裴板凳几乎已经可以确认自己是在什么不知道的时候得罪了这个女孩儿,因为昨天师父投票给自己不给她?
不应该啊,她说投票给我是因为觉得我的态度更适合这道菜,心胸这么开阔的女娃儿怎么过了一晚上就变成笑面虎咧?
算了,切菜嘛,切就切嘛。
裴板凳认命地拿起菜刀,就像他过去很多年过的那样去切菜。
“笨蛋,我是让你切。”女孩儿劈手夺过他的菜刀,细嫩的手上带着手套——在不拿折燕流鱼的时候她总是戴着手套的。
“切菜是心静手稳,你拿着刀的时候要分辨清楚菜的材质和大小,把所有的食材处理成一样的大小才是切菜的目的。”
女孩儿一边说着,一边用直切法利落地切好了案板上所有的水芹菜,动作又快又轻又好看。
“明白了么?继续切。”
裴板凳愣愣地接过菜刀。
这、这是真的在教自己吧?
在调制肉馅儿的沈何朝抬头看了一眼这边,正好看见裴板凳傻乎乎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小子,你这是个什么表情?
沈抱石抱着小腻歪从饺子馆的门口慢悠悠地走过,他们几个人让小夕去教裴板凳厨艺,他可不打算赔上自己的孙女。
他得多来这里遛遛,遛遛。
只有在厨房一个阴暗的小角落里,正川平次在研究如何能把自己整个人藏起来,如果让这个力大无穷的姑娘知道了自己曾经来“退婚”…
昨天做菜比赛的时候那些被切丝的原材料就是他的未来了吧?
爷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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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豆站在厨房门外,看着门内的俞正味小心地用黑胡椒制作着咕咾肉。
“黑豆,给我准备一些豌豆和草莓酱,我们试试用草莓酱做红烧排骨。”
黑豆垂死状地答应了一声,默默地从保鲜柜里拿出了绿色的豌豆。
自从那次醉酒之后,大厨似乎就变了一个人一样,也不再别出心裁地做菜了,每天属于大厨的工作都交给了他自己。
这个胡子拉碴的大厨先生每天就是在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菜肴,用蛋糕夹上肉酱或者用做沙拉的方法处理东方拌菜。
更惨的是无论成功与否这些菜都要由黑豆解决掉。
表情惨淡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黑豆很悲伤。
老板,你们再不回来,大概大厨就要疯了呀。
我…我就要撑胖了…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 第93章 椒盐花生米、
就这样,沈何夕过上了每天调戏老头子,压榨小师弟,和哥哥联络感情偶尔也会和苏仟出去寻摸各种美味的幸福假期生活。
真心是幸福得像是在天堂一样。
除了那个叫正川平次的每次看见她都是一副装死的样子。
除了她的哥哥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治疗。
眼看假期已经过半,沈何夕瞪她家哥哥的眼神是越来越犀利了,按照苏仟的话来说兄妹之间的气氛简直是到了猫狗避走的地步。
“治病!”
抱着小腻歪的沈何朝摇头。
“治病!”
继续摇头。
“哥哥,我们去治病好不好,你能说话了我就能听你叫我妹妹啦。”
女孩儿的表情从强硬转作了可怜,明明她的内心已经是一把年纪了,她还寡廉鲜耻地抱着自己家哥哥的手臂摇啊摇。
已经长到了和人的小臂加手掌那么长的小腻歪依旧有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和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它扒拉着两个小爪子蹭了蹭沈何夕的手,大概以为这对兄妹在和他玩游戏。
撒娇不成的女孩儿敲了一下小狗的脑袋:“光知道卖萌啊,你应该跟他说主人快点能说话啊,主人来叫我小腻歪啊,快点能说话叫我小腻歪小腻歪。”
一边说着,她一边用手拨弄着小狗的脑袋,可怜的小腻歪左躲右闪未遂,只能蹬着小腿意图往沈何朝的怀里钻。
“叫你小腻歪你还真敢腻歪!”女孩儿弹了一下小狗的鼻子,换来它小小的挣扎。
沈何朝笑着抱着小狗往葡萄架子下面跑,他的妹妹就在后面追:“交出小腻歪!我要拿它撒气!”
年轻的男人笑着抓着小狗的爪子抖了两下,像是在说:“你就是抓不住我。”
兄妹两个就在院子里打打闹闹,坐在石凳上的沈抱石撇撇嘴:“都多大了还玩小孩子的这一套。”
正川雄一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多大了、还吃孩子的醋。”
“唉,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抱石不乐意了,他才没吃醋呢,谁吃醋了。
“谁问、谁知道。”不得不说和沈何夕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正川雄一的嘴皮子本事涨了不少。
徐汉生喝了一口茶水还就了一口的小徒弟孝敬的椒盐花生米。
鲁地特产的上好花生米在花椒、八角、盐调成的水里浸泡一夜,再晾晒之后干锅小火翻炒到皮碎仁儿黄,香而不油脆而不干,是裴板凳费心孝敬的。
看着沈抱石对着沈抱云吹胡子瞪眼,徐老爷子乐呵呵地说:“哎呀,这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小刀你不是最能说了呀,那你说到底是谁吃醋了?”
盛夏晴好,蝉鸣聒噪,阳光播撒在这个院子里,正是太平区的又一个最美的季节。
沈何夕正是在这样的夏日里重生,何勉韵也是在这样的夏天里离开了华夏,又在这样的夏天里,再次踩在了这片土地上。
她的丈夫和她的孩子们都陪着她,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他们除了那个神奇的姐姐之外,还有一个现在不会说话的哥哥。
来机场接他们的人是苏仟。
漂亮的女孩儿穿了一条亚麻料子的枣红色长裙,头发上还有当地贝壳编成的发饰,加上一双串着彩色木珠的鞋子,精致地像是从意大利油画中走出的曼妙少女。
只是她的脸上表情非常的严肃和认真:“中午好,哈特先生和哈特太太。欢迎来到…这个被你们遗忘的国家。”
女神苏仟对于抛弃孩子的母亲总是有一种天然的仇恨。
何勉韵强笑了一下,自从上次精神崩溃到现在,她真的憔悴了很多,愈演愈烈的厌食症正在不断地伤害着她的身体。
“我想来看看他。”她用华夏语说道,看着苏仟的表情近乎于小心翼翼,她没有忘记那天这个女孩儿带走了她所有的孩子然后跟她说:“既然只要你有不如意就会抛弃自己的孩子,那我直接把他们都带走,也就不用让他们等着被你抛弃了。”
属于母亲的直觉告诉何勉韵,这个叫玛丽的总是笑嘻嘻的女孩儿说得是认真的。
三个小孩子扑上来,他们想念Cici也想念这个漂亮的大姐姐,其中尤以亚瑟为最,他看着苏仟眼里的小玫瑰花一朵一朵地绽放着。
哈特先生面带微笑地和苏仟打招呼,没有这个女孩儿的帮助他们不会这么快就能动身来到华夏。
“可爱的苏小姐,看来你在华夏生活得不错。”
“当然,这里的美食简直多到让人难以置信,哈特先生,如果有时间我们可以去周围的城市逛逛,每个城市都能找到特色的食物,而且它们都很好吃。”
哈特先生隐藏的对美食的热爱之情被她挑动了起来:“好的,没问题。只要我们解决了Cici和她哥哥的事情…说实话,我对于我妻子的另一个儿子的遭遇真的很遗憾,我的妻子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饭了,她一直在被愧疚折磨。”
苏仟看看何勉韵再看看哈特先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女人运气好,看她儿子就知道她的第一任丈夫肯定也是温和沉默的好男人,第二任丈夫也愿意为了她向一个年轻女孩儿低头求情。
儿子靠谱女儿精怪,还有小亚瑟小弗雷德小凯瑟琳每个都乖巧可爱。
真是被上帝祝福的人生,就是被她自己给败成了这样。
吐着槽的女孩儿独自走在走在前面,在她身后哈特先生关切地对自己的妻子说:“亲爱的,你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也没有休息了,我们明天再去见Cici好么?”
“不,我一刻也等不得,亲爱的,我很害怕面对我的儿子,可我不能再逃避了,我已经逃避了这么多年。”
何勉韵的表情很平静,她的脸上擦了一层薄粉依然掩盖不了脸色的蜡黄和憔悴,那些属于安逸妇人的成熟恬淡之美早就无影无踪。
车子就这样行驶到了沈家的饺子馆门口。
苏仟指了指车窗外:“现在这个时间,沈何朝应该正在里面工作。”
天气很热,从海上吹来的风只是微凉,站在这个饺子馆的门前,何勉韵只觉得时光顿时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别怕,我带你回家。”
那个用尽一切对她好的男人这么说着,把她从晦暗的泥沼里救了出来。
也是在这里,人们抬着他出来,走向了医院——再也没出来。
苏仟已经让小川去喊沈何朝出来,她之所以私下联系了何勉韵来华夏就是为了避开沈何夕。
面对外人的时候沈何夕可以强硬也可以狡诈甚至可以厚着脸皮无理取闹,但是对于家人,她简直心软到不可思议,可惜很多时候心软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所以苏仟自顾自地替她做了决定,但是…为了防止时候被沈何夕被报复,她决定现在就撤离现场,先去海边的渔村吃烤虾去吧。
身形颀长的男人穿着灰白色的专业制服从店里走到阳光下,在夕阳的光辉里他的俊朗和挺拔显露无疑。
他像沈爱民,又不像,沈爱民有宽厚的肩膀和憨厚的笑容,他要更瘦削一些更俊秀一些。
这是她的儿子呢。
何勉韵不知道她该心酸还是喜悦,在那段完全没有她参与的时光里,她的儿子长成了这个样子,比她的无数种预想中都要更好。
这反倒更让心中的愧疚和不安在加剧。
沈何朝看了看面前这一堆金发碧眼黑发碧眼,心里有些奇怪。
拿出揣着兜里的本和笔他快速地写了两行句:
【你们好,我是沈何朝,请问你们找我有事么?不好意思我不懂外语,我妹妹懂。】
他转身让小川快去找小夕来救场,如果对方真的开口就是洋文他可就傻眼了。
看着自己的儿子真的拿出了纸币写字,何勉韵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摇摇欲坠。
她知道大朝不能说话,她明明已经知道大朝不能说话,可是等她真的看见了这个被自己亏欠的儿子只能用纸币与人交流,她还是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天崩地陷了。
“大朝…大朝…”
第一声还生涩喑哑,第二声变得响亮又哀戚。
听见她的声音,沈何朝转头看向她,表情在一瞬间空茫得像是在做梦。
躲在车里想跑又想看剧情的苏仟正在围观,心里还在碎碎念如果何勉韵晕倒了她可以送她去医院之类的。
可是她没有预料到自己会看见此时沈何朝的样子,只觉得一阵酸楚从心里涌了出来。
从这一刻起,这个年轻的男人的身上不再是只有“沈何夕的哥哥”这一个标签了。
背着光,沈何朝看向那个叫她大朝的女人,他刚刚张了张嘴,世界就陷入了黑暗中。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 第94章 芋头排骨汤
这似乎是一场梦吧,梦里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大朝,到妈妈这来。”一个年轻的女人对他张开了手臂,她有最温柔的眉眼,有世界上最美丽的笑容。
沈何朝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男孩儿跌跌撞撞地向她走去,步履蹒跚,满面笑容,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那是他自己。
“大朝,跟着妈妈念,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女人念一句,沈何朝就伴着小男孩儿的童声在心里念一句。
为什么转眼日暮苍山后,物旧人更远,为什么转眼天寒人不见,白屋贫笑颜。
妈妈,你去哪里了?
“大朝,妈妈给你生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有人在摸着他的头。
“大朝,你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你的弟弟妹妹,知道么,大朝你要当哥哥了。”有人在笑。
“大朝,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有人在拥抱他。
“大朝,你喜欢当厨子还是想当个科学家?”有人在质问他。
“大朝,妈妈真的想带你和你妹妹走。”有人在哭泣。
“大朝,大朝…”
那些“人”一直在叫着他,用着世上最动听的声音,用着世上最动人的语气,那些都是妈妈呀。可是声音依旧在耳边回响,人却已经渐渐远去了。
“沈何朝,你妈妈扔下你跑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哥哥,哥哥,妈妈…呜呜…”小小的女孩儿扑倒在他的怀里跟他要妈妈,矮矮的,软软的,带着香气和小花猫一样的泪脸。
这是我要保护的妹妹,她在跟我自己要妈妈。
我的妈妈在哪里呢?是不是因为大朝不听话,所以妈妈就不要自己了?
沈何朝扭头四下里张望着,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海滩和浩瀚的大海,这个世界上好像只剩了他一个人。
天空似乎正在下雨,他的头发都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让他打了个冷战。
妈妈在哪里?
在海的另一边是不是妈妈在的地方?
我一直向前走能不能找到妈妈?
沈何朝觉得自己就变成了那个在大雨中独自一人的小孩子,他也知道自己将会发生什么,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往前走。妈妈,你在哪里呢?你为什么不会来看看大朝,别人都说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为什么呢?闪电划破夜空,雨水倾盆而下,小孩子走向大海,或者是对他来说宽广如大海的湖泊河流。
一只脚踩进水里,好凉,好冷。
小孩子收回脚坐在水边,雨水击打在他的身上,又冷又疼,他忍不住抱着膝盖哭了起来,可是哭声被雷雨的声音彻底掩埋,谁也听不见。
他清楚明白地知道他的妈妈不要他了,谁说孩子不懂这些呢?
他迷迷糊糊地想,迷迷糊糊地就在刺骨的冷雨中睡了过去。
沈何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那时的自己,这个梦他已经很久没做了,如今想起来,他到底有没有在雨天中跑出去这件事他都淡忘,那段有爸爸妈妈的记忆都已经在他心里彻底模糊了。
留下的只有疼痛,不可触碰的疼和痛。
为什么偏偏这段梦中连冰冷的雨水都那么真实,勾起了他心底最痛苦的回忆。
梦境在继续,或者说是回忆在继续。
沈何朝“看见”一个老人坐在床边给自己换着额头上的毛巾,他又觉得自己昏昏沉沉身上一会儿很热一会儿又很冷,老人叹了一口气。
“大朝啊,以后就咱们相依为命了。”
醒来之后,沈何朝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了,医生对着他的爷爷说:“这个孩子可能是高烧伤到了大脑所以导致他现在不能说话。”
老人叹了一口气,整个脊背似乎一瞬间都佝偻了起来:“能治好么?”
戴着眼镜的医生很无奈地对他说:“失语症有长期的也有短期的,人的大脑结构非常精妙,我们很难说到底能不能治好他,只能说尽量。”
两个人的身影变成了灰暗的剪影,只剩下他们渐渐低沉下去的对白,横亘了十几年的时光与记忆。
男孩儿不能说话,就像是一个秘密的守卫者,他不用去和别人争辩自己的妈妈到底有没有撇下自己不管,也不用告诉妹妹妈妈抛下了他们,因为沉默着,所以没人来触碰他心中的伤口。
他无限期地休学了,因为他不能说话了。
在沈何朝的记忆中,那段时光也是美好的,每天跟在爷爷的后面跑进跑出,或者去看自己为了玩泥巴和爷爷斗智斗勇的妹妹。
生活的圈子变得这么窄,偏偏沈何朝觉得自己过的很充实,他不想再去和那些会伤害自己的人交流,无论是以前的玩伴也好,刚刚认识的同学也好,学校里的老师也好,包括给他治疗的医生也好,他都不想再接触。
成了一个不能说话的人,只有他的爷爷待他依然如故,老人的手抚过他的头顶,宽慰的话说得像是一句叹息:“不能说话就算了,安心地留在家里学厨艺,爷爷也保你将来有吃饭的本事。”
需要他保护的妹妹跌跌撞撞地奔向他,像是曾经的他那么依赖他的妈妈。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那个能念出这首诗的小小少年一夕长大,他把他的爷爷和他的妹妹迎进他的世界里,给他们自己能有的一切关心和在乎,再把别的人一致关在世界之外。
没有人会责备一个笑呵呵的哑巴是多么的不近人情,不会争辩的人有最好的争辩方法。
他在心上上了一把锁,语言成了钥匙也成了秘密。
其实刚刚的这些都不是梦吧?
不过是他的一段回忆——仅有的对母亲的回忆和他生命中全部的怨恨和不甘。
沈何朝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自己妹妹的头顶。
女孩的发心有几根从发旋处长出的新发,看起来毛茸茸的,年轻的男人慢慢地抬手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