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许久，他终于醒了来，睁开眼睛，看到周围的一切，那眉，如我所料的拧了起来：“降尘，你怎么会…”
“怎么会还在你身边是不是。”昂首望天，我温柔的笑。
笑着将他凌乱的发扶到脑后，指轻轻的拭过他的眉：“放心，这一次，我选择了你，就不会更改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
终于，他用力的想要站起，却发现怎样也站不起时，明白了我话中所言。
那如水的忧伤和震憾还有痛楚从他眼中溢出，令我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而他的声音蓦然低沉，低到了谷底：“你是在同情我吗。”
“不，不是。”的确不是。
“你撒谎，你分明就是在同情我，我不需要你的照顾，你走，回到赵尘枫身边去。”他的反应在我的预料之中，那俊脸皱成了一团，似要将我赶到九霄云外。
“我不会走的，以后，我就陪你在这住下，我已经把那幢绣楼买下来了，以后，我们就住在那里，每天在这湖边看看风景，我还可以跳跳舞给你看。”
说罢，站在起身，在他面前，将手臂高高的扬起。
身子在风中不停的轻旋，似要将自己旋落到湖面。
却，脚步一个回旋，旋到他身边，就这样，不停的飞舞，不停的舞着，直到，他的视线变得不忍，他是希望我留在他身边的，所以，他不会像赵尘枫那样，舍得我离去。
果然，他的眼神，由黯然慢慢变得闪亮。
直到那滴泪从他眼角缓缓的滑落：“我多希望，自己能够继续保护你。”
“呵，傻瓜，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危险了，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慢慢的，旋到了他身边，停住，指，抚过那忧伤的眉：“怀玉，以后不要再难过，否则，我也会伤心的。我知道，你不会舍得我不开心，对不对。”
“好。”
一个好字，足矣。
看着他，定定的看着他，终于，笑，如繁花，在脸颊绽放。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从此，不离不弃…
“你看，这江南的风景多美，以后，我来跳舞，你就这样坐着替我画画，怀玉，听我说，你的画很美，可以多画一些，我们把它卖给那些大户人家，这样，以后你就可以养我一辈子了！”笑，在脸颊温柔的绽放，心，却在拼命的揪痛。
赵尘枫，多希望，这是我和你的一辈子。
我们两个，就这样，平平淡淡一辈子，可惜，你现在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和你，也回不到原地了，你不可能为了我抛弃你的江山，而我也不能再回到那皇宫里。
从此，缘尽，在此。
七十三
就这样，在淡雅如水的江南，日子，如流水一样的逝去…
但，这样的平静，很快就被一群陌生人的闯入打破，这天，站在绣楼之中，看着那些人闯进了院子，手中，晾着墨迹还未干的画，看着为首的那个中年男子，他的面容看起来淡淡熟悉。
“属下赵卫，见过慕容姑娘。”
赵卫，是他，一直跟随在赵尘枫身边的人。
“属下赵德，见过姑娘，恳请姑娘劝皇上回宫。”
“赵尘枫，他不是好端端的在皇宫里吗。”淡笑，将画晾好后，转身回了屋。
他们却不依不饶的跟了来，垂首道；“姑娘有所不知，皇上已于半月前传位于九王爷，探子一路回报，皇上早已来了江南。”
“你是说他来了江南。对不起，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他也没有来找过我。”
“据属下所知，皇上这次舍弃皇位，前来江南，的确是为了找寻姑娘，那一日，皇上在宫中舒醒后，得知姑娘没有一起回宫，就已恼怒万分。”他们的话听起来句句诚恳，不似假话。
但，赵尘枫，他来了江南…为何我从来不知道。
“娘，父皇是来找你了，我和他一起来的。”就在这时，隔壁的绣楼之中，突然站立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竟然是洛儿。
天啊，是洛儿。
她一身红衣，站在那碧树之中，眼中一片清澈，看向赵卫赵德：“赵叔叔，我父皇已传位给九叔，他不会回去的，他要在这里等我娘。”
“公主，皇上在哪。”
“我父皇到集市打酒去了，他在这里学着酿酒。”
从洛儿的眼里，他们看不到半点希望，而我，站在原地，闻着那隔壁院子飘来的酒香，眼中一片晶莹，赵尘枫他是何时住到了我隔壁，为何我一点也不知晓。
大队人马，如同来时一样，很快退了出去，却顽固的守到了隔壁的门边，日夜不分的等待。
而我，留在楼内，始终没有再见赵尘枫。
赵怀玉似明白了所有的事情，日复一日的沉默，并没有任何过多的话语。
那宣纸上，我的画越来越多。
巧笑的，沉默的，嫣然的，飞舞的…每一张的落款，都有他的签名，却签着秦湘子三个大字，这是在预示，我与他之间那曾经的过往。
而我，每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照顾他的梳洗。
再也不曾有过多的亲近。
偶尔，在他忧伤的时候，抱着他的头，倚在怀里，希望能驱除他的忧郁，但，他的容颜，一日一日的憔悴，亦一日一日的忧伤。
我知道，他始终在介意。
终于，这一日，赵卫赵德苦守了十日后，再也不曾等到赵尘枫出楼的消息。
便再次找上了门来。
我，站在他们的门外，犹豫了许久，终于敲门。
他站在了我的面前，两个人之间，仿佛相隔了千百万年之久，他的容颜，亦是那样的憔悴，眼里，却依旧闪烁着那种坚毅如风的光芒。
我看着他，静静的看着他。
曾几何时，竟相对到无语。
只是那样，默默的，许久许久，两人同时的将笑挂在了唇边。我的笑是那样的温柔舒缓，而他的笑中，竟有着几许望穿人世的悲凉。
我说：“尘枫，回去吧，他们需要你。”
“你呢？”简短两个字，话语中，无限期待隐含。
“怀玉需要我。”没有回答，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身离了去，我相信，他已经明白我的决定，这一次，终于，他不再变得霸道，不再狂然，似尊重了我的决定，许久许久，在我走了院落后，终于对我说：“好，我随他们一起回去。”
从此，隔壁的院子就安静了。
再也不曾见过半点响声。
就这样，来了去，去了来，来了又去，两人之间，不留半点痕迹。
而我的心，竟然如一泓秋水般，平静无波，似再也不曾感觉到忧伤，甚至连眼泪也不曾再流出眼眶，只知道，这世上，除了爱情，还有许多的亲情，要去偿还。
比如，赵怀玉。
七十四
日子，寂静着，又是许多许多天过去。
这天，从湖边洗了衣赏回去，屋子里却空荡荡的，再也不见半个人影。
以为赵怀玉又去湖边画风景了，于是回到了湖边，却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了人影，然后，回到屋内，还是没有半个人影，赵怀玉，他到底去了哪里。
桌面上，有条字条：今我离去，后会无期，你爱的人不是我，回到他身边吧。
冲出了屋子，看向四周，街道空荡得，安静得，再也不见半个人影，清晨的阳光透过叶隙照耀在我的脸庞，这个世界，清冷而滑稽。
缓缓的回了屋子。
却发现屋内有人来过的痕迹。
正惊诧着，却有一张鬼脸从门后冒了出来，是洛儿。
她一脸俏皮：“娘亲，哥哥和他们一起回宫了。”
“你说什么？”怔怔的看着她。
“哥哥写了飞鸽传书给父皇，让父皇把江山还给他，所以，宫中来人接他回去了，我是偷跑出来的，怕你担心，特在这里等你。”
皇宫，那鸟笼一样的皇宫，不是他向往的天地。
为什么，他要做这样的决定，是为了让赵尘枫出来，和我一起吗。
宫中，危机四伏。
那是他能留的地方吗。
转了身，牵了马，向前而去，洛儿在身后追来：“娘亲，你在去哪里。”
“去找你怀玉哥哥。”找到他，让他回来，他已经为了我牺牲了一双腿，不能再继续牺牲下去，他喜欢自由，喜欢这里新鲜的空气，他不能回到皇宫里。
前方的路，如此崎岖。
让人看不清未来的方向。
赵怀玉，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要把你找回来，因为，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哪怕，我们做不成夫妻，仍可以相守在一起，一辈子守在一起。
至少，就像你曾经说过的，我的笑颜可以温暖你的心。
所以，我不会让你就这样的离去。
前方，路茫茫…却，还未进城，便被告知，蒙古兵来袭了…
蒙古的士兵来得很突然。
却在我的预料之中，如果我没有猜错，现在，正到了宋世灭亡的时候。
南宋，败成一团。
南宋的太子，南宋的皇帝，沉迷在儿女情长里，这江山，应该到了明朝。
宫中已经乱成一团，蒙古骑兵已经进了京，所有的一切，让我停住了脚步，兵慌马乱，江山难料，这一刻，他们定是离了京城，不在汴京，那他们又会去了哪里。
是江南，还是什么别的地方。
骑着马儿，洛儿跟在我的身后，我们开始迷失了方向。
却不能向任何人打听曾经，不能告诉别人我们的过往，在这一地繁华的碎片里，把过去遥望。
于是，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而洛儿，也一天天的长大了，所有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似乎从没有过生过。
我与洛儿在江南，秦淮的那座绣楼里，一天天的等待着，总觉得，他们会再次的出现，是在等赵尘枫，还是赵怀玉，我无从知晓，又似乎，两个都在等待。
想对赵怀玉说，对不起。
想告诉赵尘枫，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喜欢你。
哪怕这日子隔了日月流年，哪怕这时光一天天的逝去…
我已经开始慢慢的忘记，自己是属于那个遥远的千年后的世界，以为，我的灵魂，一直在这里，和他们在一起。
赵怀玉，就像我的哥哥，让我觉得温暖。
赵尘枫，是我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痛。
七十五
直到这天，我以为，是一个奇迹。
岸边，柳絮在轻飘着，我教着洛儿曾经属于我的舞，看着诺大的青铜镜，镜里的容颜，已有了淡淡如水的细纹，那眼角，已开始不再年轻。
是啊，时光，转瞬即逝。
又是一个五年过去，洛儿已长成了十六岁的大姑娘，而我，虽然年轻，却已经开始苍老了，所有的日子，似乎都失去了意义，不明白为什么活着，亦不明白我们的归途到底在哪里。
只知道，洛儿是唯一的希望。
但，就在这天，站在阁楼之上，我看到洛儿的身形僵在了那里。
她的手，指向了湖面，湖面那飘荡着一座木制的画舫。
那舫上，白衣男子在那里静坐，他的身后似乎还有两个随行，他一身白色的衣，飘然若雪，那长长的发，长得漫天飞起，吸引了岸边所有人的视线。
年轻不再的容颜，写满了沧桑。
亦同样的，震憾了我的视线。
那个人，分明就是赵怀玉。
洛儿已惊喜的奔下了楼去，追向了岸边：“怀玉哥哥，怀玉…赵怀玉！！！”
这丫头，改口了，不再唤他哥哥了。
突然想起，若水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她说有些事情已经决定，躲也躲不掉，哪怕你不想记起，也没有办法去逃避。
就好像，曾经，总是要阻隔那个离奇的传说。
觉得洛儿不可以和怀玉在一起。
而这一刻，当我看着洛儿纤细的奔跑的火红的身影，那眼中惊天动地的喜悦，没有办法再将阻栏的话说出口，而是跟在了她的身后，与她一同向那道影子迎了去。
但，那舫上，那个男子。。
虽然依然一样的双腿残疾，却眼神变得奇怪，向我们看来，轻声问道：“两位姑娘，你们认识在下吗。”
看他的模样，似乎遗忘了过往。
而他身后，静立的那两名男子，分明就是曾经的皇宫待卫赵德赵卫。
既然如此，他为何不认识我们。
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他们靠近。
赵卫赵德走了来，擦肩而过时，轻声道：“江山已易主，太子已遗忘过去，姑娘，切莫在让他记起，因为，他已经不记得一切了。”
不记得一切了吗，是因为那些日子太多的痛苦，所以选择了遗忘。
还是，在宫里，发生了什么样的意外，让这一切改变。
这些，我已经无从知晓，只知道，这样也好，忘了我，忘了曾经，就让小洛儿从这一刻，走进他的生命里，至少，可以偿还给他一份完整的爱。
于是，看着洛儿在他面前欣喜，看着她将小小的粉拳敲向了他的额头：“讨厌鬼，你故意装做不认识我对不对。”
“姑娘，在下真的不认识你。”他的笑变得迷离，却，一样的温柔如风，一样的满是醉意。
让我在转身的刹那，轻轻的，湿了眼眶。
赵怀玉，这样也好，这是最好的结局，有洛儿来照顾你。
以前的我，太过执着，太过于自己的心理，如今，果然，只有洛儿才可以令你笑颜如风，让你眉间不再有那种如水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