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忠诚为他换回了性命,虽然他并不知道。

阿麦失神了片刻,笑了笑,轻声对张二蛋说道:“谢谢你,二蛋。”

张二蛋连忙也跟着憨厚地笑了笑,突然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变色道:“伍长,我们来了趟豫州什么也没打探到,回去可怎么向将军和军师交差啊!”

阿麦冷笑一声,说道:“我们没白来,不会受他们责怪的,你放心好了。不过我们能活着从豫州城出来,倒是应该念石达春个好。”

如果不是她碰巧遇到的是徐秀儿,如果不是石达春真能念旧情按照她的嘱托进行了布置,如果不是她演戏骗得常钰青大意,如果不是陈起中计把常钰青调走,就凭张二蛋的一车酒坛子,他们两个怎么可能脱身!阿麦不禁冷笑,这还要多谢常钰青,是他让她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既然常钰青都能知道石达春现在并无用处,那么商易之和徐静那样的人会料不到么?既然料到了,那还派他们入城干什么?再说,徐静既然能留下书信让石达春假作投敌,难道就不会留下怎么联系的方法?还需要她阿麦巴巴地过来?她这样的人,不论是扮男扮女都会是个惹目的人,又怎是做细作的材料!难不倒他们会想不到?

她和张二蛋,不过是徐静扔进豫州城的烟雾弹,是商易之抛过来吸引北漠人的工具,也许就在她的掩护下,真正来和石达春接头的人早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又或许,他们的目标根本就不在豫州城!

原来,她阿麦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随便可以丢弃的棋子,怨不得别人,是她把自己看得太重,其实在他们眼里,她不过是长得好看点,头脑灵活些,是她自己太把自己当成了个人物。

“伍长?”张二蛋叫阿麦。阿麦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回头望一眼后面并无追兵,不过还是说道:“快点回军中吧,省的再生枝节。”说完扬鞭而去。

同时,豫州城守府内,陈起脸色铁青,对周志忍和刚刚赶到的常钰青寒声说道:“刚接到消息,皇上派出的犒军队伍在途中被劫,是江北军中的唐绍义,他劫走了所有军中赏赐,只留下了犒军主使王大人以及圣旨,并派人送到了豫州城外。”

陈起说罢拿起案上的一卷圣旨,缓缓展开,映入眼帘的是背面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多谢。周志忍和常钰青脸色均是一变,看着那明显被踩踏了的圣旨,眼中杀气暴涨。

树下

周志忍怒道:“绍义小儿区区几千骑兵就狂妄至此,竟敢辱我皇使挑我军威,我看他是活腻歪了!”

常钰青却冷笑一声,说道:“怕还不是那唐绍义狂妄,他手中骑兵不过两千,敢做此挑衅,必然还有后着。想他这次打劫后应该不会再回西胡草原游荡,而是进了乌兰山。”

陈起看了常钰青一眼,说道:“不错,唐绍义挟劫掠的钱财锦帛等大量赏赐进了乌兰山。”

周志忍猛地用拳击案:“堂堂南夏正规军却做山匪行径,当真无耻!”

常钰青低声冷笑,并不说话。

陈起脸色已比刚才初得消息时缓和了很多,他沉吟了一下,沉声说道:“先不论唐绍义此举是故意挑衅还是山匪行径,都是打在我等脸上的一记响亮的耳光。犒军队伍在我军的眼皮底下遭劫,我征南军脸面已荡然无存,皇上也必将盛怒。”他停了下,目光深沉地看了看周志忍和常钰青,缓缓说道:“天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此事必然引起朝中极大的怒火,所以不论这后面商易之是否已经挖好了圈套在等着我们,我们都得钻了。”

屋中三人都是沉默,他们都是深知军事的统帅,是当今世上屈指可数的名将。陈起善于谋略思虑严密,周志忍老成稳重经验丰富,而常钰青却是急智果敢锐不可当,这样的三个人凑在一起,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江北军这点近似于小儿科的手段。可商易之的阴险就在于即便大家都明白这是个圈套了,可谁也不能不钻。关键就是因为大家都太过于轻视商易之了,轻视了这位南夏京都里有名的纨绔子弟,青州城中的骚包将军。虽然他领军入乌兰山已引起了陈起的重视,可谁也想不到这个小子能在自己屁股都没放稳的时候,胆敢用两千的骑兵来捋北漠十几万大军的虎须。

事到如今,陈起他们已经是失了先招。如果不去打,众人的颜面何在?北漠大军的颜面何在?北漠朝廷的颜面又何在?北漠小皇帝那还有些稚嫩的脸蛋如何经受得住这么狠狠的一巴掌。北漠朝中腾起的这一把怒火怕是没法等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再烧,极可能就会命陈起手下的征南军即刻进乌兰山“剿匪”,而现在正逢寒冬,此时进山剿匪后果可想而知。

常钰青沉默了片刻,突然轻声笑了笑,对陈起说道:“大帅,我需要您给我五万兵,步兵,不要骑兵。”

北漠此次征南军□有步战兵近十五万,常钰青开口就要走了五万,那么用来驻守豫州和进攻泰兴的步兵就只剩下了十万,豫州还好,可泰兴却是南夏在江北的第一大城,城中只正规守军就三万多人,用不足十万的步兵想短时间拿下泰兴却是有些困难。

陈起不说话,抬头看了周志忍一眼。

周志忍面色沉毅,淡然说道:“周某只需八万兵即可拿下泰兴,大帅无需担心。”

陈起又看向常钰青:“那好,我给你五万步兵,骑兵五千,周老将军攻下泰兴之前,还请常将军荡灭江北匪军!”

常钰青嘴角含笑,轻松说道:“得大帅军令。”

当下,周志忍自先下去安排军队的交接,常钰青也想走,却又被陈起喊住了,常钰青回头挑眉看他,询问道:“大帅还有何吩咐?”

陈起目光复杂地看着常钰青,沉默了片刻后终于低声说道:“阿麦是我旧时故友,还望常将军手下留情。”

常钰青怔了怔,随即明白了陈起话里的意思,原来那丫头叫阿麦这样一个名字,只是想不到陈起会如此干脆地承认与她相识,他轻笑了下,答道:“大帅言重了,既然是大帅旧人,那常某自然不敢为难阿麦姑娘。”

没说放也没说不放,陈起那句话等于白说。可即便他这样说,陈起也没法再多说什么了。陈起淡淡地扯了扯嘴角,冲着常钰青拱了拱手,说道:“多谢。”

常钰青笑笑,也冲着陈起拱了拱手,转身离去。一出城守府,等在外面贴身的侍卫就迎了过来,常钰青见他面色沉重眼中暗含悲愤,料到有事发生,接过缰绳随意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侍卫低声答道:“那女人跑了,队里的两个兄弟全都被害。”

常钰青正翻身上马,闻言动作一滞,身体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才坐到马上,再抬头时眼神已是冷若冰霜,寒声问道:“人呢?”

“两个兄弟的尸体已经被抬回府里,身上的军甲都被扒了,据城门回报,有两人诈做元帅有令,已经骑马出城。”侍卫答道,见常钰青一脸寒意,又小心地补充道:“已是派人追去了。”

“追不上了,”常钰青说道,他抬眼看向西方,咬牙低低念道:“阿麦,阿麦,好你个阿麦!”只听“啪”的一声,他手中的马鞭已然成了两段。

阿麦带着张二蛋出豫州城后先向西奔了几十里,然后又突然折转向南而走。临近傍晚,天空中撒的雪粒子渐渐变大,到后来竟然飘起了鹅毛大雪,把路上的痕迹遮得一丝不露。再加上天色渐黑,豫州追出的骑兵是彻底没了阿麦的踪迹。

阿麦与张二蛋两人先是在一个小村庄里换下了北漠侍卫的装束,然后一路时而向西时而转南,不几日就进入乌兰山脉南段。一进入山地,骑马已是难行,阿麦干脆舍弃了马匹,用两匹马从山间猎户那里换了些食物,又问清了去汉堡城的路线,直接从乌兰山系中穿向汉堡城北。

张二蛋一直不解阿麦的意图,不过他向来敬佩阿麦,只道她这样绕远是为了躲避开北漠的追兵,所以连问也不问便跟着阿麦走。两人又在山间滚爬了几日,等到达汉堡城北几十里外的山林时,已是南夏盛元二年的最后一天,正当除夕。

经过几日夜的辛苦跋涉,两人都已筋疲力尽,累的不成样子,张二蛋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问阿麦道:“伍长,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军中?”

阿麦看一眼远处还有些熟悉的山林,说道;“快了。”

张二蛋傻傻地笑了笑,说道:“经咱们这么一绕,鞑子累死也追不上咱们了。”

阿麦点了点头,看了张二蛋一眼,突然从地上站起来说道:“你先在这里歇会儿,我去前面看一下。”

张二蛋闻言,只当她要去前面探路,急忙说道:“伍长,还是我去吧。”

“不用,”阿麦笑了笑,从身上的包袱里掏了个馒头出来扔给张二蛋,笑道:“你先啃着,我去去就回来。”见张二蛋仍欲跟过来,阿麦又停了下来,看着张二蛋无奈地说道:“我只是想去方便一下。”

张二蛋闻言一愣,脸上一下子涨得通红,面红耳赤地转回了身,似乎还觉得不够,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在地上坐了下来。

阿麦笑了笑,不再看张二蛋,转身钻入了那片有些杂乱的山林,七绕八绕地来到一棵参天大树前。还是那颗树,只不过几个月前这里还是郁郁青青的,而现在只剩下了一树的白。阿麦看着面前的树,平缓了下跑得有些急促的呼吸,然后一步步走到树下,扶着树身缓缓地跪了下来。

“爹爹,妈妈,你们还好么?”她用额头轻轻地抵在树身,喃喃自语,“阿麦来看你们了,阿麦还活着,好好的活着……”

这里是父亲初次来到这个世界的落脚之处,三十多年前的某一天,就是在这个地方,他突然从半空中坠落,在撞断一根枝杈之后落到了这片土地上。短暂的迷茫过后,他把随身带的一些东西埋入了树下,然后从这里走出了这片山林,开始了他的另一段人生。

也是这里,已经名满天下的父亲把所有能象征他身份的东西又埋入了树下,然后脱下铠甲和相知相爱的母亲归隐山林。

这颗树,她找了好久,只凭着父母生前一些只言片语的描述,她在乌兰山中寻找了几年,终于找到了这颗树。然后又在这里,埋藏下父母仅存的遗物。

一颗颗大粒的水珠滑落到地上,把松软的雪砸出极浅极浅的坑。她的身体蜷缩着,平日里那总是挺得很平的肩膀微微颤着,手用力地抓了树身,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已出青白之色。

一切都无声,就连风都似乎在这一刻停住了。

阿麦就静静地跪了半晌,然后直起身来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冲着树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说道;“爹爹,我得借你的宝贝用一用了。”说完便用手拨开树下的积雪,拔出腰间的刀用力地在地上挖起来。

现在虽是严冬,幸好树下的土多是松软的腐土,冻得倒不是很硬。阿麦挖了一会,便已能看到土中露出那抹灰绿色。

背囊(修改后)

阿麦挖的更加小心,到后来几乎是用手在挖,最后终于把一个个头巨大的背囊从土中拽了出来。由于埋藏的时间太久,背囊的颜色已经变得稍有些暗淡,可布料却不知是何种材料制成的,质地却相当细密结实,埋入地下已有三十余年,竟是没有一点腐烂的迹象。这背囊的形状也甚是奇怪,非但囊体超乎寻常的巨大,而且外面多了鼓鼓囊囊的小袋,似是专门为了分装不同的物品。这还不是更怪异的,更怪的是这样第一个大包,竟然找不到扣子绳索之类,带子倒是有一些,不过却被一些似玉非玉似金非金的东西扣着,看来根本不是开背囊用的。

这样古怪的背囊,即便落入寻常人手里怕是也不知从何处打开,到最后也只得割破了背囊了事。可惜,阿麦不是寻常人,而这外人看来古怪的背囊也是父亲留下来的,上面有着母亲费了半天力气也无法仿造出来的拉链。她以前虽不曾亲眼见过,听却是没少听过,所以,她知道该如何打开这个看似古怪无比的背囊。

背囊里东西很多,千奇百怪的模样,太多的东西阿麦都不知道怎么用,只是知道那是父母那个时空里带过来的东西。她小心地翻了翻,找到了上次曾见到过的那本笔记,纸张已经有些发黄,打开,父亲熟悉的笔记跃然纸上。

阿麦觉得眼圈又有些热,连忙用手背擦了擦,把笔记塞入怀中,然后把那些似乎还残存着父亲气息的东西重新在包囊里放好,拉上拉链之前犹豫了一下,又把一柄有些怪模怪样的匕首拿了出来绑到小腿上,这才把背囊整理好重新埋入树下。张二蛋还在林子外等着,阿麦不敢久留,掩盖了一下雪地上痕迹后,用额头轻轻地抵着粗糙的树身静立了片刻,然后一咬牙就转身离去。

林外的张二蛋已经等的有些心焦,久不见阿麦出来,生怕她遇到什么危险,想要进去找又怕遇到尴尬,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就见阿麦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张二蛋红着脸迎了上去,想要问句怎么这么久,可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阿麦从地上抓起把雪擦了擦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歇够了没有?歇够了我们走吧,从这里往东北,咱们走小路,没几天就能回营里了。”

张二蛋看出阿麦眼睛有些发红,似是哭过了,心下有些奇怪,想问却终还是忍住了。他听阿麦如此说,也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便从地上拿起行囊来,又把阿麦身上的包袱拿过来背到自己背上,默默地转身往前走去。

阿麦愣了下,眉头皱了皱,猛地从后面向张二蛋身上扑过去,一下子就把他瘦削的身体扑到在了地上,把他的胳膊反剪过来死死地摁住。

张二蛋一惊,不解地回头看着阿麦:“伍长?”

阿麦用膝盖压住他的身体,一手拔出刀来逼到他的颈上,狠声说道:“张二蛋你给我记住,我是你的伍长,以后还会是你的队正,你的将军,你可以把我当兄弟,但是你不能把我当女人,现在不能,以后也绝对不可以!”

张二蛋脸上已经憋得通红,有些急切地解释:“我没有,伍长,我没有!”

阿麦冷笑:“没有最好,不然我就在这里杀了你灭口,你别以为我会狠不下心来杀你。”

张二蛋怔了怔,倔脾气随即也上来了,怒道:“你要杀就杀,你当我怕死么?我张二蛋既然说过了你是我的伍长,你就永远是我的伍长。如若不肯信我就干脆杀了我!”

阿麦瞅了张二蛋半晌,却突然扑哧一声笑开了,然后松了手,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看着张二蛋笑了起来。张二蛋被她弄糊涂了,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残雪,气呼呼地看着阿麦。

阿麦笑完了,看张二蛋还满面怒容地瞪着自己,冲着他伸出了手,笑道:“拉我起来。”

张二蛋愣了下,心里虽然还怒着,不过还是伸出手把阿麦从地上拽了起来,阿麦就势用肩膀撞了撞他,笑道:“好兄弟,我就怕你不经意间把我当成女人,我的身份要是在军中泄露了,等着我的就只能是死了。”

“我不会让你死!”张二蛋气呼呼地说道。

阿麦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把自己的包袱从张二蛋身上解下来背回到自己身上,说道:“就怕你会不小心露馅,如果刚才不是把我当女人,你干什么要替我背包袱?”

“我——”张二蛋噎了下,脸上有些红,刚才他下意识地去替阿麦背包袱,心里倒真的是因为觉得她是个女子,想替她减轻些负担。

阿麦自嘲地笑笑:“以后不用这样,我自己都没把自己当女人过,你也不用。”她转过身目光冷冽地看着张二蛋,正色说道:“这是最后一次,幸好这里没有外人,也就算了。但如果在军中,你要是再有一次,即便是好心,我也会除了你灭口的,二蛋,你记住。不管我是否忍心,我都会毫不犹豫的下手,就像那日在豫州城对那两个北漠侍卫一样。”

张二蛋看着阿麦片刻,默默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两人一路向东北而行,走到后几日干粮已经吃尽,只好在林中猎些不曾冬眠的小动物来充饥。阿麦倒是有心想去掏个熊窝弄两只熊掌尝尝,可一看到张二蛋那小身板也就死了这份心思。山中小路本就难走,再加上越往北走积雪越厚,两人在这雪山里走得甚是狼狈,上坡爬下坡滚,算得上是连滚带爬,等到达江北军的势力范围时已经是正月十三,离上元节不足两天。

江北军的巡逻部队在雪地里发现了狼狈不堪的阿麦和张二蛋两人,听阿麦说是商易之身边的亲卫,出来执行任务时迷了路,便急忙把消息报到了商易之所在的云绕山。云绕山上的回应很快,阿麦和张二蛋还在巡逻队的木屋里抱着碗喝热汤的时候,云绕山上派来接他们的人就已经到了屋外。

木屋门口那又脏又硬的棉帘子突然被人撩开,一个身材高大的江北军军官大步地跨了进来。阿麦把碗里的热汤喝了个底朝天,刚把碗从脸上放下来就看到门口那个军官,一下子也愣住了。

“阿麦!”军官叫道,低哑的声音里明显地压抑着激动。

阿麦双手还捧着陶碗,怔怔地叫道:“唐大哥?”

唐绍义急上前几步把阿麦从地上拽了起来,看着明显瘦了不少的阿麦,忍不住有点眼圈发红,用力握了握阿麦的肩膀,低声说道:“又瘦了。”

阿麦肩上的箭伤还没有好利索,被他这样一捏还是有些痛,不过她却不想说与他知道,于是只是咧了咧嘴,笑道:“就是饿了几顿,等吃回来就没事了。”

唐绍义微微笑了下,眼中还是闪过一丝疼惜的神色。阿麦觉得有些别扭,故意岔开话题问道:“大哥,你不是在西胡草原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唐绍义的大手终于从阿麦的肩膀上拿开,笑道:“自然是回来过年,怎么?难道你还盼着大哥留在西胡过年不成?”

“哈哈,阿麦,你铁定还不知道,唐将军这次可给大家带回来了好多年货。”张生不知什么时候跟在后面进来了,一脸笑容地说道,“可惜你回来有些晚了,好东西可是让兄弟们都吃了。”

阿麦和张生打了个招呼,然后又高兴地看着唐绍义,惊喜地问:“大哥,你升为将军了?”

唐绍义笑得有些腼腆:“现在还不是,只是商将军已经上报朝廷要升我为偏将。”

“唐将军这次为江北军立了大功,在咱们眼里就已经是了!”张生正色说道,然后又看着阿麦道:“阿麦,将军和军师还在云绕山等你,如果可以,咱们现在就赶快回去吧。”

阿麦点头,转身叫上一直拘谨地站在旁边的张二蛋,跟着唐绍义和张生一起赶往云绕山。在路上,阿麦才大略知道了唐绍义在豫州北边劫了北漠犒军队伍的事情,她眉头隐约皱了下,心中的疑点渐渐亮了些,不由得对商易之的佩服又多了几分。

到了云绕山众人下马进了军营,阿麦见营中竟多了不少各式的灯笼,很有一股过年的味道,把军营中的肃杀之气遮掩不少。张生解释道因为马上就要到上元节了,将军说军中兄弟都辛苦一年了,如今又都窝在这山沟里,应该好好过个节。阿麦心中诧异,暗道唐绍义劫了北漠犒军回来,怕是北漠朝廷那边已经气疯了,陈起必然会不顾时节便派军入山来“剿匪”,商易之这里倒好,还有心思过上元节,真不知他是如何打算。

阿麦压下心中疑问,只是跟着张生去见商易之和徐静,走到军部门口,唐绍义却停住了,说将军没有召见他,他在外面等阿麦就好了。阿麦这才知道原来唐绍义是私自去迎自己的,并没得到商易之的将令。

阿麦见此,说道:“那大哥先回去歇一会,我见完将军在去寻大哥。”

唐绍义寻思一下点了下头,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一会你在骑兵营这边找我就行,我还有些东西给你。”

唐绍义说完转身回了骑兵营在云绕山的营房,张生带着阿麦进了商易之居住的小院,来到房外打声替阿麦通报道:“将军,阿麦到了。”

“进来吧。”商易之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狐狸

阿麦脚下顿了顿,平静了一下心神,掀开门帘进入屋内。虽是向北的瓦房,可屋里的光线还是比外面暗淡了许多,阿麦的眼睛适应了一下才能看清东西,并没找见商易之的身影,正纳闷间,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到里屋来吧。”

阿麦应了一声,转身跨入里屋,映入眼帘的却是商易之和徐静盘腿坐在土炕上对弈的身影。阿麦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副情景。她知道北方农村多盘土炕,可那也多限于贫苦人家,富贵之家大多还是用床的。徐静原本就一个寒酸书生也就罢了,可商易之自小就是生在富贵窝的尊贵之人,阿麦实在想不出风流俊雅的商公子也会跟地主老财一般盘腿坐在土炕上。

“要说还是这土炕好,冬暖夏凉,我早就劝将军把他那床换成炕,先前他还不肯,现在怎样,知道土炕的妙处了吧?”徐静笑道,转头看了一眼阿麦,热情地招呼:“阿麦,别傻站着,上来坐。”

阿麦一时有些尴尬,这是她能脱靴上炕的地方么!偏徐静这老匹夫还一脸热络,像是这炕是他家的一样。

商易之动了下有些麻痹的腿脚,抬眼看了看阿麦,淡淡说道:“先生让你上来就上来吧,在军中没有这么多规矩。”

阿麦犹豫了一下,还是恭声谢道:“多谢将军和先生,阿麦还是站在下面好了。”

商易之瞥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徐静倒是捋了捋胡子,笑道:“随便你自在好了。阿麦可会下棋?来陪将军杀一局,老夫可是不行了,根本不是将军对手啊。”

“阿麦鲁钝,不懂棋艺。”阿麦又答道。

徐静一听,摇着头叹道:“可惜,可惜啊!”

商易之闻言笑了笑,在棋盘中轻轻落下一子,突然问阿麦道:“此去豫州如何?”

阿麦见他们总算问到这里,忙敛了敛心神,把在心里已经过了无数遍的应答说了出来:“回禀将军,阿麦年前二十一进入豫州城,入城后不及联系石将军便被北漠常钰青所俘,阿麦谎称为朝中买去暗杀石将军的刺客,因石将军叛国投敌特来刺杀他。常钰青狡诈多疑,借口让阿麦去刺杀陈起以证身份,暗中却派人监视阿麦,想抓到阿麦联系石将军的证据。阿麦本已对联系上石将军无望,只求借机真能杀了陈起也好。谁知机缘巧合之下竟遇到同从汉堡逃出的女子徐秀儿,她现在正是城守府内的侍女,就跟随在石夫人身边。因有常钰青的眼线监视,阿麦便故意打昏了徐秀儿,换了她的衣裙混入城守府假意刺杀陈起,暗中却已嘱咐徐秀儿把消息回报石将军,把我军细作在城中的落脚点告知了石将军。”

阿麦说完便等着商易之和徐静的回应,就听徐静问道:“石将军可曾联系了我军细作。”

“应是已经联系了,如若不是石将军照应,阿麦无法逃出豫州城。”阿麦答道。

商易之却问阿麦道:“这样说来,你果真见到了陈起?”

阿麦僵了一下,然后单腿一曲跪倒在炕前说道:“请将军责罚阿麦,阿麦一时贪生,虽是已经到了陈起屋外,却没能斩他于眼前。”

屋子里一阵寂静,商易之低头看着阿麦不语,倒是徐静先笑了起来,语气轻快地说道:“本就是让你去联系石将军,又不是让你杀陈起的,算不得有罪,您说是不是,将军?”

商易之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先起来吧,从豫州死里逃生已是辛苦,只有奖赏没有责罚。”

阿麦又重重地一叩首,这才从地上站起身来,犹豫了下又说道:“可是阿麦此次去豫州却没能探得北漠军的动向,就连石将军都没能见上一面。”

商易之没说话,只抬眼看了下徐静,徐静捋着胡子笑道:“没事,石将军已经派人联系了咱们,首饰铺掌柜已经把消息送了出来,北漠军兵分两路,常钰青领军来攻咱们,周志忍去攻泰兴。”

阿麦一脸原来如此的夸张表情,商易之看到了,嘴角忍不住挑了下,然后又赶紧绷住了,对阿麦说道:“你先下去歇着吧,升你为队正的军令随即便会到达陆刚营中。”

阿麦又重新谢过了商易之和徐静这才出去。商易之看着棋盘有片刻的失神,徐静瞥了他一眼低声笑道:“这样一个妙人,如若真死在了豫州城,将军可会惋惜?”

商易之淡淡笑了笑,摇着头说道:“他这样的人轻易不会死的,如果真的死在豫州了,也就不值得惋惜了。”

徐静咂了砸嘴,却问道:“将军还怀疑他和陈起有关联么?”

商易之想了想,答道:“有没有都不重要了,此人能用,我便敢用他。”

徐静了然地笑了笑,没再多说。

阿麦从屋里出来,身上已经是出了一身冷汗。张生还领着张二蛋在院门处等着,阿麦和张生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张二蛋去寻唐绍义。两人走到没人处,阿麦终于忍不住恨恨地踩着地上的残雪,低声骂道:“骚狐狸,让老子去做靶子!老狐狸,你消息都收到了还问我联系没联系!当老子是白痴耍吗!”

张二蛋大惊失色地看着阿麦,连忙拉她的衣袖,压着声音叫道:“伍长,伍长!”

阿麦这才停下来,觉得心口憋的那口气总算发泄了些,便冲着张二蛋嘿嘿笑了两声,安抚他道:“没事,咱们去寻唐将军吧。”

两人找到唐绍义住处,唐绍义早已经等着了,见阿麦进来,一边吩咐人去给他们端饭食,一边从墙上摘了把刀下来递给阿麦,说道:“这是我给你留下的,用用看顺不顺手。”

阿麦接过来长刀,见刀鞘简朴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可只一抽刀间便感到丝丝凉意从刀锋上漫了过来,沁人骨血。阿麦挥刀做了几个虚劈的动作,屋内立觉刀风阵阵。

“好刀!”阿麦忍不住赞道,“大哥从哪得来的?”

唐绍义笑了下,说道:“从鞑子那得来的,我瞅着好,就向将军讨过来了。正好你使刀,用着正合适。”

阿麦一听这样倒也不和唐绍义客气,取下腰间的原来的那把换了上去,冲唐绍义笑道:“那就多谢大哥了!”

亲兵从外面端过饭食来摆于桌上,阿麦一看有肉有菜甚是丰盛,口中唾液大盛,不等唐绍义吩咐就兴冲冲地走到桌边坐下,抓了热腾腾的馒头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招呼的张二蛋道:“二蛋,快些过来吃。”

张二蛋哪里敢就这样过去,仍是局促地站在一边,满脸通红。

唐绍义笑了笑,从后面拍了张二蛋一巴掌把他推向桌子那边,笑道:“扭捏什么!又不是大姑娘,兄弟们在一起没有那么多讲究。”

张二蛋这才敢上前,来到桌边又说了一句:“多谢将军”,这才站在桌边大吃起来。他两人已是十多日没吃过一顿热饭,在江北军巡逻点那里也只是喝了碗热汤,阿麦还差点把人家碗给啃了,现在面对一桌热乎乎的饭菜,两人几次都差点把舌头吞了下去。两人海塞一通,这才抬起脸来对望一眼,看着张二蛋满脸的油腻,阿麦轻了一下喉咙,故意绷着脸训道:“看你个没出息劲,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没得让唐将军笑话!”

张二蛋被她训的一愣,手里抓着只鸡腿放也不是吃也不是,呐呐地看着阿麦,脸一下子涨的通红。倒是唐绍义看不过眼,笑道:“甭听你们伍长的,他逗你呢!”说着扯了一条手巾递给阿麦,“还有脸说人家,把你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再说!”

阿麦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张二蛋有些委屈地看着她,她用手背抹了抹嘴巴,顺手就把手巾扔给了他,笑道:“擦擦,别让唐大哥笑话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