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鹿鸣公开了与正谷合作的消息后,正谷的股价总算止住了颓势,不死不活,却离顶峰时差得太远。展一鹏曾经做了一个推算,说正谷与国际投行签订的对赌价格肯定比这个高,对于正谷来说,要想彻底摆脱,还是得有钱才可以。

到底鹿鸣的合作协议在多大程度上能够缓和正谷的局面,还很难讲。她的底牌鹿鸣都知道,但他的态度让她摸不透。她还记得鹿鸣在最开始时说的话,他不保证正谷能好。她总觉得,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让她吃惊。

她问过,但鹿鸣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展一鹏说,股票市场不仅是看不见硝烟的战场,连对手都看不见,你基本上是和你的假设在作战,如果假设错了,那你全盘皆输,而且,你是输给了你自己。

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学科。不流血、不费子弹,用最美丽繁华的方式,一瞬间就可以摧垮一个企业,逼死一个人。

如果从哲学角度来看,这算什么?

她想不出来,这算是什么理论。

她已经进来,在结局之前,不能离场。

鹿鸣并不愿意和她谈正谷。她吃饭的时候问,他就扔了勺子,“汤里有石子,吃着碜牙。”

她火了,“你就是不想回答是吧?”

鹿鸣笑,两手交叉,头歪在上面,慢条斯理地说:“既然你知道,那为什么还要问?”

“你为什么不想回答?”

“别人的事,我为什么愿意回答?”

“你!”

“要我回答也可以,先说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她气鼓鼓的,“你说什么关系?骗和被骗的关系、算计和被算计的关系、欺负和被欺负的关系。”

鹿鸣哈哈大笑,“你似乎漏了一种。”然后贴在她的耳朵上,小声说了句什么。谷雨未毫不犹豫地踩了他一下,鹿鸣猝不及防,只好屈着腿跳两下。

欢娱过后,她问:“正谷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鹿鸣扯过凉被,“我累的时候,不想讨论这么沉重的事。”

她掐他,他握着她的手腕,“再掐,我就把你的手指给折断。”

她还是掐他,他真的折断了,却只是她的指甲。

“这是警告,不要惹我。”然后他抱着她,呼呼地睡过去。

在他怀里的时候,她会想,我到底是个什么人呢?然后她会看看那张脸,睡得很熟,似乎根本不担心她会突然给他一刀。

那她呢?她是不是该给他一刀?--如果他是骗她的,她会,一定会,绝无挽回!

外面的风雨似乎暂时停了。她不知道,自己所选择的这个避风港,是不是正确。

这天下午,他要出去,她坐在沙发里看书。听见响声,她抬起头,“鹿总,问一下,外面的玫瑰花,可以摘吗?”

鹿鸣轻轻地一甩头,很不屑的样子,“谷小姐,你缺少花吗?”

“请鹿总回答问题。”

鹿鸣点头,“算我不要的,扔了。你愿意捡破烂,随意。”

他出了门,谷雨未大笑。她只是想试一下玫瑰露的做法。

采了花,挑拣了老死的花瓣,洗好,倒上冰糖汁腌上,她的电话响,匆匆将东西放进冰箱中,是展一鹏。

展一鹏现在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每当听到他如沐春风似的声音,她会在心里谴责自己。她想和展一鹏说,她不值。但是,她无法说出口。

“最近还好?”

“还行吧。”

“要放假了,不过来看看我?”展一鹏玩笑的口吻。

“哈哈。”谷雨未只能干笑。

“来吧来吧,我今年打算去黄石火山,你不一直也说想去看看吗?”这是去年就说好的打算。

她沉吟,“今年先不去了。”

“为什么?”

门响,鹿鸣走了进来。谷雨未一惊,手下意识地捂着话筒。鹿鸣面色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她仍然捂着话筒,不说话地看着他。

他还是伸着手,眼神如常,似乎那不过是最平常的事。

那边展一鹏说:“喂?雨未?”

“啊,我在。”

“怎么啦?你不方便吗?为什么突然没了声音。”

鹿鸣慢慢地走了过来,谷雨未往后退了一步,这个时候,他怎么回来了?

“雨未?”

谷雨未也口气如常地说:“没事,你等会儿。”

他伸着手,她就把电话握在手里,背在身后,大拇指就按在挂断键上。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屋里很静,就听到话筒里隐隐约约的传来声音,“喂?喂?”然后没了声音。

鹿鸣先笑了,“他挂了。”

“和你没关系。”

“这么紧张?其实,我没打算做什么。”

“我的生活,和你无关。”

“那正谷算你的生活吗?”

“不算。”

他盯着她,“你没有必要非要惹我火。”

“你也没有必要非要惹我火。”

她仿佛见到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目光,警惕、冷漠、防备。

“如果是这样,我们需要达成一个协议。”

“你说。”

“至少在我在的时候,你不能接他的电话。”他加了一句,“这是原来就说过的。”

她咬着嘴唇,他继续说:“谷雨未,我也是有底线的。你最好别惹我,我不想让我们刚开始那段时光再重新上演一遍。”

谷雨未没言语。

他倒退着离开房间。

一会儿是发动汽车的声音,她赶忙跟下去。这里打车不容易,如果他走了,她自己回市里太困难。

当走到市里,鹿鸣再次冷得像是陌生人似的让她下车时,谷雨未明白,他是在避嫌。她现在是风头人物,他不想让人抓住和她在一起的痕迹。

她笑,可以。

在临关门的一刹那,鹿鸣扔来一个小方盒子,车子疾驰而去。

谷雨未打开,一只浑圆的象牙镯子,带着自然温润的光,通体润白,没有一点瑕疵。谷雨未举起手想当街摔在柏油路上,要发力的那一刹那,又收了回来。她套在右手腕上,那盒子顺手塞到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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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突变

又是一个午后,忽然,手机响。

她懒得去接。

这时候绝对不会是展一鹏,鹿鸣从来不在这时候给她打电话,学校也不会,估计是哪路小报的记者。她坐着不动。

电话一直响,她有些嫌吵,然后就慢慢走过去。

果然是个陌生的号码。

她带着一丝冷笑,接通,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喂?”

那边静了几秒,谷雨未正要皱眉,想再确认下是否接通,那边忽然传来一个细细的、慢条斯理又带着一点傲慢和冷淡的声音,“我是谷维春。”

谷雨未像是突然被人施了定身法,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通途大堂里的那张脸清晰地在眼前现了出来。

谷维春!

谷维春继续平平静静地,“想约你出来喝个茶。”

谷雨未扶住墙,大呼了一口气才说:“时间。”

“As soon as possible.”

“地点。”

“城北,千山路尽头,圆石茶社。”;

“我现在出发,不过,我离得远,去得会晚一些。”

谷维春似乎笑了下,“不必报告,我知道,你住城东。”

谷雨未放下电话。她下意识地反应到,似乎应该给鹿鸣打个电话,但她没有。为了稳妥起见,她直奔圆石。

圆石在城北,很北,都有些近郊区的意思。非精于茶道的人,不会知道这里。谷雨未来过,是陪以前的老教授来的。她明白,谷维春之所以取地此处,也就是看中了静。 (橘*泡泡鱼 手 打*园)

她在门口下了车,仰望着那个在风中招摇的牌匾。门口停了辆招摇的红色cooper,车牌更招摇,ing666。

她走了进去。

门推开,谷维春正叼着细细的烟,见她来,也不说话,只点点头,吐出一口烟。谷雨未坐下,她不时地提醒自己,不要咬嘴唇。

谷维春弹了弹烟灰,“你是谷雨未?”

她点头。

谷维春笑了,有些不屑,“还真是和网上说的一样。”

谷雨未皱眉,“什么意思?”

“没什么,长相古典。怎么,你长得像你母亲?”

“还行。那你呢?长得也像你母亲?”谷雨未紧跟一句。

谷维春的脸阴了。“还挺嚣张!”

“不敢,一句奉一句,原样奉还。”

谷维春没有再说话,继续抽了会儿烟,忽然说:“谷维天说你是假的。”

“假不假,可以诉讼来鉴定。”

谷维春优雅地晃动着夹着烟的手指,“诉讼?你真信那玩意儿?只怕诉讼结果还没出来,正谷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谷维春说话的时候,声音尖细,让谷雨未有一种优伶之感。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很轻,整句话连续起来,也很轻,轻飘飘的,好像都让人抓不住。

谷雨未拿不准谷维春的来意,便继续望着桌子。

谷维春继续吞云吐雾,茶具就在两人中间摆着,没有人动。

“难道你不想说点什么吗?”优伶一样的话再次响起。

“你想听什么?”

谷维春轻笑了一下,“什么都可以。比方,你也可以说说,现在的正谷怎么办?——如果你懂的话。”

谷雨未的脑子转了一下,“我不知道现在正谷处于什么境地,所以,很难回答。”

“哼,”谷维春嘲讽的笑了笑,“谷雨未,你真傻吗?正谷关门在即了,连外人都看得出来,你说,你不知道正谷处于什么境地?”

她的言语轻柔,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说的那么严重。

谷雨未再次皱眉,“你想说什么?”

谷维春揶揄地笑,没有回答,反倒又问了一句:“听报纸上的意思,你是打算行使遗嘱喽?”

谷雨未越发觉得,谷维春很难测。她正了正身子,“只能如此。”

谷维春自己动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说:“谷雨未,你赢不了吧?”

“为什么?”

她笑了笑,没有回答。端起茶杯,微微晃了两下,“即便是我,我就不愿让你赢。凭什么?就因为你来路不明,所以,就可以行使遗嘱?”

她说得云淡风轻,谷雨未却浑身发抖。

“你!”

她忽然想起鹿鸣的话,与人谈判,切忌发火。眼前的人是谷维春,她更无从发火。

于是,她也缓了下来,“遗嘱在我手里,有比这个还能证明来路的么?”

谷维春笑了,看起来很灿烂,她品了口茶,然后放下茶杯,“上一代的三个人都死了,剩下这一代,还是三个。老爷子还真会设局,一辈子套了六个人。要我说,佩服。”

谷雨未只觉得血冲脑顶,“谷维春,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不要说得这么口气不尊。”

“哦?”谷维春斜吊她一眼,“听你这口气,你倒和他很有感情,果然是小三儿多痴情么?”

谷雨未站起来,语不高,声不疾,“谷维春,如果你今天找我来,就是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恕不奉陪,我很忙。”

谷维春依然是不阴不阳,“谷雨未,别和我说这个。你没有权利。你这个小三的孩子,还当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了?”

谷雨未转身,“都是年轻人,如果你是想打击我,对不起,你要失望了。希望你说话客气些。”

谷维春一笑,她摁灭烟,“行吧。个人恩怨先不提,先说正事。如果正谷真关门了,三个姓谷的谁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谷雨未,你考不考虑,和我合作?” “合作?”

“是。正谷需要人来坐镇,可不该是谷维天,”

谷雨未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谷维春玩着茶艺,“这你不用管。回去考虑下,到底要不要答应和我合作。不过,如果答应了,就要听我的。”

“听你的?”

“对,听我的。把遗嘱交给我,我来行使,”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