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公子就是爽快,两位酒量都这么好,怎么能不多喝点呢?”

卓姿姿即使不转头去看也知道阎裳一杯接一杯如同饮水,莫名觉得恼怒,终是一把夺下他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不顾杯里的酒泼洒在自己和阎裳的衣服上。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喝那么多做什么!?”她其实想说这样除了作践自己的身体和给她压力,根本没有一点用处。可是话未出口,只觉另一只手腕上一紧,周琅把她拉了过去,竟像要糖吃的孩子一般抱着她的胳膊不肯撒手,嚷道:“我讨厌你关心他!你不要管他——”

姿姿一时愣住,只见周琅脸颊红云浮现,眼神迷蒙一脸荡漾,赤果果的全是爱意——卓姿姿哪里见过这个,她忍住甩开他的冲动就对丝丝怒吼:“你给他吃了什么!?”

话音方落,她的另一只手却被阎裳拉住,姿姿诧异转头,凉软的双唇不知何时已压上来,酒气香醇。

——

————卓丝丝你别跑!!

修罗夜叉3

姿姿的大脑有短暂的空白,陌生的触感让她的心脏仿佛暂时失去技能静止片刻,然后重重跳动,胸口被砸得几乎能听到颤动的回声。

这是——什么?

是卓丝丝的玩笑还是老天的玩笑?从未有过的如此近的接触让姿姿的心在最初恢复跳动的时候隐隐的痛,阎裳稍稍退开,望着她的目光全无平时的冰冷凉薄,却是从未有过的悔恨和薄薄的痛。

他的手轻轻触着姿姿的脸颊,像怕惊散了什么,“罗刹,我们为什么回不去?”缓缓俯下头,将额头抵在她肩膀,他轻喃,“做错了的事,怎么样才能抹消重来?”

姿姿完全愣住,从不服软,从不肯半分低头的阎裳,她从不知道他心里有着这些话。为什么,到了如今,在这种状况下才肯说出口?

她已全然不知作何反应,心里没有动容只有漠漠的悲哀。是左臂越来越紧的感觉唤回了她,周琅也不知有没有睡着,眼闭的紧紧的,唇也抿的紧紧的,抱着她的手臂不肯松开。半天才喃喃着,不知是不是梦话,“姿姿,不要理他,我不想你理他……”

她微默,周琅清醒时,似乎也从来不会说这样吃醋的话。他好像总是宽容的站在一旁,给她最大的自由和空间。

好像有些感谢丝丝,又好像有些埋怨。这过去无法见到的一面如今毫无防备的呈现在她面前,却不知自己究竟该不该看到。

心里已经软下来,左边是周琅落寞的说着:“我讨厌你看他时的眼神,讨厌你跟他站在一起,你跟我走啊,我们不要留在这里——”

右边却是阎裳的悔恨,靠在她肩膀,“我没想伤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这样爱不算爱吗,那怎么做才算爱——”

他自来便高高在上富贵荣华,从来都是别人爱他,他何曾需要去做什么来爱人。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错,错的是她。姿姿心中已无痛,微微释然——是她的错,是她爱错了人……她选择爱上阎裳的那时开始,就注定得不到她想要的。

被两边的人抓着靠着,她动弹不得,也哭笑不得。这样的场面着实好笑,可是心已经软了,不忍心将他们推开。她静静等着药力酒力作用着,两人渐渐睡去,才看到卓丝丝偷笑着走近。

左边一个挂在胳膊上流口水,右边一个枕在肩上轻鼾,这千年不遇此生看了一回绝没第二回的画面,不好笑么?

“卓丝丝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你不感谢我吗?让你看到了本来不可能看到的东西——而且,是我手下留情放的药量少,再多那么一点点,你现在可能已经被摁倒了呢~”

“卓、丝、丝!”姿姿龇牙,可惜动弹不得,“先帮我把他们弄回去!”

“不~要~,左拥右抱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好好享受一下?以阎裳的性格,今日之后,他有没有脸见你都还难说——”

姿姿侧脸看看肩上阎裳蹙眉的睡脸,微微苦笑,“我倒觉得要做好他来杀了你我和周琅的准备才对。”

丝丝笑着转身,“放心,他现在还用得着我——等救了小皇帝我们早跑了,他哪里杀我?”说罢摆摆手,丢下姿姿便离开,还犹不忘留话:“夜里风凉,虽说估计你不会冷,不过我等会儿还是差人给那两位送毯子来。”

磨牙!

卓丝丝你不怕报应!

不过姿姿终究没在外面过夜,天一黑,便有两个山贼来帮她搬开了熟睡不醒的两个男人抬进屋里。丝丝嘴上说说而已,毕竟不能真的让姿姿在外面过夜的。纵是如此姿姿还是全身酸痛身子麻得不能动。在问候过丝丝的亲戚想起那也是自己家亲戚之后,只得作罢。

她以为这一夜本该无眠,有太多东西需要她去想,关于周琅,关于阎裳。但是她竟然睡着了,难得的沉熟。

于是在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第二天一早一开门,却见周琅壮士断腕一般表情站在门外,姿姿故意若无其事一般,问:“有事?”

周琅挺了挺胸鼓足气道:“我知道我小心眼儿,我就小心眼儿了,现在装也没得装了,我就不想你和阎裳在一起,见面,说话,都不想!”

周琅一脸“我是爷”的展扬模样,姿姿直接给他笑场。

周琅表示,他很郁卒。

姿姿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石桌,“来,坐。”

周琅阴着脸坐下,姿姿也学无赖状谈判道:“那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这个周琅其实还真没想好,可要他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他还真不习惯,不自觉的又装起大度,“那先,保持距离好了,其实他也挺可怜的,同在山寨里,见面不说话也难免尴尬……”

“该跟他保持距离的人是你!”

见周琅一脸茫然,她感叹这人在这种事上还真迟钝,“你当心被杀人灭口。”

卓丝丝她是不担心的,阎裳杀不杀她是一回事,杀不杀得了她是另一回事。值得担心的就只有眼前一脸毫无防备的周琅。

“那你保护我!”

“嗄?”

“我手无缚鸡之力啊!”周琅大言不惭道,姿姿起身捏住他的脸颊,把那张漂亮的脸扯到变形,“我去救小皇帝的时候难道要用□术保护你吗!?”

“我不是也可以一起跟去——”

“你以为现在还和之前一样?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取消行动——现在情况跟之前根本不能比的!你不许去!”

——被命令了!

虽然有点小心眼儿虽然手无缚鸡之力,虽然他还需要她来保护,但是他一家之主的地位呢??居然被命令了……难道要从此走上妻管严的道路吗?啊他会被爹妈骂死会被周家人笑死——

“听到没?”姿姿一声问话周琅百般纠结都咻咻甩飞二话不说应道:“知道!”

“很好。”姿姿妩媚一笑,又捏了一下周琅漂亮的脸蛋。周琅微微愣住,那笑容带了些许魅惑,原来姿姿素颜的时候,也可以这么漂亮……

周周……乃爹妈在哭了……

“姿姿!”

卓姿姿从调.戏周琅的快乐中抬起头,见丝丝站在不远处,虽然有几分戏谑,更多的却是严肃。

她直起身走过去——有什么事发生了?

“夏无极不见了。”丝丝只说了这句,但很明显意味着什么——

“那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丝丝一边转身一边向周琅看了一眼,似乎在对姿姿说:趁现在赶紧跟你的小情夫道别一下吧。

丝丝很高兴现在在这里见到的人是周琅,而不是阎裳。不过这大概也是她早已料到的,阎裳不会来。清醒时的他不会对任何人低头,而记得昨夜自己说了什么的他,怎么可能若无其事的出现在姿姿面前。

姿姿腰上的伤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倒是应该庆幸上一次突然取消了行动,如今伤口基本无碍,她稍事准备便随丝丝出发。

阎裳的身边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干护卫,似乎没有人觉得意外或者惊讶,水榭从上到下,都淡定得好像他们一开始就在那里。

姿姿很确定她没有见过这些人。不是暗部。然而能在阎裳落魄至此之时无声无息出现的,只有传说中的第三人——修罗。他们,是修罗的手下吗……果然,她怎么能天真的相信阎裳真的会任由自己走到落魄的地步。

从一开始,阎裳就准备好了一切,等待机会东山再起。

昨夜之后阎裳不曾露面,而现在不得不见面,姿姿见到的阎裳却……呃……他的脸,好臭……从不曾见到阎裳这么臭着一张脸,即使维持着表面的冰冷和镇定,他的视线却一直回避着姿姿,那目中无人的姿态却没掩饰住眼中的懊恼,只让姿姿觉得他根本是……不敢面对。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认知?她疯了吗?

“姿姿你在干嘛?要走了!”

“哦!”不要再想了,不能再想了——那一定是错觉!

转头却见周琅远远的看着这边,虽然跟来送行,却没有靠近,似乎依然给她和阎裳留出了空间。那个傻蛋。

她对周琅笑笑,她很快就回来的。只要救了小皇帝他们就会回来,那时候,再接了周琅跑路,她就不用担心他被灭口而保护他了。

阎裳看着姿姿与周琅远远的对彼此微笑,脸上一片漠然,心头一点冰冷。

为什么,现在罗刹明明离他这么近,也已经恢复了记忆,他却从来没有感觉到他们之间如此遥远。即使在她重伤昏迷生死未卜时,他都没有这么清晰的“失去”的感觉。

已经走得太远了。即使就站在她的身边,也好像隔着一条鸿沟——他根本不知如何能够跨过的鸿沟,连对她说一句话,也变得困难。

“主上。”护卫跪在阎裳面前道,“修罗大人嘱咐我们,要带上清若姑娘一起。”

阎裳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全然不见了方才的尴尬,声音中透出淡淡的不悦,“带她做什么?”

“修罗大人说她毕竟是您的女官,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

“哼,修罗既然这么爱管闲事,就让她去给他当女官好了。”他甩下护卫不再理睬,大步走出山寨——

夏无极在叛军营闹了个一团混乱,已经是打草惊蛇。言助在郁卒之下也只能豁出去反了,与水榭里应外合。水榭方一赶到便迅速牵制了叛军,夏无极姿姿等人趁隙潜入寻找小天和东篱。

“这边!”言助对姿姿招招手,她看看夏无极早已经急匆匆的走远到处去搜,只能黑线滴一个人跟着言助去了。

“找到泓帝的所在了吗?”

“嗯,我猜应该是在那里——不过那边还有很多叛军守卫,我们得当心才行——”

此时水榭已控制了外营的叛军,虽然这种事情丝丝是第一次做,也不禁问笑无情:“这会不会太容易了?”

笑无情眉毛微挑,却看向阎裳,让他去问。

阎裳走向一名叛党首领,“为何这里只有叛军?从京城来的掌权者的兵将呢?”

“他他们都在城外,并没有进城,那位大人只带了几个随从……”

丝丝不禁道:“只带了随从?那前次言助为什么要中止出击?他在谋划些什么!?”这个问题一出口,她却立刻想到了另一点——“糟了,姿姿呢!?”

一瞬间,阎裳惊觉的眼中,露出了惊慌——修罗!

修罗夜叉4

“东篱,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屋子里那个有着少年般神情的年轻男子微微惶惑着,眼前能够依靠的,只有这个儒雅沉静的长衫男子。

“东篱,他们是不是要来杀我了?”

东篱走到年轻男子跟前,看他蜷缩着坐在榻上,那不安而戒备,却又无力的模样。他俯下身来揉揉他的头,虽无感情,却温柔得足够叫人安心。

“不用担心,可能无极就快来了。”

“小夏?他要来救我了吗?”

东篱浅浅微笑一下,他虽看不见外面,但应该没错。他以丹药为代价可以来探望小天,但叛军为了安全起见不会容许他久留。可是这次,连叛军都顾不上他——从外面的骚乱来看,夏无极应该已经来了。

只要叛军顾不上理会小天,能够拖到夏无极到来,他们就可以出去了。

他现在只希望,叛军不要在穷途末路之时,想起小天的存在——

但是很可惜,似乎天不从人愿。

门外没有丝毫脚步声,他却清楚的感觉到有人已经到了门口。很好的轻功,只有一个人吗……若到了万不得已,他只能先带小天冲出去,只是未知此人深浅,不知有几成把握。

有意无意的站在小天跟前,房间的门已经打开了,然而有屏风遮着,他只能看到那人的轮廓。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有时间顾得上泓帝吗?只是个小孩子罢了,又没有争权夺位的能力,不如就此放过他,让他去隐居罢了。”

“很遗憾,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威胁。”

东篱看到从前屏风绕过来的人,似乎稍感意外,但仍只是客气的笑了一下,“原来是你。”

“久违。”

“是久违了,我似乎该先恭喜你,不过有些遗憾,我不能让你杀这孩子。”东篱虽未动,他周身的空气却好像瞬间改变,让人隐隐有着压力。

两人的出手就在一触即发间,却同时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是这里吗?”

“就在屋里——”

房门没有关,卓姿姿跑进屋里,第一眼便看到站在正前方的东篱——她松了一口气,找到他们了!至少这次言助没有骗他们。

“东篱大叔,快带小天跟我走——”走过屏风才猛然注意到被屏风遮住了视线的另一个人影,那人一身黑衣,微微僵硬的身体也正转过来,愕然的看着姿姿——

“夜叉?”她一愣,“你为什么在这里?”

“罗刹……”夜叉错愕中转瞬惊喜,像是无法置信般伸出手去确认她的存在,然而伸出的手却落空,东篱拉开了姿姿,告诫道:“还是不要靠近他的好。”

姿姿忽然想起,夜叉已经背叛了——她虽不怕夜叉,却一直有些无法相信,“夜叉你真的……加入叛军了?”

“恐怕不止。”东篱代他答道,“不对,这样说也有些不妥当。应该说,夜叉大人就是现在手握皇权,即将一步登天的大人物。”

姿姿惊讶的看向夜叉,他却没有否认。

她有些无法消化接收到的信息——夜叉,要登基当皇帝?她听到夜叉背叛阎裳的时候也的确很吃惊,但,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不可置信。背叛阎裳只是夜叉的选择,但皇权……那不像是夜叉会做的事情。

夜叉身上已全无了杀气,他不再看东篱和小天,眼睛依然漆黑无底,却透出她熟悉的目光。姿姿对东篱微笑谢过,却推开了他的手——她没有必要对夜叉戒备,她和夜叉太多年几乎是相依为命一般度过,这世上除了卓丝丝,只有他最了解她。

夜叉看着她走进,淡淡露出一个笑容,“你还活着。”

“嗯,抱歉都没有联系你……”

夜叉疑惑的看着她,伸手去轻触她的脸颊,却完全没有被排斥。

“你……恢复记忆了?”虽是询问,他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眼神稍稍有些复杂——她既然恢复了记忆,那她对阎裳……?

对于姿姿来说,尽管背叛阎裳离开暗部是夜叉自己的选择,是他的自由,但她毕竟不愿看到他和阎裳反目成仇,为了皇权争斗不休。“夜叉,离开叛党吧,我们既然离开了暗部,可以尝试过一些普通的生活……”

“为什么?”夜叉打断了她的话,“姿姿,我现在已经有足够强的势力,可以保护你了。这样不好吗?”

姿姿微微愣住,“夜叉……?”

“跟我走吧。你若要我放了他们,我可以放。就算让我放过阎裳,也没有问题——但是要在我得到这天下之后。过去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今后有我保护你,再没有什么可以伤害你了。”

夜叉再一次伸出手,姿姿却不自觉的避开了。

她仿佛预见到一条和去一模一样的路——一瞬间,忽然有了不安。

落空的手让夜叉脸上出现了些许波动,姿姿冷静一下,决定先处理最重要的事,“夜叉,先放他们两个离开吧,我们……可以慢慢谈的。”对,这里毕竟还是叛军营地,至少要先让他们离开。

夜叉看了他们一眼,他并不将东篱放在眼里,但是小天……

“我答应过会放他走……但是,要将他的容貌毁去,再没有任何人可以认出他——”

“不行!”

“姿姿,就算他没有企图,只要还有人心存不轨,他的身世就会让他威胁到我。”夜叉平静的说着,这一刻,姿姿看着这个与她相处了十多的人却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威胁到的,是你的地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