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峰知道了阿杏要找房子暂住一段时间,便对她说:“其实凌某在附近有处私宅,离戏院很近,不过甚是简陋,如果阿杏姑娘不嫌弃,可以去住上一段日子。也免得四处找房子那么辛苦。”

阿杏这两天跟着父亲一起找房子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要不就是租金太贵,李润福舍不得,要不就是地段太偏僻不方便放车。比较满意的地方房东又不想租给短期客。阿杏没想到只是租个房子竟然会有这么麻烦,正头疼不已。凌子峰的提议,无疑是给她送来了及时雨。离戏院近,马车就可以放在戏院里,而且她平时去戏院也非常的方便。

阿杏喜上眉梢,笑道:“凌老板,你这是帮了我一个好大的忙,我又怎么会嫌弃?”说着就要凌老板带她去看房子。

凌子峰找出钥匙,带着阿杏来到离戏院不远处的小巷里。他带她来到一处青漆木门前,将门打开。

推门而入,便是一小小的院子,院子的一角有口井,井旁是一棵高大的槐树。正屋有三间,大概是一厅两室的格局,后边是厨房。院子的东边,和西边各还有一间房,比之阿杏的家要大上一些,房屋也要新一些。

凌老板带着阿杏也去了正屋看看,里面都是普通的木质家具,桌椅案台都很齐全。房间里衣柜床铺还很新,家具上都蒙上了一层灰,看样子是鲜少有人住。

凌子峰说:“我平时都住在戏院,所以这里很少来人,有些简陋,姑娘不要嫌弃!”

阿杏非常满意,说实话这里比他们之前住的地方要好很多,而且又不是常住,就算有什么不习惯,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搬回去了!

她对凌子峰说:“这里很好,我还要多谢凌老板的好意。这样我们就暂且住下来了,房租方面…”

凌子峰连忙打断她,诚恳地说:“姑娘说这话就太见外了,姑娘于凌某有大恩,凌某想报答姑娘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收取姑娘的房租。姑娘休在提此事,你们安心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阿杏见他如此说,也就不再坚持了。

李润福对于女儿的决定自然不会有异议。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后,阿杏父女就搬到了凌子峰的房子里。

李润福要赶车,所以阿杏时不时要回老宅一趟,看一下房子整修的进度,有时还会给出些意见。

这天,阿杏刚从老宅里出来,还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阿杏,阿杏。”声音清朗跳脱,甚是熟悉。

阿杏左右看看,此事正是大家伙工作的时间,所以巷子里除了有几个小孩在玩耍外,并不见任何人。

“傻蛋,上面。”声音又在响起。

阿杏抬头看去,只见自己家的墙头上正蹲着一个人,棕发蓝眸,不是沈元丰还会有谁?

“沈元丰,你怎么站在那里?”阿杏看到他堂堂晋王三公子猫在她的墙头,不由地觉得好笑。

见阿杏看到自己,沈元丰站起来,阳光透过树梢照耀在他的发上,反射出细碎的金光,眩花了她的眼。他微微一笑,轻轻一提气,跳了下来。身法极为迅速。

阿杏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秒。沈元丰便站在了她的面前。旁边的小孩看到这一幕,都蹦跳着拍手叫好。沈元丰回过头去对着那些孩子招招手,孩子们看清他的模样,都有些害怕,大叫着一窝蜂的跑了。

沈元丰回过头来,无所谓的笑了笑,可是眼睛深处有着一闪而过的落寞。

阿杏瞧的分明,知道他心中并不是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在意,但是她又不好说什么,只好说些别的引开他的注意力。

“沈元丰,今天你怎么没在家睡觉!大白天的,跑这来干什么?”她语气轻松地说。

沈元丰闻言,棕黑色的眉毛皱起,“你还说了,我来了几天了都没看到你,看到房子在整修,还以为你搬了!今天我要不是心血来潮多呆了一会,肯定还见不到你,你在里面呆了多久,我就在墙头上呆了多久,你看我这身衣服…”说着撩起身上的衣袍让她看上面的污渍,接着愤愤地说:“竟然还有鸟敢在我身上拉屎,要不是我今天心情好。一定拿颗石子射死它!”

阿杏被他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给逗笑了,她捂着嘴,眉眼弯弯的,笑容灿烂得犹如春花初放,阳光下,她那明丽娇媚的模样,让沈元丰愣了一会神。

“你干嘛要在墙头上躲着,你不会下来吗?”

沈元丰下巴一抬,自鼻子里哼出来一声,“我不喜欢让别人看到我。”

他的话让她联想到刚才孩子们看到他的样子,她不由地想。沈元丰不喜欢白天出来,是不是也是因为不喜欢受到这种异样的眼光?

眼前的少年看似懒散随性,可是在大家异样的眼光中长大,心中一定也有着别人所不知道的伤痛吧。

阿杏在心中轻轻的叹息一声。心中的某处也变得柔软起来。

她轻轻的笑了笑,然后退后两步,打量着沈元丰,柔声道:“现在这个样子也蛮帅的,”她指着他身上的那出污渍,“这里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你不用担心!”

“帅?”沈元丰一脸问号,不明所以。

阿杏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用上了现代的词语,她微微一笑解释道:“就是漂亮…整齐的意思。”

今天的沈元丰穿着一件浅绿色的锦袍,袖口衣摆处用金线绣着流云的图案,清逸中透出一种尊贵。阳光下,缱绻的长发反射出耀眼的金芒,肌肤更是细白如雪,如大海般深邃的蓝眸如宝石一般的剔透,晶莹,嘴唇淡淡的粉润。这样的他,用漂亮一词来形容,是绝不为过的。

沈元丰听到阿杏说他漂亮,先是微微一愣,如果是别人用这么女性的词来形容他,他一定会冲过去将对方打趴下,可是这话出自阿杏的嘴里,不知怎么的,他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心中还在想:这个小丫头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喂,小丫头,不要用漂亮来形容男人!不会用词就不要乱用,小心被打!”

阿杏黑线,半大不小的小子就敢自称为“男人”…

“好了,算我说错了!我还有事,不陪你聊了。先走了!”阿杏还要回那边收拾,她向他告别,向前走去。

沈元丰在后面叫住她,“喂。阿杏,你怎么讲话不算数?你说过只要我白天来找你,就会好好招呼我的!”

阿杏眼角抽了抽,不得已停了下来,貌似她好像是说过这种话…

不过现在她哪有时间应付这位少爷,她转过身,一脸无奈的对他说:“本来是可以好好招呼你的,可是你也看到了,我们家这段时间在整修,不方便啊!”所以,三公子,你还是去找别人玩吧!

沈元丰为了这个约定好不容易才将日夜颠倒的习惯改了过来,怎么可能就被她三两句话就打发了!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阿杏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硬着头皮回答:“我现在是借住在朋友家!”她特意将“朋友”二字重点点出。

沈元丰咧嘴一笑,蓝眸中精光一闪,“你带我去,我去认个地!”说完,不由分说地拉着阿杏的手臂向前走,“我的马车在前面,坐我的马车去。”

沈元丰人高腿长,比阿杏高了一个头,大步迈出,阿杏要小跑才跟得上。他浓密缠卷的长发走动时随风飞扬,发梢不时地拂到她的脸上,迷住她的眼,麻麻痒痒的,发丝飞动间,隐隐的,似有一种特别的香气。

阿杏伸出手将他的头发从眼前拂开,触手间只觉他的发丝竟是格外的柔软,她四处看看,然后挣扎着抽出手臂,急切地说:“喂,沈元丰,不要拉着我,放手!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她知道这只是沈元丰不拘小节的动作,并不是存心轻薄,所以心中并无反感。

沈元丰听出她声音中的怒意,不由地放开手来,他转过身,看着她,目光在她身上上下一扫视,笑道:“一个男人拉着一个男人有什么问题?被人看到又怎么样?你看你这个样子,哪里还看得出是个女孩子!”

阿杏这才想起自己是男装打扮,“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女孩子,你不应该这样对我!”

“女孩子就是麻烦!我的马车就在前边,你快点!”说着,沈元丰独自向前走去。

阿杏看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腹诽道:麻烦你还来找我?现在麻烦的是我好不好?不过看在这是一座大靠山的份上,忍了!

阿杏走出巷子,便看到一辆华丽的四轮马车,白色的车身,金漆的图案,很是耀眼!这辆车一定要不少银子!想到他的这辆车有百分之三十的收益进了她的口袋,心里不由地舒坦了!

沈元丰已经坐在了车厢内,车门打开着,他从车门处探出身子,“阿杏,快上车。”

阿杏走到车门前朝里看看,意识到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孤男寡女…阿杏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车。

沈元丰有些不耐烦,皱眉道:“阿杏,还愣着干什么?你本不是扭扭捏捏的女子,如今有何必这副样子,你要是信不过我,以后我不再找你就是!”他寒着一张脸,就要拉上车门。

就在这一瞬间,阿杏不假思索地拉住门,笑道:“谁说我犹豫了,我是在欣赏这辆马车罢了!就你凭地心急!”他如果真要怎么样,有很多的机会,她想阻止也阻止不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慢慢的竟然变得迂腐起来了。这样不好,这样不好。

而且就这么把这座大靠山得罪了,划不来…

阿杏一弯腰便上了车。

车厢内装饰的极为舒适,底面铺着柔软的羊绒毯,楠木的天然小几,车厢四壁蒙着厚厚的软垫,五彩织锦的垫面,靠上去软绵绵的,非常的舒服。

阿杏在羊绒毯上坐下,才感觉到羊绒毯下也是厚厚的软垫,一坐上去就深深地陷下去,犹如坐在一团棉花里,让她想起了前世里房间里的鹅绒软榻,她全身情不自禁地放松下来,再也不想起来。

阿杏舒服得轻叹口气,心中不由地感慨,这王孙贵族的生活就是。

沈元丰见她不再扭捏,恢复了之前他所欣赏的随意和爽利,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极为欣赏的笑容。他转过身,从身后的楠木小柜里拿出一些早已准备好的干果和点心,放在了小几上。

“这些东西都不错,你试试看。”接着抬起头朝前面大声说了一声:“阿力,可以走了。”

车外传来一声粗犷的声音:“少爷,去哪里?”

沈元丰看向阿杏,阿杏说出了凌子峰家里的地址。

车子缓缓开动,不紧不慢,四平八稳。

阿杏靠坐在车厢的一角,阳光从不断掀开的车窗帘处透进来,投射在她的脸上,将她那张涂抹的暗黑的脸庞照亮。

沈元丰靠在另一边,锦袍的一角撩起,露出身着白色长裤的腿,一条腿支起,一条腿伸展开,慵懒而舒适。棕色的长发披散在雪白的羊绒毯上,末尾处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圆圈,像是有种无穷的生命力。另有几缕长发顺着脸庞从胸口处缠缠绕绕的垂下,发尾悬浮在空中,随着马车的晃动而颤动,这幅景象就如同一幅灵动的油彩画,散发出一种极致的妖娆美。

即使是如阿杏这般心如止水,也不禁看呆了眼。

沈元丰微微一笑,蓝眸莹光流转,如一颗流光溢彩的宝石。他看着阿杏说:“你干嘛把脸弄成这个样子,难看死了,又打扮成这个样子,要不是你的那双眼睛,我差点认不出你来!”阿杏的眼睛清澈、沉静,如一汪缓缓而流的泉水,里面似乎沉积了不少难以诉说的隐秘,让人见之难忘。

阿杏轻轻说:“就是要难看,要那么好看做什么?惹祸吗?”她的手抚上脸庞,“我姐姐也好看,可就是因为好看才去了胡府,我姐姐是胡府的四姨娘,你是知道的。我不想步我姐姐的后尘。”

阿杏的话要沈元丰想起了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如果不是太过美貌,或许不会离开家乡,离开亲人,千里迢迢的来到这个异国他乡吧。这么多年来承受着别人的异样目光,伤心难过时连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亲人都没有。美貌有时对于女人来说真不是一件好事情。

“怎么?你不想做姨娘?”

阿杏轻轻摇头:“如果不是我所希望的人,就算是正室,我也是不稀罕的!我所想要的是完全能由我自己做主的人生。可是,暂时我还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我只有努力不让别人来干涉我的人生!”沈元丰虽然身份显贵,可是他却是她所有认识的人中能真正让她心情放松的一个,在别人面前她是不会随意说出这番话的,怕被别人看成是异类,可他的随性,他的懒散,他的不羁,在世人的眼中又何尝不是个异类?从某个方面看,他们是同一类人。

或许这便是沈元丰喜欢见到阿杏的原因。

“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你哪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像我那些妹妹们,在自己的亲事上从没想过自己做主,只盼着家里能为她们找个好归宿也就满足了,是妻是妾都不是她们可以选择的。她们也从没想过要去选择。不过…”他轻轻一笑,“这样的你,倒是蛮合我胃口的!人生本就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应该受他人的控制!冲着这一点,我发次善心,帮你一把吧!”

阿杏眼角一亮,坐直了身子:“帮我?你要怎么帮我?”

沈元丰的手肘搁在小几上,手掌托着下巴,慵懒地笑着,眼眸在暗处莹莹生光。

“你不就是怕美貌引来别人觊觎,将你强抢过去吗?我可以保护你,只要是你不愿意的,谁也不能强迫你,在晋城敢和我作对的还没有几个,只要有我的保护,你就可以安枕无忧,所以以后你不要再将脸抹成那个样子了,看着怪不舒服的!”沈元丰嫌恶地撇撇嘴。

第68章 捧场

“保护我?”阿杏怔住。他的话让她太意外了。严格说来,她和他并没有见过几次面,也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也就不过是她收留了他一晚。她是平民,他是晋王府的三公子,身份悬殊,能够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聊天已经是很难得,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可是他现在竟然说要保护她?

“沈元丰,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我会当真的,将来我有什么麻烦一定会去找你的,到时你可不要后悔!”对于阿杏来说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她有什么理由不抓紧这个机会呢?以后不用再遮遮掩掩,那些涂面的东西弄得她皮肤麻痒难受,还经常会长出小疙瘩,就算她不在乎自己的容貌是否美丽,可毕竟是个女孩子,怎么也不希望自己的脸变成坑坑洼洼的麻子脸。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用担心被那些有财有势的好色之徒看上,以至于被逼着给人当小妾!现在沈元丰突然给了她这么大的一个希望,一个承诺。她全身的血液便“轰”的一下沸腾了起来。

沈元丰见她那副兴奋的样子,不由地笑道:“我沈元丰自然说到做到。况且这对于我来说又不是很难的事情,太困难的事情,我也不会轻易答应你!”

阿杏此时的心里对他充满了感激,她正色道:“这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却帮我解决了最大的烦恼,沈元丰,谢谢你,你帮我这一次,以后有机会我也一定会报答你!”

沈元丰见她如此认真的模样,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拿起一颗花生丢到嘴里,咬得“嘣哧”响,然后笑道:“用不着这么认真,我说过了,这只是件小事,我是见你这人有趣才帮你的,报答什么的,完全没有必要!而且…”他嘴角的笑容加深,双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你能怎么报答我?以身相许?”他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她害羞慌乱的表情,以满足他恶作剧的心理。

可是对面阿杏一言不发,面容沉静如水,双眼清澈得如一泓清泉,正冷冷地看着他。

沈元丰刚开始兴致勃勃地与她对视,可看着看着,慢慢招架不住。她的目光就像无形的利箭,刺得他浑身不舒服,他自觉没趣,首先败下阵来,“好了好了,我只是说笑而已,你千万不要当真。”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听到这种话,脸都不会红一下。他看了一眼她抹得黑黑的脸,又不禁想:还是因为脸上的灰抹得太厚了,所以脸红也看不见?这是个迷!

阿杏脸色和缓,微微一笑,说:“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沈元丰绝对不是这种人!不过你帮了我,你不在意,我却一定会记在心里。”

沈元丰见她坚持,倒也欣赏她一个平民女子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即便是饱读诗书的名门子弟,又有几个能做到这一点?沈元丰在心中轻轻冷笑一声。

车子缓缓的停下,车外阿力的声音响起:“少爷,地方到了。”

阿杏掀起窗帘,看向外面。见马车正停在凌子峰家的巷口,便转头对沈元丰笑道:“我住的地方就在巷子里,要不要去喝杯茶?”

沈元丰从车上下来,回头笑道:“正有此意!”

阿杏从车上下来,看到沈元丰旁边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看年龄应该比沈元丰大上少许,生的方头大耳,身上肌肉紧扎,很壮实的样子,此时他正看着她,咧开嘴,憨厚的笑着。

沈元丰介绍道:“这是我的侍从阿力。”

阿杏朝阿力笑道:“这位大哥也一起去我家喝杯茶吧!”

阿力抓抓耳朵,看着自家少爷咧嘴笑:“少爷可以吗?”

沈元丰看着阿力那期盼的目光,笑道:“知道你爱热闹,去吧,一起去吧。”

阿力嘿嘿笑起来,欢天喜地地跟在了沈元丰的身后。

阿杏在院子里摆了桌子椅子,然后又拿出家中最好的茶叶冲了一壶茶。洗了三只杯子,给他们倒上茶。阿力站在沈元丰的身后,阿杏将其中的一杯茶递到他的手上。这小小的举动让阿力很是感激,他双手接过杯子,连声道谢。

阿杏在沈元丰对面坐下,神情自若地拿起杯子喝茶,说:“屋里乱得很,还没有来得及整理,也没有什么好茶来招待你,你就将就一下吧。”

阿力目瞪口呆地看着阿杏随意的举动,他家的少爷性子随和,不在乎虚礼。这些他是知道,可是少爷虽然不在乎,可别人面对他时,还真没有几个敢不在乎的,像这个姑娘这般,一个平民身份竟然敢在少爷面前随意坐下,放肆地说话,还真是绝无仅有了。

他早知道少爷是怪胎,可眼前这个姑娘真是怪胎中的怪胎了。

沈元丰可不知道自己的忠仆正在腹诽他,他拿起杯子,喝了几口茶,不在意地说:“我要喝好茶也不来你这里了!”

这话听着有些扎耳,不过阿杏今天心情好,也就不和他计较。

她看着他,忽然笑着问道:“今天白天怎么起的来?你不是昼伏夜出的吗?”

沈元丰皱眉:“瞧你这话说的这么难听,什么叫昼伏夜出?我那叫侠客风范好不好!”

阿杏扑哧一笑,“是,是,你的侠客风范——”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又问“那你怎么突然把这个侠客风范给改过来了?”

“说起来还不是为了赴你的约!而且,我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这有何难?”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阿力一口茶就全数喷了出来。阿杏连忙跑到屋里去拿块毛巾。沈元丰趁着这个间隙回过头狠狠地瞪了阿力一眼。警告说:“阿力,不准多嘴。”

阿力嬉皮笑脸地捂住嘴:“少爷,我保证一个字都不说。”

阿杏出来将毛巾给阿力擦嘴。然后又坐回原来的位置一脸疑惑地说:“我听说一旦形成习惯是难改回来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沈元丰一脸轻松:“小事一件,不值一提!”

“是吗?”阿杏狐疑,难道习武之人对于体内的生物钟也是可以随意控制的?

阿力听了自家公子的话,白眼珠翻上了天。小事一件…不值一提…当初不知谁要我大清早叫他起床,却怎么也叫不起的,又不知是谁逼着自己晚上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的,后来硬是叫大夫开了帮助睡眠的药连着吃了上十天。才将这日夜颠倒的毛病给改过来,现在竟然在这里吹大气,说不值一提?

他疑惑地看向阿杏,难道说少爷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这位姑娘?亏得王爷这么高兴,还以为是自己的儿子终于懂事了…

唉,可怜的王爷…

那边沈元丰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白天真是无聊,朋友们都没起来,就我一个人在外边瞎晃荡。”

阿杏黑线,果然是物以类聚…

忽然的,阿杏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说起来,戏院里真需要这种无所事事的王孙贵族来捧场了。

想到这,阿杏趋身向前,双眼中灵光闪烁,她看着他说:“既然无聊,我请你看戏好不好?”

“请我看戏?”

“对,你多叫些朋友,我请你们看你们从来都没有看过的戏!保证新鲜有趣!”

沈元丰看着阿杏,眼睛眨了眨,一脸的戒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阿杏好气又好笑,说他精明吧,本人实在不像,说他傻吧,偶尔又会精明一下,阿杏想了想,觉得他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有些事情不应该瞒着他,弄得好像利用他似的,于是就一五一十的将自己与人合伙开剧院的事情说出来。

“我们有几个雅间,可是因为我们的话剧在富人与贵族间没有宣传开,所以雅间一直都无人问津,所以我想请你将你的贵族朋友们带来,我请你看戏是真,顺便帮我的剧院做宣传也是真!”

女孩子出来做事在这个世界里是不被大家认同的。何况还是和地位底下的戏子混在一起,之前阿杏又是抹脸又是男装打扮想必也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可现在她却毫不隐瞒地对自己和盘托出,这让沈元丰的心里有种被信任的感觉,心中对她的好感更是加深了一分,觉得这个女孩子果然是值得结交的人。

而且一个女孩子竟然有胆量出来做生意,似乎还做出了一点名堂,他才不会去管这是不是符合这个社会的行为规范,相反,他还挺欣赏她的胆识和胸襟。好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

可这一切他的面上都没有露出来。他端起面前的杯子将里面的茶一饮而尽,然后站起来,低头看着阿杏,微微一笑,阳光在他柔软的头发上反射出一片璀璨的金光,将他的笑容映衬得格外耀眼。

“算你老实!好吧,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等过两天我自会带人来捧场。”他纤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嘴角的笑容加深,“说好了是你请客,可别到时又跟我要银子!”他看了看天色,“都快正午了,我也得走了,有时间再来找你!”

阿杏能说不吗?她笑了笑,起身将他们送出门外。

有了沈元丰的承诺,阿杏决定开始慢慢的回复自己的本来面目。如果突然间恢复自己白嫩的肌肤,这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所以阿杏只是一天比一天的减少眉粉的用量,让皮肤在大家能够接受的范围内慢慢的变白。另外现在她已经不用跟车,而且戏院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她是女孩子的事实,所以她也不再以男装打扮。

爹爹一出车,她做完家里的事情就会跑到戏院来。一来二往便和戏院的人混熟了,大家都喜欢这个话不多,沉静如水,目光温柔的小姑娘,特别是云朵和巧莹,几乎只要阿杏一来,就会腻在她的身边,而她们的不远处,总会不时出现容峥的身影。

巧莹自从和阿杏的一番夜话后,不再似以前那般苦闷,似乎想开了些,笑容也多了些。不过她的笑容只有对着阿杏的时候才有,和戏院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一脸淡漠的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此,云朵似乎很不喜欢她,一次阿杏在戏院的厨房里和云朵闲聊时,云朵这么和她说:“我有几次看到巧莹站在一边看大家拍戏,她的眼光是这样的…”云朵学了一个不屑的眼神,然后撇撇嘴:“我知道她以前是官家小姐,身份高贵,可是如今已经落到这个地步,她凭什么还看不起我们!”云朵虽然不是戏院的戏子,但是她从小在戏院跟着大家伙一起长大,早已经将自己当成戏院的一份子,荣辱与共。

阿杏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她一时还接受不来,给她一点时间,她会有所转变的。”大小姐的某些观念是从小就养成的,根深蒂固,一时难以改变也可以理解。

云朵轻轻哼了一声:“她还当着容峥的面说戏子是下九流的人,让容峥伤心了很久。我是不会原谅她的。阿杏,我只当你是朋友,虽然她和你好,可是我不会把她当成朋友的!”

“云朵,你明明不是小气的人。”

云朵低下头轻轻说:“可人的大方也是有限度的,她侮辱我们,看不起我们,这样的她我可大方不起来!”

阿杏细细一想,云朵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正说着,一把轻柔的声音插了进来,“云朵,你为什么背地里说我的坏话!”话音刚落,就见巧莹一脚跨进厨房来。

背后说人是非被抓个正着,云朵固然是一脸通红,连阿杏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阿杏清咳了一下,说:“不好意思巧莹,不过我们并没有说什么?”

巧莹穿着一件桃红色的衣裙,衬得她的容颜格外的艳丽。头发她自己不会打理,而戏院又没有丫鬟给她使唤,所以只是随意地编成两条辫子,不过看上去非常的俏丽。

云朵红着脸说:“我们说的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就算当着你的面,我也这么说。”云朵是直肠子,不懂委婉是怎么一回事,见已经被她听到,索性直话直说。

巧莹雪白的面孔因她这句话而涨的通红,柳眉皱起,嘴唇也紧紧地抿起来,一幅快要发怒的样子。

阿杏见她这副样子,不由地着急,这两人都是与她要好的人,要是吵起来,可不是她想看到的事。

她正准备上前劝解两句,却见巧莹的脸色一下子就恢复了平静,她走到云朵的面前,忽然微微一笑。这一笑让满心戒备的云朵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笑什么?”云朵问。

“云朵,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其实我挺想和你做朋友的。”巧莹的声音轻而柔,似一汪清凉的水,瞬间浇灭云朵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