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吃苹果。”他招呼着,“不够我再削。”

“谢谢。”费城取了一块放进嘴里,苹果又脆又甜,很好吃。韩裳也吃了一块。

周仲玉微笑着看着他们,说:“你们工作做得这么细致呀,居然连这个剧本手稿,最早是由我从泰丰拍卖行拍到的都查到了。现在的年轻人,做事情能静下心,做这么细致准备工作的,可太少了。”

费城和韩裳互相看了一眼,嘴角露出无奈的笑容。他们可不是为了《泰尔》的准备工作,才追查手稿来历的。

“这份茨威格的剧本手稿,是你们从夏绮文那儿得来的吧?”周仲玉问他们。

“夏绮文?”费城惊讶地看着周仲玉,“不是啊,是从我叔叔费克群那儿。我叔叔去世后,我整理他遗物时发现的。”

“原来你是费克群的侄子呀。”周仲玉看着费城,点点头。她是文艺界的老前辈,对费克群夏绮文这些小字辈的,都比较熟悉。

“他是个好演员,可惜呀。”听周仲玉的口气,她显然还不知道夏绮文去世的消息。

“您刚才为什么会说,这份手稿是从夏绮文那儿来的呢?”费城问。

“这里头还有个故事。自打我从泰丰拍卖行拍到两份茨威格手稿之后,这两份手稿就一直是分开保存的。”

两份茨威格手稿?费城和韩裳惊讶得而面相觑,原来周仲玉以一千五百五十块大洋拍得的“萨伐格手稿”是两份!他们忍住了没有立刻插话提问,等周仲玉把这段话说完。

“我呢,对其中的一份手稿比较重视,一直放在身边,搬到哪里都记得带着。另一份,就是你翻作《泰尔》的,年代久了,到后来我都不记得放在哪里了。大概半年以前,我在虹口的老房子要拆了,几个第四代的小家伙去那儿理东西,他们可不管,扔的扔卖的卖,结果给他们当旧废纸卖掉的,就有这份手稿。他们三钱不值两钱地卖了,有眼力的人可多着呐,多伦路古玩市场那些收古旧的,没事就往老房子附近的废品回收站跑,不但这份手稿,连着我的一堆书信,全都被一个古玩商包下来摆到店里了。”说到这里,周仲玉摇头苦笑。

恐怕对她来说,一份并不太重视的茨威格手稿遗失并没什么,可有许多通信内容,才是她不愿被人知道的。当年她风华出众,放到今天,那就是个绯闻不断的主。

“幸好,九月份的时候,夏绮文来看我,带了个好大的包。我还在想那里面都是些什么,结果全是我被卖掉的信。她说,有一次逛古玩市场,看到就买下来了,拿来送还给我。但是茨威格的手稿,被她送给一位朋友了,请我原谅。我说太谢谢了,能把这些信拿回来,可算帮了我的大忙。所以啊,你开始提到这份手稿,我就以为是夏绮文送给你的,原来她是送给费克群了。”

费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里翻天覆地地捣腾着。全乱了,这份手稿,竟然会是夏绮文送给叔叔的!

“周老师,您刚才是说,当年从泰丰拍卖行,您并不仅仅只拍到了这一份手稿,还有另一份?”韩裳问。

“对,一共是两份手稿,两部戏。这两部全都是没有在德国舞台上演过的,茨威格不知为了什么,没有把这两部剧给那些德国剧院,要知道当时他写的剧还是很红的,许多剧院抢着要哪。最初得到这两份手稿的,是茨威格的大学同学,也就是泰丰拍卖行老板的哥哥。我拍下来的还有他附在剧本手稿里的简短回忆,大概描述了他是怎么得到剧本的。年代隔得太久,我现在记不清他到底写了些什么,好像也没交待清楚茨威格到底出于什么原因不公布这两部剧。”

“这份回忆还在吗,能给我们看看吗?”

“在在,而且早就都翻译好了的。回头我让人找出来,给你们送过去。”

“不用,我自己来拿就行。”

“没关系,现在不是有那什么……”老太太忽然卡住了,看看她的儿子,徐老师也不知道他的老母亲想说的是什么。

“快递?”韩裳试探着问。

“对,就是快递。”周仲玉笑着点头,“这方便。”

“周老师,等我把《泰尔》的戏排完了,就把原稿给您送回来,算是物归原主了。”费城说。

周仲玉连连摇手,“不用不用,夏绮文是花钱买去了再送给你叔叔的,这东西已经不是我的了。我这个快死的老太太,留着它有什么用,你把这出戏排出来,很好。到时候我要是走得动,就来看;走不动你把录像带寄给我,就很高兴啦。”

说到这里,周仲玉感慨地叹了口气,“茨威格的戏很不错的,这一出戏呀,等了这么多年才排出来。”

韩裳玩味着周仲玉话中的含义,问:“周老师,一直保存在您这里的另一份手稿,上面的戏您排过吗?”

“当然。”周仲玉毫不犹豫地肯定答复道,“我就是靠这出戏才真正进了这个圈子啊。当年拍下两个剧本的时候,我刚进复旦大学念新闻,一年级,加入了复旦剧社,活跃得很,就想着演一出大戏。得了这两个本子非常高兴,这不是现成的吗,翻译一下就成,算是站在巨人肩膀上了。两个本子比较下来,倒不是《泰尔》不好。可是它排场大,要准备的道具服装多,而另一部剧《盛装的女人们》就好办得多了。当时《盛装的女人们》排出来,相当轰动,而且被大导演蔡楚生看中,觉得我有潜力,就开始栽培我,之后演话剧演电影,算是一帆风顺的了。”

她满是皱纹的睑上露出缅怀的神色,苍老的皮肤上泛起红晕,仿佛回想起自己少女时代的风光,让她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十岁似的。

“演这出戏,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转折点,所以连着《盛装的女人们》的剧本,我都很重视,妥善保存着,这也是为什么,一同拍来的两个本子,我会区别对待的原因。”

“原来您演过另一出剧啊。”费城喃喃地说。周仲玉今年已经九十高寿了,茨威格剧本上的诅咒怎么会没在她身上发挥作用呢?

“您那时……是主演吧?”韩裳问。

“是呀。照理说,复旦剧社排这出戏,我这个刚加入的还轮不到主演,可谁让剧本是我买下来的呢。”周仲玉笑了,笑容中有些得意。

“哪一年首演的?”

“三五年。一九三五年三月份。先在复旦演,然后上各个学校里演,最后演进了外面的剧院里。呵呵。”

“您……这出戏在排练和首演的时候,有些什么……让您印象比较深的事吗?”韩裳注意着措辞,犹豫地问。

“让我印象深的事情?”周仲玉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你指什么样的事呢?”

“是……”韩裳一时间有点支支吾吾,难道说直接问老人,有没有人在首演前后死去?

“你们问的问题,怎么和夏绮文那么像呢?”

“啊?”费城和韩裳都愣了,“夏绮文也这么问吗,就是两个月前来看您的时候?”

“是啊,她也问我,首演的时候,排练的时候,有没有出过事情。能出什么事呀,我实在不太明白你们的意思。”

“那么,就是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正常的排练,正常的演出。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观众的反响比我想象中要热烈得多。”周仲玉半开玩笑地说。

“这出《盛装的女人们》主演除了您,还有谁呢?”

“这是一群女人的戏,基本上重心都集中在一个主演的身上,就是我了。”

费城和韩裳一时间也不知再问什么好,看起来,茨威格的诅咒在周仲玉身上,真的失效了。

“你们谁写个地址给我吧,回头我让快递把东西送过来。”徐老师说。

“好。”费城给他写了地址,同时知道,他是在暗示时间差不多了,再说下去,老太太该累了。

写完地址,两个人向周仲玉告辞。

“好呀,就不留你们了,谢谢你们来陪我说会儿话。碰到小夏,代我问她好,上次的事情,真是谢谢她了。”

“呃……好的。”费城含糊地应了,关于夏绮文的死讯,还是别告诉老太太了。

45

“这事情,这事情怎么会这样的呢?夏绮文她……”还没走出华东医院的门口,费城就忍不住内心的困惑。虽然他知道,身边的韩裳和他一样满头雾水。

“夏绮文从来没和你提起过,这份手稿是她送给你叔叔的吗?”

“没有。”费城摇头,“从来没有。我一直以为,她是到我叔叔家里来拜祭,并且找我谈事情的时候,才第一次看见它。”

他还记得夏绮文最初在费克群的家里发现这本手稿时的表情:惊讶中带着疑惑。她惊叹着这份手稿的珍贵,向他解释茨威格是多么著名,所有的表情语气行为,都不会让人怀疑,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份手稿。还有当她从茨威格的自传《昨日的世界》里发现诅咒事件,向他求助时的慌乱,要他解释诅咒是否真的存在,并且几次三番要求退出。

然而另一边的事实,是夏绮文自己从多伦路古玩市场淘到了这份手稿,并且把手稿送给了费克群。她特意找到手稿的原持有人周仲玉,就和他们两人刚才做的一样,拐弯抹角地向周仲玉试探,另一个剧本《盛装的女人们》首演时,茨威格的诅咒有没有降临。她当然是知道这个诅咒的,在费城还懵懵懂懂时,夏绮文就知道了。

费城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夏绮文真是个伟大的演员,把他耍得团团转。自己还按照叔叔手机通讯录里的电话,一个个去问叔叔的朋友,是谁送了手稿。他当然没有打给夏绮文,就算打给了夏绮文,他也能想象,会听到电话另一头的人以不胜惊讶的语气回答“怎么会是我呢,我还是在克群的家里第一次看到这份手稿的呢,当时你就在旁边呀”。

可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把手稿送给你叔叔,可是却尽力掩饰这件事?”韩裳问。

“没错,她干得太漂亮了。我一直以为,自己会是个不错的演员,哈,我还差得远呢。”费城有些懊丧,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你没有想到些什么吗?”

“噢,我现在脑子里一团乱。你想到什么就直说吧。”

“我是在想,当夏绮文拜访周仲玉时,周仲玉告诉她,在演出前一个手稿剧本时,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想象一下,当听到这样的答案,关于诅咒她会怎么想?”韩裳问。

“她会觉得,诅咒是不存在的,一切都是茨威格空想出来的,这个作家神经太敏感了。”

“是的。”韩裳没有立刻继续说下去。很快,两个人走出了华东医院,韩裳在街头停住脚步,看着费城的眼睛。

“你记得吗,刚才周仲玉说,夏绮文拜访她的时候,归还了从古玩商手里买到的信件,但是因为手稿已经送给了朋友,所以无法归还。”

费城点头。

“如果夏绮文这次没有说谎,那么说明了一点,她不是在确定手稿无害后,才把手稿送给你叔叔的。她是在认为诅咒可能存在的情况下,把手稿送给了你叔叔费克群!”

费城一阵毛骨悚然。

“你……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在根据逻辑进行推断。你明白我的意思。”

费城颤动着嘴唇,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说:“夏绮文,她想害我叔叔?”

“被诅咒的人会死的,费城,如果夏绮文希望你叔叔被诅咒,那么她就是想你叔叔死。我怀疑,你叔叔后来的死,未必真的是诅咒。”

“不是诅咒,那是什么?是夏绮文干的吗?”费城急促地呼吸着,从周仲玉那儿得来的离奇线索,在韩裳抽丝剥茧般的推断下,渐渐引出了一个可怕的东西。

“假设夏绮文因为某种原因,想置你叔叔于死地。她早就知道茨威格诅咒剧本的传说,或许在很久以前她看过茨威格自传,那时就发现了。她偶然从古玩市场里得到了这份手稿,立刻送给了费克群,认为靠着这份有诅咒力量的神秘手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置费克群于死地。费克群也如她所愿,开始着手准备把《泰尔》搬上中国的话剧舞台了。但是夏绮文又不放心,根据和手稿在一起的信件,她知道了手稿原来属于谁。于是她有了个借口去找周仲玉。这个时候是九月份,然后她就从周仲玉处得知,诅咒也许不存在。如果她还没有改变要杀你叔叔的主意,那么从这时起,她就要改变计划了。你叔叔什么时候死的?”

“十月二十日凌晨。”费城干涩地说。他觉得自己的嘴唇快裂开了,喉咙痛得要命。他的感冒症状好像是随着心情而变化的。

“费城,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对叔叔的死是有怀疑的,有很多疑点。”

“是的,最初我是这么觉得,莫明其妙用完的沙丁胺醇喷剂,还有最后一个电话。可是当我觉得一切是诅咒时,我就把这些都忽略了……哦,天哪。”费城突然记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恍然。

“怎么了?”韩裳问他。

“我在回忆第一次和夏绮文谈论这份手稿,谈论茨威格的时候。那一天的谈话,最初是从我叔叔的死开始的。我向她说了一堆对叔叔真实死亡原因的怀疑,她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有些奇怪。之后,她从叔叔的书桌上发现了手稿,然后很主动地和我谈论茨威格。她好像在一步步引导我,让我觉得这个手稿是多么重要,把它演成话剧会有多么轰动。而后我邀请她担任女主角,她也立刻就答应了,还暗示我应该多读些茨威格的作品,和我一起去书城买书,茨威格自传《昨日的世界》就是她从书架上拿给我的。”

“她要转移你的视线,你要导这出戏,看了茨威格自传,当然就会知道诅咒。然后你对叔叔的死就不会有其他怀疑,一切都可以用诅咒来解释了。”

“可是发生的那些奇怪的事情……”

“那些都是夏绮文自己告诉你的。”韩裳提醒他,“什么连续两个晚上听见脚步声和奇怪的声音,什么客厅里油画上的人表情变了。那都是夏绮文自己告诉你的,其实可能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她要让你相信诅咒是存在的。在你自己的身上可没发生过任何超自然的神秘事件,除了煤气泄漏,那只是个偶然事件。”

“我就是在想煤气泄漏这件事。在此之前,夏绮文在我家呆到晚饭前才走,也许她趁上厕所的时间去隔壁厨房干了些什么,比方说用剪刀在煤气管上剪个小口子之类的。”

“你这样怀疑?万一你真的煤气中毒死了呢,她不会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吧?”

“不会,我厨房的窗始终是开着的,她应该能看见。后来我想过,实际上这点煤气泄漏要不了命的,顶多就是煤气味重一点。可是我真的被吓到了,这或许就是她的目的。还有,她几次向我表示对诅咒的担忧,每次我都费尽口舌才能让她安心。但现在回想,我自己心里都怕得要命,安慰她的话连自己也骗不过,夏绮文可是个聪明的女人,怎么会这样简单就被我糊弄过去。她在圈子里这么些年,肯定认识些懂风水识命理的人,也没见她请来呀,这可是关系到自己性命的事情,不可能轻忽。”

费城定下心来这么一想,疑点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

“看起来,夏绮文有问题是肯定的了。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害你叔叔,又是怎么害的。但现在,夏绮文已经死了。”韩裳皱起了眉,当所有的疑点指向夏绮文的时候,她竟然已经死了。

“昨晚我听刑侦队的冯队长说,现场看起来像是自杀。可从前天夏绮文和我最后的那通电话看,完全不觉得她是个很快要自杀的人。就是在那个电话里,她问我有没有觉得我叔叔是因为诅咒死的,我承认自己也这么想,她听见我这样说,肯定松了口气。可以作为证明的是,我那样说之后,就很轻松地让她打消了退出《泰尔》演出的念头。夏绮文一定认为,她的表演已经大获成功,她为什么去自杀呢?”

“要是你叔叔的死实际上是一宗凶杀案,的确夏绮文的死也就值得推敲。如果可以知道夏绮文害你叔叔的动机,也许就能把这两者串起来。”

“我叔叔在死前接了一个电话,夏绮文也是这样。我总觉得,这一串事件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另一环……”费城忽然笑了笑,“但这对你我来说,或许是个好消息。对于诅咒,可以不那么担心了。”

茨威格在自己回忆录里关于诅咒的记载,之所以会被费城当真,就是因为叔叔的死以及自己和夏绮文碰上的怪事。这些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地发生,让原本虚无飘渺的诅咒之说,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现在“钉子”一个个被撬掉,那块“板”立刻显得不牢靠起来。

“也许吧……”韩裳欲言又止。

这时已经快六点半了,费城提议一起去吃顿饭。

韩裳看了看表,说:“不了,我还有点事。”

费城有些失望,原本他还想和韩裳一起,再好好讨论一下整件事情。不过既然韩裳成了他的女主角,还有大把与她接触的机会。

和韩裳分手后,费城简单地买了汉堡果腹,就匆匆赶到了费克群的故宅。费克群的遗物他大部分都没有整理,诅咒的黑雾已经开始散去,但另一重雾又浓浓迷了上来,他希望能在费克群留下的遗物里找到线索。

当然,他可以把一切怀疑告诉冯宇,但关键人夏绮文死了,他并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支持这些推断。

费城从书房开始整理起,这是叔叔生前最常活动的地方。这项工作很繁重,费城从电脑开始,打开每一个图像文件和文档文件,在搜遍了磁盘任何角落都没有收获之后,又开始整理书桌。看见的所有书和杂志,费城都会翻一遍,看看叔叔有没有在其中的某一页写下什么。

夏绮文到底和叔叔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肯定不会是自己原先以为的普通朋友那样简单。费城一边整理着,一边想。忽然他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该先看看叔叔的照相簿,照片常常会透露许多信息。

很快,费城就在书房的一个橱柜里找到了照相簿,有厚厚六本之多。

这些照相簿里,有叔叔自己的照片,也有与别人的合影,还有和费城的合影。这就像一扇通向费克群回忆的大门,属于费克群的岁月,在这些照片中慢漫流逝。

费城看得很慢,不知不觉中,他想起了许多往事,眼眶早已经湿润了。

五本看完了,费城什么也没有发现,甚至在这些照片里面,夏绮文都没有出现过。倒是有费克群和其他许多演艺界朋友的合影,就是不见夏绮文。

这多少有些奇怪。

费城打开最后一本照相簿,翻到第二页的时候,他就怔住了。

第二页就没了,这本厚厚的照相簿里,只有第一页上插着照片。

费城合上照相簿,端详了一下,发现这并不是一本簇新的照相簿,至少也买了好几年。难道最近几年,费克群就没再为这本照相簿里添照片?

倒也有可能,近两年费克群开始用数码相机,刚才他的电脑里,就有几张数码相机拍摄的照片,但是不多。

费城重新翻开手里的照相簿,往后一页页翻去,每一页都是空白。

翻到靠中间的一页,费城停住了,他发现这一页上,用来插照片的透明材质有些破损。这在照相簿中是很常见的,因为照片的四个角都比较尖,放进去取出来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会划破嵌照片的那薄薄一层透明塑料。

这一页上曾经放过照片吗?费城更仔细地察看每一个空白页,他发现了照片曾经插入的痕迹。

这本照相簿上原有的照片,上哪儿去了?

他又在柜子里好好找了一番,一件件东西拿出来堆在地上。

照相簿只有这六本。

费城抹了把头上的汗,把堆在地上的东西再一件件放回柜子里。

突然,费城的动作停止了,他想了想,把先前放回去的一样东西,再次取了出来。

这是一个比巴掌略大的镜框,里面没有照片,嵌着的是一幅原配的风景图。费城记得它原来塞在柜子很下面的角落里。

一个从来没有使用过的镜框吗?看上去又不值钱,放在这个柜子里,有点不搭调。

费城把镜框打开,拿起上面印着风景的硬纸片。

下面是一张照片。

一张夏绮文的照片。

费城从来没见过夏绮文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就算是在她演的戏里,也没有。

“叮咚”!

费城吓了一跳,怎么会有人按门铃?

这是费克群的故宅,费克群已经死了,人人都知道,怎么会有人按门铃?

费城放下照片和镜框,站起来走到客厅里。他在房门前透过猫眼往外看,一片漆黑,走道里的声控灯并没有亮。

“谁啊?”他问。

没有人回答,但是门铃又响了一声。

费城打开门,发现外面并没有人。

他犹豫了一下,把铁门打开。他不记得门铃装在哪一侧了,探出头往左面看了看,没有人。然后他又向右边望去。

一个人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