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左一江。

作者有话要说:更个新不容易,下午的时候电脑出问题,晚上的时候晋江抽抽,它一定是知道我要出去玩,所以故意的。

明天晚上赶飞机,章节会放存稿箱,晚上八点更。

爱你们,么么哒。

第38章 委屈

陆氏的身体在汤药的调理与姜桑梓的照顾之下, 渐渐好转,人也精神不少。这些日子很少有人烦她,前来禀事的婆子们都及有眼色,不需要她操心便将一应事务料理妥当再来回她, 便是有一两件难以解决的事, 这些人倒也能提出些见解助她将事办周全了。陆氏省了不少心,自也少操劳些, 这病也好得更快。

“林嬷嬷, 这些真是阿芷立的规矩?”陆氏倚在榻上一边喝汤, 一边问林嬷嬷。这几日家里诸般事宜变化许多,她看在眼里难免奇怪, 少不得问林嬷嬷。

林嬷嬷就将这几日的事同陆氏说了。

“奴婢不骗您, 真是姑娘立的规矩。”林嬷嬷见她喝完汤,便绞了帕子亲自服侍她。

陆氏惊讶之余不免叹口气。姜桑梓掌家的手段在京中早已传开, 她早知这孩子本事不小,可没想竟比她这掌了十几年家的人还老辣,真真叫人难以相像, 只不过再想想姜桑梓从小没了母亲, 所谓掌家恐怕也是不得已之举,若有母亲在上边撑着,哪家姑娘愿意小小年纪就应对举家烦事?如此想着, 她又心疼这没娘的孩子。

“夫人,从前我们倒是小瞧了姑娘,不想她竟有这样的手段。”林嬷嬷坐到床边小杌子上, 劝她道,“如今姑娘大了,马上也要嫁人,以姑娘的身份,日后定是嫁进公侯之家,这公侯之家哪个不是人口复杂、家事烦多?按奴婢说,姑娘也该学着掌家理事,以后出嫁也不会吃亏。夫人心疼姑娘总是护着她,不叫她受一点委屈,奴婢也明白,可终有一日她是要出嫁的。”

“再者论,姑娘掌家理事了,也可帮衬帮衬您,不叫您总这么辛苦。”林嬷嬷见陆氏不说话,继续劝着。

林嬷嬷的话,她何尝不知,可从前每每有心叫阿芷掌家,江作天总不同意,老说女人一旦学了那些东西就落了下乘,变得俗不可耐。再者论,阿芷那孩子心思太纯,要真让她管家,还真叫人不舍得,总想着能护一时是一时。

到底…是他们太宠她了。

正胡乱想着,外头忽有人急急走来,连礼也顾不上行就道:“夫人,您快去瞧瞧,老爷带着汪姨娘怒气冲冲地找姑娘去了,似乎又是为着灵芝延年丹与九鹿丸的事。”

“什么?”陆氏惊得挺直背,“不成,林嬷嬷,扶我去阿芷屋里。”

她说着不管不顾地掀被下床,抓了林嬷嫲的手就往江善芷屋里走去。

姜桑梓在屋里早就得到消息,融墨、枕画几人在屋中急得团团转,只她一人老神哉哉地坐在榻上继续绣她的荷包。

“姑娘,老爷都过了垂花门了,你怎么还不想办法?要不找夫人?不,夫人病着,要不咱们找找老太太?”融墨急道。江作天虽疼这个女儿,但那汪姨娘却是个搅屎棍,总要挑起些事端,还爱装无辜,夫人明里暗里吃过不少亏,如今江作天气势汹汹而来,也不知会怎样,她自然担心自家姑娘受累。

“怕什么?该来的躲不了。”姜桑梓把荷包往绣筐里一埋,叫人收下去,“好了好了,你们别担心了,我自有办法。去,把饭摆上,再把凉草膏拿来替我抹了…”

“姑娘哪里不舒服?”凉草膏是抹头上缓解头疼的,融墨以为她不舒服。

“我没事,你们与我做场戏吧。”姜桑梓笑眯眯地吩咐。

汪氏的那些伎俩,她在姜家看得都不爱看了。

江作天带着汪姨娘走到江善芷的屋外,汪姨娘又不肯走了,只拿水灵灵的眼可怜巴巴地望着江作天。

“爷,妾身不要药了,爷别为了妾身与夫人离心,与姑娘生分。妾身嗽症不过小病,过了这节气便好,值不得爷如此劳师动众。“

“病就是病,岂有大病小病之分。你总是这么老实,叫人欺负到头上还老替人说话,阿芷那丫头平时看着乖巧温柔,没想到也…唉,算我白疼她一场。”江作天怜惜地回头看她一眼,仍大步往江善芷屋里行去。

汪姨娘只能怯怯跟在后头,想拉又拉不住他般左右为难,偶尔咳嗽几声,竟似强忍病痛般,一张莹白小脸凄凄惶惶倒似受了多少委屈。

“我的好姑娘,你自个儿都这样了,还强撑着这口气作甚?夫人这才病了几天,你就也熬得像个人干,茶饭不思,病了也不敢说,奴婢替你心疼。”

才走到屋外,他就听到里边融墨哽咽声音传出,江作天一皱眉。陆氏生病他是知道的,只不过碍着前几日大吵一架伤了体面,他强忍着没去看她,可现在怎么连阿芷也病了?

“自古百行孝为先,除却君王便是父母。如今母亲病了,做女儿的自当服侍床前,替她分忧,都是应当的。”“江善芷”温吞说着,声音仍像往日那样轻柔,只是有些虚弱,“扶我起来吧,我撑得住。”

“姑娘,你早饭都没用,还是吃些东西吧。”

“我吃不下,不吃了。你们快扶我起来,已经晚了。”姜桑梓轻咳道,“大夫要来给母亲号脉,丫头婆子估计也要向她禀事,我要过去照应着。唉,可惜姨娘她…”

站在外头的江作天听提到汪氏,转头看她一眼,她抬起脸,疑惑且无辜。

“汪姨娘太不知好歹。”

“好了,姨娘也是半个主子,你怎好编派她。那件事你可别告诉人,也别跟母亲说,免得她烦心加重病情。”姜桑梓叮嘱道。

“知道了。”枕画与融墨同时应道,一人前去扶她,一人出屋打水。

才掀帘要出去,融墨便惊住:“老爷?”

江作天听到她们提及汪氏,正想听明白她们要瞒何事,不防丫头出来撞见他,他尴尬地清清嗓,装模作样沉道:“阿芷可在屋里,我有事找她。”

“姑娘在,老爷快进屋里。”融墨便应了声,飞快地朝屋里道,“姑娘,老爷过来了。”

江作天带着汪氏进屋时,姜桑梓已经站起,一见他便福下身行礼。

“阿芷见过父亲。父亲怎么忽然过来也不叫人通传一声?”

“起来吧。”江作天一眼望去,屋里桌上摆着清淡早饭,可连碰也无人碰过。早已过了用饭时辰,她到现在都没吃?

屋里散发着浓浓的凉草味儿,刺得人鼻子发痒,“江善芷”乖巧站着,眼神宁静,可面色极苍白,眼底下有些黑青,佛强打着精神笑,人像阵烟似乎随时会散。

“刚才在外头听丫头们说,你病了?”江作天见她可怜模样心里疼,怒气不自觉散了些。

“没,只是胃口不佳,劳父亲挂心了,阿芷没病。”姜桑梓摇摇头,仍只笑着,“父亲快坐,融墨上茶。”

江作天点点头,坐到椅上,问道:“你母亲病得如何?”

“母亲吃了药已好转许多,父亲这几天没去瞧瞧母亲?”姜桑梓温柔反问。

江作天神色一僵,不自在道:“为父这两日公务繁忙,还没功夫瞧她。”

姜桑梓便低头,眼神冷了冷。为小妾出头倒是挺空的,来看正头妻子却推公务繁忙?

“爷,姑娘也病了,妾身这点小事还是莫烦夫人与姑娘。”汪氏悄悄扯扯他衣袖,轻道。

“不碍事。”江作天这才想起汪氏来,就将神色一振,沉道,“阿芷,为父已经与你母亲说过将药给佳柔,你为何不给她?”

姜桑梓就将先前同玉袖说的那番话又再细细说了一遍。

“借口。才刚还听你们说要将事瞒着众人。”江作天用力拍桌,怒沉了声音喝道,“她在自己屋里用药用得好好的,过去你母亲屋里作什么?莫不是你们要叫她过去立规矩?她身子骨不好,我与你母亲说过,这才免了她的规矩,只叫她在屋里呆着。我们这么个诗书传世的大家,善乃是守家根本,与人宽厚方是处事之理,从前为父也教过你,上至君王,下至平民,都要以和善宽厚之心待之,如今你却这般小肚鸡肠,也学着那些后宅妇人钻营争斗,真是叫为父失望。好好的姑娘,都叫你母亲教坏了。”

姜桑梓心里忽然一阵难过委屈,仿佛感受到江善芷的真实情感。先前不过是替陆氏不值,替阿芷心疼,仗义为之,她自己总还置身事外,并没多少委屈。

她抬头望向江作天,眼眶已红,水雾弥漫,那泪将落未落,叫这张素清却秀美的脸更是可怜上几分。江善芷人长得美,平时温温吞吞只有浅笑,人家便觉得她清冷,但只要眼睛一红,那委屈便从骨子里传出来。

要比可怜无辜委屈,姜桑梓还没见过比江善芷更厉害的,只是江善芷那人不屑这些手段罢了。

果然,她一句话未说,就已叫江作天心有不忍,觉得自己言重。

“罢了,这些话也不该与你说,你且去把药拿来。”他也不舍得再责备。

姜桑梓却朝门口“卟嗵”跪下,哽咽道:“父亲责备阿芷,阿芷不敢不受,但这事与母亲无关,父亲莫怨母亲。”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江作天被她吓了一跳,起身要去扶她。

汪氏早一步过去,搀了她的手要扶,嘴里也道:“姑娘快起。老爷莫再责备姑娘,都是妾身的错。姑娘也是好意,为了这点事叫老爷误会姑娘,是妾身不好。妾身回去喝陈大夫开的药就好,那方子也不错。”

“阿芷别无所求,只求父亲莫将此事怪到母亲身上,一切都是阿芷自作主张,与母亲无关。”姜桑梓直挺挺跪着,望着门外天空却不住咳嗽。

“好了好了,你起来再说。”江作天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女儿会反应如此强烈,也着实头疼加心疼。

“老爷。”枕画与融墨也跟着跪下。

看着跪了满屋的人,江作天感觉得自己是天大的罪人,便沉了脸:“你们这是做什么?”

“姑娘,对不住了,奴婢忍不住。”融墨先朝姜桑梓磕了个头,也哭道,“姑娘原不让奴婢们说出去的,可奴婢们见姑娘操劳多日伤了身子,如今还要受冤枉委屈,奴婢忍不了。”

“融墨!”姜桑梓喝了她一声。

“什么冤枉委屈,你是在说我冤枉委屈了她?”江作天怒道,“好,你说!”

“那药…那药汪姨娘根本不是自服,而是叫她在外头转手卖给了医馆的收药贩子。”融墨俯下身道。

“妾身冤枉。”汪氏一听脸色顿时煞,也跪到了地上。

“什么?!”江作天指着融墨,“你们谁都不许插嘴,你给我把这事说清楚。”

“灵芝延年丹与九鹿丸是宫里的秘药,外头有价无市,那些富贵人家为求得此药不惜重金购买,故医馆里有人悄悄地向我们这样的人家收药。前几日二房太太的娘家舅舅就曾经暗暗向我们家门子打听起这事,那门子是林嬷嬷的表侄,就把这事告诉了林嬷嬷。恰巧这几日夫人病重,林嬷嬷又把这事告诉给姑娘。”

汪氏趴在地上,哭道:“妾身都说不要药了,为何你们还要冤枉妾身?这天大的冤屈,妾身不受。”

“那你们查清了吗?可有证据?”江作天看了汪氏一眼,冷道。

“回父亲,岂止是证据,买药的人家,已将此事告上官府,说被人欺诈!”姜桑梓只得亲自解释,“女儿不查倒罢,一查也是心里惶惶。药贩子已寻到买家,并收了人家定银,将这定银分给姨娘,可姨娘却迟迟拿不出药给人家,这事就一拖再拖,拖久了那人家以为被骗定银,便将贩子告到官府。贩子自不肯认,就咬出了姨娘娘家的中间人,稍稍再一查,就能查到咱们家来。”

江作天大惊:“什么?竟闹到官府了?”

“嗯。而且这应该不是第一次。药是娘娘赐下的御用之物,上头都有宫里的标志,若是流到民间,很容易会叫人察觉,到时再一问,便知是咱们家倒卖了上赐物品,这罪责可也不小。女儿觉得这事严重,也不想冤枉了姨娘,伤到她的体面,就咬咬牙先担下来,叫人去稳住那人家,再允诺十倍退定银,希望叫那人家打消告官的念头。如今对方还未回复,我本想等这事处理周全了,再行禀报父亲。”姜桑梓说着抹抹眼,将终于落下的泪水擦去,“女儿顾及汪姨娘的体面,本不愿声张,想自个儿悄悄地解决了便罢,不想父亲竟因此而疑心冤枉阿芷。父亲疼爱女儿十多年,没想到却不愿相信女儿一次。”

“我…”江作天心中大乱,半是惊诧卖药之事,半是对女儿愧疚。

正互看着,外头有人突然掀了帘子急步进来。

陆氏来了。

“阿芷。”陆氏看到姜桑梓跪在地上满面泪痕,心里大恸,几步便到她身边,将她拉起,“阿芷莫怕,一切有娘在,谁也欺负不到你头上。”

“娘!”姜桑梓倚到母亲肩头,嘤嘤作泣。

“江作天,我也算明白了,这十多年来你竟从没相信过我们母女,枉我替你苦心盘算筹谋这些年,你嫌我钻营市侩也罢了,如越发连夫妻父女情份都不顾。既是如此,我也无甚所求,一会我便去回禀老太太,将这掌家之事交出,江家的事我再不理了。我也不为难你,你不待见我们母女,我与阿芷便搬去京郊别苑调养,你和汪氏柔情蜜意、山盟海誓,便都随你。”

“湘书!”江作天见到陆氏铁了心,一颗心也跟着扑沉沉往下掉,“你别走。”

姜桑梓趴在母亲肩头,悄悄一笑。

要的…就是这结果。

江家这么乱,谁爱接手谁接去,陆氏手里嫁妆颇厚,没了江家这拖油瓶,到别苑过自己的小日子,反而更加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时间,我应该在路上,嗯。

第39章 慎戒

陆氏红着眼拉着姜桑梓去见了江家老太太, 不管江作天怎么劝,怎么赔不是,她都铁了心不改。她为人好强,原本在江家管家也只是拼着一口气, 想叫人挑不出错搏个贤名, 好为儿女作倚仗,可不想自己越是要强, 反倒叫人觉得她铜皮铁骨怎样戳心都不觉得痛。

可再好强也总有底限, 儿女便是陆氏碰不了退不得的底限。

老太太屋里正热闹, 长房的二夫人辛氏与三夫人王氏正带着女儿陪着说笑,旁边还有几个旁支的女眷, 正说起下个月太傅江世城的寿辰要如何操办, 不妨陆氏带着姜桑梓闯了进去,连下人通禀都不让, 两直挺挺跪在了堂前,江作天急得上火,也顾不得礼数, 跟着进了厅里, 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几个旁支的女眷见这势头不对,便纷纷告辞而去,辛氏与王氏不知这唱得哪出戏, 嘴里劝着眼睛却睁得老大,都要瞧这热闹。

十几年,陆氏这般失态可是头一回, 便是当年江作天娶小妾,她也没在人前怨过半声。

“一个个白眉赤眼的都怎么了?快起来说话。”江老太太惊得从榻上站起,连声唤丫头扶人。

陆氏执意跪着:“媳妇无能,身为宗妇掌家十数年,却没将家理好,惹得上下老小怨声不断,妯娌嫌隙连连,夫君也厌我市侩。如今还求老太太开恩,念在媳妇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让媳妇卸去宗妇之职。”

“湘书,我并无厌你之心。”江作天跑得急,满头大汗也顾不上抹。

江老太太闻言就蹙紧了眉,将脸沉下,辛氏却双眼一亮,陆氏御去掌家之职,那岂非这差使要落到她头上?

“祖母,父亲,母亲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好,心疾难愈,每每操心劳累过度便犯心绞痛,恐难再持家,还请祖母与父亲体恤母亲,叫她歇上一歇。”姜桑梓跟着道,她盈盈大眼还泛着红,叫人心疼。

“媳妇想搬去小庄别苑休养,求老太太开恩。”陆氏不理江作天,语气半丝不退。

“好了,你们别一唱一和,到底出了何事,叫你们闹成这样?”事出必有因,江老太太断喝出声。

陆氏将头低下,按按眼角,姜桑梓便代替她开了口,将汪氏骗药倒卖一事的始末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江老太太初时还只是皱着眉,只当是妻妾争宠,听到后来发现竟是倒卖御赐之物,又被人告上官府,当即脸黑如锅。

“糊涂东西!”她朝着江作天怒骂,又指着丫头道,“去,先将汪氏那贱婢捆了,再将大老爷请来。阿芷,扶你母亲起来坐着,把这事同你祖父仔细说说,会有人替你们母女主持公道。”

事涉官场政途,江老太太虽不爱管事,却也知晓轻重,不敢隐瞒丈夫。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名声比命都重要,最怕的便是叫人诟病,将几代人的心血付之流水。

姜桑梓轻轻应了声,扶起陆氏坐到了旁边的椅上,又命人绞来帕子替陆氏净面,她则亲自拿了篦梳给陆氏拢发。江作天站在一边,瞧着妻子苍白的脸和女儿乖顺的模样,心里愧疚至极,哪还顾得上外头传进来汪氏哭喊冤枉的声音。

汪氏倒卖御赐药品之事坐实,连带又牵扯出江家几房人在府外私自放利银的勾当,大多都是往日与陆氏有旧怨之人,证据确凿不容抵赖。姜桑梓这人要么不管事,一管起来便是雷厉风行,神鬼莫挡,管你是哪房哪府有头有脸的人。

因着这几件事,太傅江世城雷霆震怒,全府人心惶惶。得知江作天纵容妾室作妖,又怠慢冤枉妻女,江世城请出家法,在祠堂里狠狠给了江作天一顿棍棒,又把汪氏赶到离京十万八千里的庄子上,永不得回。江作天挨了板子,每日躲在屋里养伤,并无二话,直到过两日陆氏请辞掌家一职尘埃落定,他方醒来,陆氏此番要离,已不是从前气话。

江世城允了陆氏的请求,让她搬去别苑小住,待身子调好再回府。

她真的要走了。

一场风波下来,江府各房人都消停不少,各处都安静异常,只有一人得意万分,那倒是大房的二夫人辛氏。掌家之职确认由辛氏接管,三夫人王氏协理。辛氏等了十几年,原以为有陆氏在,掌家之职落不到她头上,不料喜从天降,竟遂了她的心愿。

从前就见陆氏掌家风光无限,如今也轮她风光风光了。

辛氏得了这差使,乐得合不拢嘴,还没等到陆氏与她交接,便已摆出当家主母的架式,将江府后宅各处都巡了个遍,挨个儿见了所有的管事婆子,又拿出体己银子置了些酒菜给几个得势的管事套近乎,自以为恩恤下人,到了交接之时她看到账册方傻了眼。

“母亲吃了药正在歇着,婶婶有话同我说也一样。”姜桑梓见她带人抱着账册风风火火地进来,便已猜到她所为何事,当即便请她坐了,又叫丫头倒茶。

辛氏哪有心情喝茶,她请人细看了账册,才发现这么多年下来,江家公账一直是入不敷出的状态,且那窟窿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每月不过勉强支撑,毫无盈余。

“我问你,这账是怎么回事?我们府里的钱都哪里去了?”辛氏也不含糊,直接问姜桑梓。

“婶婶,府里的银钱用在哪些地方,母亲账册上的进项与支出不都记得清清楚楚,若是婶婶嫌多看不过来,我前些日子也叫人重新理了份帐目,按年份将每年的进出与盈余统一入册了,婶婶看了那总账,再对细账,便更一目了然。”姜桑梓早有准备,如今答起话来有条不紊。

“我没问你账册,我只问为何公账会毫无盈余,甚至亏蚀?除了公公和爷们的粮饷火耗,我们不是还有庄子和铺面上的营收?”辛氏只疑她们作假。

“婶婶,我们家百年下来已是大族,枝繁叶茂都靠着主杆过日子,几百口人的嚼用、公子姑娘的嫁娶、每年人情往来、年节支出…哪一项不是大钱。爷的粮饷火耗几何都摆在那里,家里除了庄子若逢老天爷给面子还能丰收之外,几处铺子都是亏蚀的,我们家没有擅长营生之人,故这几年下来,家里是进的少出的多。”姜桑梓便逐项向她解释,“婶婶你看账册,其实咱们家年年下来都入不敷出,我母亲每年都拿嫁妆银子贴补家用,一年最少也要拿出近两千两银子来,这么多年下来,我娘已贴了上万两银子。说起来,公中还欠着我们房银两,账上也都记着。”

她这话一说,辛氏马上变了脸色,她本当掌家这事油水足够,不料竟是窟窿,她一接手不但没有油水,反还先欠了陆氏上万两银子,这叫她如何愿意?

“婶婶不必担心,母亲也知道家里景况,都是一家人,她不会计较许多,这银子先欠着,待家里有闲钱了再还上也没事。”姜桑梓笑着安抚她,又道,“母亲原不擅营生之事,这些年也是被逼着学习管事之事,但到底还是少了经验,叫府里入不敷出。婶婶比母亲精干,想来回天有术,府里支出该蠲则蠲,能减不少银子,铺面经营多用些心思,倒能添不少营收,还有府里各房人口,无所是事者甚多,若都能妥善安排,或也可减些负担,这便要看婶婶的手段了。婶婶也莫忧,虽说府里艰难,但越是艰难的景况越能瞧出一个人的厉害来,此时方是你立威之刻,婶婶说是吧?”

辛氏闻言神色复杂得瞧着姜桑梓,她也不知陆氏怎么就能生出这么个七窍玲珑的女儿来,竟将话说得字字抓心,叫人又爱又恨。

陆氏去留已定,又卸下一身重担,忽觉日子松快,江作天几番求见,她都称病避之,不愿见他。如今压在她心上只剩一事。

“姜姜,这些时日委屈你了。你怎么这么傻,为我淌这浑水。”陆氏坐到姜桑梓身边,爱怜抚过她的发。

姜桑梓正拿菜叶喂兔子,闻言回头笑起:“夫人见外了,我与阿芷交好,她母亲便是我母亲,我帮着你也是应该的,还请夫人莫怪我擅作主张。”

陆氏见她这笑甜美,与人前理家处事时精明干练的模样截然不同,还像个小女孩,不由满心疼爱,只道:“你做了这许多事,我谢你还不及,怎会怪你。如今我只当我有两个女儿,一个阿芷,一个姜姜,你可愿意也叫我一声娘?”

姜桑梓怔怔看她,陆氏温和笑着,肖似江善芷的眉眼里慈爱暖人,她丢了菜叶,轻轻倚进陆氏怀里,只道:“娘,阿芷会怪我分薄你给她的疼爱的。”

“她若知道有了姐妹,高兴还来不及,不会怪你。乖孩子。”陆氏抱着她,缓缓拍着她的背,摇呀摇,像抱着年幼的孩子。

姜桑梓揉揉眼睛,又挨她近一些,道:“娘,我瞧着江大人心里有你,你去别苑住两三月,叫他心里疼上一疼,吃个教训也就差不多。你总是好强,不肯示人以弱,久了,别人便当你铁石所制,不知冷热疼痛。你得叫他知道你的疼,他才知道心疼。”

陆氏一听笑了:“你这孩子,年纪小小,倒会教我做人了?”

言罢,她眼神又暗:“你不懂,人总会变,不论是他还是我,夫妻做到这份上,要我学汪氏那般虚伪以对,又有何意思?如今他怎样我不在乎,我只担心你们。”

“娘别担心,阿芷两个哥哥年纪已大,在学院里功课拔尖,老师和江太傅都很欣赏,出路不愁。阿芷有皇后娘娘照顾着,婚事也不愁。娘只管出去好好散心,我保证不出两个月,江家的人就要派八抬大轿求你回来。”

辛氏根本不是掌家的料,江府到她手里只会越来越糟,到时候那些人就知道…这家已经落到何种境况了。

陆氏一戳她额头,笑嗔她:“你这古灵精怪的丫头,真当自己是女诸葛?”

“嘿嘿。”姜桑梓得意笑笑,“娘可别轻易答应回来,也叫他们知道知道厉害。还有就是那汪氏包藏祸心,虽说贬到庄子上,保不定又要使什么坏主意,你可千万别让她再进家门。”

陆氏便捧起她的脸,上上下下看了几眼,叹道:“快给娘看看,你这皮囊之下到底藏着几副心肝,人精似的。”

姜桑梓嘻嘻笑着把脸转开,又去逗兔子。

“你把所有人都想好了,那你自己呢?”陆氏轻叹声又问道。

“我?我已经向阿芷递信,让她找殿下帮忙,等娘去了别苑,就想个借口接我进宫。我想专心处理与阿芷易魂之事。也许下次娘再见我,我就不是阿芷了。”姜桑梓笑着说。

心里莫名有些感伤,她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娘呢。

“便不是阿芷,你也是我的姜姜。”陆氏一把搂过她,心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