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才落,就发现微凉的指腹在自己背上摩挲起来。

“这样好些吗?”江善芷轻轻抚过伤口四周。

左一江捏着拳,声音有些哑:“可以了。”

痒是止了,但有丝火却从心里窜出,他不得不叫她住手。

“这些日子你的饭食要清淡些,别吃大荦之物,若是哪里不适可别强忍,一定要叫东辞先生替你瞧瞧,伤口正在恢复难免会痒,你可千万不要挠。药要乖乖喝,该换的外用药也记着换,别像以前那样,知道了吗?”她絮絮叨叨地说起来,手不知不觉就抓起他散落的发,以指梳顺之后随手拾起他枕边的青色丝带,替他扎了简易的马尾。

左一江摸摸自己梳顺的发和马尾,已是微愣。

这些事…不该她做。

绾发结髻,那是结发夫妻之间的亲密。

关怀的温言听来似入骨的缠绵,远胜任何一句动听的情话,左一江难得沉默地听她说话。

说了一段话,江善芷才发现他沉默许久,看了眼自己手里正抓着他的马尾,她忽也醒来,自己的举动已逾矩得离谱。

脸瞬间烫起,她很快丢开手,却被转过身的他一把抓住。

“江姐姐。”左一江抬眼望她,嘻笑表情收敛,他眼神郑重,却欲言又止。

女人的手绵软滑腻,能让他感觉自己掌心的粗茧,她双颊已红,目光清透望来,不像往日那样总避着他的注视。

先前的求娶她没给出答案,他忽很想再问她,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他拼死救她,此时若问她这些,多少叫人觉得他挟恩图报,他不要她这般想他。

世间万般情,他只求一个真字。

“江姐姐,如果有机会,你会愿意离开兆京吗?”

他开口,问出的却是另一番话。

江善芷有些失望,她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

“离开兆京?游历四方吗?我想呀,想做大安朝的女官,为我朝大好河山编撰书藉。”她想了想,回答道。

“那你可想过在别处定居吗?”他又问。

“不曾。我父母兄弟姐妹都在兆京,我不想离他们太远。”江善芷不解,“你何出此问?”

“没什么。”左一江笑了,眼微垂,有些涩。

“嗯,我过来有些时间,该回去了,你好生休养,我回头再来看你。”江善芷见他又有些闷闷的,便当他伤重倦怠,她也不便再打扰,就起身告辞。

左一江虽不舍,却仍道:“姐姐这几天也经历不少,回去歇着吧。”

江善芷盯着他看了几眼方往屋外行去,走到门口,她却又转身。左一江正目送她出门,见她回望,露了丝笑。

她咬咬牙,问:“你没有别的话要同我说?”

这人…为何不再问她一次呢?他刚才明明想问的吧?

左一江疑惑:“什么话?”

江善芷忽有些生气。这人,该说的时候不说,偏又要藏着!

“没事。”她转头又往外走了两步,身后还是没有声音传来,她又不甘心地回身。

左一江仍只是疑惑地看她。

罢了,连挠痒梳发这些事都做了,她还在乎什么?

姜姐姐要她问自己的心,她已经有了答案。

“左一江,你不想问我的答案吗?”她两步又跑回他榻边。

左一江还未领会其意,便听她又道:“你说,非我不娶,是真心话?”

“自然是真的,我以性命发誓。”他正色回答。

“嗯。我也一样,非君不嫁。”

她倾身,轻轻拥住他。

左一江震呆。

夜幕降下,禅室里一片静谧。

月蓉服侍姜桑梓梳洗更衣,又将榻上被子展好,方退出屋子,将房门掩牢。姜桑梓醒后忙了半日,此时已倦,她伸个懒腰坐到榻上正要歇下,一抬头,却看到原在窗前看书的人正缓步朝她走来。

霍翎外袍已褪,身上是件月白寝衣,宽袖窄腰,长发披爻,没了白日一本正经的严肃,翩然而至,风流英俊,叫人心跳。

姜桑梓心忽然又猛烈跳起,没来由地想起前两次的吻,一次比一次深入,只消想起便叫她面红耳赤。

“殿…殿下。”她往床里一缩,迅速把被子裹到腿上。

霍翎在榻沿坐下,闻声望她,似笑非笑:“嗯?”

“夜深了,你这几日辛苦,早些去歇息吧。”姜桑梓道,她睁着眼不敢眨,紧紧盯着他。

“我是要歇歇了。”霍翎说着一撩被。

姜桑梓立刻把被子按下:“殿下,你不是歇在外头书房吗?”

霍翎收回手,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望她。

“姜桑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什么事?”她懵道。

“歇在外书房那是因为从前是阿芷,如今你既然回来了,我还有何理由歇在外头?你别忘了,你我可是拜过天地祖先的夫妻。”

他肃语,趁着她懵然发呆之机,猛地掀被钻入。

姜桑梓唬了一跳,往后再退,背贴上墙。

寝衣单薄,墙壁的冰凉透过丝缎传到她背上,她打了个寒噤。

“可是…可是…”她努力地找借口,却发现大脑像打了死结,她怎么都想不出一个完美的借口。

“可是什么?”霍翎不急,他将被搭在自己身上,侧身躺下,头倚在自己手上,侧眼望她,像只守着猎物的猛兽。

“这里是寺院。”她才说了一句,忽然惊叫,“啊!”

丝被之下,这人的脚也不知怎么寻到她的脚丫子,竟慢慢伸过来,倏尔在她脚底板刮了刮,姜桑梓差点从床上窜起。

“寺院怎么了?”霍翎笑起,又痞又坏,与白日大厢径庭。

姜桑梓无招架之力。

“佛门清静之地,你…你…”她开始胡言乱语。

“你既然知道是清静之地,就别瞎叫嚷。”霍翎笑道,脚又往她那边一勾。

姜桑梓忙伸手阻止,却正着了他的计。他手臂一伸,轻而易举就抓到她的手,将她往身侧一拉。姜桑梓躺到他身边,脑后的发散了他满臂。

“嘘,小声儿些,叫人听了去,你明天又不敢见人了。”他把她抱在胸前,看她媚眼含怒带羞,似春/水涟漪。

姜桑梓咬唇按下声音,浑身烧如火。

这人真是坏透了,坏到极致!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我回来了,想我了没有?嘻嘻

第64章 痒痒

幔帐的金钩如凤, 帐顶莲花推放,似池水涟漪,倾洒满帐春/意。鸦青的发铺散玉枕,两相交错, 姜桑梓本就娇艳的脸庞越发鲜媚, 似浓香欲滴,融骨**, 那眼眸含羞带怒, 恰如明晃晃的火焰, 那唇欲言又止,似露珠里透出的花色, 叫霍翎眸光逐渐凝固。

“殿下!”他的目光如火, 姜桑梓不敢与他对望,只能将眼往下, 可一往下,却又瞧见他微敞的衣襟,襟口里是他胸膛线条, 带着男人的霸道气息, 让她手足无措。

“怕?”霍翎眯起眼,露出几分醉意,她叫他未饮先醉。

圈在她腰的大掌不安分地抚上她后背, 她像猫遇敌似的把背僵硬弓起,任他的手掌从她的后颈隔衣缓缓抚下。被子虽薄,她却还是出了汗, 呼吸也不大稳固,抵在他胸膛上的双手不由自主揪紧他的衣襟,口中干脆认输:“怕…殿下…饶了我,好不好?”

讨饶的话没有诚意,却嘤嘤似鸟啼,撩得人心更痒了。

“饶你?为什么要饶?”霍翎唇角轻翘,将她此刻表情记入心底。

“我与阿芷魂魄虽换回,却不知是否会与上次一样,若是…”她咬咬唇,艰难万分地开口,终于想出个绝妙的借口。

霍翎不待她说完,手就忽然往下,从她上袄的衣摆下探进,温热的指尖触及肌肤,她猛地瞪大眼,什么都顾不上说,他的笑却又坏了几分,指尖一划…

“啊…”姜桑梓惊叫着往前躲去,整个人都贴到他身上。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嗯?”霍翎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指尖一下下划过她腰肢,低笑出声。

姜桑梓被他挠得像只不停扭动的泥鳅,把他身上的寝衣也蹭得凌乱不堪,她却已什么都顾不上了。

痒,太痒了。

这人的手有法力,挠得她全身上下都竖起了毛。

她发出段喘息的笑声,似铃般颤抖着,自他胸前转身要去捉他的手,霍翎自不会给这个机会,一手擒住她的双腕高举过头,另一手仍旧在她腰上划着,姜桑梓蜷成虾子,从头红到脚,“咯咯”直笑,笑声已不成调。她身上的绸袄往上翻,露出截玉白的腰,霍翎的手就停在那上边作法。

“殿下,饶命,求你…饶了我,好痒…我错了,你说什么我都认,我再不敢了,救命…啊…”她胡言乱语,双脚乱蹬,早将被子蹬到床尾。

霍翎却忽又坐起,埋头就往她腰间咬下。

“啊…”姜桑梓浑身都起了颤意。

手上的力量稍松,她趁机逃出他手掌的禁锢,双手急急抱住他的头,碎语着:“霍翎,住…住手,我不行了…你让我缓缓…”

呼吸前所未有的急促,身上全是汗,四肢酸软无力,她被他搓磨成棉絮。

霍翎终于停下动作,只将头埋在她腰间,他的呼吸同样急促,此时正努力调整着气息,好半晌才缓过劲抬头。他一动,姜桑梓又反射般要躲,霍翎如猎人般往前一窜,抱着她一个翻转,就让她趴在了自己胸前。

“别动。”他粗声道,“好好躺着,我不动你。”

姜桑梓已经领教了他的厉害,哪里肯信?只是她也不敢动,便乖乖趴着,双手却悄悄地握住他的双腕,以防他再作法折腾她。

霍翎如何不知她在防着自己,当下便笑了,任她没多少力道的手抓着自己的手腕,不再逗她。他本也没打算在这情况下要她,只是见了她难免升起逗弄的念头,可最后受苦的还是他自己。不能要她,少不得他咬牙哑忍着。

也是自作自受。

“霍翎,我倦了,你…你别再折腾我。”姜桑梓又求他,媚眼如丝。

霍翎反手一抓,将她的双手抱在自己腰上:“睡吧。”

“这样怎么睡?”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叫她如何睡?

“不睡就继续玩。”他强硬道,手指朝外弹出道气劲,将屋里烛火灭去。

姜桑梓听了这话,哪还敢反驳,只得乖乖趴着,一动不敢动。

她以为自己必然睡不着,可耳畔传来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她的瞌睡虫不知不觉地跑出来,没多久便迷糊了。

“万一我又与阿芷易魂…”她还有些担心,咕哝着。

“睡吧。我不睡。”霍翎借着隔窗透进的黯淡月光看她,心道,自己真是疯魔了,竟已对她爱逾性命,连一刻拥抱都不愿错过,宁愿守着清明陪她。

她又咕哝两声,许是倦极,呼吸转眼绵长,沉沉睡去。

霍翎轻轻抱住她,他也累了,可还不能睡,不敢睡,不舍睡。

夜色霜重,姜桑梓睡得极甜极暖,寒意却忽然汹涌而至,将她自甜香梦境扯出。那股吸魂扯魄的怪力又起,将她的魂魄往身体外扯着,她睁眼,双手揪紧他的衣裳。

霍翎并未睡去,很快就察觉她的异状。

这情况他早有预料,并不惊讶,只是心有些痛。

姜桑梓蜷起身子,说不出话来,只是努力睁眼望他,他便抱她坐起,倾尽全力拥着她。

可始终,他还是留不下她。

怀里的人缓缓闭眸,绷紧的身体也渐渐松开,最后软倒在他怀中,仿若睡着。

他将姜桑梓放回床上,整好她一身衣裳,把被子替她盖实,这才停了动作,站在床边看了她许久,俯头在她额前落下一吻。

蜻蜓点水过后,他转身离开。

片刻温存都是奢侈。

短暂的回归之后便是一轮漫漫沉眠,姜桑梓与江善芷再醒之时,又已易魂。

抛开南华寺的意外,京城佛诞日倒是进展顺利,宫里的慈卖会得到朝野上下支持,转眼已筹到不少善款。除此之外,周永昌伤人之事惹得皇帝震怒,下旨彻查,但慎戒堂却因此事而声名大噪,京中已陆续有人将家中染毒亲人送往慎戒堂。

不管怎样,与霍汶的这个赌约,霍翎算是赢了,皇帝没有理由再拦着他,他行事也方便许多。

南华寺的法会结束,姜桑梓与江善芷回京。

“姜姐姐…”江善芷欲言又止。

她与姜桑梓同坐一车,姜桑梓正把下巴靠在窗棂上发着呆,听到她的声音便转过头来。

“怎么了?”

“姐姐,这番回京,你要回我家了吧?”江善芷心有些沉。

佛诞结束,姜桑梓就没有理由再呆在宫里,要回江家了。

“是啊。”姜桑梓点点头。先前动静太大,“江善芷”出了意外瞒不过人,江府早就派人来问,这次回京恐怕要不了两天,江家就要将她接回家去。

“你若回家,家里肯定着急我的亲事。”江善芷心里一横,不再吐吐吞吞,“姐姐,我已经想好了,我愿意嫁小侯爷。”

姜桑梓一怔,随后意会。

“你既已有决断,我便替你想办法。”

“多谢姐姐。”江善芷朝她拜倒。

姜桑梓忙扶起她:“你与我客气什么?倒是你…我一走,你又独自留在宫里。先前那意外应是针对‘太子妃’而来,只是阴差阳错之下我去了,对方没有成功,怕还有别的阴谋,你可千万要小心。丽妃的事,你我暂时且撒手吧,我已禀过殿下,他会查。”

这事牵涉太大,已不是她们两个单枪匹马能解决的事。

心头沉甸甸地压了许多事,姜桑梓与江善芷都已察觉隐约间危险来袭之势。

山雨欲来。

“设伏偷袭我的人来自卑犁。卑犁属于南疆十六部之一,实力仅次于苍羌。十多年前苍羌一统南疆十六部,成立苍羌国,将卑犁纳为其郡。卑犁人心有不甘,屡次想反,却因苍羌与大安交好,卑犁族忌惮大安故不敢妄动,只敢暗地里搞些小手段。”

左一江倚在床榻上朝霍翎开口。

霍翎捧着茶慢慢啜着:“他们为何要杀你?”

左一江沉眼望他,在心间斟酌一番方道:“我收到云谷来信,信上说,苍羌王扶澜病重,他并无子嗣,没有储君,各部众蠢蠢欲动,国将动荡。”

“有人怕你归国?”霍翎也早已收到苍羌消息,只是还没将其与左一江联在一起。

“你说呢?”左一江半勾唇角,微嘲。

他的身世,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只是如今既然已有人找上门来,那至少证明他与苍羌确有关系。

“我听阿芷说,她第一次偷听到的交谈中,其中有一人,也是操卑犁口音,不知欢喜毒与此事是否有关。”霍翎品着茶思忖道。

“欢喜毒的源头已能确定,乃是魏家旧部勾结西域萨乌所为,只是我们无法确定他们巢穴在何地,故不敢打草惊蛇,眼下只有安阳公主一条线索可寻,但她太过狡猾,上次我们失了先机,她已然惊觉,最近一直很安分。”

“魏家旧部势力最大的便是蛰伏于西域的邓维,其余都散在中原各地不成气候。听说当初篡位的先帝五皇子在人间有一遗腹子,已然被邓维所擒,为其所用,大有要以五皇子之名联合魏家与五皇子余孽起事之意。”左一江转动肩膀回答道。

霍翎盯着杯中清透茶水缓缓道:“邓维与萨乌勾结已是事实,卑犁忌惮大安,若想夺苍羌大权,势必要先让苍羌失了大安这后盾方好出手,他们有同样的目标,如果联合对付大安,并不奇怪。”

“手都伸到宫里来了,真是可恨。若是让我抓到作俑者,看我不扒了他的皮!”左一江想起当日江善芷所受之危仍心有余悸。

“我们要加快动作,赶在苍羌使节到访前把此事了结,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我出访苍羌之行。”霍翎半眯眼眸,他也受够易魂之苦。

“你想用他的计策?太凶险了,稍有差池你多年努力就化为乌有,储君之位也受其害。”

“破斧沉舟,值得一试,告诉他,我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