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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奴将单子折好,又道,“善意地提醒曾大人一番,如今正当风雨交加之时,尽早逃离诡谲云翳,省得被水淹了全身。尤其是在大人交代了这些消息之后,出卖与死亡,一般都会同时到来。”

曾舜瞳孔紧紧缩至一点,凝住金奴的脸,恐慌与气愤使他鲜少的肌肉全都贲张起来,鼻孔抽气出气间净是急喘,扼住心脏的剧痛与窒息,溺水一般侵入四肢百骸的恐惧,使得他的双手肌肉由于过度紧张,热疼得毫无知觉,双腿也由酸软开始抽搐,坐定了片刻后终于爬起来,落荒而逃。

尚在隔墙之后的曾金越木讷地盯紧空中一点,良久之后,他忽颤动了一下眼皮,脑中“嗡”地一声炸响了一片。

尽管他听得的字句断断续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随着金奴的最后一句话落,他全都明白了——锦笙阴了他。

她没有签单,只是口头说帮忙保住他们,是因为她一早就算好了,他爹会说不该说的,会出卖黑市的人和另外两位大人,没有签单就什么都不算,天枢阁不必保他们。

又或者,锦笙本来就想置他们曾家于死地,因为在他爹之前,金奴说有人买了所有牵扯云安私宅一案官员们的性命。那么天枢阁完全可以借刀杀人,将这份名单想办法呈到官府去,让朝廷杀了这些人。

等着他们曾家的,要么,是黑市派出的杀手,要么,就是大理寺派出的官兵。

顾小哥哥发现重大秘密

入夜, 房檐上叮咚敲打窗台的雨帘将屋内和屋外相隔绝, 窗外的另一番天地正下着瓢泼大雨。

近日来沿海地区的雨水愈发猖獗, 竟从北边一路席卷到汜阳, 且看这个架势, 还待要多下几个回合才作数。

雨不疏风也骤, 锦笙受不了冷, 早早地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粽子,裹在被窝里,一边听几名兵婢摆谈说道, 一边打瞌睡吃瓜子。

她们纷纷表示一年一度的灯会都没有曾舜追着打曾金越的场面精彩,求生欲使他险些平地起飞。锦笙对此意兴阑珊,她觉得相比于曾金越挨打来说, 曾家接下来逃亡的日子才堪称精彩。

曾舜从她这里回去就收拾好了干粮行囊, 只等着曾金越被送回来就立即出城,锦笙能破例帮一把的就是等着把曾金越送回曾家之后再将名单上报给景元帝, 能不能逃得掉官兵追捕, 就看曾舜自己的本事了。

不过, 官兵并不是重头, 被他出卖的那一支势力的追杀才是他未来日子里的阴影。

对于被曾舜出卖的曹禺和张之照来说, 灭顶之灾来得猝不及防, 他们毫无准备,甚至晚膳过后还准备出去溜溜弯儿,前脚刚踏出一步, 后脚就被堵了回来, 年轻热血的官兵抄起家来得心应手,因为牵扯黑市,景元帝还特意指派了安丞相监察,这一顿抄得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一同被抄的还有两、三条漏网的小鱼,与项城一案没有直接联系,但考虑到官兵出这么大一趟不容易,便也顺道一起抄了。

除此之外,官兵还在曹、张二人家中搜出了上万两的赃物,而跟他俩一同被抄的几位大人十分对得起“清正廉洁”中的“廉洁”二字,抄完了和抄之前几乎一个样,屋子里没多少家产,想捞些便宜的官兵们面如菜色,纷纷败兴而归。

诸位大人们官场上被人踩上一头就罢了,抄个家都被人比成这样,可以说是很气人了。

而远在皇宫御书房的景元帝肺都要气炸了,手底下净养着一群吃里扒外的白眼狼,项城黑市无疑是他心头大患之一,这群白眼狼不顾着端了匪窝就罢了,竟还敢两相勾结做些烧杀抢掠的勾当?贪污受贿徇私枉法那是样样没落下!

景元帝一连砸了七八个能碎出声儿的,随意往旁边一瞟,刚好瞟到一脸谄笑的霍奕,气更大了。

奴颜媚骨的霍奕霍大人却状若无知,在一旁端茶递水连声附和,且义正言辞地怒怼这群人面兽心的狗官,控诉这群丧尽天良的败类,说什么梁朝有此等人为官简直是朝廷不幸、百姓不幸,平生最看不起肆意奸|淫掳掠、贪赃枉法之人云云。

据说太子爷当时就坐在旁边,全程耷拉着眼帘面无表情,听着整个大梁朝的贪霸淫|魔霍大人为大梁朝拥有这等贪赃枉法、勾结江湖势力联手对抗朝廷之人痛心疾首、扼腕叹息,悲恸之意渲染了整个御书房。

太子爷手里的一碗茶喝了凉、凉了喝,就想听听他怎么掰扯。最后景元帝实在听不下去了,直让霍奕滚了才清净片刻。

刚滚出御书房的霍大人脸上还凝着谄媚的笑,一层层的褶子衬得她竟还有几分慈眉善目,只可惜这笑意在他出了宫门掀帘入轿时荡然无存,只剩阴沉与凝重,“曾舜啊曾舜,你倒是跑得快……卖了这么多人,你以为你还活得成么。”那个人,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他的人。

他的声音随着轿子一起融入无边夜色,狂风暴雨中,一声空远的“起轿——”扩散于天地之间,最后消失无觅。

夜深人静,曾府外一道欣长的身影怔怔地伫立在雨中,望着这扇他进出过无数次的大门,脑中尖锐的刺痛,一下一下撞击着他已经被暴雨浸泡得发酸的思绪,企图将他耳边一直挥之不散的话语撞得支离破碎。

“救救我!救救我们家!世子,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被官兵包围时已经人去楼空的曾家出城之迅疾,未免得到内部消息先行逃匿,官兵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可到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曾家就像是早有预感一般,快得咋舌。但是谁也想不到,曾家在逃出汜阳之前,曾金越还专程去见了他。

见了他顾勰,皇室中最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儿。

曾金越是向来不要脸面的,说跪就跪,果断利索;说求就求,半分不忸怩;说哭就哭,男儿有泪随便弹。

但是跪下来哭着求他有什么用?他顾勰是皇室的人没错,是世子没错,他是爹娘护着的、是舅舅舅母宠着的、是无所不能的君曦见的弟弟,他混天混地没人敢陷害他,他出了事有一水儿人罩着总能独善其身。

但……他手里没权呐。

这么大的事情难道要他去跪在景元帝面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吗?顾勰没这么天真,也自认没那个本事。就算是他爹,长公主的驸马爷,定国公,手里也没有什么实权,他就算继承这份世家之位,手里同样没有权。

别的世家公子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小有成就,可他远播在外的名声唯有吃喝嫖赌尔。

他一直这么安慰自己的,功名利禄、争权夺利这种事情,像他们这种皇亲国戚一定要少沾惹,否则会被没事就喜欢有奖竞猜的舅舅拿出来琢磨一番是不是有造反的心思……

可当曾金越找到自己,拖着血淋淋的、鞭痕遍布的身体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空有俯视他的资格,却根本没有被他仰望的资本。

最后也只能说一句对不起,救不了你。

“对不起?你不用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的不是你,是她……你知道我们家是被谁害的吗?!狗屁天枢阁!都是她害的!!枉我那么相信她!我把什么都告诉她了!可是她却利用我!在她眼里,我们不过是她认识的狐朋狗友,你以为她把我们当朋友吗?!我自认……就算是一起厮混的狐朋狗友,我也是仗义的,我也是真心对待的!”

“我那么相信她,也那么相信你,可是她害了我,你救不了我……”

彼时的顾勰木然地,听见自己机械地反问,“阿笙?……金越,对不起,我真的救不了你。”

自己唯一能帮到他的,大概就是给了他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然后装作并没有提前知道这件事,做到不检举、不揭发,让他赶快随他爹一起出城。

曾金越落荒而逃的时候苦笑着丢出一句,“为什么……窝囊得像个废物?!”顾勰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曾金越究竟是在骂他自己,还是在骂他顾勰。

只是曾金越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脑海中莫名将君曦见对他说过的一句话重叠了,“倘若不跟着我,你觉得你能救她?你跟过去,不过是借了我的势,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那是君曦见出发去云安私宅救阿笙时对他说的,他想跟去,被君曦见用这句话堵回来了。

想到这里,顾勰的手猛地握紧,重重一拳砸在曾府被贴了封条的大门上,“砰”地一声巨响,像是砸开了云霆一角,雨落得更猛,他却浑然不顾,拔腿朝天枢阁跑去。

他不相信阿笙只把他当作随意厮混的狐朋狗友,也不相信阿笙不是真心待他。

明明阿笙一直都很向着他,云安初逢,他说的话如何大逆不道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做的事有多颓丧颓靡他自己也知道,可是阿笙从没有因为这些疏距他。

“大概,世子如今这般过活,是为了拥有一段不同寻常的经历,以后在不平凡里更不平凡。”

阿笙待他和待别的浪|荡公子是不同的,她一直都不觉得他是个窝囊平庸的人。他待阿笙也是不同的,他心里萌芽的不只是一段简单的友谊,是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遇到的唯一的知己。

他不相信,就连在阿笙心里,自己也比不上君曦见半分。

天枢阁从来都是灯火通明,一般只有锦笙睡的地方会熄灯,其他阁楼都亮着金黄的灯,方便有人着急找上门下单子。然而此时已经将近亥时,锦笙那层楼中也尚未熄灯。准确的说,是熄了后又被某人挑亮的。

锦笙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迷茫地抱着就在一刻钟前愣是把自己从被窝里闹醒的君漓,然后掀开君漓胸口的亵|衣衣领,把自己的头贴身埋进他热和的胸膛,吸了吸鼻子,拖着重重的鼻音,“太子爷,你好闹人……”

从皇宫出来后都这么晚了,就不能例外一下,今天独立坚强一点,自己回太子府去睡么。

君漓的双臂揽着她的腰一起窝在被窝里,正打算问一问她为什么安丞相近日对他的态度十分疏离淡漠,还没开口就被她温软的脸蛋儿袭击了心口,“……你比我闹人。”

垂眸看了一眼,锦笙把他身上唯一一件亵|衣拉扯得大开,衣领被她拽得几乎走形,而她就兀自把头钻进衣服里,然后把手也钻进他衣服里,从他腰身两侧紧贴绕过,抱住就开始睡,像是困得不行。

君漓微微一挑左眉,又用他取暖,这个程度基本上就是在勾|引他无疑了……

太子爷像抱幼童那般双手绕过锦笙两腋,把她从自己衣服里拎了出来,一改锦笙趴在他身上的姿势,他翻身将她压下,然后用一只手端起她的脸,对着她的脸轻轻吹风。

一晚上睡觉却被同一个人接连闹醒了两次,锦笙要有小脾气了,难受地哼哼了两声后,撒气似的,双腿一捞紧紧缠住君漓的腰,双臂紧紧抱住君漓的肩膀,几乎是整个人挂在君漓身上,却依旧困得没有睁开眼,“困……睡……”

“……”这个姿势略让男人难以承受,太子爷的呼吸有些几不可见地重,在寂静的房间中显了几分旖旎。

太子爷微一侧首,看到那双紧紧缠在自己腰上的腿,因为她的姿势,那素白的亵裤一直顺着她的脚踝滑到了腿根,白皙修长的一双腿就这么露在空气中,如白瓷般无暇,昏黄的灯光为其映上一层光晕,显得更加温暖柔软。

他忽然想起一些事。十三岁那年,按照宫中规矩,要由有经验的嬷嬷挑选貌美的宫女或者刚进宫的才人等,以身教导他房中事。

然而他彼时对女人毫无兴趣,不仅没有兴趣,甚至有些厌恶,所以就打发了那些以身教导的宫女才人。

后来那位嬷嬷因为此事被母后罚,他也不想为难这些宫人,但实在越不过心里那道屏障,为了能让那些嬷嬷交差,也为了她们不再来烦他,他看了不少教导此事的……书籍图册,天资聪颖的他学得又精又快,小小年纪就通悟了何为房中事。

之后的几年里,睡觉时也会和天下所有这个阶段的男子一样,但是醒来后也始终冷静自持。

然而如今她无意中的一捞腿缠腰,他脑中不自觉就想起图册中那些不可言说的姿势,如今呈现在眼中的景致,使他第一次真切明白何为“温香软玉,雪肤凝脂”,也是他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何为——“腹如火烧,焚心燎身”。

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君漓逼自己错开眼,看回浑然不知情的锦笙,轻声道,“究竟是你闹人还是我闹人……现在怎么办,你又不肯,小气死了……”声音中已然带上了浓厚的情|欲,显得格外低沉喑哑。

“唔咿……嗯……”锦笙嘟囔了一声,皱着眉似乎在不满什么。

君漓伸出一只手,轻柔地为她抚平眉头,好似轻叹了一口气,“娇娇。”

抚了一会儿,君漓正打算挥手灭了烛火,却听见“叩叩”两声门响,他先轻轻蹙起眉,揉了揉眉心,缓平了异常的声音后才道,“你们阁主已经睡了,怎么了?”

云书没有想到回她的人竟然是太子爷,听到太子爷声音中略有的一丝没有完全摒除的不寻常,她忍不住浮想联翩,脸色淡淡一红,最后有些担忧地蹙了蹙眉,叹了口气后道,“顾世子来了天枢阁,说要找阁主。”

“……”此时被情丝占满整个脑子,有些不清醒的太子爷眸中浮起了淡淡的不悦,只顿了一瞬,他利落地挥手灭了烛火,“睡下了,没空。”声音明显比方才凉了几多。

“……”云书思虑了片刻,觉得锦笙应该确实是睡下了,便应了声是,转身下楼。

冰冷的雨湿哒哒地沾在身上,被冷风不停地吹,顾勰固执地站在门口不肯进去,他一直望着锦笙那层阁楼,盯紧那金黄的光,好像盯紧了就不会冷了似的。

他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亮着的灯在他来到后不久就熄了。眸中有什么熠熠生光的东西也跟着一起熄了,他咬紧牙,盯着天枢阁的大门,希望阿笙能从这里出来……

可是等了一会儿,只有撑着一把伞、拿着一把伞的云书缓缓走出来,她将伞递给顾勰,劝道,“世子不要淋着了。不若进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或者在这里住下。我方才上去看过了,阁主确实睡下了,世子不然明日再来?或是我明日一早告诉阁主世子你来过,她一定会来找你的。”

“我刚才明明看见她屋里的灯还是亮着的!”顾勰咬紧牙关,胸口莫名闷得他有些窒息,“她近日疏远我,和君曦见走那么近是为什么?”

云书心中也是啧地一声,倒是忘了,方才阿笙房间的灯还亮着……太子爷肯定是故意的。她叹了口气,轻声道,“阿笙并没有疏远世子,只是近日事务繁忙。至于那灯,阿笙睡觉常忘了熄灯,我上去的时候发现了,便帮她吹了。”

避而不谈亲近君曦见的原因,顾勰一眼看穿云书的话,显然不信了几分,但是不信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闯入天枢阁亲自去看一眼她睡没睡吗?

顾勰握紧了拳,没有接伞,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嘴角抿出一个如寻常般恣意的笑来,“那劳烦云书姐姐明日告诉阿笙我来过,让她记得早点来秦淮楼找我。”

有些惊讶于顾勰的转变,云书敛起神色,也颔首微笑,将手中的伞递给他,“我会告诉阿笙的。世子,那边为你备了马车,伞给你,别再淋着了。”

顾勰点了点头,接过伞朝马车的方向走去,拖着一身水坐上马车后,他不想回家,想快点和阿笙见面,想了下,他令道,“去秦淮楼。”

与外边的幽静冷肃截然不同,秦淮楼通宵都是嬉闹玩乐的声音,灯火阑珊,热闹不已。

顾勰径直去了自己常来的那间雅间。秦衣如今早就习惯了昼夜颠倒,晚上也是不怎么睡的,正在大堂内弹曲儿的他打眼看见顾勰来了,跟着就搜寻他身后有没有另一抹白影,发现没有后,才觉出顾勰的神情不大对劲,衣裳也湿漉漉的,像是冲着雨过来的,便收了琴主动去雅间里伺候他。

秦衣推门进来,没有和坐在茶桌前出神的顾勰说话,只兀自摆放好古琴,燃了些清心安神的香,这才福身坐下,起手刚弹了一个音,就听得一向清朗恣意的少年传来闷闷的声音,“秦衣,陪我喝酒吧……”

“铮——”一声长音在琴弦的颤抖下持续着,秦衣有些愣愣地抬起头,“可是世子,你的酒量并不好,喝醉了的话……秦衣没办法把你送回去。若是像上次一样宿在这里,怕是长公主殿下也不会高兴。”

“我也没什么能让她高兴的。”顾勰淡淡地说了句,然后又叹了口气,“我有好几天没见到阿笙了,人生少了好些意趣。秦衣,你就陪我喝吧,一个人喝酒挺无聊的。”

秦衣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却起身出了雅间。顾勰有些懵然地想:如今一个烟花柳巷的小倌儿都看不起他了吗?不愿意陪他喝酒就罢了,居然甩脸子给他?

还没等他想通透,门又自己打开了,只见秦衣一个人抱了六个用红布封住口的坛子,刚入雅间就能闻到味道,是上等的陈酿。

两人相对而坐,听着刷刷的雨声,吹着冰冷的风,抱着坛子猛灌,那酒挺辣的,就像是锦帛被撕裂一般烈着喉咙。

顾勰虽然声色犬马多年,但其实酒量并不好,谁灌都能醉,而秦衣也是刚接触陪客应酬不久,更谈不上酒量这个东西,何况是这么烈的酒,喝了两个坛子,两人就晕了,脸色酡红,眼神迷离,看到的东西皆是一层朦胧,趴在桌上指着对方醉红的脸哈哈大笑。似乎是在嘲笑对方不胜酒力。

“秦衣啊你已经醉了……你的酒量没有我的好,我还能再来五坛!阿笙来,干了这坛烧刀子!”

秦衣也醉哈哈地笑,“世子你才是醉了……锦阁主她,嗝,她根本没和你一起来……我特意看了、看了好久……没来……又没来……好久都不来了……”

“没有来吗?”顾勰哈哈笑了几声,拍桌大喊,“阿笙!你为什么不来?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窝囊啊?是不是不愿意和我玩儿啦?什么?你没有?那你怎么不来啊!……哈哈,你喝了这坛酒,咱们还是好朋友……一辈子的……一辈子的……”

“世子你喝多了……”秦衣笑话他,“啊……锦阁主也喝不得酒……她喝了酒也什么都不晓得了……傻乎乎的……姑娘、姑娘家的身份都叫我晓得了……哈哈哈……”

“啊哈哈,这么蠢的吗?阿笙哈哈哈,好蠢……姑娘家的身份,嗝,都叫他晓得了……哈哈哈……”俩人笑着笑着,顾世子顶着脸上酡红的晕忽然清醒了,他倏地敛起笑,愣了一瞬,继而粗鲁地一把揪住秦衣的衣领,“你说的甚?”

大型屠狗现场

秦衣浑然不觉, 依旧抱着酒坛子醉哈哈的笑, 只不过猛地被人揪住领口, 他整个人仄歪了一下, “我说的甚?说的甚来着……?”

仿佛与世隔绝, 周遭一切皆不入耳, 只见余温的茶酒上, 有烟丝袅袅。

他说的甚?他在说甚?!他说那个整天胡言乱语插科打诨、与自己一道在秦楼楚馆进进出出、浑作出一副登徒子般浪|荡模样的阿笙是个……是个……个姑娘家?

顾勰直愣愣地盯着秦衣,活要将他盯出一个洞,顿了好久, 他又就着揪紧秦衣领口的姿势站起来,将他也从椅子上拎起,急急舔了下唇, “是你喝多了胡说, 还是我喝多了听错?你说阿笙是个姑娘家……你是不是说她是个姑娘家?!她是女儿身?是不是?!”

秦衣本就头昏脑涨,被顾勰这么逮着衣领摇来晃去, 没几下子就开始恶心反胃, 俯身哇哇作呕, “她、她本来就是个姑娘家……喝、喝没喝多我都晓得……呕……”

“你是说真的?……你别不是喝多了酒自己臆想出来的吧?”顾勰还是不敢相信, 他就没见过逛花楼比他还得劲的姑娘家, 调戏头牌?搂姑娘小腰?斗鸡走马?阿笙是个啥玩意儿的姑娘家?

秦衣傻笑, 拉起他的手摸自己的喉咙,又让他摸他的喉咙,最后神秘兮兮地笑道, “她的……这个……是, 嗝,是假的。不信你自己去摸,我都、都摸过了……”

“……”

顾勰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想吐出来没那劲儿,想咽下去看着秦衣干呕也咽不下去,迷迷糊糊地闷了好半晌,最后冷风从窗口灌进来,才把他给吹顺畅了。

难怪阿笙那小子那么细皮嫩肉的,那么、那么小只,那么软乎乎、白乎乎……

他张着嘴正愣愣发神,不晓得从哪儿伸出一只手来,高举起叮当响的酒杯在他面前晃荡来晃荡去,厚积薄发着一股气,喊道,“世子来……接、接着喝啊……!喝!接着喝……!”

还喝个毛啊喝,顾勰的眸中漾出如初晴后水光潋滟般的神采,他忽然伸出舌舔着嘴角轻笑了一下,伸手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单掌捞起额前被雨水冲贴在一起的几缕青丝卡进发里,顺势撑住脑袋凹起造型。

他闭着眼笑,用力闭了一下,又睁开,一切如故,不是置身梦中,这一切都是真的,阿笙真是个姑娘家,活的姑娘家。

于是他又闭上眼勾唇笑,一只手捂住双眼,一只手抚住脑袋,埋头自己暗笑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看向秦衣,拿起筷子指向他,以一种严刑逼供的姿态勾唇笑道,“嘶…你小子肯定早就对我家阿笙芳心暗许了是不是?”

秦衣趴在桌上咂了咂嘴,显然是酒醉完了要睡去的趋势。

“算了,谅你也不敢跟我抢。”顾勰自顾自说着,随手甩了筷子,勾唇露齿,笑得春|光满面,他的手指在桌上打着愉悦的节奏,打了一会儿后戛然而止,“不过,她为什么要隐藏女儿身呢?居然连我都要瞒着……”

想着,他拍了两下秦衣的脸,“诶,你知不知道?”

秦衣显然已经睡死过去了。

“啧,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顾勰舔着唇角,笑了一会儿后拍案起身,忽觉心情大好,一连几日阿笙不理他、不找他、感情是不是淡了尽了的阴霾全都一扫而光。

他觉得当务之急是回家沐个浴、编个发、换身好看的衣裳,收拾打整一番,天一亮就去见阿笙。

然而天没亮就打整完自己的顾世子到底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摸黑杀出了国公府。

于是,天枢阁内外一干藏匿在暗处的守卫天不亮就瞅准了策马扬鞭朝这边奔来的顾世子——顾世子坐在马上,意气之风发;那匹马在顾世子的□□,走位之风|骚。

一身嫩得发嗲的香妃色,竟还被他顶好的皮囊穿出莫名的清俊飒爽来,微微卷翘的青丝用一根金粉色的钗子拢合,披散在肩后,细小的辫子从青丝里抽出来甩在胸前,发尾用几颗碧血珠子结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焕然新生。

他来得实在太早,黑漆漆的天边,一抹朦胧的淡白,月亮都还瞧得见,太子爷自然也还躺在上头搂着他的娇娇。

“叩叩叩——”

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君漓的眉率先蹙起来,搂紧怀里的锦笙,后者嘤咛了一声,却没有醒,而是蹭了两下君漓热和的胸膛,无意识往他的亵衣里钻。

“……”君漓被蹭得有些躁,稳住浮动的心绪,哑着嗓子唤她,“娇娇,要醒了吗?”

锦笙皱皱眉头,睡得酣,呜咽了句,也不知在说什么,柔软的唇搁在了君漓的锁骨处,“唔……”

“叩叩!”又是两声叩门,云书的声音透着丝焦急,“太子爷,顾世子来了。您……您……”

“……”君漓一瞬间怔忪,轻抿起唇,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只是下意识往窗外看了眼,黑漆黑漆地,只有一轮淡淡的弯月高挂着,就着天枢阁不熄的金烛倒是可以看清室内之景。这么早……顾勰要干什么,起早约嫖么。

他默了默,看了眼仍紧紧抱着自己熟睡的锦笙,低声回,“知道了,把他带到茶室去,等着。”

云书应声,几步离开门外,迅速下楼。

听到门外没了动静,君漓的五指抚住锦笙的后脑勺,拇指在她耳后轻轻摩挲,“娇娇?”

“嗯……?”锦笙的声音带着半梦半醒间的软糯,还上扬了个调子,似是在询问。过了好一会儿,她没有听到回应,皱了下眉头,便恍惚睁开眼,抬头望去。

君漓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像是在思考问题,见她困惑地看了过来,他的眸中便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待捕捉到这一丝几不可见的淡笑,锦笙清醒了不少,从君漓的怀里爬起来,不自觉间,坐起后两人的姿势就变成了锦笙岔开腿骑在他身上,而她自己还惺忪着一双眼望向君漓,不晓得他笑什么。

“你笑什么?”锦笙揉了揉眼睛,刚睡醒,有些奶声奶气。

怕不是不晓得男子早上晨起时身体都会有异状,何况是在他火气正盛的年岁,欲|望分外强烈些,她竟然敢就这么坐在他身上,还用这么嗲的声音和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