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的,您请稍候。”

互相把对方当成空气的两个人看起来似乎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可是谁都不能忽视一个常识,空气是透明的,而人并不。他们可以装做看不见彼此,却无法做到真的看不见;视线可以故意避开不相遇,可是眼角的余光总能扫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所做的动作;然后,装着装着就忘记了自己在假装。人,毕竟都是有好奇心的。

他的脸对着手里展开的报纸,目光却不自觉地越过餐桌上一摞厚度可观的报纸,飘向对面:“你特意问我要来这间包房,就是为了来这里呆坐上两天?”

她斜靠着沙发的扶手,托腮看窗外巨大的广告牌,行色匆匆的人群:“不是,不完全是。我总是梦想着过一种生活,每天坐在舒适的餐厅或咖啡厅里,窝在宽大的沙发上,或坐或卧,看书,听音乐,晒太阳,发呆,有帅气的侍者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有时我想,或许,即使是每天无所事事,只能发呆,我也能自得其乐地过一辈子。以前我以为这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没想到,世上居然真的存在这种生活。如果能天天过这种日子,于我该是多么幸福啊!”

幸福吗?他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George,你似乎很喜欢这种落地玻璃窗,是因为这样隔着玻璃居高临下地看芸芸众生,很有种唯我独尊的感觉吗?是不是就像上帝在看渺小的子民,外星征服者在看庸庸碌碌的地球生命?”

报纸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膝头,视线迎着透窗而入的阳光望出去,茫茫的人群若忙碌的蝼蚁,“不,或许是,这样会让我感觉离人群更近些。”

沉默和着咖啡的香气在屋子里弥漫开。

这天,一个渴望靠近人群的人,一个期待逃离人群的人,机缘巧合地坐在同一个房间里,共饮着一壶咖啡,共赏着一窗风景。

8、星期一的表情

如果一个星期的每一天都是有表情的,那么星期一的表情就应该是——沮丧。

他早早的来到办公室,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子欣赏一张张鱼贯而入沮丧的脸。每个人都面色灰败,像强弩之末现出的颓势。

也只不过是想找出一张比自己更沮丧的呀…

人群中突然出现了那么一张脸,带着几分不得不来上班的无奈,却在进了办公室门的那一刻,表情转为从容。

每天他不经意地抬头,透过玻璃墙见到的总是她的从容,但其实他却并不明白她从容的因由。而且似乎,她并没有从容的理由。

难道不是吗?她的工作量很大,客户多而且事务繁杂,每日面对的几百封邮件和随之而来的各种难题就足以让人失去理智了。

她的事做起来也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容易。当日他放下豪言壮语,把大客户全都揽在自己身上,竟无意中成了苦难的开端。所谓客大欺主,这些客户仗着自己订单量大,有恃无恐,狮子大开口的有之,蛮横难缠的有之,百般刁难的有之,鸡蛋里挑骨头的有之。只才跟了短短一周,就已经让他头晕脑胀了,她却一跟就是三年,这一身的从容是从何修炼而来的?

像是觉察到他的注视,她隔着玻璃墙冲他礼貌地淡笑点头,口型比出一个字:“早!”

他目送着她走到座位,放下皮包,打开电脑,坐定在座位上。然后,手指便不由自主地伸去按那个内线号码。

“Joy,你进来一下。”

“好。”轻快的回答依然是顺从乖巧地仿若春风。

回答地干脆,脚步也没有耽搁,片刻便转进玻璃隔断的主管室,几平米的斗室瞬间变得狭窄。

“坐。”他淡淡地招呼她在办公桌的对面坐下,“今早上Stuart发来的邮件,你看了没有?”

“哦,我刚打开电脑,还没来得及看邮箱。”

“那你现在看吧。”扭转了电脑屏幕推到她的眼前,他双肘支在桌面上,交叉着十指垫着下巴等待着她的表情。那是一封让他沮丧了一个早晨的邮件,要的就是她的“没来得及”,若是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接受,他还怎么看得到那伪装出来的从容片片龟裂,露出藏在斑驳后面的惊慌失措?

邮件里饱含怒气,似乎光凭文字就可以描绘出一个半百的澳洲老人气势汹汹地捏紧了拳头的样子。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很常见却棘手的问题——质量投诉。Stuart投诉产品有质量问题,但工厂对多次返样的测试结果却表明一切OK,并没有发现客户投诉中所描述的质量问题。双方相持不下,客户积压在仓库里的产品滞销又退不了货。于是,固执又强势的老人怒气冲冲地发来邮件:贵公司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不可原谅,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老死再不相往来!

“哦,是这样。”她默默地看完邮件,眉目中不见一丝黯然。

“你有什么解决方案?”他挑起了眉瞅着她。就这样?公司行将失去一个大客户,这种反应未免太过不符合荣辱与共的主人翁精神了吧?

她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迎着他的视线。“让工厂接受退货,把客户挽回。”

哼,查不出问题工厂怎么会接受退货?心里是万分的怀疑,面上依然平静。“那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处理,随时把最新进展报告给我。”

“好,您若没别的事,那我去工作了。”答应得没有丝毫迟疑,不拖泥带水,不问他要任何的增援,身影就飘出了门,转瞬出现在玻璃的那端。

想撕破她的伪装的愿望落了空,一时间竟愣愣地不知道干什么了。

呆了半晌才又重新把电脑显示屏转过来,握住鼠标在邮箱里逐封逐封的看,与其说看,不如说是在找。

终于…

“Joy,你进来一下。”

“好。”

他见她从座位上起身,忙垂下眼帘镇定地看显示屏上的数据,直到余光瞥见她的身影进来坐在对面。

双手环了胸,靠在椅背上严肃地问,“陈先生刚下的那个订单问我们要15%的Discount(折扣),未免太多,以我们目前offer的价格来看,是无法做到的。”

她沉吟了片刻,“嗯,他向来在价格上都很苛刻,凡是超过20万美金的订单,不要个大大的折扣是不会罢休的。您可以跟工厂开个电话会议商量一下,让工厂也给我们让让利,多少给点折扣给陈先生。”

他便立刻绷紧了脸,扬起下巴:“宠坏了的客户胃口会越来越大,这个折扣我们不能给,但是订单一定要拿到手。”说完,即得意地发现对面的女人表情似乎有一丝崩溃。

鲁半半确实很崩溃,此刻面对的这个人,固执的眉眼像极了一个耍赖的孩子。

“怎么,不同意我的意见吗?”Vincent马上乘胜追击。不同意他?那就开口反驳啊,一个不字而已,很容易出口的。

她看了看他带点挑衅的眼神,点了点头,“您说的对,我这就去跟客户谈,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跟一个孩子还能怎么计较呢?

正要起身,却又被留住了。

“我倒是很好奇,你要怎么说服他把这张订单下给我们?”

“从这张订单要求的包装方式来看,这批货应该是运给他们的一个特定客户的。这个客户对产品的包装,质量,包括检验认证各方面都是有严格要求的,出货期很紧,我相信陈先生短时间内没有办法找到一个像我们这样了解他要求的供应商,所以这张订单他只能下给我们。价格方面,想些借口安慰下他就是了。不过,若我们总是在价格上不松口的话,我无法保证下次还能不能拿到他的订单,那时他将会有足够的时间考察新的供应商,而且,20万美金的订单,对我们的竞争对手来说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话尽于此,她再不停留,起身走出了那面玻璃墙。

突然就感到心头袭来一阵失落,莫名其妙的…

应该窃喜的啊…并不是她有多么了不得的超凡能力,只是此次正巧碰到一个特殊的Case而已,这才给她侥幸过关了。她也不过如此,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凝重的脸却挂不上一丝喜悦。她诚然没什么了不起的能力,却也并不平庸。敬业,而且专业。她对客户对市场了如指掌,懂得善加利用手上掌握的信息,其实并不简单。

她乖巧,顺从,太过顺从,让人忍不住想揭开那层顺从看看背后藏着什么。

“Joy,你刚才写给客户的邮件里面有一个词用得不太好,我帮你改了一下。”

“哦。”她口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不要用please,要用Could you please,这样在语气上显得更礼貌些。”

“嗯,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谢谢Vincent!”

挂上电话,她从善如流地依言把正在写的邮件里所有的Please做了更改,心下一丝无奈。认识了多年的客户,彼此都像朋友一般,突然变成这么客气而疏远的语气,势必要会对方讶异一阵子了。

那又怎样呢?只要不影响业绩,只要上司高兴就好了。如若自己的上司能够在这些小事上得到些满足感和成就感,做一个称职的下属应当给予配合。

人生在世,安身立命,做事要勤谨,做人要低调。她素来不是一个谏臣,当然也不愿意做弄臣,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个微臣而已。微薄而不足道的下属。

正沉吟间,隔壁玻璃墙的门却开了,挺拔颀长的身影立在门边。“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吃饭,本市最好的西餐厅的自助餐,大家可以随意吃。”

欢呼声顿时充满了整间办公室,像要把屋顶掀翻。

“第一次跟大家聚餐,希望大家都能捧场。如果有个别离家比较远,住在郊区的同事,吃完饭后我可以送她回家。”话是跟一屋子人说的,眼睛却只看她一个,见她顺从地点了头,才收回目光,转回自己的房间。

不愧为最好的西餐厅,样样食物都好吃有料,人人吃得开心满足,渐渐也就有些忘形。

胆大火辣的Julie凑到Vincent身边撺掇着大家敬酒,硬是端起酒杯送到他唇边,一副他不喝便不能全身而退的架势。

Vincent从她手中接过酒杯,淡淡勾唇一笑,顿时杀倒了芳心一片。目光越过餐桌看向对面的鲁半半,“对不起,今天晚上我还要开车送离家远的同事回家,不能喝酒。不如这杯酒就让被我送的那位同事代我喝,如何?”说着,手中的酒杯向鲁半半的方向一递。

她迎着他的目光笑了,举起自己的红酒杯,“您尽兴就好,不用管我,我今晚有住的地方,不劳烦您了。来,Vincent,趁此机会我也敬你一杯,希望在您的领导下,本部门的业绩蒸蒸日上!”说着,把杯里的红酒一干而尽。

酒,她是可以喝的,只不过,她只喝自己的那杯。

周围的人一片喝彩,干杯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Vincent也不得不把杯中的红酒喝下肚,临了还向她送去一道探寻的目光。

鲁半半依旧是回以礼貌的善意微笑,映着餐厅里昏黄的灯火,温暖而明媚。

9、夜宿

哧啦——

窗帘被拉开的声音。

清晨的阳光没了阻挡,像泄了闸的洪水般涌向室内,房间里的一切顿时明朗起来,错落有致地一一呈现,从窗边的餐桌,沙发,到稍远的吧台。

“唔…嗯…”沙发上的人动了动,似乎要醒来,眼还没睁开,嘴巴先吐出一个问题,伴着含混不清的低哑:“Andy,几点了?”

“…七点半。”

“嗯。”她满意这个答案,因为那意味着她还可以继续睡半个小时。脑袋转了个方向,依旧趴在沙发上睡得畅美。

“你怎么会睡在这里?”朦胧中听见旁边有人问道。

“唔,昨天…晚上在这里聚餐…回不了家…只好来这里过夜…”她混沌的脑子运转不灵,只能发出不成句的词语,心里却隐隐好奇,一向寡言的侍者怎么突然这么多言。

“你喝酒了?”

“嗯,喝了…几杯…”

“一身的酒气,真难闻!”语气中饱含嫌恶。

“咦?”这里的侍者可以对客人这么不礼貌的么?

这下再也睡不着了,爬起身坐在沙发上,眼睛依旧睁不开,闭着眼对着说话的人一阵控诉。“Andy,你对客人出言不逊,我要投诉你哦!别以为你长得帅我就拿你没办法。”

“…我不是!”旁边的人语气不善。

不…不是?她努力揉开了眼,对面沙发上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恍然入目。

突然就忍不住咧着嘴笑了…刚睡醒的人必定是最缺乏防备的时候,一身的真性情,连掩饰都来不及。

白得耀眼的衬衫,深蓝色天鹅绒的西装,连晨光都忍不住落在肩头调戏一番,在绒质的布料上撒满流曳的光泽。老天对她不薄,刚睁眼就有如此美景可欣赏,真是做梦都能笑醒呢。眼睛虽还带着睡意没办法完全睁开,迷离的视线却不曾须臾离开他身。天!她是误闯了谁家的摄影棚或片场了吗?真造孽。

男人看她头靠在沙发背上只顾傻傻地笑,不由得拧起了眉。“你笑什么?”

“早啊,George。”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着打了招呼。

他沉默了片刻。的确很早,往常9点钟才会下来吃早餐的,今天是因为特别约了财务顾问团开例会,所以才提前一个半钟下楼,却没想到甫一进门就看见她趴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冷冷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你打算就这样直接去上班?”

“唔,我现在的样子很难见人吗?除了刚起床时披头散发的样子常常会吓到小孩子之外,其他应该还好吧?”她边说边用手梳了梳头发,努力地补救自己早已荡然无存的形象,竭力摆出点整洁端庄的样子给他审视。

“哧!”他嗤笑,从上到下地数落,“头发乱七八糟,脸上全是红印子,眼睛里还有眼屎,一身的酒气臭不可闻…你还笑?!”

她笑倒在沙发上。“你一定不常数落别人,词汇贫乏得可怜,如果是我爸,至少会冒出二三十个形容词和比喻句来打击我。不过,我还是感到很荣幸,能成为被你数落的寥寥几人之一。”

他站起身来掩饰面上的窘色,“你还有时间洗个澡,跟我来。”

连问都不问她的意思,便径自走出门去。果然是发号施令惯了的。她无奈,天威难测的人大都阴晴不定,还是乖乖听话跟着走吧。

这一走就走到了四十八层,那间她曾经来过却无缘见识庐山真面目的房子。此次却依然无缘见识,只淡淡扫了一眼客厅的模样,就被他推入盥洗室打扫自己了。早有人送来了一套干净的洗浴用品摆在洗手台上,洁白而柔软的毛巾触感上佳,牙刷牙杯整套齐全。

洗澡前犹不忘在浴室镜前瞥一眼自己当下的惨状,唔…惨不忍睹。

面对着巨大的按摩浴缸时又忍不住磨起了牙:贪图享受的人都是奢侈浪费的社会毒瘤。没忍心浪费那一大缸的水,她只简单地冲了淋浴,然后仔细地用花洒冲干净她掉落在室内的每一根头发。

收拾干净后开门出来,见他正双腿交叠,半阖着眼坐在沙发上沐浴晨光。那画面太完美,想必多了一个她必会大煞风景。

思及此便不上前去,只远远地站着向他报备:“用了你的拖鞋,沐浴液,还有面霜。”她是个诚实的人,既然用了人家的东西就要如实汇报,以免他回头扔东西的时候祸及无辜,那些洗发水之类她没用过,若被他到时一同丢掉岂不冤枉?

想到这里又加上一句,“那个…如果面霜你要扔掉的话,不如送了给我吧,挺好用的。”

声音却渐渐弱了下去,只因他射来的目光太凌厉。也是,用了人家的东西还要开口索要,这才真叫得寸进尺。

“去吃早餐。”又是简单的命令句,然后头也不回地带头出去。

她慌忙跟上,有些担心地看着身后轻掩的房门,“你不锁门啊?”

前面的人甩回两个字给她。“不必。”

她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监控摄像头,哑然失笑。也是,谁有胆子惹上黑社会呢。

一顿早餐吃得无惊无险,柔媚的阳光竟给面前表情淡漠的人平添了几分暖意。

“你到底在看什么?”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咖啡杯停在嘴边,目光直瞪到她眼底里去。

唔…被发现了。

忙扯起一脸尴尬的笑。“西装真好看,剪裁得体,而且这个颜色衬着你的脸色,很…好看。”

赞美来得猝不及防,让他无言以对。低头啜了口咖啡,目光仍落在杯子里。“今天约了财务顾问开会。”

“哦,财务顾问啊…”她拉长了音调,近乎咬牙切齿地念那四个字的词组。

他似乎听出了她话里的愤恨意味,抬眸瞅她。

“就是那种帮你理财,让你只需干坐着等着数钞票就行的财务顾问?”

一股浓烈的酸味扑面而来,他却刹那了悟,释然开怀,口气突然变得轻松无比。“严格来说,财务顾问是帮我分析财务状况,另外还有投资顾问帮我进行各项投资,管理顾问帮我管理企业,所以,基本上,只要我挑选了合适的顾问团队和管理人员,就可以每天喝喝咖啡,晒晒太阳,坐等着数钞票了。”

嫉妒噬心蚀骨,几乎吞没了她的理智。

仰头灌进最后一口咖啡,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金灿灿的卡片递给他:“这个还给你。”

他挑眉看着那泛着金光的卡片,没有伸手去接:“不是还有一天么?”

“昨天晚上在这里睡了一夜,抵了那一天。”

“我可以不跟你计较那一夜。”

“我向来不占别人便宜。”卡片顺着桌上的台布被推到他面前,VIP三个大字发出耀眼光芒。“再见!谢谢!”

礼貌是无坚不摧的法宝,却怎么也摧不碎背后那人满眼的得意。

进了办公室许久,神思都还是有些恍惚,脑子里懵懵一团,忽而是深蓝色的天鹅绒西装在眼前跳动,忽而是金灿灿的卡片闪着炫目的光。鼻息间总是萦绕着淡淡的清香,想起来是早上洗完澡后用了点他的面霜,余香竟然迟迟未消散。

邮箱里有新邮件进来,急忙点开察看,看到最后一行的时候,心里悄悄落下一块大石。昨天的难题终于有了结果,可以跟新上司汇报进展了。

玻璃墙背后那人依旧是一脸的不置信。“你是怎么说服工厂接受退货的?”

“找对人很关键,你希望工厂从哪个角度考虑,就要找愿意从这个角度考虑的人来做决策。在这件事情上,已经不单纯是投诉质量的问题,而是失去客户失去市场的问题。工厂负责处理质量投诉的是工程部门,他们的考核目标是投诉率和退货率,在没有发现问题的情况下一味地要求他们接受退货是很难得到满意的结果的。而工厂负责业绩并且有业务增长目标的是市场部,失去一个大客户对他们的影响很大,由他们出面干预并对上级施加影响自然有助于做出和我们一致的决策。况且,今年集团给工厂下达的成长目标是20%,这个任务的完成相当有难度,若这种情况下再出现因质量问题丢失客户的情况,厂长头上的乌纱难保。所以我先跟Stuart达成协议,若我们能够接受他的退货,解决他的库存问题,他就立刻下10万美金的订单给我们。拿着这个订单去找工厂,说话自然有了分量,问题也迎刃而解。”

有事实有论述,有前因有后果,短短一席话,整件事豁然开朗,竟让他连一个问题都问不出来,更枉论抓住弱点大加挞伐了。“嗯,我知道了,做得不错,谢谢!”

眼看着她笑着点头就要退出门去,又不由得开口叫住,“Joy!”

“嗯?”回头,仍是礼貌的淡笑。

叫住了人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真可以算得上是世上最难堪的事之一。心下只是懊恼,嘴里语无伦次。“昨天晚上…”

“我住朋友家里。”

背影消失在玻璃墙的那边,只留下一缕清冽的微微香气在房间里飘散。

他悠悠吸了口气,仔细地分辨。某品牌的男用润肤品的气味,她的特殊癖好吗?

10、逆来顺受

逆来顺受

每天从容周旋于客户和工厂之间的人并不见得愿意来上班,每天坐在玻璃墙后面的人也不见得愿意一直在玻璃墙后面坐着。

玻璃墙名字虽有一个墙字,其实也阻隔不了什么。名为隔断,实则既隔不住透墙而出的主宰者目光如炬,又断不了透墙而入的花痴们目光如痴,来来往往早已快把块玻璃穿成了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