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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我没听到你这些疯话!”燕王站起来,走了两步又顿住,转身看着端木莲生,“你知道我,生跟死没什么不同,不过苟活罢了,你要想开些,想想你大哥,还有你舅舅,想想赵家,三思而后行。”

燕王说完,慢慢背过手,缓缓出了房门,从背后看,仿佛日薄西山的耄耋老者。

端木莲生依旧端坐笔直,只是眼神更加阴寒凌利。

午时刚过,顾太监竟进了端木府,祭奠成礼,冲端木莲生拱了拱手就转身出府门回去了。

顾太监过府祭奠李夫人的信儿传的比风还快,不到半个时辰,端木府前的巷子里就被一辆接一辆的车马堵塞了。

靠前的一辆马车里,林明玉一身缟素,扶着丫头的手,和母亲盛太太一起,在二门里下了车。

第343章 浮现

盛太太心神忐忑,神情不怎么自然,林明玉却目光灼灼,带着审视的味道四下打量,这两年,她越来越坚定不移的以为,她和莲生表哥本来是天生的一对,都是因为当年姑母一心一意要夺靖海王爵位,从中作梗,等到姑母去世,莲生表哥已经娶了李氏,如今总算君鳏妾未嫁……

这府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透着铜臭味儿,等她嫁进来,得好好打理打理,那片茶花也太艳太浓了,俗不可耐,回头让人拨了……

端木府上如今没有女眷主事。

老四端木明志还没成亲,自己府里都没有女主人,熊三太太临盆在即,断没有再到灵前的规矩,至于端木家其它几房,都是被端木莲生和李思浅狠得罪过的,人家不愿意来,端木莲生更不愿意她们来,李家诸人,田太太病倒了,李思清被端木莲生打伤也病倒了,宋大奶奶和王二奶奶一个忙着侍候丈夫,一个忙着侍候婆婆,哪还有人顾得上这边,就这样,李思浅这场白茫茫的丧礼,除了端木莲生和已经赶到的端木明节、端木守志,再没有旁人了。

盛太太和林明玉被小丫头引到灵堂,盛太太悄悄四下打量,忍不住心里一阵苍凉,想当年靖海王府端木家赫赫扬扬何等的排场,不过几年功夫,竟眼看要烟消云散。

“表哥,”盛太太还在怔忡的伤感,林明玉已经甩开她的手,直奔端木莲生,“表哥……”

“你?”端木莲生目光由散而聚,直直的盯着林明玉看了片刻,才恍然认出了她。

“是你?出去!”端木莲生脸色一沉,出口极不客气。

“表哥!”林明玉又惊又慌,这一声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出去!来人!”端木莲生脸上布满冰霜,乔嬷嬷应声而至,从林明玉一迈进门槛,她就横着她咬牙切齿了。

“赶出去!脏了夫人的灵堂!”端木莲生声音冰冷。

林明玉一张脸紫涨,眼泪夺眶而出,盛太太又羞又恼,直瞪瞪看着端木莲生侧后、一身素服的端木明节。

“二哥,舅母来祭奠嫂子,又是长辈……”端木明节也被端木莲生一句话说的羞恼,那到底是他嫡亲的舅家!“舅母请里面用茶,表妹请。二哥哀伤过度,有些迷糊了。”端木明节站起来往旁边歇息之处让盛太太和林明玉。

盛太太不停的溜眼看着端木莲生,见他眼皮微垂,嘴角挑着丝似有似无的冷笑,犹犹豫豫推辞道,“不怪他,不必了,吊唁的人多,都忙着,我们这就回了。”

“表哥是难过的狠了,表哥……这里竟没个人照应,我不怪表哥。”林明玉直直的看着端木莲生,鬼迷了心窍一般。

端木莲生微微侧头看着她,眼睛一眯,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笑容,这一眯一笑看的端木明节一颗心几乎漏跳了半拍,下意识的张开手拦在林明玉面前,“明玉妹妹上了香就赶紧回去吧,你也受了惊吓。”

“我没有!表哥……”林明玉恼怒的瞪着端木明节,没等她说完,盛太太上前拉住她低低道:“先回去吧。”

端木莲生那一抹笑容,也让她莫名心惊肉跳。

“回去吧。”最后面一直跪着、形容憔悴之极的端木守志,也挪出来劝了一句。她死了,他这心里刀剜油煎一般,昨天他也在,他都看到了,她的死,这位表姐脱不了干系,她怎么还敢来?还敢到她灵前来?真以为就她那点小聪明就能玩天下人于股掌之间?她真是个无知无畏的笑话儿!

自己都看明白了,二哥会看不明白?赶紧回去吧,再在二哥面前不知进退,谁知道会给她自己、给林家招来什么样的祸患?

“表哥!”林明玉一边被盛太太推着往外走,一边拼命扭头看向端木莲生,仿佛被天兵天将生生从牛郎身边押走的织女,端木莲生看着她,微眯着眼睛,笑吟吟看着她。

李思浅又换了一条船,一脚踏进船舱,就看到黄大掌柜垂手站在舱门内,微笑看着她。

“你……来了。”李思浅心里一酸,竟呛出一串眼泪。

“姑娘总算平平安安。”黄大掌柜眼角也湿润了。

“黄叔,京城怎么样了?有什么信儿没有?”李思浅坐到榻上,疲惫却急切的盯着黄大掌柜问道。

“半夜里大理寺内牢走了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我来前听说姑爷已经放出来了,临来前,大爷交待了几句话,一是让姑娘离开京城暂时避上一两年,二是要我告诉姑娘,京城一切安好,要姑娘照顾好自己。二爷也交待了几句,二爷让告诉姑娘,昨天夜里一共五拨刺客,牢里拼死护着姑娘的,有一个不是咱们的人,二爷说肯定是姑爷派来的人,这事要紧,得跟姑娘支会一声。”

李思浅神情微滞,呆了片刻,慢慢点了几下头。

“二爷还说,让姑娘去寻老太爷,还说,”黄大掌柜顿了顿,声音低了至少一个八度,“等官家做了先皇,新王即了位,大爷自是帝师首辅,姑爷这个使相自然要统领天下兵马,到那时,他俩都忙,姑娘还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黄大掌柜说的很慢,一个字接一个字咬的清清楚楚。

李思浅听的手上一抖,茶水洒了满手,二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哥是帝师、首辅!莲生要统领天下兵马?帝师,那即位的一定是秦王了?帮来官家已经打定主意了,二哥怎么知道的?是大哥?大哥做了帝师……官家病成那样,活不了几年了,秦王还小得很,这首辅、这统领天下兵马……这一文一武……

“姑娘,二爷还说,姑娘最聪明,一丁点儿大就知道这将和相要压翘翘板,压的平平的最好,要是不能压的平平的,那也要差不多,最忌讳一头死沉。”

“多谢你。”李思浅难过的喉咙发干,她明白了,二哥要告诉她的那些话,她听懂了,她全明白了!她要死,她必须死,是因为那未来的一将一相得是翘翘板的两头,而不是一对郎舅坐在翘翘板一头!

这亲要断,这仇要结,她这个人,要死,活不得!

怪不得大哥……李思浅紧紧捂着脸,不能想!不能想那一幕,有些事绝对绝对不可以揭开了去看真相!人心可不细究,人心不可考验……

“昨天半夜,大爷身边的流响亲自抱了大爷写的两个字过来,让赶紧装裱,说大爷吩咐了,要挂到书房柱子上,让他时时都能看到。”

“什么字?”李思浅神情有些呆呆。

“初心。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李思清莫名松了口气,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要找回初心守住初心。那一瞬间的动摇已经过去了,大哥,还是她的大哥!

第344章 人手

“姑娘有什么打算没有?”黄大掌柜看着怔怔发呆的李思浅,轻声问了句。

“外翁在哪儿呢?”李思浅恍过神,没答黄大掌柜的话,反问了一句。

“半个月前说是在邓州,姑娘一出事,我先是飞鸽传了信给老爷子,也没法多说,只说姑娘有难,又打发了可靠人,当天就启程去寻老爷子了,都还没收到回信。”黄大掌柜低低答道。

“我想到塘桥等外翁。”李思浅低低道。

黄大掌柜略想了想,点了点头,“塘桥南来北往的人多如牛毛,就是长住的,十有八九也是外地人,在那儿等老爷子回来确实妥当,我让人赁座宅子?”

“好。”李思浅略一思忖,点头应了又问道:“这只船是咱们名下的?”黄大掌柜点了点头,“是,太太带爷和姑娘进京那年,老爷子接手了个叫同升行的绸缎庄,这几年往里投人投银子,生意做的不小,这船是同升行名下的。”

李思浅惊讶的看着黄大掌柜,黄大掌柜一脸钦佩,“老爷子说,做官凶险,这是替两位爷准备的退步,说是再经营几年,等底子再厚厚,就交到姑娘手里管着。”

“大哥和二哥知道同升行吗?还有阿娘?”李思浅敏感的问道。

黄大掌柜摇了摇头,“老爷子没打算告诉大爷和二爷同升行的事,老爷子的意思,大爷的脾气,真要做什么事,必要使尽力气,要是大爷知道同升行,只会把同升行当作暗子筹码,绝不会只把同升行留做万一的退步,老爷子说,大爷万事都好,就是做事拼尽全力不留退步这一条不好,所以才准备把同升行留到姑娘手里。”

“给我?”李思浅更加惊讶。

“老爷子说,”黄大掌柜脸上露出笑意,“姑娘刚会走路就知道狡兔三窟这个理儿了。”一句话说的李思浅也露出笑容,那时候她初到这里,惊魂未定,处处小心的过了份,没想到落到外翁眼里,就成了狡兔三窟了。

“既是这样,那宅子也用同升行的名义赁吧,不用太大,寻个热闹的地方。”

黄大掌柜点头应了,李思浅抬头看了眼坐在舱门口的张胜接着问道:“黄叔手里有没有可靠稳妥的护卫?张爷不能跟我到塘桥,他前几年跟二哥出兵打仗,认识他的人多。”

李思浅的话,张胜听的清楚,扭头看着李思浅和黄大掌柜,没说话。这是实情,他从前跟着二爷和高爷进进出出,认识他的人太多了。

“有。”黄大掌柜答的很快,“这个我先想到了,姑娘见一见?”见李思浅点了头,黄大掌柜稍稍提高声音招呼:“吴三!”

张胜掀起帘子,一个身形不高却极精悍、船家打扮的中年男人先进来,后面紧跟着一个面容黧黑、笑容明朗的中年妇人。

两人一进来,不等黄大掌柜说话,就先冲李思浅跪倒磕头,黄大掌柜指着两人介绍道:“吴三是精武镖局吴大当家嫡亲的弟弟,早年走镖时得罪了人,吴大当家就求了老爷子,让他到咱们商号来寻碗饭吃,这是三嫂,一身的功夫比吴三不差什么。”

“以后就有劳吴三爷夫妻了。”李思浅微微欠身,客气致意,吴三忙长揖还礼,吴三嫂一边曲膝行福礼,一边笑道:“姑奶奶这样客气,小的夫妻哪里受得起?姑奶奶但请放心,我们夫妻必定护得姑奶奶周全!”

张胜抱拳胸前,晃到吴三旁边,突然曲膝顶向吴三小腿,吴三纵身跃后,吴三嫂飞脚踢向张胜,张胜抬手虚挡在吴三嫂已经停下的脚前,很是满意,“不错不错!三嫂这功夫果然不比吴三差,倒象是还要强上一分半分的。”

李思浅微笑看着三人,她倒不太关心吴三夫妻的功夫到底好到什么程度,只要比一般人强就行,她要他们保护,不过是因为她一个弱女子,若身边无人护卫,实在没法独自行走,要说能护得住她……真要是被人寻到,那些人若想要她的命,他们这样的武师是护不住她的。

吴三也罢,张胜也好,都是做武师做镖师的,照莲生的话说,做武师做镖师学功夫多讲究套路,有招有式有规矩,这样的功夫正面对敌自然好,可若对上专门训练出来的杀手暗卫之类,根本对不上几招,甚至连对招的机会也没有!

“这里有吴三爷夫妻,你就先回去吧,跟大哥说一声,我一切都好,不要让阿娘和二哥他们牵挂我。”李思浅吩咐张胜,张胜拱手答应,转身正要出舱下船,李思浅又叫住了他,“且慢一慢。”

张胜停步转头看向李思浅,李思浅却扭头看着黄大掌柜说话,“我身边没人侍候,总不大方便,我想让张胜顺路给邹嬷嬷是递个信,让她过来侍候我一阵子。邹嬷嬷是我自小的教导嬷嬷,进京城前一年就回老家荣养了,她老家就在离塘桥不远的邹家镇。”

“都听姑娘安排。”黄大掌柜谨守本份,这是他做人处世的座右铭之一。

“嗯,”李思浅转向张胜,“你绕点路去趟塘桥西南的邹家镇,那邹嬷嬷,请她过来陪我一阵子,让她到塘桥先寻黄大掌柜。”

张胜应了,李思浅顿了顿,仿佛又想起什么,“记着交待邹嬷嬷一句,让她别忘了跟给余七留个话,告诉余七她去哪儿了,跟余七把话留清楚,邹嬷嬷有点年纪了,一定别忘了交待她。”

张胜一脸的不解,不等他问,李思浅先开口解释,“邹嬷嬷是自梳,无儿无女,邹家镇本家亲戚虽多,可最关心她孝敬她的,却是这个余七,余七是个孤儿,早年得过邹嬷嬷帮助,后来又认邹嬷嬷做了干娘,心里拿邹嬷嬷当亲生母亲一样看,邹嬷嬷过来照顾我,别人也就算了,这余七要是不说清楚,他指定得到处找,甚至报官,得跟他说清楚,不然……惹了麻烦。”

李思浅含糊了一句,张胜连连点头,“姑娘放心,这话必定交待到。”

第345章 不该来的

张胜下船赶去邹家镇,黄大掌柜吩咐起锚,正好顺风,船起了半帆,不紧不慢启航赶往塘桥。

半夜泊进塘桥,天一亮,黄大掌柜托人去找合适的宅子,傍晚回来时,赁好了宅子,也带回了邹嬷嬷。

一看到李思浅,邹嬷嬷话没说出来,眼泪先掉下来了,“姑娘……没想到……姑娘真……姑娘竟……叫我……”

“嬷嬷听到什么闲话了?”李思浅打断邹嬷嬷的话,“我没什么事,你别多想,嬷嬷见老了,气色倒还好。”

“一恍都四五年没见姑娘了,乡下不比府里,风吹日晒的,可不是显老!姑娘放心,嬷嬷身体比从前还好,顶用着呢。”邹嬷嬷从看到李思浅,目光就没离开过她,上上下下看的舍不得移开。“余七也交待过了,就说我从前的老姐妹接我过去住几个月,说说话儿,姑娘放心。”

“那就好。”李思浅压下突然涌上来的一阵恶心,平息了片刻,接着和邹嬷嬷又说了几句闲话,才转向黄大掌柜问了宅子的事。

隔天,黄大掌柜和邹嬷嬷看着简单收拾了宅子,傍晚,李思浅就搬了进去。宅子一共两进,邹嬷嬷陪李思浅住内院上房,吴三夫妻住外院,算是门房和粗使,黄大掌柜又从同升行寻了一个厨娘,两个粗使婆子,算是安顿了下来,对外只说是自北边返乡路上得了重病,只能先养好了病再启程回浙东老家。

好在塘桥本地人十成不占一成,各式各样的外地人来来往往,搬进搬去,邻里淡漠的简直比得上后世,黄大掌柜替李思浅准备的这一番说辞,也就请厨娘和粗使婆子时用过一回,之后竟再没用上。

安顿好李思浅,李思浅就打发黄大掌柜回京城去跟大哥说一声,并告诉大哥,等外翁回来,她就和外翁往南边去。

厨娘送了晚饭进来,邹嬷嬷盛了碗鱼汤递给李思浅,李思浅闻到鱼汤味,猛涌而上的恶心再也忍不住,连声呕了起来。

“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邹嬷嬷吓了一跳,李思浅呕的眼泪汪汪,冲邹嬷嬷摆着手,示意她轻声,“嬷嬷,没……事。”

“姑娘病了!我这就让吴三去请大夫!”

“嬷嬷!”李思浅一把拉回邹嬷嬷,“不用请大夫。”李思浅口齿有几分含糊粘连,“嬷嬷,我的小日子过了有快十天了,怕是……嬷嬷噤声!”李思浅止住邹嬷嬷的惊讶,“京城到底怎么样了还不知道,这事……先别声张。”

“我知道我知道。”邹嬷嬷呆了呆,急忙将鱼汤端的远远的,擦了手,坐回李思浅身边,抬手想象小时候摸摸她的肩,手抬到一半,眼泪却掉下来,“姑娘……命苦!这要是早个半个月一个月的……如今……”

“嬷嬷,会好起来的,我饿了,咱们先吃饭吧。”李思浅打断邹嬷嬷的感慨难过,她这几句话说的她的心已经酸涩的象灌满了醋。

“嬷嬷没想到姑娘真用上嬷嬷了。”吃了饭,邹嬷嬷沏了淡茶递给李思浅,侧身坐到炕沿上,又是感慨又是难过,“姑娘那时候让我跟余七带着银子带着人回邹家镇,说什么万一之备,我只当姑娘是变着法儿劝我回家养老享福,就是余七,心心念念等姑娘召唤,前年姑娘和姑爷遭了贬,余七那会儿什么都准备好了,说姑娘指不定就得召他,后来姑娘回了京城,我还以为难处都过去了,谁知道……姑娘命苦,这又……怀了,姑娘这往后的路,可怎么走?”

李思浅显的有些懒散的靠在引枕上出神,邹嬷嬷的话有些过耳既散,有几句却是刺心的难受,是啊,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她有了孩子,这往后的路,她的路,该怎么走呢?

她已经死了!李思浅垂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她的死给很多人带去了很多好处,官家……这是官家的意思,官家在一日,自己就只能死,若是官家不在了?李思浅抬起头,怔怔的看着窗外那盏随微风轻轻摇动的灯笼。

官家死后,十有八九是秦王即位,大哥就是帝师,也许还要做首辅,莲生也许会掌管枢密院,她若是活过来……他们会怎么宣布她的活呢?大理寺内牢化为灰烬,她在大火前逃出来了?她得天神保佑于火中无恙?她死了,韩六娘的死也就不用提了,她若活过来,韩六娘的死必是要再提起来的,那样的话,大哥会棘手无比,莲生会左右为难。

李思浅垂下头,她往后的路,该怎么走?该怎么走呢?李思浅只觉得心里堵满了棉絮一般,她回不去了,她和莲生虽未死别,也跟死别没什么分别了,她不能再和他做夫妻,不能再和他同吃同睡同一辆车,他很快就会再次成亲,他会娶谁呢?一想到莲生的再娶,李思浅只觉得心中如同捅了刀子一般。

不能再想了,她又想远了,他会很好,不用她想,不用她操心,她要想想自己,往后的路,她该怎么走?难道象大哥安排的那样,找个偏僻之地,隐姓埋名,一个人孤孤独独过完这一辈子,活的象墙上褪色的人物画?象挂在墙上的画像一样听着外界的热闹?

那她和活死人有什么分别?那她的莲生怎么办?若是有一天,她听到莲生又娶了谁,她会不会心如死灰,人如死灰?

李思浅轻轻打了个寒噤,她不想做活死人,她不想离开莲生,这会儿她才知道、才确定,她会想他,想的夜不能寐,想的满心悲苦,他也想她吗?

她死了,他还能怎么想?

李思浅下意识的抚着小腹,她一定是怀孕了,她对自己的身体一向敏感而了解,她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这个孩子……可怜的孩子……

她该怎么办,她要好好想想,抛开大哥,抛开莲生,抛开所有的局中人,她要好好想想自己,想想这个孩子……

“姑娘,来了。”邹嬷嬷轻轻推了推想的出神的李思浅,低低说了句。

第346章 狡兔的后手

窗外,一只剪影般的猫头左顾右盼。李思浅扭回头看了眼,示意邹嬷嬷开门。

余七闪身进屋,看到炕上斜斜坐着的李思浅,眼里迸出惊喜,扑倒在地连磕了几个头,“总算又见到姑娘了!我还以为姑娘忘了我和邹嬷嬷……姑娘没事吧?您脸色不大好……”

“我没事,起来说话。”李思浅忍不住微笑。

余七是她到这个世上认识的头一个‘外人’。那年她四岁,余七八岁,她和二哥出府玩,他病的几乎死了,突然从街角一团破棉絮里伸手拉住了李思浅的裙子,从棉絮堆里推出个瘦的一把骨头、闭着眼睛不知道死活的小孩子,求她救救他妹妹。

田家一向广结善缘,李思浅让人把余七兄妹送去医治也就忘了这事,一年后,余七却来找她,一身青绸长衫,眉目飞扬,仿佛府学的书生,见了她就磕头,说是知道姑娘必定不收无用之辈,这一年他收服了一帮兄弟,已经打下了四五条街。李思浅那时候正处在对皇权父权的惶惶不安中,一心一意想那儿留条后路,那儿留处退步,见余七如此,大喜过望,就收下余七算一着暗子,好在外翁和阿娘在银钱上几乎从不约束她和两个哥哥,头两年,她每年偷偷省下几百两银子给余七用度,后来她跟着外翁学做生意,开了自己的铺子,有了钱,就一年给余七三千两用度,在寿春那几年,不管是逼走转运使钱谦,还是和金陵王家抢东湖银鱼生意,余七都出力极多。

后来她们一家进京,余七也要跟过来,‘到皇城根下闯一闯’,李思浅托小高替他在邹家镇落了户,这几年李思浅自己事情多的顾不及,除了每年的银子,别的就没多关心过,也不知道余七在京城混的怎么样,能有多少用处。

“怎么才来?”邹嬷嬷皱眉责备,余七冲邹嬷嬷咧嘴笑道:“干娘先赏我杯茶喝,姑娘召我,我得把该知道的、该打听的打听好了才行,有好些事儿要跟姑娘禀报。姑娘,”余七转向李思浅,“得了姑娘的传话……不是,是从听说大理寺那场火,我就知道姑娘必定没事,从听说姑娘出了事,我就把所有的兄弟都打发出去专一打听姑娘的事了……”

“这事不急,你先说说,这几年你都做了些什么营生?日子可还过得去?”李思浅打断余七的话微笑问道。

余七一脸敬佩的看着李思浅,“姑娘就是姑娘!泰山崩而色不变。京城的山头不好打,那些地头蛇勾勾连连,个个通天,我想着姑娘的嘱咐,姑娘和姑爷这份力不能借,想来想去,就做起了包打听的行当,姑娘也知道,咱到京城,也就带了六个兄弟,旁的人没个六七年磨练,说什么我也不敢全信,人手少,生意做的慢,也就去年年初,网子铺的差不多了,才算能多打听点事,正好用上了。”

“噢……”李思浅轻轻‘噢’了一声,“你在外头号称七少?”

“是!姑娘听说了?”余七一脸喜色,李思浅点了点头,“去年听小高说起过,说是从你这里买了几桩秘闻,说你开价虽高,东西倒还靠谱。”

“咱们人手少,照从前姑娘的教导,叫‘走精品路线’,这精品路线多是大家秘闻,本钱高得很,这价钱要是上不去,兄弟们不得喝西北风去了?高王爷那桩生意,我本来想打个七折八折的,后来一想,高王爷财大气粗,也不差这点子小钱,就没打。”余七一脸的笑,李思浅忍不住笑意加深,“先说说这几天京城的事吧。”

余七忙敛了笑容,压低声音道:“从姑娘出事那天说起?”李思浅点了点头。

“也是巧了,前些天接了件大活,要打听简家在京城时的几件旧事,这事打听不易,那几天我正好在京城想法子,听说金明池出了事,就调集人手赶紧打听。”

李思浅听他说接了打听简家旧事的活儿,眉梢微挑又落下,这事一会儿再问不迟。

余七看着李思浅挑起的眉梢,顿了下,见李思浅没有问话的意思,才接着道:“从姑娘进了大理寺内牢到后来走水,大理寺牢里一共进去五拨半人,头一个是跟沈牢头进去的,这个信儿是当天在牢里当值的孙六说的,说沈牢头带着个狱卒打扮的陌生人进去,把他和王三、赵瞎子打发去守牢门,调了沈牢头几个心腹兄弟进去。”

李思浅点了点头以示知道了,头一拨进去的,是二哥。

“接着是个半拨,孙六说沈牢头带人进去没多大会儿,就有人寻赵瞎子,我就去寻了赵瞎子,花了一百两银子,赵瞎子说是姑爷的人打听姑娘关在哪一处,第二拨也是赵瞎子经的手,说是姑爷的人递的话,让他亥初听到三声蟋蟀叫,就把牢门打开十几息,赵瞎子说他刚把牢门打开,身边就一阵阴风刮过,看样子是有高手进去了。”

李思浅垂着眼皮,亥初她已经走了,他遣了人,是去护着她么?

“大理寺门房裘大柱子说,亥初一刻,议司高侍郎说是巡查,带了五个人进去,出来的时候只有四个,那天是高侍郎当值,他能进牢里,少的那个人肯定有蹊跷,这是第三拨,治狱司代书办说,他那天当值,有个小厮,很傲慢,拿了太子的手令,调了块通行大理寺各牢的腰牌,还要了内牢的钥匙,这是第四拨,还有一拨,也是门房裘大柱子说的,说亥初两刻前后,有个裹着一身严严实实黑色衣服的人,拿的是大理寺卿的手令,他没看清楚人,只听那声音不男不女,还有走路举止,象是宫里来的,这第五拨看样子是宫里来的。”

余七一口气说完,抬头看着李思浅,李思浅边听边一一对应,宫里来的人,是和瑞宁公主?还是官家?拿着太子手令的,太子那样的蠢货,确实会自己给自己写个手令,可太子为什么要杀她?或者是去保护她?

李思浅轻轻揉着太阳穴,高侍郎又是谁的人?

第347章 余七

二哥说刺客一共是五拨,余七说的这五拨半,去了二哥和一拨半莲生的人,还有两拨不知道怎么进的大牢,不过,大理寺大牢对于专门训练的杀手来说,进进出出大概比进自家庭院难不了多少。

“你接着说。”李思浅看起来有些疲惫,余七迟疑了下,看向邹嬷嬷,李思浅留意到他的犹豫,不等邹嬷嬷开口就摆手道:“我没事,余七接着说。”

“亥正不到,大理寺内牢就能看到明火了,第二天一早,姑爷一被放出来就去了内牢,二爷也去了,高王爷和大爷随后也到了,先是高王爷责骂姑爷,说姑爷答应了护住姑娘却没护住姑娘,接着大爷到了,姑爷就责问大爷,问他怎么没护住姑娘,大爷说姑爷失心疯了,先打了姑爷一巴掌,姑爷还了一巴掌,姑爷手重,大爷见了血,二爷和高王爷就扑上去打姑爷,小厮们护主,几十个人在大理寺打成一团,大爷受了伤,不过都是皮外伤,不重,就是看着凄惨,姑爷没事,二爷也还好,就是一只眼乌青了,高王爷脸上留了两个巴掌印儿,都没大事。打完架,姑爷把一截子……说是烧焦的尸体,带回府里设了灵堂。”

李思浅听的有些愣神,这一架是故意打的?莲生责怪大哥没护住自己,自己死遁的事,大哥没告诉莲生?那他还打算告诉莲生吗?二哥呢?那天她走的匆忙,好多事没问也没说清楚……

莲生……真以为自己烧死了?

“咱们府上,我是说姑娘和姑爷府上,从来没敢寻人打听过事,想来想去,我就去寻了松绿。”

余七小心的看着李思浅的脸色,见李思浅微微颌首,松了口气接着道:“姑娘也知道,松绿聪明得很,我没敢多问,进去上了柱香,就问姑爷怎么样了,丧事办的怎么样。松绿说,姑爷从回到府里,就跪坐在灵前,不吃不喝不动,也不睡觉,只跪了两天一夜,到天黑的时候,有个说是南边来的袁先生去寻姑爷,关着门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姑爷出来就让人送汤水菜饭,吃了饭就蜷在灵前睡着了,从那以后,饭食起居都好。”

南边来的袁先生,是广川王身边的人?还是莲生从前的旧部?不过巧了,就算是自己真死了,莲生又能怎样?不过难过一阵子,日子总还要接着过下去,总还要过的五彩缤纷。又能怎么样呢?就算他死了,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头一天到咱们府上祭灵的不多,常山王府就不说了,高王爷哭死过去好几回,姚家也到了,姚二爷到的最早,哭的厉害,也不枉姑娘从前拿他当亲弟弟看,王相公亲自去祭了一趟,林府也去了,宁海侯府是隔天顾太监上了祭才去的。”

余七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李思浅,“第二天上午,顾太监就过府祭祀,之后祭祀的人就多了,有……”

“不用细说了。”李思浅止住余七,“玉姐儿怎么样了?”

“大娘子,”余七脸上闪过层忿恨,“我特意问了松绿,松绿说,一听说姑娘没了,她想一头碰死跟姑娘去了的心都有,无论如何没法再在大娘子身边侍候,就寻了乔嬷嬷,乔嬷嬷一听她说就准了,除了松绿,姑娘后头遣到大娘子院子里的人,乔嬷嬷放了话,不想侍候的都回去另行安置,姑爷一回府,大娘子就迎上去哭,被姑爷打了,后来,安顿好灵位,成服的时候,姑爷说,大娘子已经跟姑娘义绝,不用给姑娘着孝,姑爷还说,他和姑娘夫妻一体,大娘子义绝于姑娘,就是义绝于他,松绿还说,姑爷说了,以后大娘子的事不必禀他,由大娘子自便。”

李思浅嘴角露出丝似有似无的讥笑,玉姐儿那样好歹不分、人情世故半分不懂的人,他不管了?不管她怎么活?他能狠得下心看着大哥这唯一的骨血活不下去?这是句气话罢了……算了,她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还想这样的闲人、这样的闲事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