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拳头大的石头,呈抛物线状飞了过来,在无鸟大师的头上蹦了蹦,又弹开,径直地砸向火蟾蜍。

真是瞎猫碰着死老鼠,居然力道不减,直接将火蟾蜍砸中,那只可怜的蟾蜍被砸得晕头转向,从无鸟大师的衣服上滚落下来,体液触碰之处,皆是灰黑一片。

“冷老庄主?”

来人穿着一袭橘红色的裙子,以同色系的布条,抓了个髻,松松散散地挂了下来,耳边落的都是不自觉滑落的碎发。

她的眼睛大大的,带着笑意,小嘴淡粉,因为在欢快地笑,所以,鼻头皱成一处,很是可爱,居然是单身的五十郎。

“啊,你就是冷老庄主?”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顺手捡起路边的砀 山梨,有滋有味地啃了起来,一边啃,一边眼睛骨碌碌地转动。不知不觉,就站在了灭鸟师太和无鸟大师的前头。

“你就是五十郎?”冷云不怒反笑,一副早已知晓的模样,他的眉眼都透露着慈祥,好像长辈见到了心爱的小辈,万分欣慰的样子。看见五十郎一口一口地啃着梨,眼眸里一派胸有成竹。

“幸会幸会,”五十郎笑眯眯地伸出手去抱拳,不伦不类地行了个礼。看见脚边被砸晕的火蟾蜍,立刻吓了一跳,绷起一尺多高。

“冷老庄主,你怎么养这么个宠物?”五十郎抱怨道,“气质这么猥琐,完全配不上你英勇矍铄,老当益壮的神韵。”

冷云嘴角抽了一抽,看她啃了大梨依然活力四射,不禁心中微惊。

“而且颜色这么怪异。”五十郎蹲了下去,脱下鞋,用鞋尖点了点火蟾蜍,开心道,“它居然肚皮都是红的。”

冷云的额角青筋抽了抽,颤抖着挥手,立刻便有教众上前:“你们把宝蟾给我捉回,放回玉盒。”

五十郎大乐,道:“何须客气,五十郎帮你捉起便可。小时候,五十郎经常捉些青蛙蛤蟆。对这些动物着实了解的很。”

说着她竟然素手提起了火蟾蜍的一只腿。

冷云的脸上大变,目不转睛地看向五十郎的手,藏于袖下的手,不知不觉握成拳头。

“小施主,不可,”无鸟大师拼着努力积攒起来的一口气,大声叫道,“次蟾蜍有剧毒。”

有毒?五十郎大惊,迅速有力地将手里的蟾蜍甩落在脚旁的大石块上,火蟾蜍落地的时候,她立刻条件反射地伸脚狠狠踩了一脚。

火蟾蜍当场毙命。

冷云的伸手再快,也快不过五十郎强大的逆转思维,天下之大,物有类似,可是这火蟾蜍却只得一只,他本来见五十郎吃了迷人醉,胸有成竹,对她不屑一顾。结果,千算万算,居然没有想到,会有突如其来的这一招。

刹那间,冷云老宫主脑中一片空白,彻底崩溃……

火蟾蜍被踩死,要捉的人也并不在其中,偏偏不要捉的人里,又多了个思维强大的五十郎。

冷老宫主的心立刻瓦凉瓦凉,意兴阑珊地挥手道:“都带回宝蟾宫,事后发落。”

他实在提不起劲来,刚刚一路上,踌躇满志的幻想,被五十郎的一脚给刺激得荡然全无。

“死丫头,也带上,我要让你知道得罪宝蟾宫的下场。”心情暴怒之下,冷云老宫主再也扮演不了慈祥的老辈,气势汹汹地甩袖而去。

五十郎很是无辜,奇道:“要不,我把我养的小青送你?”说话间,她还真从裙摆处系着的口袋里掏出只碧绿的蜥蜴,晃了晃,安慰冷云道,“你看,小青是不是跟你那只宠物一样漂亮,牙齿尖尖,眼睛圆圆的……”

“啊……我要折磨死你!”冷老宫主狮子吼,一掌劈过去,小青摔落在地,光荣成为一坨翠绿的肉泥。

五十郎立刻闭嘴,眼珠骨碌碌转。

冷云气愤难当,自己镇定了好久,才平下气来,道:“我不杀你,我还要用你引我那不成器的儿子。”

五十郎大喜,就差扑过去和他握手,乐道:“难道你也认为冷无双没有死,我一直都这么认为的……”

她唧唧歪歪,带着遇到知音的快乐,一边走一边跟着冷老宫主爬上了大轿,自己顺势找了个座位,继续到、道:“所以说,你真是我的知己!”

冷老宫主彻底崩溃,伸手疾点,将五十郎迅速地点成了个木偶。凄凉道:“老夫纵横江湖几十载,从来不知道,一个毫无武功的小虾米也能将老夫崩溃成这样!”

五十郎闻言,只能转转眼珠,表示怜悯,丝毫不以为他口中的虾米就是自己。

冷老宫主怒,咆哮道:“一旦我引了无双小儿出来,我便给你下一百一千一万个毒,让你求死不能,痛苦万分。”

五十郎继续用怜悯的眼神看他……

冷老宫主终于忍无可忍,伸手点了她的睡穴,怒道:“为什么本宫主就是看你转眼珠也会怒气冲天?”

他提气运气,足足半个时辰,才将胸口的恶气给生生地压了下去。

颤抖着手指,缩了伸,伸了缩,终于硬硬心,点开了五十郎的穴道,故作淡定道:“我有话问你。”

五十郎笑眯眯地伸了个懒腰,点头道:“问吧。”

“你为何不怕本教至毒的宝蟾体液?”他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想了许久,也没有个头绪。

“你说那只火蟾蜍哦。”五十郎抓头,很是困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比它更毒。”

她这么一说,冷云更加笃定她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道:“不错,老夫需要个药人,不真是个上佳的人选。”

五十郎很是惊诧,指着自己的鼻尖,谦虚道:“哪里哪里,你用得上就好。”态度之好,让冷老宫主本来准备狠狠刺激她的心情更加沮丧。

她想了想,又体贴地加上一句道:“能补偿你失去宠物的失落,我很愿意。”

她这么一提,冷云老宫主刚刚压下去的怒气,腾的一下,都升了起来,撩开轿帘,大叫:“拉她下去,从现在开始,我不要再见到这个丫头。”

五十郎笑眯眯地点头,抓起衣裙,自己先轻松地跳了下去,车后委靡而行的众位江湖人士,皆以五体投地的目光膜拜五十郎。

沉默许久,走在最前面,和无鸟大师互相扶持的灭鸟师太,严肃道:“小施主,我和大家刚刚边走边商量了!”

“啊?”五十郎好心地也过去扶她,她的样子看起来虚弱万分。

“我们一致认为,小施主智勇双全,暗器手法惊人,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她喘着气,直打战。

五十郎好奇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会不会是貌美如花,花容月貌之类的形容词。

当然不会是,灭鸟师太喘了半天也没有说得出来,倒是无鸟大师接了口去,口气更加正经一百倍,道:“所以,我们决定推荐你是这届的武林盟主!”

五十郎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都没有合上。

兄弟姐妹,父老乡亲,关键时刻,找替死鬼,《江湖志》的每期连载,果然诚不欺我。

“我何德何能,恐怕不能胜任。”五十郎干笑。

“不,”众人异口同声,眼光坚决,“非你莫属!”

五十郎沉默着回头,看见远远跟着队伍后面的那抹紫色,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心中愧疚无比,默默道:“洛少,怎么办,我好像低调不起来了。”

“小施主!”灭鸟大师悲怆地呼唤,双手紧抓自己胸口,咳嗽连连,道,“求你满足一个垂死之人的愿望!”

五十郎皱眉,不去点破她装死的实情,幽怨道:“好,我答应你们。”

武林盟主,多牛的称呼,五十郎心下实在抗拒不了这个诱惑了。

开始大家都是步行,后来实在走不了,就都被装在了一个大笼子里,露天拖着走。

“兄弟,你的鞋底掉了。”

全车里面,能苦中作乐,每顿吃上一海碗的就只有五十郎了。

走在车前的教众,一个踉跄,差点跌到,回头狠狠地怒瞪五十郎。五十郎立刻望天,作无辜状。

“兄弟,好好走哇,你们宫主撩轿叫你呢。”五十郎又扯开了嗓子大叫,车里的众豪杰都用膜拜的眼光看向她。

盟主的精力果然一如既往地好。

“闭嘴。”那个教众大怒,伸指想下毒,随即想想宝蟾那么毒的动物都不能伤她分毫,一下子泄了气,索性转头,不再理她。

五十郎靠着铁栏杆,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又大叫:“兄弟,真的,你看你们教主撩帘叫你了。”

那个教众算是一个小头,所以,脾气也比一般的教众大。

听到五十郎乱叫,索性垂头狠狠地跺脚,每走一步,地上都有个深深的脚印。

“相信我,你被召唤了,兄弟。”五十郎不依不饶,继续地喊叫。

那个教众彻底扯衣服堵了耳朵,艰难地垂头向前走。

凌空飞来石子一颗,将堵耳的教众打飞了出去,他艰难地抬头,半躺在泥土地上,嘴角慢慢渗出一丝血渍。

“居然对本宫主的话充耳不闻!”

果然是撩帘的冷云老宫主,接过其他教众抵递来的毛巾,狠狠瞪了一眼又放下轿帘。

五十郎很无奈地叹息,看着受伤不轻的教众头头,很遗憾地说:“我早说了你们宫主在召唤你。”

……教众头头彻底无言……

她的确提醒过自己!

关键是,车上的这位新任武林盟主大人,同样的话,说了将近五十遍,上当四十九次后,最后一次怎么再能相信她?!

教众头头晦涩难言,用绝望的眼神看了一眼五十郎,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奔到了队伍最前列。

太可怕了,一定要远离这个女人!

第十七章 重逢的暧昧

风餐露宿,看来冷老宫主维持了在卸剑山庄时优良的节省作风。

整个笼子里面,除了五十郎吃得下,睡得着,其他的人,都已经一派垂死的状态了。

“我要求今日加餐!我要吃肉!”

午间时分,五十郎瞧着铁栏杆,大声嘶吼,看见冷老宫主慢条斯理地吃着五花肉,怒道:“我要他手上的那种。”

冷老宫主很是得意,一脸的慈祥长辈样,端着盆,走到五十郎身前,和蔼可亲地笑道:“好好好,本宫主允许你隔栏嗅一嗅。你这年纪,该是长身体的时候,的确不可没有了食欲。”

五十郎的眼睛都绿了,越闻越怒,隔着栏杆,看见冷老宫主笑得越发慈祥,呵呵地端着盆子凑近五十郎的鼻子不远处。

呸,呸,呸。

五十郎终于暴怒,一连吐上数十口口水,口口中标,冷老宫主慈祥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面部扭曲,看着手里的五花肉,仿佛在看一盆毒药。

“给我吃吧,都有我的口水了。”五十郎很垂涎,口水都要顺着嘴角滴下来。

冷老宫主呆滞半刻之后,怒起,举起盆子,也恨恨地吐了口口水,吐完之后,“哐当”一声将瓷盆摔得远远的,怒道:“我也吐口水了,就偏生饿你。”

五十郎无趣,举起手里其他武林人士的馒头,一口一口干嚼起来。

“盟主,你要不要再一个?”她啃完一个,立刻有人挣扎着,爬过来,贡献自己的馒头。

现在五十郎是他们的精神领袖,怎么可以饿着她。

五十郎看着白花花的馒头,愤慨地拍栏,怒吼:“天天吃馒头,我的嘴里都要淡出只小鸡来了。”

冷老宫主更怒,看看树旁砸得稀烂的瓷盆,还有那一盆未进嘴的五花肉。于是,对手里的白面馒头也失去了兴趣。

五十郎吼了一阵,没有了力气,颓废地坐下,扯过两只白面馒头,又啃了起来。

他们走了足足十天,原来,宝蟾宫的密室居然设在皖南的乡间。

大约一年之前,冷老宫主将教众陆续调至皖南,顺带将整个宝蟾宫也搬了过来。

宝蟾宫的入口,是只大大的蟾蜍嘴巴。两扇大门,就是它的牙齿。

五十郎进去的时候,顺带用牙咬了咬门把手上的两只金蟾蜍门扣,一口下去,居然立刻有两道很深的齿痕。

冷老宫主身边的左护法立刻暴怒,道:“本来你不咬,还可以充门面,你这么一咬,都知道这门把手是银子刷金粉了,你让我们宝蟾宫以后怎么面对武林大众。”

五十郎很羞愧,垂头叹气道:“武林大众都在这里了,我以盟主的身份,让他们发誓,不会暴露宝蟾宫以银充金的事实。”

她这么一说,左护法无言,狠狠地瞪了五十郎一眼,扭动着身子,追着冷老宫主跑去。

他这么一跑,五十郎立刻就想起在山寨的那个黑色背影。

“居然是他?”

果然冷老宫主预谋一统中原武林不是近来的事情。只不过,真是想不透,这么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居然分毫不念骨肉情,当初吩咐留下冷无双的性命,估计也是为了自己练习魔功需要亲骨肉的骨血,才多此一说的吧。

“我们给各位掌门帮主都安排了房间,大家可以休息休息,顺带想一想怎么样归顺我们宝蟾宫。”

说话的是右护法,脸上满是麻子,一笑跟抽搐一样,偏偏他极中意自己的笑容,隔这么几句话就会停下来笑一笑,满屋子的武林人士,汗毛都倒立在背上。

“至于盟主大人,”他又停了下来,嘴巴连着鼻子一起抽搐,活像中风一样,“我们老宫主特地给你安排了最为舒适的地方。”

“我单住?”五十郎很是惊诧,心下大觉不妙。

“不错,盟主大人,”右护法笑得更加抽搐,嘴角不自然地抖动,一派羊癫疯的模样,“你的居室,好得很呢。”

听他阴阳怪气地拉长声音,五十郎的头皮立刻发麻。

“盟主大人,这里走……”他屈起腰,抽搐满面地笑着,一面带着幸灾乐祸的愉悦,走在了前面。

五十郎回头看了看厅里的各派掌门和帮助,寻思着怎么也要找一个互助的。一眼看下去,居然没有一个,胆敢抬眼回视自己,显然,一个个,都从心底第一个牺牲了五十郎。

五十郎冷笑,倔脾气上来,也不求任何人,明知道前面有古怪,咬咬牙,大步流星地跟了过去。

这座宫殿,外面看起来没有什么,里面却是深得很。

五十郎跟在右护法的后面,忐忑不安,光线越来越暗,她的心也越来越沉,女孩子天生惧黑,五十郎自然也不例外。

黑暗的道路和幽幽的壁火,让她禁不住抱住了自己的臂。只能在心下不停地安慰自己,那宫外还有个完全自由的洛锦枫,一个通悉宝蟾宫的冷无情,最不济,段水仙就是再绝情,看在和萧家长期合作的份上,也会过来搭救一把。

所以一点都不需要紧张。

但是她却不知道,那三个人此时却因为宝蟾宫事前改变了的迷阵,被彻底隔绝在了宝蟾宫之外。

左一个弯,右一个弯,转得五十郎头晕眼花。

不多时,连壁上的油火也熄了,彻底黑黝黝的一片。

五十郎的恐惧到了最盛,快跑几步,追上右护法道:“还要多远,能不能给个火把。”

右护法很是恼怒,道:“不是你,我会到水牢这里?”

他怒气冲天,许久之后又道:“老宫主有令,所有的资源要好好的利用,争取一片铜钱掰成两半用。”

五十郎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无可奈何道:“可不可以预支,事后我让家里送来油火钱,这样黑暗,我可受不了。”

右护法冷笑:“魔宫的水牢,如果光火通明,岂不是可笑。”他窸窸窣窣地抖开拴着的铁锁链,一巴掌就将五十郎打了进去。

五十郎没有防备,一个踉跄,没有站稳,就扑在了水中。

冰凉刺骨的水,瞬间漫过了她的耳鼻,使她一口气闷在了胸前,怎么也顺不过来。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黑衣冷冽的冷无双,眸子含笑,嘴角含情地朝她递过手来。

无双!

她立刻清醒过来,顺势膝下用力,稀里哗啦地从水里站了起来。

冰冷的水拍打着她的胸口,异常地寒冷,五十郎哆嗦着,黑暗中摸着墙壁,站稳脚。

水牢里,水位极高,几乎漫过她的胸口,直到嗓子,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声比一声粗重。

“你这样是没有用的。”黑暗之中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将五十郎惊了一惊。

“是人是鬼?”五十郎探头看去,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水牢的墙壁上,用腕粗的铁链挂着个披头散发的老者,两眼闪着精光。黑暗之中尤其明显,看见五十郎哆嗦,呵呵一笑道:“自然是人。”

呼,五十郎舒一口气,立刻又惊奇道:“宝蟾宫居然男女混合住牢房?”

挂在墙壁上的老者突然就暴怒,道:“当然不是,宝蟾宫哪有这么没品,冷云那个老匹夫没有来之前,我们是非常优待犯人的。”

他陷入无限的回忆中去:“每日三餐必然有肉,有酒,衣服常换,鞋常新。最重要的是,男归男,女归女,哪像现在这么乱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