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里怕要给你说亲了,你有中意的人了么?” 徒忻扔掉瓜皮,拿帕子擦手试唇。贾宝玉慢慢抬头看他,静了一阵儿,摇摇头:“除了自家姐妹,也见不着谁,外头传的名声,也未必做得准儿。”徒忻左右看了他半晌,看得贾宝玉身上发热,伸手抓着领口松了松:“怎么了?”徒怕笑道:“没什么,你也不用愁,先叫你家里不要急。”

“?”

徒忻却不再解释,转而说起自己的印章还欠着一枚,贾宝玉瞅瞅他:“刚吃了你一个葡萄,又来讨债。”翻身下地,熟门熟路地拉开抽屉,翻出家什,慢慢动手。有些心不在焉,一不小心还扎到了自己的手上。徒忻原是一上一下地抛着葡萄看着的,正要说他心不在焉,贾宝玉的手就已经破了。徒忻扔了葡萄,抓起贾宝玉的爪子,这一下还挺狠,已经见红了,徒忻吮了两口,味道带着些甜,血马上又沁了出来,徒忻连忙叫人取伤药来,包扎好了,又叫把刻刀给收了:“怎地这么不小心?”贾宝玉摇摇头,往后一靠闭目养神。

徒忻还真猜着了,看贾宝玉死活不答应,王夫人干脆开始考虑先下手为强给他寻个老婆了。但是对于王夫人来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贾母想让林黛玉嫁给贾宝玉,王夫人不能明着驳贾母,想与贾政先达成一致,但是她忘了贾政的性格喜欢读书人。说起来,一个父母双全,家有世爵的公侯之女大概是王夫人想要的,但是却绝不是贾政乐见的,他老人家喜欢读书人,选长媳,就是诗书世家出来的,侄女婿,不是读书人他就不喜欢(原著里他看不好孙绍祖,就是因为人家不读书,一个世袭千户,读神马书考神马试哟),轮到次子次女也是同一标准。幸亏大姑爷不是他能挑剔得起的,不然那个连个秀才都没混到的穿黄袍的家伙…

王夫人焦急之下,想要寻一个单独入宫见元春的机会,只要得到大女儿同意了,老太太又能如何?只是眼下小皇子周岁刚刚进过宫,频频请见不太好,王夫人想先圈定几个候选人,下个月进宫摆明条件,也便于运作。毕竟不能真把皇宫当亲家去逛,有什么事还是一总说出来比较好。

徒忻消了假,亏得是在夏天,人不容易长胖,不然他这一个月好吃好睡,心情又好,回来要是红光满面心宽体胖的,他家皇帝哥该要打人了。皇帝看徒忻精神不错,脸上倒没怎么长肉,还以为他真的一直在养病。好生抚慰了他一阵儿,又赏了不少东西,然后说:“朕先时许了你的,要给你选个贤良又会照顾人的王妃,你可想好了要什么样的?”你都说了要给个‘贤良又会照顾人的’还要人怎么说?徒忻只能说:“全凭陛下做主。”皇帝笑道:“也要问问父皇、母后和太妃的意思。总亏不了你就是了。”

又聊了一会儿徒忻‘病中’经历,皇帝道:“听说贾介石常去你那里?”徒忻大方地承认:“十八弟邀来一道来探望臣弟,后来…”笑,“臣弟与他说得来,他还欠一方印章没给臣弟篆好呢,臣弟就押着他看着他摆弄。后来,是他自个儿奔过来的,在家里他们老太太不许他吃冰的,怕他身子不好,他见臣弟那儿有好吃的就…”

皇帝笑得洒了手中的茶:“也是大人了,居然贪嘴。”他素知贾宝玉与徒忻、徒愉关系不坏,只是近来跑得未免太过频繁,所以有此一问,不过,与皇弟交好总比掺和进皇子纠葛里强,再者这两个人平常也不怎么热衷钻营,倒还让人放心。不过,太粘了,似乎也有不妥,皇帝暗忖。

第128章 人长大了就得结婚

一开始是徒忻兴起的,那时候他闲在家里,大把的时间,想写的时候就写一张,攒到晚上可能就是当天的心情变化,然后晚上贾宝玉下班到家的点儿,小信鸽儿就扑腾扑腾着来了,留下来信,带走回话。有时候干脆就是相邀的帖子,贾宝玉也会先写个‘马上就到’的回信,然后才换个衣服过去。贾宝玉上班的时候倒闲,整理一下卷宗,发发呆,渐渐地也莫名其妙地写‘今天有只虫子在书案上爬,从这头爬了上来,一直努力,结果…从那头掉下去了’然后折起来,午休的时候就直接打发人送过去,等睡觉醒了,回信也来了。

后来徒忻销假重新回到刑部又有些忙碌,信也就少了一点,贾宝玉一时手痒,也涂了一张“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徒忻晚间看了把纸拄在鼻子底下笑了好久,提笔写了烦心事,抱怨休假期间积压的工作现在都要补回来,很忙很累一类。然后,两人都发现,互相有个倾诉的人很好,尤其是互相,还能理解,知道事情始末,有商有量。也就都习惯了随便记些乱七八糟的心情或者看到的东西,闲扯。这样时间滑到了六月的时候,贾宝玉从记忆的深处突然翻起了一个圆乎乎穿黑色燕尾服打领结的禽类形象来…再看看眼前的小太监…可怜…圆的都变成长的了,不会是跑累的吧?果然传递没营养的话这种工作企鹅比小信鸽儿更合适么?专业不对口就是不行呢。可惜这样的想法不能写出来与徒忻分享了。

然后到了晚上,没有应酬的时候,徒忻都会写个短信邀贾宝玉过去,有时候也自己试着划两下石头。贾宝玉有时候觉得自己的院子花树繁茂倒也不坏,却无法邀个王爷到他家只为闲喝酒。旁的不说,贾政得先开中门把人跪迎了进来,然后,就什么意思都没了。而且,徒忻一开始还在‘病假’呢。

接触太频繁了,皇帝认为两人粘乎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如果不是徒忻一直窝在家里没出门,他会以为这个弟弟在进行非暴力不合作以抗议他压榨员工。

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贾宝玉知道王夫人暗中给他选媳妇还是听冯紫英说的,这天从部里回来,路上遇到了陈也俊,两人并辔而行,说些闲话。贾宝玉道:“你这会子是从哪里回来的?”陈也俊道:“今儿天热,我哪里是回家?是刚出门儿。”贾宝玉道:“去哪里?”陈也俊本来是想找冯紫英玩的,这会儿又遇到贾宝玉正好一起,贾宝玉又说要回去换衣服,陈也俊与他约好了到冯紫英家碰头。

到了冯紫英那里,摆酒

上菜捧出冰镇的水果,小厮打扇儿,正式开聊。三言两语就说到了贾宝玉身上,贾宝玉自己还不知道呢。冯紫英道:“说来你也到时候娶亲了。”贾宝玉嘲笑他:“你比我还大着两岁呢,不也一样?”冯紫英道:“你与我不同,我还在家闲混,你已经出来做官了。应酬上的事儿,没个女人怎么行?”贾宝玉捧着头,奇愁无比。他不想结婚,一点也不想,他的好日子还没混够…还不想这么快抱着个豆丁儿子然后跟贾珠似的板起脸来COS当年的贾政…

他无法想象跟个不认识的女人过一辈子,太玄幻了!但是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皇帝也不能例外,所以,敬妻而爱妾这种事情,在这里挺常见的。能娶个合得来能持家值得敬的老婆就算是烧了高香了,不小心弄了个夏金桂,哭都没地儿哭去!而且,他们家里明显的,老太太和太太打擂台呢,老爷又是个思维诡异的人,自己的婚事不定要被他们怎么折腾。王夫人的眼神儿,先头还以为夏金桂不错的来着。说来大哥贾珠的媳妇,不知道是谁选的,眼光倒是还行。难道是贾政?嫂子家的读书传家倒真像是贾政羡慕的亲家。完蛋了要死了,要是老太太说了黛玉,单看她那个死去的探花爹贾政都有可能马上同意。扑倒林妹妹这样高难度的动作,贾宝玉是不敢想的,忒奇怪,近亲结婚什么、婆媳不合什么的,双面胶男人真惨!

人一愁就会想着心事然后下意识地机械重复同一个动作,贾宝玉今天是在酒桌上想心事的,晕乎乎地往家里晃也就不是个意外了。路上还想,要不先下手为强?然后自己否定了,且不说私订终身基本上就是等着被打死,怎么找这么个人都是个难题这年头,好姑娘都是被藏在家里的,抛头露面的女人看着再好,他也不敢娶回来。回了家,脸上的红晕还没褪下去,步子都是踉跄的。先到贾母处请安,贾母那里的场子还没散,看到他这个样子,贾母急急催他:“快去你屋里洗洗换了衣裳,不用再回来了,你自去睡罢。叫厨房做了醒酒汤。”鸳鸯应了,亲自打发个婆子去厨房。

虽有贾母发话,还是要去王夫人处晃一下的,王夫人吓了一跳:“怎地这个样儿回来了?亏得老爷今儿也出去吃酒的,不然仔细你的皮!有正经事也还罢了,与一帮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吃得大醉,看哪一个饶得过你?”警告下次不许这样喝酒,也吩咐回去休息又要着人做醒酒汤。贾宝玉道:“老太太已经打发人吩咐厨房了。”王夫人这才作罢。

回到院儿里,小红和秋纹接了,想到她们是小老婆预备役,贾宝玉心烦意乱。正要让麝月来给他打水洗脸,秋纹先说话了:“二爷,恭王爷府上又送了笺子来。送信的小公公没等到您,先回去了。”

贾宝玉忽然有种被抓包的感觉,这种背后说人坏话然后当事人出现,背着老婆偷情然后被捉奸,背…背上汗湿的感觉更重了。于是大半夜的,又兵慌马乱要水洗澡,贾宝玉匆忙洗了个战斗澡,拿起素白的笺子。上面的笔迹很熟悉,写的也如往常一样的没营养,晚上有点事情耽误了,在刑部里加了个小班,府里送的饭有一道做得不错的素丸子,宋之佳今天连打了二十六个喷嚏,底下杂役背地里笑倒了一片。

贾宝玉却笑不出来了,最近已经形成的习惯就是互相通信的,他这放了人鸽子的未免不厚道。就好像你跟人约好了八点开始拼文,输的人上BS果奔,结果,临时公司临时说集体活动,你爪机没电了忘了申请拼文延后。而且…BOSS说了,近期会忙,大家加班,你以后都没时间再拼文。最惨的是…你家读者还在手握砖头嗷嗷待哺。

贾宝玉半夜在床上翻了一百三十七次身,为放鸽子事情烦心,为老婆这种生物愁得半夜睡不着。将将合眼没多会儿,刚刚梦到自己硬气了一回坚决否认了贾母、王夫人等提出的人选,把两人镇住了都说不给他包办婚姻了…夏日昼长夜短,天它亮了。

彩云易散琉璃脆,好梦、从来、容易醒…

贾宝玉纠结着,第二天爬起来就写了封短信,解释一下昨天晚上的原因。写到一半,又丢了笔,莫名有点心虚。最后硬着头皮写了解释,中间断了好几处。没得到回音,心里一声叹息。

晚间无事,闲得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个香囊来,金丝编就缀着珠子,还是徒忻给的。旁边一个鼻烟壶,因为不爱闻鼻烟,也好好收着。这个箱子里放的全是会让他心里纠结的东西。索性重收好,又开了另一个,结果翻出一堆扇子来,心情更差了这是当初贾赦看中的石呆子的扇子,贾赦想买,人家不卖,最后贾雨村为讨好贾家,把人家弄得不知死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家人。贾赦死也不还,最后他瘫倒了,王熙凤把他的东西抄了来,当作人情送给贾宝玉了。

二十几把扇子摆开,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上题着名人字画,怎么看怎么好,怎么看怎么…带着血腥味儿!贾宝玉忽然觉得心慌。想找个人说说话,四下一看,无人能说,心中凄凉。可惜贾雨村死了,不然或可问一问石呆子的下场,把东西还了人家。不过,贾雨村治完了人,估计也没心情去管的,倒不如问问京兆尹?又跟人家不熟,平白找人,说不定要丑闻外传呢。虽说当初把罪名全堆到贾雨村头上了,赃物在自家手上,这话也说不清楚。当然,这只是在有心人想办贾府的时候才有可能。但是贾宝玉还是希望把以前的事情能弥补就弥补一下,有些伤阴德的事情还是不要做的好。贾府之败,何尝不是这些事情堆出来的?但是怎么还也要有个讲究,别人家都认命了,你又去把人家的新仇旧恨给勾了过来,然后把仇恨都拉到自己身上,那就是没事儿挖坑埋自己了。不管怎么样,先把人给找着再说吧。

贾宝玉觉得这世间还是有灵异的事情的,比如,他头天晚上翻出了扇子,想趁着第二天休沐日的时候,吩咐李贵仔细去打听一下石呆子的下落,再作区处。然后…去看看徒忻。结果,刚起身,得到消息,贾赦他居然能起身了,还能含糊说话,有有搀着还能走两步,引得大家都去看。

贾宝玉带着复杂的心情过去看他,刚到呢,就听见里面又嚷嚷了起来:“大老爷方才又抽过去了。”丫头们在屋里院里乱蹿,这些被留下来照顾个不中用的大老爷的都是不得势的,多半还是不够机灵王熙凤看不上的,越发没主见,嚷嚷得乱七八糟。贾宝玉在门外都听见了,连忙快走几步喝住了:“乱蹿什么呢?!还不快去请太医?”一面进了屋里,见邢夫人正在抹泪:“这可如何是好?方才在老太太那里,听说大老爷好了,我急急过来,老太太还等信儿呢,可怎么回老太太?”

邢夫人心里很慌,本来贾赦好转,她是最高兴的,急忙过来照看,打算着照顾好了贾赦再趁机说贾琏夫妇几句,让贾赦收拾贾琏顺带让王熙凤也没脸。不意贾赦能动了之后,被人扶了起来,眼珠子四下一转,发现他喜欢的嫩乎乎的小姑娘不见了,再转第二圈发现屋内的陈设也差了许多以胶辛辛苦苦不积德弄来的古董好像也没了,再一转脸,看到扶他的是个朝天鼻、浓蚕眉毛方阔口的丫头,一口气就噎在胸口上不来,差点儿没吓死他。此时邢夫人到了,见到邢夫人贾赦就歪着嘴问:“东西呢?”说着还伸手指了指屋子。邢夫人没好气,看贾赦脑筋清楚说话也能表达明白,定了定神上来扶他坐好,见贾赦还急着问呢,她知道贾琏王熙凤不久就会来,她这些日子也颇觉受够了窝囊气,一时没绷住直接道:“问咱们的好二爷和二奶奶吧,老爷躺下没两天都叫他们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贾赦一气,中风又加重了,这回是直接气死过去了。

贾宝玉默默地囧。有了这么一出,心情反而不那么郁闷了。贾宝玉还得劝邢夫人:“大太太且放宽心,方才侄儿已经叫他们再去请太医了,琏二哥哥、凤姐姐想也快到了。”

邢夫人道:“他们眼里还有亲生父亲呢?还不如侄儿来得快。”贾宝玉不好接话,只好转问旁边的丫头婆子:“去请太医的人呢?快着些儿。去两个人,一个请琏二爷一个请琏二奶奶,快着些! ”

贾琏的院子比贾宝玉要靠西些,他也不是天天窝在院子里的,即使不给出大门,也会到账房去查醒账。以此他到得反而晚,他到的时候贾赦已经再次倒了,不一刻王熙凤也到了,邢夫人看看王熙凤是与贾母身边的嬷嬷一起到的,原本要说这夫妻两个把贾赦的东西拿走气坏了贾赦的话就不敢说了。贾琏与王熙凤便拉着贾宝玉问情况,贾宝玉道:“我并不知道,我到的时候,大老爷已经又躺下了。”

等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太医才过来。邢夫人、王熙凤等带着丫头避了,贾宝玉只得陪着贾琏应酬太医,太医把了脉,又开了药,然后表示没有痊愈的办法,老实吊命比较好。并且隐讳地表示,如果再有这么一回,可以直接挖坑了,让荣国府的人先准备棺木比较实际:“也是冲冲的意思。”忙了一回,贾母白高兴了一场,有些扫兴,大家都识趣地老实窝着了。贾宝玉也抽身出来,自去徒忻那里。

“你还真是忙,也不来个信儿。”

贾宝玉含糊道:“有点子事儿,耽误了。”

“什么事儿?说来听听。”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对付得了。”

徒忻歪着头踱了过来,手里也摇着把扇子。贾宝玉看到扇子就心烦,别过眼去。徒忻一撩衣摆坐在他旁边:“对付得了也头疼,是也不是?”人来了,又有心事的样子,先前的一页便揭了过去。贾宝玉一歪:“头疼也得对付。”这是摆明了犯了犟,要自己弄呢,徒忻挑挑眉,由他了,反正他是心里有数的人办事不至于胡闹。

恭王爷要娶正妃的消息在京城中飞速流蹿,贾宝玉的部门最近闲得只剩下八卦了,所以他很快就知道了。想也知道,十六爷那是钻石级的单身汉呐,他家里人怎么可能让他继续钻石下去?

一旁八卦的人还没忘拉上司下水:“说起来贾大人比恭王爷略少一岁,也到了成家的时候了,有了好消息可别忘了下官等呐。”年轻的上司比较好说话,而且比较有前途,多巴结一点总是没错的。

贾宝玉一愣,笑道:“这是自然的。”朝廷大染缸里摸爬滚打过的两个人呐,他疯魔不起来,可心里又堵得慌。前天见面儿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真是…跟自己有得一拼了。啧啧…

贾宝玉拿扇骨打着手心儿,听着主

事们的八卦,心说,今天可以不用上线戳人了。谁料到,他不戳人,人来戳他,出来戳的总是要还的。

第129章 娶你妹啊娶你妹啊

徒忻近来比较忙,一是因为休了一段时间的假要补原来的工作,再来…他要结婚了,要挑老婆。身为一个有了正式工作的男人,他的老婆,嗯,他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但是在徒忻看来,他的老婆根本不是在选老婆,而是在选哪家的女儿适合做恭王妃而已,家世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这个女人长什么样子(当然不会丑到丢脸)、识不识字、跟他合不合得来,可能为他选妃的人都没考虑过,他们只会想:这样人家的孩子,与恭王是否班配而已。这也是天下父母亲长辈共同的想法吧?说不上谁对谁错,代沟而已。而且,这样的挑选方法也很合理,有着差不多的生活背景的人,在各方面也比较熟悉更有共同语言一点,不至于鸡同鸭讲。但是年轻人往往会有些浪漫主义的想法,一不小心选错了人,后悔都来不及。门当户对至少是个保底的选择。

幸而徒忻是个受封建主义教育的好青年,并且承担着教育(教训?)弟弟的重任长达十年以上,以致于他本人在某些方面在思路上跟得上长辈,在选妃这件事情上他与长辈们并无矛盾。首先,他得有老婆,其次,他得有个体面的老婆。大家的思维倒挺一致的,也没什么矛盾之处,并且,在徒忻这里,老婆的家世好或不好,只要在这个阶层的圈子里,他并不是太在意的,他又不是要争皇位的皇子不是么?至于心中所爱,那还不是由着自己?

淑太妃倒是想给儿子找个好媳妇,所谓好,当然要家世好、相貌好、据说能力和性格也好的,不过这种事情她的意见反而要往后放一放,上有太上皇、皇太后、皇帝、皇后,下有她儿子,个个都硬气得不得了,最后皇帝的意见是选了南皮侯的女儿方氏。然后就是发了明旨,礼部、内务府、礼部等相关部门开始准备大婚事宜,恭王府里当然也要忙,王妃娘家也要准备嫁妆,叮嘱女儿等等等等。朝廷上下各色人等也在为送恭王爷的大妃贺礼做最后的准备。

荣国府里当然也要备这份礼,原本以荣国府的层次呢,与北静王府这样的还能勉强弄个世交沾个边儿,再高一点的正经皇家人他们也只是有个送礼的资格罢了。这回因为贾宝玉与徒忻、徒愉两兄弟走得近些,荣国府上下在准备这份贺礼的时候不免就又带了点儿自豪感。王夫人还问贾宝玉除了公中的礼物,代他备的那份私礼要再送什么。贾宝玉顿了一下:“王爷如今媳妇儿也有了,就缺个儿子了,可惜我又送不了他。”才说完身上就被王夫人打了两下:“又胡吣!正经问你话呢。”贾宝玉笑道:“我哪儿知道啊?太太看着办就是了。殿下如今忙得很,人人送他礼,他哪能记得住咱们呢?别叫人挑了礼就成了。”

王夫人不疑有他,点头道:“既这么着,我与你嫂子就看着办了。说来你的事情一年多似一年,后院里不能没个理事的人,你想要什么样的媳妇呢?”贾宝玉泄了气,是啊,也到了要娶媳妇儿的时候了,谁又有资格笑话谁呢?便问王夫人:“太太的意思呢?太太与老太太、老爷商量过了么?”还商量什么呢?贾政爱风雅贾母爱黛玉,王夫人真想咬牙。王夫人道:“我只问你是怎么想的,想不想要个贤良大度又能持家过日子的媳妇?”贾宝玉点头,这样的老婆谁不想要?

进入六月,天气依旧热得不行,贾母有年纪的人不宜总是活动,王夫人终于找了个机会得以单独见元春,把自己的意见说了:“宝玉这个孽障是我的心病,给他说个什么样的媳妇把我头发都愁白了。娘娘想,理家过日子,能像老太太想的那样儿,弄个单薄的人儿么?宝玉自己为朝上的事儿这两年累得一年比一年瘦,再让我儿子去照顾人,我这心里比油煎还难受。老太太想看护林丫头,我也想我儿子过得舒坦。娘娘想,做母亲的人,谁愿意拿儿子的一辈子当了人情?”说得元春动了念。她是真心疼自己的弟弟,做姐姐的,当然是想让弟弟过得舒坦了,这一点上,她与王夫人高度一致。元春默许了王夫人的行为,等到王夫人提出几个候选人的时候,元春还代为参详了一下,最后倒是叮嘱了一句:“老太太上了年纪的人,还是缓着与她说的好。黛玉我看着也是个好的,不妨亦为她寻门好亲事。老太太所虑者不过是怕她后半后无依,若是她嫁得好,老太太未必就非宝玉不可。”王夫人一想,也对。得了元春的支持,王夫人回来之后决定先把儿子给拉拢到一条战线上,以期对抗婆婆、丈夫。

贾宝玉听了王夫人这样说,沉吟了一下:“有这样的姑娘当然好,只是别看走了眼。”王夫人喜道:“我便是看不好,还有娘娘呢。”贾宝玉道:“娘娘久在深宫,如何知道外头的事情?依着我,不妨再仔细些。太太想是有了眉目了?”王夫人正忍不住笑呢,此时正要点头,又忍住了:“还在相看呢,我的儿,必不会亏了你的。”一面想,贾政是喜欢李纨那样家世的,为了争取贾政,再择一个这样的媳妇也未尝不可,至少李纨各样规矩也不错,性子也好,也会教育孩子,也不像王熙凤那样好强且管丈夫管得狠。王夫人觉得,如果唐佑愿意,娶他的女儿也是个好选择呢。就是…先前不注意这些事情,不知道唐佑还有没有未嫁的女儿?

正在此时,秋纹亲自来寻贾宝玉:“太太,二爷。恭王府又使人送来了帖子,请二爷去看看呢。”王夫人催贾宝玉快去:“这事儿你再不用操心的,先忙你的正事去。刚才说的话,你知道就是了,很不必对人说。”贾宝玉点点头,辞了王夫人往外书房去。

徒忻近来比较忙,相对的,与贾宝玉之间的通信联系就少了很多,他要选老婆的事情贾宝玉还是听八卦听来的。哪知道他忙贾宝玉更忙他不戳人家贾宝玉也不戳他,徒忻白天没时间戳人,晚间回到自己府里,提笔写:“池中荷花渐残,莲子将成。”贾宝玉回信:“正可大婚撒帐用。”徒忻又回:“你也知道了?不用为这个费心,横竖不过是那个样子。”然后又开始没营养,并且拿家中的冰品冷饮诱拐馋猫。贾宝玉回信:“近来祖母不适,需侍奉汤药。”

贾母确实病了,一来是贾赦先前突然好转又突然恶化的病情弄得她心情大起大落不堪承受,再不好那也是亲生的儿子,二来天气热她年纪又大,最后,她隐约察觉到了王夫人的小动作,借病来警告呢。她一病,儿孙齐上前来伺候着,也是为贾宝玉与林黛玉制造一点见面的机会。感情这回事,在贾母这里,有儿女私情当然好。即便没有,相互熟了,知道性情,又都是不错的男孩女孩,相敬如宾也是能做到的,能达到这个要求贾母自觉也对得起女儿女婿了。这年头夫妻之间要想有再高的要求,也不是太现实了。所以贾宝玉最近被贾母半是有意、半是无心地拖在了家里。

他被拴在了家里,徒忻自然鲜少能与他见面,每日傍晚便写短笺通信。“令祖母目下如何?需太医否?又,一别数日,何日君再来?”贾宝玉眨眨眼,顿觉无语。他一直搞不明白或者说一直也不算弄明白了,他们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更深层次地说,两人能够发展成个什么样子,是他不敢想的、从一开始就不费脑子去想的,估计徒忻也没个预案纯粹跟着感觉走吧。明明彼此都有那么点意思的,明明是他先招惹的自己,明明这段时间这样那样的,结果,一转过脸,人家要结婚了,他还是通过八卦才听到风声的,真的就是有够狗血的。

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责任,谁也不可能抛开一切去搏一个未来,本来就是结不出果的花,伤感个屁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让贾宝玉跟家里说:“我不要结婚,我觉得跟那谁谁处得不错。”他是做不出来的,既然这样,也无法要求对方了吧?这两个人,这年头就算能飞到荷兰,也没人给他们发证儿。这两个人有些地方真的很像,都有顾忌,都…都有太多的牵绊,太多的挂念,太多的责任不能放开。开始就是一个美好的错误,是时候了结了。就当是年少轻狂时的一场梦,至少,都放纵过自己的心,也没什么遗憾了。以后…见面会尴尬吧?或许吧。又或者时间大神能抹平一切呢?就算抹不平,又能如何?

还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呢?鱼死网破?谁是鱼谁又是网?只是…心里泛上来淡淡的苦淡淡的酸涩,就怕时间大神抹不平一切,以后,无法跟这个人继续互相说心里话,无法共处一室不语也安心。

正好,这一回的信里却是明明白白写着:“速来,有要事相商。”上面还压了两方印,用‘清溪’打头,名章结尾,贾宝玉认得这俩都是自己亲手篆的,一时之间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涌上心头了。小太监还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呢。

“娶你妹啊?”

“嗯。”

“娶你妹啊!”

“嗯?”

徒忻很惊异,他认为自己的建议非常好,对谁都好。他喜欢贾宝玉,平生第一次这样挂念一个人,估计以后也不会再有另一个让他这样挂心了,他也没那个心力去挂念别人。在徒忻看来,真正的爱你就要让你好,独占神马的,还真不像大家想的那样,对一个男人好,除了帮助他的事业让他得以一展才长,还要让他娶个好老婆生一堆儿子后继有人才行。男人么!这样才是成功男性的生活。

从某次听说贾宝玉已经被列入金龟婿人选开始,从贾宝玉说老婆要贤惠的开始,徒忻就琢磨着自己要保个好媒让贾宝玉过得舒心。从他自己要娶老婆时,从听着皇帝顺口说:“你们都长大了,你、十八弟要娶,小妹妹们也要嫁了。”徒忻就琢磨着:不如让他当我妹夫,也是一家人了。贾宝玉说‘娶你妹啊’他不能理解人类语言进化后的深意,但是听语气也听出来了人家不乐意当他妹夫。

贾宝玉脑袋都充血了,又热又涨,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挥拳头,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婚事还有人在这里惦记着呢!“殿下还是想好自己的婚事罢,臣这里,自有数的。”

徒忻道:“你恼了?是我没先跟你说,怕事儿不成。”

贾宝玉深吸一口气:“不劳费心。”

“你是男人,怎么能不成亲?咱们好了这一会子,我怎么能不为你想?还有谁比我妹妹更好的?”

“我不是那样的人!”贾宝玉有些羞恼,语无伦次,说话也冲起来了,“笑话,我与你好什么了?要你拿妹妹赔我?嗯?”当手分赔偿?我跟你从来也没怎么确定关系…吧?本来只是淡淡伤感的人,一下子把事情看得很严重了。

“我知道,那

样的人我看不上。我中意的人,我想对他好,有错么?”徒忻很镇定,他老人家说了,“我想对你好,怎么着了?”

贾宝玉被雷劈了。

心里百味杂陈,他当然知道自己是男人也把自己当男人,却没想到徒忻为他想的这样多。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卑劣了,到底当初与他耳厮鬓磨的那些日子里,自己是怎么想的呢?有一点心动、有一点应付吧?难道那个时候的自己想跟他一起过日子了?贾宝玉不由不羞愧了,对上徒忻的眼睛,头一回发现这双眼也可以纯澈得让人觉得罪恶。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在这个时代这个环境下,对自己的最好。

“你要不好,也不会叫我不知怎地就想靠近了。你要不好,难道我会不顾妹妹的死活?”

“殿下这样,叫我怎么办呢?”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儿了?

“怎么办?听我的就是了,过两天宫里大概齐要遣人去你们家看看的,不错大格子就是这样了,”徒忻走近了贾宝玉,揽着他的肩,“十四妹本份老实,模样儿也好,交给别人我还不放心呢。你们两个,你好,她也好。”我也好…

贾宝玉的思路刚刚从一片空白转到‘他对我很好’上来,听了这么一句,整个人又木了,他实在无法对现在的情况作个合适的反应,见面之前他有过千般设想,就遇想到徒忻会来这么一出。这种娶了老婆又跟小姨子勾搭的感觉,真是TMD太纠结了!

第130章 一丝明悟两处无眠

贾宝玉囧囧有神地看着徒忻,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接下去,不是说他感动一下就忘掉了,实在是…眼前的徒忻太超出正常人类的想象了。如果不是十多年来的礼仪修养做支撑,贾宝玉现在一定像个二傻子一样地张大口,说不定还要流点口水以示大脑不够用。徒忻现在的模样,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复杂极了。所以,贾宝玉也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徒忻。

男人的劣根性么,谁都有一点,贾宝玉原本觉得两个人都要结婚了,好聚好散得了,而且是徒忻的婚事先定了的,自己那里还没个影儿呢。跑过来正要开口呢,这边儿体贴周到地把他的婚事都给定了,还…特别便宜了他!这绝对是高攀了,贾宝玉虽说是国公府的嫡孙,但是与爵位还差着个五六七竿子呢,这样的条件能尚主,哪怕有皇帝的欣赏,其中必然还有其他人的进言。进言之人,非眼前这家伙莫属。每次都这样,做完了之后再通知!贾宝玉的脸形由囧字状恢复成了原形,但是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徒忻见贾宝玉完全没有高兴的样子,他也奇怪了,如果说他之前完全无法推测出贾宝玉的反应为能尚主而欣喜若狂?不像是贾宝玉会做的事情。或者有其他的表情?会是什么表情徒忻也想象不出来,但是,也不用是现在这个表情吧?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抗拒。

慢慢地,徒忻看到贾宝玉的眼神有了变化,变得…很复杂。那打量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个怪人一样。徒忻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你怎么了?这样不好么?本朝又不是前朝,驸马过得极惨。”

应该说驸马们绝大多数都过得惨,汉唐那种时代,公主彪悍,个中辛酸自不用说;到了宋代驸马们因为才华被皇家看中,但是娶了公主之后基本上政治前途就要大打折扣;明代则是一个公主和驸马一起受罪的朝代。当然,这里面肯定有例外,但是给大家的印象大致如此。本朝就不同了,做了驸马,也算是半个皇家人了,皇帝比较信得过,仕途上只有更顺利,有什么不好?一片好心遭雷劈,不对,是一片好心指向的那个人却像被雷劈到一样,实在是…太伤感了!

徒忻回想了一下,刚才都解释过了,自己并不是因为与贾宝玉的关系特别好才要把妹妹嫁给他,也不是不管妹妹死活,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而且,他还检讨了一下自己不经当事人贾宝玉同意,就擅自作主的行为,为什么贾宝玉一句‘谢’字都没有呢?徒忻有点伤心,也有点儿理亏毕竟擅自插手了人家的婚姻。但是,但是!贾宝玉想要娶个什么样儿的人呢?徒忻认为自家妹妹完全达到了贾宝玉的要求了,难道?他心里已经有人了?徒忻不舒服了起来,他直接问了出来:“你心里有人了?”

贾宝玉看着徒忻的嘴巴一张一合,没反应过来。徒忻的眼神也不对了,直接抓了他的双肩往榻上一推。看到正上头放大的脸,贾宝玉眨了眨眼:“怎么了?让我起来,唔。”好疼,武力值其实很重要,指数不高的人瞬间被压制,从双肘还能勉强支撑变成直接躺倒。因为是被横压着的,腰压着榻沿儿,这个姿势显得好弱。贾宝玉喘着气:“我,我脑子有点儿乱。”

徒忻没动。

贾宝玉的大脑飞速运转,刚才他说了什么来着?完全想不起来了。对上徒忻越来越深的眼神,贾宝玉一时不敢直视,不由别开了头去,由着温热的呼吸喷到颈侧。都这样了,徒忻还没有放开的意思,贾宝玉可怜巴巴地看着徒忻,小声道:“这样儿我腰疼。”还是不动。

贾宝玉完全没辙了,今天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本来是来划清界线的,好吧,也没什么界线好划的,反正就是说清楚事儿的,也不对,人家都要结婚了,他把你当成什么人了非要跟你汇报?你有什么立场呢?又来干什么的?抗议?完了呢?还不是该干嘛干嘛去?生气个P啊,换了自己又会怎么做?两个人的一场若有若无,大概只是两个人都寂寞了吧?等到以后有了妻儿有了家室,整天为着衣食住行功名前途算计的时候,又都没时间哪儿还有时间寂寞啊。贾宝玉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悲哀来。

徒忻看着贾宝玉的眼睛不太对劲儿,倒是慢慢松了手,托着贾宝玉的腰把他扶坐了起来。低声问道:“你心里已经有人了?有了也得忘了!圣上已经答应我了,断没改的道理。你是要尚主的人,不管看上了谁,也不能再提起了。”贾宝玉被他扶起,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心里更难受了,心里有什么人哟!就算有人,也是…靠!

“没有!”

“嗯?”

“我上哪儿去‘有人’?”贾宝玉的火气莫名上扬,这年头有内涵的姑娘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看自家姐妹就知道了,连在连子里‘串门’都得有丫环跟着,他一个男丁哪能见着没血缘关系的大姑娘?

徒忻笑着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那你气的什么?横竖要娶的…”

贾宝玉霍地转头:“我的婚事谁都管得,就你不行。”

漆黑的眸子看得徒忻心里一紧。贾宝玉说完又自悔失言,真是越来越不会控制情绪了,含糊道:“我心里乱得很,让我回去想想。”

贾宝玉回家照例要先去长辈那里

说一声的,还没想好要如何把这条爆炸性的消息告诉大家,就发现贾母那里聚了一堆人,人人神情古怪,看了贾宝玉要笑不笑的是王夫人,神情复杂的是贾母,一脸喜色合不上嘴的是王熙凤,探春也有点儿挤眉弄眼的看他,满屋的丫头婆子都笑逐颜开的模样。原来,元春打发人来,透露出了贾宝玉有可能尚主,宫中不日就要遣人过来说话,让府中早做准备。

贾宝玉没想到消息会传得这样快,当然了,徒忻肯对他说,必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也就是说皇帝同意了,既然事情已经敲定了,皇帝没道理不跟元春通通气,元春得了好消息可不就要跟娘家说一声么?这不,全家人都知道了。贾宝玉推说骑马出去受了暑气,要回去躺一躺,躲开了一屋子的女人。

划界线不成,反而被拉进了另一个意义上的‘更进一步的关系’里,贾宝玉无力透了。看不懂徒忻是怎么想的,就算是安抚也不用亲妹妹吧?而且,自己的脾气也发得莫名其妙,颇有一种老羞成怒的成份在内。装什么大瓣儿蒜啊!徒忻擅自决定了事情,难道贾宝玉就不是了?易地而处,贾宝玉又会做什么?

夏日炎炎,屋里摆了俩冰盆,睡在竹席上,贾宝玉难过了。百爪挠心我到底为什么发脾气啊?我…胆儿肥了,给他脸色看,他也没生气,那啥…这算是恃宠而骄?贾宝玉咬着腮帮子在席子上来回翻面儿,错错错。

这一夜睡不好觉的不止贾宝玉一个,恭府水阁里,另一个人干脆连床都没躺,直接望月发呆。

回忆兼解释的分割线

这门婚事是徒忻千方百计找准了机会求来的,先是说通了他的母亲,淑太妃倒是爽快,十四长公主不是她亲生的,又是她儿子出的主意,说贾宝玉如何不错,以及十四不比十二是养在皇太后跟前的,丈夫在爵位方面不比十二也好,省得让皇太后以为这是跟她打擂台,现在皇太后跟皇帝又有一点小矛盾,咱们就不要卷进去被牵连了,贾宝玉人也不错,也是世家子,只是爵位一样差一点,但是总体来说对十四也是很好的安排,淑太妃肚里转了一圈主意最后同意了。然后才是跟皇帝说去,至于太上皇,徒忻认为至少他不会反对。

所以,当兄弟俩说完了徒忻的王妃人选,徒忻趁势道:“其实,臣弟,近来还想着一件事儿。”

皇帝扬扬下巴,示意,说。

徒忻道:“妹妹们也都大了,该寻驸马了。”

在大家看来皇太后是个悲催的职业,看起来风光无限,但是,如果司礼秉笔太监这一位高权重的职位必得付出血肉代价一样,皇太后的代价是当寡妇,实在太悲惨了。其实这样的结论并不正确,做这个寡妇可比做那个活人的媳妇容易多了皇帝费点事能废了皇后却不能废了太后强悍如秦始皇最后还得好好把他那个出墙的妈接回来供着,如此说来,能当上皇太后才应该是后宫女人的最高追求。当然,皇太后也不好做,如果皇帝不是自己亲生的,如果皇帝自己还有亲妈,如果皇帝的亲妈还活着,得,原来就是工作上的竞争对手,现在…

呃,又错了,做为一个皇太后,最难的情况不是皇帝不是自己生的,而是…老公还活着。是的,皇太后只是皇帝的妈,不代表她必须是寡妇,当然皇太后的丈夫就是太上皇了。在丈夫和儿子还没什么明显矛盾的时候,她是最好过的,但是,当前后任活皇帝闹别扭的时候,夹在中间的皇太后真是太难做了。在儿子还不是皇帝的时候,母子俩在共同面对各种抢皇位的敌人的时候,真是互为依靠肝胆相照,但是当儿子顺便登上皇位,母亲成为皇太后之后,这种合作关系也就告一段落了,大家不要忘了,皇太后是跟太上皇住一块儿的。

做了皇太后的原皇后,对生活非常满意,丈夫儿子又都和睦,做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很满意。不过…儿子给丈夫进贡了一堆小姑娘…皇太后心里就开始不是滋味了。在皇帝看来,他爹退位了,本来就是他跟他兄弟们闹腾得太上皇受不了干脆当了甩手掌柜的,虽然太上皇本人承认了这个事情,但是皇帝总有点心虚,于是各种场色犬马地供着他爹。矛盾,也就这么种下了根儿。不过再多的新鲜少女和小儿子小女儿也威胁不到皇太后的地位,到了这个份儿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心里酸一点的时候说儿子几句儿子也听了,三五年来皇帝已经不给他爹送女人了。但是,近来皇帝把太上皇的人掀了不少,弄得父子气氛很僵,皇太后又偏向丈夫了,不管怎么样,太上皇是皇帝他爹,儿子不孝这事儿皇太后很敏感,与丈夫几十年夫妻下来爱情不好说亲情还是有一些的,穿惯了的衣服还要爱惜呢,何况于人?到了皇帝这儿,发现一向偏向自己的亲妈,变得不亲了,还拿孝顺说事儿有点干预朝政的嫌疑,他也不乐意了。

太上皇的小儿子小女儿不少,现在正在出阁的年纪的女儿也有两三个,其中一个是养在皇太后那里的。所以,皇帝一听徒忻说到‘妹妹’,就皱起了眉头:“皇太后什么时候要你做说客了?难不成朕还会叫自己妹妹当老姑娘不成?”徒忻一愣,马上明白了:“陛下以为是十二妹妹?臣弟说的是十四妹。”他家兄弟姐妹太多了,记名儿忒麻烦,有时候干脆叫编号比较不会弄错,还能标志出相互之间的年纪关系。好在是男孩女孩儿分开排序,才不至于让这一编号奔五十而去。十二是养在皇太后跟前的,十四的生母是个跟着淑太妃住的小才人。

皇帝“哦”了一声:“淑母妃有什么想法?”徒忻道:“不是母妃,是臣弟。看着十四妹也到了年纪了,还无人提起怪可怜的。”生母位份不高,亲爹吧又是个过气的前皇帝,自己没有同母的亲哥哥,前头还有养在皇太后跟前的异母姐姐,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忒惨。皇帝倒心出同情心来了:“倒是你还想着。”徒忻笑道:“是赶巧了,听说皇太后要给十二妹选驸马,臣弟才想起十四妹来。十二妹有皇太后操心,自不用臣弟管。”确实是巧了,皇太后前阵子还念叨着给十二找个好婆家一类,偏偏她看中的跟皇帝看中的不是同一个人,不但不是同一个人还不是同一类人,再往深里说,就颇有点政治倾向了。

本来养在皇太后跟前的就比别的要尊贵些,下嫁也就代表了皇家的态度,皇帝很有点拿妹妹奖励功臣的意思,但是皇太后这样…皇帝不高兴了。听到徒忻提到了十四,就把十二放下了,不照朕的意思办是吧?等朕把底下的嫁了,看你急不急。皇帝开始赌气了,皇帝就问徒忻的意见。徒忻列举了相关条件,当然要是有爵人家的后人,这是默认的,然后就是人品要端正一类,然后呢,因为是庶出的关系她的驸马又不宜过高,一条一条框下来。等皇帝觉得贾宝玉合适的时候,徒忻还假意说了点‘缺点’:“就是人闷了些儿,老成了。”

皇帝一拍大腿,就他了。反正吧,这个妹妹他也不很放在心上的,贾宝玉又是他觉得不错的人,但是贾宝玉的条件尚主又差了一点儿,当是格外隆恩,以后使起来也顺手呢。重要的是,既不算很亏待庶出的小妹妹,又有这样的风声放出来也是刺激暗示一下皇太后。

徒忻当时出了一背的汗,看准皇帝母子有隙插进一脚本来就是犯忌讳的事儿。这中间还有一个不知情的人,如果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让他受到无妄之灾,那徒忻该后悔一辈子了。

转回

忆及此,徒忻又有些恨恨,自己这么小心算计是为了谁呀!什么叫“我的婚事谁都管得,就你不行。”徒忻咬牙念着这句话,翻来倒去不知道多少遍,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太监总管请他更衣准备上朝,手上不住嘴上还不闲:“殿下这是一宿没睡?怎么能拿自己的身子不当一回事儿呢?不过也快了,等有了王妃,自有人心疼您照顾您了。”

徒忻还在心里念叨

“就你不行”,看着泛白的天,忽然悟了。

可明白了又能怎么办呢?徒忻嘴里发苦,自己这边儿,倒霉的一定不是他,另一边儿难道让他孤苦一生?谁也不会答应吧?自己头一个就不会答应。

总管太监大惊:“殿下,那参茶是漱口的,您别咽呀。”

清早,两人不约而同写了短笺去道歉并要求相约一见。白天心不在焉了一天,晚间回家,看到桌上的信笺,都怔住了。

第131章 恭王婚宴平安烽火

夏天还是那个夏天,地方还是那个地方,只是这次见面却不如以前那样什么都能说一点了。相顾无言是当下的真实写照,不过放心,没有出现泪千行的情形。默默对坐着,直坐到大夏天里茶都变温了还没一个主动说话的。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说什么怎么说,之前打好的腹稿,全都飞了,怎么也张不开嘴。

贾宝玉心里苦笑,两人还真是像呢,其实也不用说什么了,大概,已经全明白了吧。确实也不用说什么了,事到如今,也只有道一声珍重了,以后的日子里或许见面的时候心底有一块不一样的地方,也许什么都让时间给抹平了。终有一别呢,贾宝玉抬手捧着茶盏静静地喝着。徒忻也拿起茶来缓啜了一口,然后放下:“帝女为公主,帝姐妹为长为此主,皇姑为大长公主。十四妹是长公主,你这驸马辈份倒是不低了…”一长一短地解说。顺便把如今宫中情势也说了一回,宫中要办三件大喜事儿,徒忻的、十二长公主的、十四长公主的。徒忻把自己的事儿省去不说,单说两个妹妹,十二长公主也选定了驸马,皇太后妥协了圣旨得皇帝下,甭管上头一串原因里写着奉太上皇、皇太后命,那最后签发人还是皇帝。总不能不叫闺女嫁人吧?那可真成笑话了,皇太后没这个怄气的底气。皇帝也是开头赌气,想刺激一下皇太后,并不能真叫妹妹先嫁倒把姐姐扔一边儿,他也丢不起这个脸。皇帝另拿一宗室女填给了皇太后的侄孙,算是抹平了这件事儿。

太上皇对于十六儿子给他挑的十四女婿非常满意,对于十二女婿就有点非议了,不过生气抱怨的话都让皇太后说了,太上皇自己倒消了气。甚而至于,皇太后又念叨的时候,太上皇还对徒忻抱怨嫌烦,皇太后受了夹板气,在徒忻进宫请安的时候不免又念叨了,十二驸马是未来要袭爵的人只好说不知道为人如何,十四的驸马贾宝玉在这方面却是硬伤在皇太后迁怒的时候就要挑剔一下了。徒忻淡淡一句:“辈份儿合适,没乱伦常。”把皇太后噎得不行。她中意娘家侄孙做长公主驸马,皇太后家族为皇帝出了不少力,但是皇帝却觉得这十多年来也还够了,再要跟他要好处,他不耐烦。虽说皇室婚姻里的辈份纯粹就是个渣,完全不用理会的东西,但是徒忻提出来的时候也戳了皇太后一下,皇太后讪讪的不说话了。

贾宝玉静静听着,临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个人都接受了事实,憋屈也只能憋在心里了。只有临别时道一声珍重而已。然而还是手痒,忍不住会写各种短笺,写完揉了,扔到地上还想踩两脚,最后捡起来烧掉。烧完了又赌气,接着默写出来,装到匣子里了。

出了房门儿还得装成没事人一般,衙门里要接受同事们的道贺,出门要被亲朋好友恭喜,便是在家里,贾母、王夫人等把全家都发动起来了,给贾宝玉量体裁衣,收拾各种用具驸马不与长辈住在一起,或者说是公主驸马两口子过日子单有公主的府邸,公主住内院,驸马住前院,这简直不是娶媳妇而是嫁儿子了!荣国府还是高兴得不得了,这个时代的人也只能把这个当成荣耀,贾宝玉只能摇头了。

没两天宫里果然派了人来,一路都是熟的,收了红包之后只有说好话的份。旨意下来了,徒忻他十二妹妹封号是寿昌长公主赐婚给了永平侯的嫡长子靳源,十四妹妹封号为永嘉长公主丈夫就是贾宝玉了。然后就是进宫谢恩,一家子都得去,皇帝那里谢完了还得到太上皇那里再磕一回头。宫里又颁出赏来,同时派人过来给贾宝玉量体裁办置办驸马的各色礼服朝服等,又遣人过来教导各种礼仪,主要学习者:贾宝玉。

贾宝玉弄得郁闷极了,一种掉进女尊坑里的错觉油然而生。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在一旁准备要娶媳妇了。

公主府要现造,虽然材料都是现成的,人工却要费些时日,更兼临近秋忙,不好大肆张扬,进度就要慢些。徒忻的府邸却是现成的,故而婚期定在了八月里,日子比较紧,不但南皮侯家里忙得底朝天,徒忻这里也不得安生,布置新房、安排人手、拟定各种宴请…一派繁忙地度过了整个七月。

八月里,荣国府热烈地庆祝了中秋,宫中元妃又赐出瓜果月饼等物,要说贡上的石榴就是比外头的好吃些。贾宝玉被贾母叫到她那里与女眷们一桌:“往后我要见你的时候就少了,今年且多陪我一会子罢。”说得众人一阵心酸。大节下的王熙凤连忙活跃气氛:“宝玉也长大了,不是好事么?”又说起八卦来引贾母开心,“今年与咱们家走礼的人家比往年多了三年,家业是越来越兴旺了。”话题慢慢转开,王夫人又问贾宝玉:“恭王爷大婚的日子过了节没几天了罢?”

贾宝玉漫应了一声:“嗯。”

王熙凤又问要送什么礼,然后一拍巴掌:“说来咱们家也得为宝玉的婚事预备着了罢?衣服鞋袜倒好说,摆设等却要看公主府屋子的样子去配,只可惜钦天监还没定下日子,也不知道公主府什么时候能成…”

真是个糟糕的节日,过得一点都不开心,撇开一切不提,光是这种谈到未来要寄人篱下的话题就够让人讨厌的了,真不知道‘嫁’的是谁。怪不得不少公主和驸马的感觉都不好,男人的自尊心被踩了不说,娶个媳妇过年都不能跟自己家人一起过公主过年要进宫(携带驸马一枚)。

到了徒忻成亲这一天,各路宾客云集,贾宝玉也带着贺礼踏进了恭王府的门槛,照例被赵长史接着送到了总管太监那里,好好地安排了座席。位子比较靠前,谁也说不了什么,摆明了一家人,谁又能不服气呢?旁边坐着未来的连襟靳源,两人原先的交情并不深,虽然都算是世家子弟,但是各人的圈子还不是完全一样的,平心而论,靳源的圈子档次似乎还略高一些,只是靳源没走科举路,他爹又还活着,因要尚主,先赏了个都尉的虚衔。当下两人打了招呼,从天气说起,渐渐说到了各自的婚事,有无消息何时放定一类。

给公主的聘礼却是礼仪上规定好的,刚开国那会儿条件艰苦看起来标准挺高,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聘礼要求比起寻常人家攀比斗富来说还真不算什么。公主的嫁妆除了府邸之外还有田庄、奴仆、店铺、银两、属官,完全不用驸马操心。贾宝玉与靳源相视苦笑,有种当倒插门女婿的错觉哩。真是心中甘苦自知,对男子汉的尊严是一种变相的蹂躏。旁边是一些已经尚主的人,也有神色恬淡的,也有一脸懒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