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要检查谢晨风的伤口,谢晨风马上声音变了调,推开林泽,林泽吓了一跳,说:“怎么了?”

“你受伤了吗?”谢晨风问。

林泽道:“没有,怎么?我看看你伤口。”

他凑过去,谢晨风抬起手肘,架着他不让他靠近,另一手从包里翻出纸巾,说:“老家的习俗,在有死人的地方见血不吉利,别碰上了。”

他用纸巾抹了把脸,按着出血的地方,林泽说:“不会破相吧。”

谢晨风斜眼瞥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说:“破相了咱们还联系吗?”

林泽总是被谢晨风弄得哭笑不得,坡上传来声音,谢晨风马上道:“走!”

他们绕过树林跑向村子,林泽回到前山的村内,夜三点半,他拨通师兄的电话,把此处消息传过去,这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小雨总是下也下不完,两人从身上湿到脚,没一处是干的,连内裤也湿透了,便在一堵墙边坐了下来,依偎在一处。

“休息一会,吃点东西。”林泽说:“等他们走了以后再上去看。”

谢晨风出了口长气,背脊倚在墙上,掏出饼干,林泽看录像,刚刚在最紧张的时候,谢晨风还不忘护着怀里的录像机怕摔了,这时把饼干喂给他吃,林泽头也不抬就吃了,谢晨风道:“你一个人来不行。”

林泽道:“嗯。”

谢晨风问:“你爱我不,没我你就完蛋了,要挨揍。”

林泽说:“当然。”

谢晨风说:“当然什么?说清楚点。”

林泽想到刚才若是没有谢晨风,自己肯定要挨那群保安的揍,说不定录像机被打坏,然后跌跌撞撞被围殴,真是狼狈到家了。

林泽咀嚼着饼干,转过头,吻在谢晨风的嘴上。

谢晨风完全不料林泽突然来了这么一下,登时噗地把饼干屑喷了两人满身,林泽却按着他,边吃着饼干与他舌吻。

软绵绵的饼干带着香味,吃进去一些,又在彼此唇舌间融化了。林泽亲完谢晨风,意犹未尽地舔他的嘴唇,拍拍他的头。

“真恶心。”谢晨风漠然道:“你太重口了。”

林泽一脸麻木,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地自顾自喝水,紧接着谢晨风喘息片刻,凑过来封住了他的唇。

这第二个吻悠远绵长,两人吻得彼此气息急促,天顶直升飞机的声音再次传来,唇分时林泽抬头看了一眼,说:“走了。”

谢晨风起身整理好包,一人分了一根火腿肠,边吃边走,前去察看敌情。记者的大部队还没来,料想他们抄了近路,其余人从大路上走了,林泽躲在树后朝山坡下看,只见谷底中央连着是一大片塌方地,哭声隐隐约约传来,将近一里地上全被山脊滑落的泥土掩盖。

林泽带着谢晨风进去,两人浑身是泥,救援指挥现场搭起雨棚,隔壁的几个帐篷内来来去去,抬着担架,又有几辆车把受伤的人送上去,刚刚林泽走的是山后的另一条路,这里则通往前面的大路,路前扯着布条,放着路障。

有村民抱着亲人的尸体大声痛哭,林泽趁没人发现他们,便跑向蒙着白布的帐篷前,挨个数尸体。谢晨风看得面部表情痉挛,说:“你要做什么?”

“一、二、三…”

林泽挨个数过去,统计了死亡人数,目前已经有十九个人了,谢晨风道:“喂,阿泽,有人发现我们了。”

林泽抬头,看到炽烈的射灯下有人快步朝他们走来,旋即一拉谢晨风说:“这边走!”

“喂!你们干什么的!”马上有人吼了起来,林泽跑进救援中心的帐篷,里面好几个当官的正在说话,手边还放着茶,见到林泽进来,俱是不约而同抬头。

“您好,我是华龙网的记者。”林泽出示记者证,与坐在中央的中年人打了个照面,登时愣住了,他万万料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他!那中年人看到林泽的记者证,明显不是同个人,但没多说什么。

“出去出去。”一名官员起身赶他:“谁让你们进来的?”

林泽看着那中年人,这是他迄今为止见到的最大的官了!谢晨风也不敢揍这些当官的,只是说:“别动手,我们自己走。”

“没关系,让他们休息一会。”那中年人起身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林泽一身泥水,显而易见,朝他笑了笑,说:“…我们从路上徒步走过来的。路还没通。”说着道:“您坐,我们绝不乱来。”

“你们网站是通过国务院新闻办审批的。”中年人说:“我不担心,坐吧。”

林泽如释重负,心里十分紧张,但他生平有一点是非常幸运的,越是紧张的时候他就发挥得越好,当即示意谢晨风打开录像机,对着中年人开始采访。

他都挑敏感的问题问,问得那中年人不太高兴,但他仍然逐一回答了,几乎没有跟林泽打官腔,最后问题卡在死亡人数上,中年人起身在雨棚走了两圈,秘书马上掏烟给他点了根烟,又散给林泽和谢晨风。

林泽接了,那中年人出棚外,告诉他:“这个目前不清楚。”

林泽点了点头,收起录音笔,中年人看了他一眼,说:“怎么派你这么年轻的记者过来?”

“年轻才跑得动。”林泽笑道。

中年人没再说什么,背着手进去,林泽和谢晨风站在一旁,谢晨风说:“他不会找咱们麻烦吧。”

“不…会吧。”林泽知道他的意思,毕竟这家伙是出了名的厉害,现在被谢晨风一提醒竟是有点后怕。

谢晨风说:“混不下去的话我带你走,也不用在重庆找工作了。”

林泽莞尔道:“不会的,报道还没出来,怎么就会关我?嘘你看,他们也来了。”

记者部队也纷纷到了,开始与本地官员拉锯战,各个媒体的摄影师去抢位置,官员封住临时救援中心外围,不让人进去。中年人也没有再出来接受采访,林泽终于知道前辈们所说的,关于这家伙的印象了——他气场过强,不像普通的官僚,也不虚荣,是做大事的人,确实,经过这次接触后,林泽觉得他们形容得太对了。

天蒙蒙亮时,林泽打开ipad,把录音和资料,以及一些图像传回去给师兄,与谢晨风坐在角落里翻新闻。

无数新闻报道从这里发出去,几个记者还支了个信息据点,所有人都可以使用,早上七点时林泽看到不少台里已经有报道了,刚看完几个记者的视频采访,这名记者就端着水过来聊天,数人把情况说完,凑作一堆打牌消遣,等车来把他们送回去。

尸体一具接一具地抬出来,谢晨风始终看着远处,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所触动,林泽猜他的农村老家里或许也碰上过这样的场面,但谢晨风没有说,林泽也就没有追问。

中午当地部门叫来大巴,把他们送到县上请吃了顿饭,无疑也是请他们不要夸大报道,毕竟这种事都是兜不住的,死亡人数已经超出预料了。林泽困得要死,强打精神吃饭时又见秘书过来,在请客的官员听了几句,连连点头,朝他们说:“如实报道就行。”

有这话出,林泽就放了心,当天下午和谢晨风在车上睡了一路,浑身泥水,回主城区去,各自回家睡觉。

“明天还出来么?”谢晨风道。

“你来我家找我吧。”林泽说:“早点来,可以一起睡回笼觉。”

“嗯。”谢晨风满意地说,下车与林泽告别。

第八章 ...

翌日谢晨风没有过来,林泽知道他肯定睡不起,也没打电话叫他起来,下午时谢晨风终于睡醒了,说临时有点事,得去合川一趟,招生。

“你们在一起了?”小哥问。

“嗯。”林泽的嘴角微微上翘,说:“你怎么知道的?”

小哥把一杯拿铁放在柜台上,说:“你一看就像在谈恋爱。Ipad也不拿出来了,Jack’d也不用了,不是谈恋爱是什么?开过房了吗?”

林泽无奈收起手机,说:“好吧,还没有,其实是他手机丢了,没法用微信。”

林泽想到他们的关系,已经接吻了,感觉分开再见面后,多少还有点尴尬,第二天连着整整一晚上,谢晨风都没有来短信,林泽心里有点忐忑,直到第三天中午,谢晨风的声音有点疲惫,说:“幺儿,老公昨晚没睡好,手机被偷了。”

林泽松了口气,心想没事就好,又开始揶揄他,谢晨风无奈道:“果然情场失意的时候,别的就会很倒霉。”

林泽知道谢晨风心里有他,手机一丢就马上给他打电话以示不是晾着他,手机丢了就丢了,没办法,林泽打算等他回来以后,买两个新的情侣号,分期结话费套餐送个新iphone——自己弟弟办的那种,和谢晨风一起用。

这次谢晨风去招生还是要三天,在合川临时办了张新卡,又借了个手机用,林泽便回开水房,每天只能和他发发短信,聊以打发无聊的时间。

那夜一吻,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被拧开的水闸,铺天盖地的水流一瞬间浸润了许久以来干涸的内心土地,林泽甚至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这么爱他,事实上在半个月前,他们还只是想当个朋友,然而感觉这玩意说来就来,仿佛一瞬间眼前充满了阳光,生活变得无比的美好。

谢晨风说的话也变了个人似的。

谢晨风:【中午去吃什么?想你了。】

林泽:【买了个团购券,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你呢?】

谢晨风:【豆花饭,今天起,谢谢要存钱养老婆。】

林泽:【哦?谢谢有老婆了?快拿照片出来给我看看。】

谢晨风:【打开照相功能,按下快门。】

林泽按快门的时候正好身后小哥躬身,在他背后比了个耶的动作。

林泽:“…”

林泽看了他一眼,小哥呵呵笑,回去柜台后。

谢晨风收到彩信,发现林泽身后的帅哥布景板,问:【又在勾三搭四?】

林泽:【是的,人生寂寞啊!】

谢晨风:【速度点,把你的Jack’d删了。否则不爱你了。】

林泽:【你自己手机丢了,没Jack’d用,就连我也不让用了?】

谢晨风:【嗯,你被我吻了,就要对我负责。回来我要检查的。】

林泽:【哦?怎么检查?】

谢晨风:【谢谢回来可以和你共度春宵吗,才子。】

林泽:“…”

林泽把jack’d卸载了,小哥问:“是上次那个黑黑瘦瘦的1?”

林泽嗯了声,小哥道:“怎么喜欢上的。”

林泽说:“不知道,这事谁说得清?刚好是我喜欢的罢了。”

小哥低头擦一个玻璃瓶,问:“他呢?怎么喜欢上你的。”

林泽道:“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小哥笑着接道:“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林泽忐忑再三,编辑了条:【回来再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把那条短信删了,改成了:【好。】

大家都不是第一次了,想认真在一起的话,迟早都愿意…林泽想到谢晨风在床上当零的样子,喉结就忍不住动了动,心里坏笑道:我会好好蹂躏你的。

郑杰来了,林泽推开玻璃门出来去吃午饭,郑杰站在太阳下被火烤,一脸麻木地看着他。

林泽笑道:“走吧。”

郑杰道:“高兴得很哟你。”

林泽嘴角抽搐,意识到自己确实太明显了,两人吃饭时,林泽收到条短信,是李迟然的。

【哥,今天晚上来小猪的生日会可以吗?陪陪我。】

小猪是李迟然的好闺蜜,也是个零,林泽想了想,已经和谢晨风在一起了,便不想再去掺和GAY群里的事。

林泽:【不了,幺儿,你的生日我去,你的朋友生日我不去了。你最近不也是在谈恋爱了么?别去凑这种热闹了,圈子里乱得很。】

李迟然没有再回复。

林泽午饭后又回开水房,今天没有面试,明天还有一家报社让他去看看,正好明天下午面试,晚上等谢晨风回来一起吃晚饭。

小哥在柜台后说:“林泽,你男朋友还没回来,明天晚上帮我个忙行不。”

“什么?”林泽正在给谢晨风发短信,茫然抬头道。

“陪军军去一下小猪的生日会。”小哥道:“他们请了我,不过我要加班,军军和李迟然没人陪。”

林泽只得点头,没想到咖啡小哥这么快就泡上那个叫军军的学生了,去唱个K也没什么,谢晨风要是回来了的话,和他一起去好了。

第二天傍晚,谢晨风还没有回来,正在回市区的大巴上,林泽给谢晨风打过招呼,让他来了以后就到KTV来找他,又把KTV地址给了谢晨风,便直接进了包厢。

灯火昏暗,大包厢里全是花枝招展的GAY,林泽进去后不少人抬头看着他,这些人都是李迟然认识的圈子,林泽只认识零星几个,朝过生日的小猪点头打招呼,送他一盒哈根达斯的冰淇淋蛋糕当生日礼物。

“谁送的?”

一会就有人接过去拆了。

“然然的哥。”小猪得意地说。

林泽道:“生日快乐,小猪,谢谢你照顾我弟了。”

小猪笑着招呼客人,李迟然得足了面子在一侧招手,让林泽到角落去坐。

“哥。”李迟然道:“怎么来得这么晚?”

“今天去面试了。”林泽笑道:“让我下周一就去上班,日报报社。”

周围好几个听见的都在调侃他,林泽朝他们笑了笑,说:“小猪你随意,待会我得…”

李迟然凑到他耳旁:“嘘…”

林泽看了他一眼,李迟然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林泽道:“总之你们随意就行了,谢谢,不吃东西。”

李迟然点了杯鸡尾酒,凑到林泽唇边,林泽便喝了一口,两人在包厢角落里坐着,也不点歌唱歌。

军军也来了,林泽朝他打了个响指,说:“你老公晚上加班来不了,让我带你去开房过夜伺候你。”

数人哄堂大笑,军军说:“我晓得他不来,我跟你走嘛,我决定和他分手了!”

林泽笑道:“开玩笑的,别这么说,他也没办法。”

军军叹了口气,过来坐着,林泽今天去报社面试,那家报社久仰他的大名,说他是才子,让他下周一直接过来上班,给他一个版块,让他带一个四人的小组做专题,霎时令林泽接连被打击的自信心得到了提升,说话气场也强了许多。

此刻左拥右抱,左手搭着李迟然,右手揽着军军,俨然一副总攻的架势。

包厢里人很多,挤了不下十来个人,灯光更黯了些,有人在唱歌了,生日的主角没空招呼他们,三人便在偏僻处小声聊天。

“司徒烨不喜欢我的。”军军说:“你看他都没给你提过我。”

林泽道:“怎么没有?他经常说起你。”

军军道:“哎,别骗我了,他带我去他租的房子,家里什么都没有,说在重庆打工一段时间,赚到钱就要走了。”

林泽连小哥的名字都不知道,现在才从军军口中得知他叫“司徒烨”,挺有意思的复姓,漂亮的名。他也不知道司徒烨的背景,对方更没提过自己住什么地方,也没说为什么来星巴克调咖啡。

但那不妨碍他们萍水相逢的友情,林泽笑道:“这些事,你应该认真想想,详细谈谈,如果你也愿意和他好好相处,我相信他愿意为你留在这个城市的。”

军军没有说话,李迟然说:“哥,你给我买个萨摩吧,我想养狗。”

林泽道:“可以,下周你去选好,我给你买吧,生活费用完了?”说着摸摸李迟然的头。

李迟然没有说话,依偎在林泽的身上,给他一个小公仔,说:“刚刚在楼下夹的。”

军军说:“你哥对你都比司徒烨对我好。”

李迟然说:“你别想太多啦,烨哥应该是真的加班,不是怕要送东西才不来的。”

林泽知道了,军军在读大学,没什么钱,平时跟着李迟然他们玩,买衣服吃饭的开支上已经有点生活费透支了,司徒烨估计也是穷光蛋一个。应酬不起他圈子里的事,咖啡店的事情又忙。

“怎么说呢。”林泽想了想,朝他小声说:“军军,司徒烨的性格是喜欢认真读书的小孩,而且你才念大三,偶尔也可以打打工,和他一起努力,这样我觉得更好。”

“嗯。”军军心不在焉地答道,显然没听进去。

林泽也不想说教了,这些小孩都比他小太多,正处于追逐物质和爱情,并喜欢把它们捆绑在一起的年纪,自己说多了也惹人烦。迟早大家都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