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带手提是苏秦建议的,李现得承认,这姑娘的审美想法和他一样前卫。

苏秦没有急着下定论,而是回头问自己的母亲:“妈,站在你的立场,如果这两款手提袋让你购买,你会选哪个?”

从头至尾没说话的王琳听见女儿的提问,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回答说:“如果是我呢,我会选择无纺布这款。虽然不如纸袋好看,但胜在结实。如果女人平时要上班,可以拿这款袋子装菜、装饭桶,以及其它杂物。可,这个纸袋,毕竟装不了重物,可能有点不中用?”

“王女士,我打断一下,”李现站在另一个立场打断她,说:“咱们这款纸袋看起来很高端,你们女人都是有虚荣心的,这么高端的纸袋提出去,多有面子?对不对?所以我更赞同用纸袋。”

李现意识到貌似说错话,立刻闭了嘴,看向苏秦。

苏秦抬眼问老板:“老板,这种无纺布可以覆膜吗?如果覆膜,看起来会不会高档点?”

“你们这个色彩和款式设计,覆膜的话,确实要好很多。但以你们1000的量,版费和机费加起来都要上一千了,很不划算。”老板停了一下,指着手提纸袋说:“我个人建议你们还是用纸袋。”

苏秦当机立断:“可以做一个覆膜的无纺布纸袋给我们看看吗?”

老板点头:“没问题,可是,做出来大概就下午了,你们回去恐怕就没车了,真的要做?”

“嗯,做吧,你们这里可以住宿吗?住宿费和伙食费,我们可以自付。”苏秦问。

老板:“有是有,就是条件不咋地好,这个季节蚊子又多,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没关系,麻烦老板。”

下午五点钟,老板把覆膜的样品送进了他们的休息室。

纸质、无纺布未覆膜、无纺布覆膜,三种摆在一起,做了个对比。

覆膜之后,无纺布的颜色不再那么黯淡,质感也上去很多。如果是普通设计,即便做这种无纺布覆膜,恐怕也不会有大牌质感,可李现的这款设计,厉害之处就在于颜色处理,能瞬间抓到女人的好感度。

可是,做了覆膜的无纺布袋,成本又比她预估的多了将近一块钱。

苏秦再三犹豫,锤掌拍板:“先做一千个无纺布手提袋,五百个纸质手提袋。”

下午五点半之后,桑枣镇便没了回云阳市区的车。

这里虽然是一个镇,可实际上,不过是一个交通方便的农村。工厂后面的民居,还都是瓦房,零星几栋自建楼。

老板是个厚道人,晚餐招待他们吃后山打来的野兔。吃饱喝足,又带着三人去后山散步,摘点应季水果,让他们明天带回城里。

瓦房民居房外,种植了很多枣树,树枝上满满坠着嫣红的大枣,个头都拇指那么大,看着喜人。

李现喜滋滋地爬上树,从皮带里扯出衬衣,撩起衣服露出肚皮,用衬衣兜住大枣。

王琳看得直乐:“这小子,看着文文静静,上树就跟猴子似的。”

苏秦看着树上的人也很无语。

没想到李大设计师,这么不注重仪表?

李现在树上摘枣,老板也爬上去,也拿衣服兜着大枣,两个大男人摘果子摘得不亦乐乎。

就在这时,旁边瓦房里冲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身后追着一条大狼狗。

母亲王琳吓坏了,抱住女儿往一旁躲。

那个女孩看见苏秦一行人,宛如看见希望,朝她们冲过来,抓.住苏秦,往她身后躲,“姐姐救救我救救我。”

那条大狼狗朝苏秦他们扑过来,苏秦几乎下意识得推开抱住自己的母亲和抓.住自己小女孩,迅速从兜里取出自制辣椒水,朝大狼狗喷过去。

大狼狗眼睛、鼻子进了辣椒水,狂躁得夹着尾巴在原地转圈,“嗷呜嗷呜”叫唤。

在树上摘果子的李现被吓得“哇哇”大叫,一向怕狗的他,差点吓得一脚踩滑,摔下去。

苏秦捡了根木棍,朝大狼狗头部击过去,狠劲儿砸,眼底都是狠戾的气息。

直到大狼狗不再动弹,苏秦才停下来。

由于太用力,她的户口被震得发麻。

李现从树上跳下来,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抓着老板的胳膊,直哆嗦:“老老板,你们这里的人,都不栓狗啊?”

那小女孩“噗通”跪在苏秦跟前,扯着她衣服,哭着说:“姐姐你救救我,救救我,我是被骗来的,被骗来的。”

老板最先察觉到蹊跷,往那户人家看了一眼,对苏秦等人一招手:“走,赶紧回去。”

苏秦也察觉到什么,拉起姑娘往回走。

李现不知道什么情况,看了眼恶犬的尸体,也加快脚步跟着他们离开这里。

王琳直愣愣地跟在女儿身后,盯着苏秦的后脑勺,愈发觉得,这个女儿陌生。

回到工厂,老板迅速拴上厂里铁门,带着他们回了休息室。

老板拉过矮凳坐下,喘了口气,打量着屋内人,“你们没事吧?”

苏秦摇头,又扭过头问母亲:“妈,你有事吗?”

刚才女儿拿木棍打狗的那副模样,吓到王琳。她此刻盯着女儿,甚至开始怀疑,眼前这个女孩,到底是不是她女儿。

她摇头:“没有。”

那蓬头垢面的小姑娘一直拉着苏秦,不肯松开。

苏秦带着姑娘坐到凳子上,低声问她:“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狗追你?”

姑娘看了眼苏秦,又去看其它人,眼眶里蓄了一包眼泪,抿唇摇头说:“我”

桑枣镇交通方便,工厂很多,建设落后,外来打工的人也很多,鱼龙混杂。

刚才苏秦他们一行人摘枣的那处瓦房宅院里,是一个贩卖人口的中转站。今天,那里面的人贩子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开会”。

这个叫波波的姑娘,因为养过狗,所以暂时取得了狗的信任,可当她逃出来的时候,那条训练有素的德牧也追了出来。

之后,便是苏秦他们看到的这一幕了。

老板一锤掌,骂了一声:“他娘的,我早就觉得咱们厂里后面那群人不正常,没想到真的有问题。我先前也只是听说,那个窝点里有人卖.淫,但没想到是人贩子!”

老板自己也有两个可爱的闺女,一听姑娘遭遇,代入自己,气得浑身发抖,“看来以后不能让我两个闺女来这边了,太他娘的危险了。”

老板也经常带着两个闺女去那里摘枣,有时候,甚至放心两个姑娘自个儿去摘。一想到厂子后面那个民居是个贩卖人口的中转站,脊骨都发凉。

苏秦皱了皱眉头,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李现阻止她:“小苏,你干嘛?”

“报警。”

“你现在报警,万一他们来报复怎么办?太危险了,咱们把这个姑娘带走就行了,别去惹那群人。”

苏秦几乎吼出来:“你没听波波说吗?那里面还有其它姑娘!如果不报警,她们就会被运去其它地方!”

女孩眼眶发红,宛如恶兽嘶鸣。

李现被她吓了一跳,然后宽慰说:“我我想的是”

好吧,他就是怂,害怕得罪犯罪团伙。

“咱们多耽搁一刻,可能就会有一个姑娘被送走。”苏秦平静下来,说:“我先去打个电话,你们等我一下。”

老板也赞同先报警,他说:“他娘的,想到后面有个马蜂窝,我心里就不踏实。幸好我两个女儿机灵,没让他们得逞!”

苏秦手里握着电话,双手合十跟老板道谢:“谢谢你,老板。”

突如其来的感谢倒让老板觉得莫名其妙,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说:“跟我说啥谢,被拐卖的又不是你。快去打电话吧。”

“嗯。”

王琳知道女儿的遭遇,目送女儿走出房间,又看着坐在小矮凳上的小姑娘波波,心里一阵撕裂地疼。

当时女儿被拐卖,是不是,也是这样狼狈?想到此,王琳双眼蓄满了泪水,往外滚落。

李现坐立不安,吓得双手不知如何安放,想到那些是犯罪团伙,手都止不住发抖。

她大吸几口气,让自己平静。

苏秦走出房间,数字键盘摁下“11”两个数字,又删除,翻出章程的电话,给他打了过去。

章程的电话打不通,苏秦急得原地踱步。

打110报警不是太好的选择,她不太敢相信桑枣镇这里的警察。

桑枣镇就这么大,没道理这里有个这么大的贩卖人口中转站,却无人知晓,那么她有理由怀疑这片区的警察里,有黑警。

这种小地方派出所,有许多并不是从正规警校出来的,有些是退伍兵,有些是当地有势力的混混。

想到此,苏秦更加不敢打110,为了稳妥,她想先打电话给章程,听听他的意见。

可章程电话打不通,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恰好这时候黎川打电话过来。

她深吸几口气,接通,“喂”了一声。

苏秦想到屋内那姑娘,想到厂子后面那个贩卖人口的中转站,便回忆起前世种种。找不到稳妥的人救那些姑娘,她更是焦灼不已。

黎川听出她声音有些不正常,皱眉问:“怎么了?”

“黎川。”

姑娘的声音颤得更厉害。

她平日里都是“黎老师、黎老师”地称呼他,他印象中很少听她喊自己名字。黎川察觉到她情绪起伏厉害,声音凝重:“苏秦,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我在桑枣镇。”苏秦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全鑫印刷厂。”

电话另端,黎川立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一手抄兜,一手握着电话。

他望着城市夜景,没有说话,没有打断她电话里的女孩,静静地听她说,静静地听着女孩的呼吸起伏。

“厂后,有一个贩卖人口的中转站,现在有一个女孩在我这里。我不敢相信这里的警察,我给章程打电话,没打通。”

黎川眼底蓄起一抹阴鸷气息,“你现在是否安全?”

“厂里有几十人,暂时安全。”

黎川声音冷而稳重:“待在那里,哪儿也别去,等我和章程过来。”

听见男人稳重的声音,苏秦一颗心顿时安定下来。

挂断电话,苏秦在外面站了一会,深吸几口新鲜空气,又原地蹦了几蹦,让自己平静下来。

等她恢复镇定以后,才推门进去,一脸轻松对各位说:“已经报警了,很快会有人过来。”

老板一拍膝盖,想起什么,叫了一声“糟糕”。

李现被他吓了一跳,吞了口唾沫,紧张道:“怎么了?”

老板说:“咱们这里的警察,大多都是当地的混混,托关系进去的,收保护费啥的都是他们常干的事。我怀疑,那窝人贩子跟这里的警察有交情,这样一来,咱们这个警报得毫无价值啊。”

苏秦早就想到这一层,说:“放心吧,我朋友在市里警局,我会让他带人过来。有市里的警察协助,当地派出所的警察就算有十个胆,也不敢给那窝犯罪分子放水。”

外面,天已黑透,有悉悉索索的虫鸣蛙叫。

李现是个怕狗的,想起那条被苏秦打趴下的恶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说:“人贩子回来,发现有姑娘跑丢,会不会派狗来追踪?狗子的鼻子最灵敏,如果”

他吞了口唾沫,话刚说完,听见外面传来狗吠声,有人将厂里的大铁门砸得“砰砰”响。

“有人吗?”

屋子里的人都吓得一颤。

苏秦知道那群人贩子都是魔鬼,穷凶极恶之徒。

她镇定下来,迅速想出对策,开口问老板:“老板,你去拿几套工作服,还有,你帮忙去问厂里的女同胞借一套衣服,给这姑娘换上。”

“好。”

老板迅速去隔壁休息间跟工人要了一件女人衣服,并嘱咐工人,待会不要出来。

苏秦几人迅速换上工作服,戴上口罩和帽子,去了工作间假装搬运东西。

老板则装作睡眼惺忪的模样,去开铁门,“来了来了!敲敲敲,大半夜的敲什么敲?有没有毛病?让不让人睡觉啦?”

拉开铁栓,外面的人牵着几条德牧冲进来。老板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他们道:“你你们干什么?你们别乱来啊!”

一共冲进来十个男人,人手牵着一条大狼狗。

为首的男人牵着一条怒目威严的德牧,环视一圈四周后,说:“老板,我们来找个姑娘。我妹妹,年龄小不懂事,叛逆,是不是跑来你们这里了?”

“哦你说那个头发蓬乱的小姑娘啊?天没黑那会来过我们厂里,跟我的工人说了一堆神叨叨的话,就被我们赶走了。”老板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指戳了戳太阳穴,“你家妹子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这里,好像不太好使。不过,桑枣镇就这么大,她一个姑娘应该跑不远,你再带着狗去找找。”

男人看着老板,将信将疑。他手上的狗冲着操作间叫,他说:“老板,不介意我们参观一下吧?”

老板一愣,看了眼那十几条恶犬,拉了拉披在肩上的衬衣,强作镇定点头:“里面都是印刷成品,你这一群狗进去,给我搞脏印刷品怎么办?。”

男人笑眯眯:“我就一个人进去。”

老板不敢阻拦他,便放他进去。

工作间里有三个女人,一个瘦弱的男人。四人穿着工作服,带着白手套、白口罩和帽子,只能看出大概身形,看不清样貌。

男人皱着眉打量他们,手里牵着的狗仔细嗅了嗅,对准了其中一个女孩吠。

男人和狗冲过去,一把抓.住女孩的肩,将她瘦小的身子摁在墙上。女孩一脸惶恐,瞪大眼,挣扎大叫:“你你干什么!老公!老公救我!”

男人扯下苏秦的口罩,愣了一下,旋即松开她,低头对着狗骂了一声“蠢货”。

狗子仿佛听懂似的,垂下头,“嗷呜”了一声,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