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有点失望,但心里似乎又有点轻松,毕竟提分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说:“既然你这么忙,那我们下次再聊。”
徐志宇笑了笑说:“也没那么着急,我等会儿再走。对了,刚才宁萌说有个警察想找你去做催眠,让你配合他们破案,什么案子啊?”
“还是前段时间我同学坠楼那事。”
“不是自杀吗?”
纪念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没那么简单吧。”
“那你同意了吗?我是说催眠。”
“我还没想好呢。”她说完,发现徐志宇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于是又说,“我知道你肯定特别希望我想起以前的事情,但是……”
纪念话说到一半,被一阵来电铃声打断,是徐志宇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并没有立刻接通:“公司那边的电话,应该是催我回去的。”
纪念说:“那你快回去吧。”
徐志宇点了点头,难得这一次一点都不留恋地离开了D大。
车子驶出D大时,徐志宇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还是经纪人的电话,他把车子停到一边接通电话。
“下午谈合约你别忘了。”
他疲惫地抚了一下脸:“帮我取消吧。”
“怎么了?病了?”对方犹豫了一下说,“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跟人家说改个时间,你看什么时候方便。不过下一次可不能再爽约了啊。”
他深深吸了口气:“帮我把最近的工作都往后延吧,我有点累,想休息一段时间。”
“什么情况啊志宇?现在可不是你休息的时候!”
“回头我跟公司解释。”
“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吧?志宇?志宇?”
徐志宇没有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伏在方向盘上,想到纪念对他的冷漠,他实在心累。
09
周末时,宁萌拉着纪念去逛街。三月的天,纪念还穿着秋裤,宁萌却已经换上了丝袜、短裙。从宿舍出来,她一路上东张西望,遇到个能反光的地方就要对着照一照。
纪念有点无语:“在宿舍照了半个小时,出来还没完啊?”
宁萌对着停在公交车站旁的一辆轿车的车窗玻璃调整裙子的肩带:“我得时刻保持最佳状态。”
纪念瞥了她一眼说:“今天是周末,我猜那警察叔叔应该不会出来查案。”
心事被戳穿,宁萌却继续嘴硬:“谁说是要给他看了,我是为了自己赏心悦目懂吗?”
她边说边对着那车窗玻璃龇牙咧嘴,小心翼翼地蹭掉唇角多出来的口红。
纪念看着这让人心惊肉跳的一幕说:“可真够赏心悦目的。”
这时候,公交车晃晃悠悠地从远处驶来,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周末的公交车上都是空位,两人找了车厢中间并排的位置。因为宁萌穿着短裙不方便挪动,所以纪念坐在了里面靠窗的位置。车子再度发动,纪念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却冷不防看到刚才停在她们旁边的那辆车的驾驶位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你完了。”纪念说。
宁萌不解:“怎么了?”
“你刚才当镜子照的那辆车里好像有人……”
宁萌一怔:“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这不也刚看见吗!”
宁萌抻着脖子努力往校门口的方向看,可惜公交车已经拐了个弯,什么都看不到了。
“什么车你记得吗?不是警车吧?”宁萌犹不死心。
“好像是桑塔纳吧,不过……”纪念故意说,“假如警察叔叔出来约会,应该也不会开警车吧?”
“完了……”
宁萌所有的好心情都因为这个可能性不大的假设而烟消云散,最后只能靠疯狂的购物来转移注意力。而纪念也为自己那句玩笑话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宁萌的战利品多得像小山一样,坠得她手臂都抬不起来。
这样整整逛了一天,直到商场打烊,两人才打道回府。D大的校区是在市郊比较偏远的地方,等她们从公交车上下来时,学校周围连卖夜宵的小贩都已经收摊回家了。
拎着几大袋东西穿越没有人的街道,纪念几乎在倒计时,算着自己什么时候可以爬上床。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身后宁萌在大声叫她的名字,可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觉得整个人被撞飞了出去,紧接着是重重地落地,而手上的那些购物袋也随之撒了一路。与此同时,一辆白色桑塔纳从她身边疾驰而过。
马路对面,宁萌惊魂未定地跑了过来:“你没事吧?”
纪念摇了摇头,想回头感谢一下刚才在紧要关头将她推开救了她一命的男人,一回头却见那人已站起身来,看着那辆白色桑塔纳离开的方向有点出神。
“沈老师?”纪念和宁萌几乎是同时叫出声。
沈慕清回过头,脸上的神色是纪念从未见过的冷峻,不过很快,冰霜退去,他又换上平日里冷冷清清的神情,他朝纪念伸出一只手:“受伤了吗?”
纪念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递给了他。
冰凉的触感从指间传来,让她整个人都有点恍惚,脑子里有零星的记忆碎片闪过,只可惜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这些零零碎碎的记忆怎么也拼不出一个完整的画面。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问。
宁萌有点不好意思:“去市区逛街,没留意时间。”
沈慕清没说什么,弯腰拾起脚边散落的购物袋递给她们:“这条路车少,司机晚上开车多半超速,你们以后要小心点。”
纪念还在出神,宁萌连忙接过购物袋说:“知道了,谢谢沈老师。”
沈慕清的目光却始终停在纪念的脸上,见她似乎神色不宁,他略微担忧地问:“确定没受伤?”
纪念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沈慕清似乎松了口气:“今天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最好去校医院检查一下。”
“好,我知道了。”
沈慕清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马路对面打着双闪的那辆出租车走去。
沈慕清走后,宁萌问纪念:“你真没事?”
纪念摇头:“就摔了一跤,能有什么事?”
宁萌松了口气:“刚才可吓死我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得内疚一辈子。”
纪念也笑了:“所以你是不是得请我吃顿好的压压惊?”
“别说一顿,几顿都可以。不过刚才真是惊险,要不是沈老师,后果不堪设想。你可得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他。”
“嗯,知道了。”
对比校外的清冷,这个时段宿舍楼里倒是无比热闹,女生们穿着各式各样的睡衣端着洗漱用品在走廊里进进出出。宁萌和纪念都有些累,进了楼就没再说话。
快到宿舍时,正遇到她们对面宿舍的田静刚洗漱回来。她看到纪念吓了一跳:“纪念,你的手怎么了?”
纪念和宁萌都不明所以地看向纪念的手,这一看才发现纪念的手上竟然沾满了鲜血。
宁萌急了:“你傻啦?流这么多血你不疼啊?”
纪念摇摇头,她还真没觉得哪里疼。
回到宿舍,宁萌立刻拉着她清理伤口,洗干净后才发现,她就擦破了一点点皮,那那么多血从哪儿来的?
两人都不由得看向对方:“沈老师?”
纪念想到,她拉着沈慕清的手站起来时,明显看到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原来那时候他已经受伤了,却故意不让她们知道。
宁萌担忧地说:“我们真是太粗心了,当时都没留意,就让他这么回去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事。”
“应该没事吧?看他走的时候吭都没吭一声。”
“哎,沈老师真是好人,好男人!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们学校那么多女生迷恋他了,也不知道他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媳妇。”
听着宁萌在一旁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纪念摸着自己擦破皮的右手,心里泛起了层层涟漪。
沈慕清的右手手臂上被划破了一个不小的口子,出了好多血。怕叶沛瑜担心,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打车去了一家私人诊所处理伤口。本以为最多也就是清洗伤口,然后贴个创可贴,没想到诊所的小护士却左一层右一层层层叠叠将他的手臂包扎得像木乃伊一样。
沈慕清无奈,回到家只好用外套遮住手臂,以免被母亲看到。
好在叶沛瑜今天睡得早,但是沈枫却一眼看出他手臂受了伤:“怎么挂彩了?”
“一点小伤而已。”沈慕清随意应付了句沈枫,但转念又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说,“我想让你帮我查辆车。”
桑塔纳这种车型没什么稀奇,白色桑塔纳更是寻常。而且当时光线不好,那辆车开得又快,沈慕清并没有看清司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至于车牌号他也只记住了最后两位,印象中应该是“45”。
沈枫有点犯难:“就这么点信息,要想找到那辆车,等于大海捞针啊!再说,你查这车干什么?”
沈慕清看了眼自己的手臂。
沈枫立刻会意:“肇事逃逸?”
沈慕清不置可否。
沈枫点头:“这性质有点恶劣,必须得查。”
他边说边戳了戳沈慕清绑着绷带的手臂:“不过你这伤谁处理的?新手吧?”
沈慕清没工夫跟他开玩笑,但这手臂包扎得也的确有些夸张,美不美观倒是次要的,就是他原定于下周要去邻省参加一个为期一周的学术研讨会,到时候必然会惹来一大堆“关心”,他想想都觉得头疼。
纪念想着沈慕清那晚流了那么多血,想必伤势不轻,就想找个机会正式再感谢他一下。但是从周一开始她就没有再见到他,包括一节他的课,也被通知临时取消择期再补。后来她找了个由头给他打了一次电话,可电话却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状态。
纪念的心越来越不安,难道伤得很严重?
“哟,这是谁在公共场所抽烟啊?缺不缺德啊!”
D大校区里的建筑都有点年份了,包括纪念她们住的这栋宿舍楼也是一九八几年的文物,虽然修整了几次,但是公用卫生间的格局无法改变。宁萌总抱怨不方便,缺乏安全感,纪念倒觉得挺好,至少不用打扫卫生间,而且就算你在里面抽烟,别人也猜不到是谁。
纪念没有理会外面那个女生,淡定地抽完剩下的半支烟。
再回到宿舍时,宁萌还在床上躺着,听到她收拾东西,探出头来问:“一大早去哪儿?”
“实验室。”
“才几点啊?”
纪念没回话,实验室是最有可能遇到沈慕清的地方,为了不跟他错过,她决定从今天开始尽量在实验室待得久一些。
然而连续三天,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钟,沈慕清一直没有出现过,后来还是听一个师兄无意中说起她才知道,原来他出差了,要到周末才回来。
提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可是经过了几天的等待,面对眼下空荡荡的格子间,她又觉得无比空虚。
她慢腾腾地起身收拾东西,关灯、锁门,又是最后一个离开实验室。
今晚的夜格外静,没有风,连枝丫婆娑的声音都听不见,只有走路时裤腿相互摩擦的沙沙声。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她脚下窜过,吓了她一跳。不过她仔细一看,发现是只夜猫,一溜烟的工夫就躲进了停在前方不远处的一辆轿车下。纪念顺着那只猫逃走的方向看过去,白色轿车的红色尾灯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那车里有人。
她有些迟疑,但又觉得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然而再走近些她才发现,那辆车的车牌号竟然被一块迷彩布遮着。她脑子里陡然闪过几个画面——校门口被宁萌当镜子照的那辆车,以及撞向她却最终撞伤沈慕清的车,似乎都是白色桑塔纳,跟前面那辆一样。
她立刻停下脚步,然而为时已晚,车上的人显然已经看到了她。车子动了动,冷不防竟然加速倒退着驶向她。
纪念拔腿朝实验楼的方向跑去,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还有车子由远及近的声音。
她不敢回头,只觉得那辆车离她越来越近,所幸对方是倒车,没那么自如,而前面不远处就是实验楼的入口,只要跑进去,她或许就能够安然无恙。
那辆车渐渐逼近,她的腿却有些乏力了。想到明天或许就要像吴琼一样见报了,她不甘心。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很多回忆没有找回,很多谜题没有解开——那是关于沈慕清,关于徐志宇,还有关于她父亲纪明的。
实验楼就在眼前,电光石火间,她转身冲向实验楼的大门,却冷不防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猛然抬头,待看清面前的人时,眼泪差一点就夺眶而出。竟然是沈慕清,消失了几天的沈慕清。
与此同时,她听到身后那辆车疾驰而去的声音。
沈慕清从远处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她:“没事了。”
纪念努力平复内心的恐惧,手指着夜空中虚无的远方,语无伦次地道:“那辆车……”
他轻声安抚她:“我知道。”
夜回归了宁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有人想要她的命,这事可怕又不真实。
纪念陷在自己的思绪中瑟瑟发抖。沈慕清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回来了,没事了。”
10
将纪念送回宿舍,沈慕清打电话给沈枫:“上次那辆车查到了吗?”
沈枫的第一反应是:“你回来了?”
“嗯,刚回来。”沈慕清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他刚下飞机没多久,本来应该直接回家的,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先来实验室,就是总觉得这里有些事情让他不安心,不过也多亏他来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不是说要去一周吗?”
“有事就提前回来了。”沈慕清想到自己在外的这几天,虽然研讨会的事情也不少,但是学校的事情总让他记挂,索性就提前回来了。
“哦。”电话中沈枫的声音也有点疲惫,“我最近被景林花园那案子搞得头都大了,学校的案子都没时间查了。你说的那辆车,我是托人查的,今天刚给我反馈,一点线索都没有,你们学校附近那条路上就一个摄像头,还坏了。你说那个车牌尾号和车型对得上的有几百辆,人家粗略排查了一下,那些车辆暂时没有可疑的地方,但具体情况还要再查,不过工作量还是挺大的,得等等了。”
听沈枫这么说,眼下别说查那辆车了,搞不好连吴琼的案子也查不下去了,最后不是按自杀结案就是变成悬案。可是现在纪念一而再再而三地遭遇危险,显然吴琼的案子是有问题的。如果真的找不到真凶,那恐怕不止吴琼死得冤枉,纪念的安全也难保证。不过就算他告诉沈枫那辆桑塔纳的事情,怕是也只会让他觉得压力更大而已。
想到这些,沈慕清只是说:“那你先忙你的吧。”
“嗯。对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今晚不回去了。”
“不回家你去哪儿?”
“我去公寓住一晚。”
沈慕清说的公寓地处大学城附近,是这一片出了名的高品质楼盘,还有个挺好听的名字叫“蓝山”。小区里都是四至五层的板式公寓,绿化面积达到60%以上。不过因为离市中心较远,价位也不算太高。沈慕清读博时为了躲清净就租住在这里,毕业后不愿再搬家就干脆从房东手里把房子买了下来,只是近一年来母亲的糖尿病越发严重,加之年纪又大了,需要人陪,所以他回国后,就和弟弟沈枫商量着搬回家住了,这样一来他之前的房子就一直处于空置状态。
房子虽然空置着,但是一直有人定期来打扫,只不过还是掩不住一股没有人烟的味道,处处透着湿冷。
沈慕清累了一天,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躺在床上,但是却没有一点睡意——在这里,无论身体如何疲惫,意识总是无比清晰。一闭上眼,他仿佛就回到了那年的初秋。
那场雨下得很大,从早到晚下个不停。他们在房间内,听着雨声各做各的事。后来就是在这张床上,他闭着眼休息,17岁的她以为他睡着了,蹑手蹑脚地爬过来,偷偷亲吻他的嘴角。
当时他的内心是震惊的。他不知道这个吻的意义是什么,是爱慕?是试探?还是,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当时他没有睁眼,就连“醒来”后也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他以为那一切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懵懂少女的恶作剧,但是时至今日他才肯定,那是他距离爱情最近的一次。
第二天一早,沈慕清打电话给纪念:“有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