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是一万两。”

庆王呆呆无语良久,忽然跳起,气愤大叫道:“一万两?你找的这是杀手还是奸商?”

军师幽幽道:“王爷,这是杀头灭族的买卖,毕竟他们要刺杀的,可是当今圣上啊。堂堂真龙天子,难道不值一万两这个数?”

庆王:……

“罢了,一万两就一万两,但是……他们可有必成的把握?”

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庆王摆摆手:只要事成,一万两还是很划算的,尤其自己如果能做皇帝,这一万两还算个屁?

“这种事情哪有必成的把握?不过下官想着,禄王那边应该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到时他也找人来,双管齐下,成功的把握……总应该会大很多。”

狗头军师一脸“尽在掌握”的得意洋洋,而庆王对此也深以为然,想了想,他忽然兴奋道:“前天你和本王说,那位杀手之王最近有买卖,所以不肯接咱们的活计,会不会……他就是被禄王给买下了?”

军师摇摇头:“王爷,我觉着不太可能。您想啊,这几个一流杀手就要一万两银子,被誉为杀手之王的那个家伙,最起码不会少于三万。您和禄王当初从京城出来……咳咳,是吧?你们俩的状况都是相近的,您没带多少身家出来,禄王也一样啊。咱们这位皇上,可是一碗水端平的很……”

不等说完,庆王就已经磨起了牙齿,捶着胸口恨恨道:“那个该死的谭锋,浑不念一丁点儿手足之情,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他也不怕背一个兄弟相残的千古骂名,本王一想起我那些家产……恨!我恨啊!”

狗头军师轻摇羽扇,心想多可笑,您当初害他的时候,不也是抱着斩草除根的念头吗?还指望人家能给你什么手足之情?从前动不动就将“天家无父子兄弟”这种话挂在嘴边,此时倒因为皇帝无情而愤恨,就好像您要是能有害死他的机会,还会手下留情似得,真真可笑。

这里庆王捶胸顿足了一会儿,擦擦眼泪道:“行了,只要事成,这些终究是小节。但愿那杀手之王是被禄王预定,如此一来,咱们既可以省下一大笔银子,到时还可以抓住凶手,指认他谋害皇帝。嘿嘿嘿!到那时,皇位岂不是本王的囊中之物?好!很好!太好了!哈哈哈……”

狗头军师:…… 如此轻浮浅薄,好高骛远,我还是先预备一条后路吧。如若这一次大事不成,就立刻卷了银钱远遁,从此后啸傲山林,似乎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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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前面就是淮安了,奴才已经派人快马通知当地官员出迎。”

谭锋点点头,沉吟道:“过了淮安,就是扬州,扬州知府如今是谁?”

“扬州知府是蒋尚宁,皇上的意思,是要奴才提前……”

“不用,扬州那边,不必派人通知了,朕要在淮安住一日。”

谭锋摆摆手,身旁宁溪月将目光从棋盘上抬起,好奇道:“皇上可是要在扬州做一做文章?是了,我知道那些大盐商,多是在扬州。”

谭锋没想到宁溪月会看穿自己的用意,不由诧异看了她一眼,就听于得禄笑道:“可是皇上,若要在扬州做文章,即便您不通知扬州的官府,他们也会密切关注圣驾的动向啊。”

“朕知道。”谭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冷笑道:“朕就是要告诉他们,朕很可能在扬州做文章,让他们做好准备。”

“啊?”于得禄一愣,忽见宁溪月拍手笑道:“我明白了,皇上这一招叫打草惊蛇。想当初,这打草惊蛇,引蛇出洞的招数,臣妾也是常用的。”

谭锋:…… “你上辈子是蛤蟆吗?因为让蛇吞了,所以这一世里就和蛇过不去了。”

宁溪月:……

“好啊,皇上您又转弯抹角讽刺臣妾貌丑,和癞蛤蟆一样,是不是?”

谭锋:…… “不不不,溪月,这一次你真的多心了,朕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这次是真多心,那以前就都不是臣妾多心,而是真的暗讽是吧?。”宁溪月暴起,掀翻棋盘:“哼!臣妾不和皇上玩了。”

谭锋无语看着散落的棋子,半晌后扶额无奈道:“你又耍赖,就算眼看着自己要输,也不能掀棋盘吧?输就输呗,朕又不用你给钱。”

“我……我才不是,我就是一时间生气,那个……冲动之下失去理智。皇上了解臣妾的为人,我可是那种输不起的?”

宁溪月死鸭子嘴硬,却见谭锋沉着点头道:“不错,日常生活里,你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但在棋盘上,你就没有半点风度担当了。”

宁溪月:…… “皇上,您看得真准,但臣妾还是希望您不要拆穿,可以吗?”

“不可以。”谭锋指着那些棋子:“捡起来,放回罐子里。”

“是。”

宁溪月乖乖上前捡起棋子,一粒粒放回罐子里,看的于得禄眼睛都直了,心想难怪人家萱嫔娘娘能够盛宠不衰,瞧瞧这套路,深得能屈能伸以柔克刚的精髓啊,不愧是老狐狸般的宁大人培养出来的。

待于得禄退下,谭锋本来兴致勃勃的要再下一盘,但宁溪月说什么也不肯了:“开什么玩笑?连放水都不懂,还指望着臣妾陪您下好几盘?虐菜不是这么虐的好吧?皇上当心把我惹急了,我让我爹来对付你。”

一席话引得谭锋哈哈大笑,忍不住摇头道:“溪月,你对宁爱卿到底有什么误解?真以为他会替你报仇?说实话,朕就没见过像宁爱卿这种让棋让得如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的大能人,包括那些国手,能与他匹敌的,怕也不多。“

宁溪月:…… 爹啊!你就不能学学女儿,保留一点铮铮傲骨吗?

谭锋见宁溪月决心已定,也就不再逼她,让人收拾了棋盘,上了茶水点心,两人一边对坐品茶, 一边闲话家常。谭锋便纳闷道:“溪月怎么知道朕要对付那些盐商?我好像从来没透露过吧?只说过海贸之事。”

宁溪月笑道:“就算皇上不说,盐商们是个什么德性,臣妾还不知道吗?”

说到这里,眼珠子不由转了一下,心想元度的事,是不是可以和皇上透露了呢?从他跟着我,到现在一年多了,我只因为见皇上为海贸之事烦恼,想着南边那些大家族不好对付,所以没开过口,其实有点对不起他,如今皇上亲自下江南,若不能为他报这个仇,我当真是辜负了他。

这里谭锋见宁溪月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忍不住疑惑道:“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和朕说?还要这样为难。”

“也不是什么大事,臣妾就是替皇上烦心。海贸那边还有许多事悬而未决,那么些大家族,您总不能都连根拔起,如今又透露出想整治盐商的事,那些大盐商臣妾知道,也都不是好对付的, 皇上若为自己四处树敌,会不会独木难支?”

“原来如此。”谭锋点点头,微笑道:“没什么独木难支的,朕心里都有数,大不了千年之后的史书上,给朕按一个暴君之名罢了。”

“这么说皇上真想拿盐商开刀?”

宁溪月瞪大眼睛,就见谭锋淡淡道:“他们把持了全国七成的盐业,一年所盈利润何止数千万之巨?每年却只向国库交税不足三百万两,盐户们也是苦不堪言,如此祸国殃民的群体,难道不该整治吗?”

“可是皇上……您有把握?”

宁溪月是真的有些心惊胆战了,就听谭锋杀气腾腾道:“朕不会一竿子将他们打死,但这次既然下了江南,总要整治几出杀鸡儆猴的把戏,让他们也知道知道,朕虽年轻,却也不是他们能轻易糊弄的。”

“既如此……”

宁溪月强行按捺着激动之情,站起身来到谭锋面前,跪下郑重道:“臣妾这里有一桩冤案,恳请皇上做主。”

谭锋好悬没把嘴里的茶水给喷出来,连忙伸手将她拉起,诧异道:“这是做什么?怎么还拿出了民妇拦轿喊冤的模样?再说以你爹过去的权势,恐怕也没有盐商敢冤枉你吧?”

宁溪月笑道:“他们就是想冤枉我,能不能见到我还是个问题。臣妾说的这桩冤案,不是我的。皇上可还记得我身边那个小太监元度?”

谭锋点头道:“自然知道,他算是你照月轩奴才中一等一的人物,从前你还和朕推荐过,让他做一个秉笔太监,只是朕觉着他实在太年轻了,心志未必坚毅,不如在照月轩让你培养几年,再去司礼监那边历练一段时间,如此一来,之后或可堪大用。怎么?难道他竟和这边的盐商还有瓜葛?”

第二百零七章 淮安码头

“何止是瓜葛?皇上一定不知道,元度他可是个少年才子,您说他心志未必坚毅,那是因为您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当下宁溪月就将元度的经历娓娓道来,谭锋起先还沉着听着,但慢慢的,脸上就没了表情,等到宁溪月说完,皇帝陛下忍不住一拍桌子,咬牙低吼道:“真是无法无天了,连读书人都敢如此折辱,这还是大夏的天下,是朕的天下吗?”

“皇上息怒。您到底也只是一个人,不是千手千眼的观音。似这种胡作非为的坏人,天下间不知有多少,谁能管得尽呢?能将遇到的不平事管一管,就已经是很好了。例如那个大盐商,他恐怕也没想到元度会进宫,并且会有一日,将冤情禀报于我,最后上达天听,这只能说,善恶终有报,他的报应到了。”

“陈亮是吧?好,朕记下了。”谭锋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沉声道:“此事交给我处理,放心,我一定会调查明白,如果元度真是受了这样的折磨冤屈,朕必定给他一个公道。”

“臣妾替元度多谢皇上。”宁溪月再次站起身,郑重行礼。这一次谭锋只是点头,没有说话,她觑着对方面色,心中不由冷笑一声,暗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陈亮,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我祝你从此后一路狂奔,直到无间地狱。

回到船舱,就见素云和清霜正指挥着两个小宫女在屋里收拾,元度和小易子以及云涛在外间站着,不知道说些什么,看见她回来,忙都上前行礼。

宁溪月将身上的轻罗斗篷解下,清霜赶上前收起,就见主子注目看着元度,轻声道:“你的事情,我刚刚和皇上说了。”

“啊?”

元度对自己的冤屈,早已不抱希望,他到照月轩一年多了,虽然知道萱嫔娘娘是个好主子,言出必行,可那也分什么事。这两年因为海贸,江南这边已经十分热闹,皇上若再和盐商对着干,他在江南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所以元度理解宁溪月的做法,渐渐地也就逼着自己将此事忘记,反正在照月轩中生活的很好,娘娘说的没错,人生这一世,能有一半时间是开心快乐的,就算没白来世上一遭。

所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冤屈竟然真会有上达天听的一天,以至于宁溪月和他说完,他还有些茫然,心想我的事,什么事?

当然这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元度就跳了起来,脸上全是不敢置信地神情,大叫道:“娘娘,您……您说了?”

宁溪月吓了一大跳,连忙拍拍胸口,纳闷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一定会找机会和皇上说,之前不是没机会吗?我看皇上在南边的问题上已经够烦心,但现在不一样,咱们都来江南了,而且皇上……反正就是机会成熟,我就和他说了。今晚皇上过来得时候,应该就会问你话,你做好思想准备。”

“要……要准备什么?”本来已经死心的事,忽然间就有了转机,只让元度有一种绝处逢生枯木开花之感。

“这人莫不是傻了?”宁溪月看看身旁的人:“我让他做好思想准备,怎么知道他准备什么?总之就是到时候你别紧张,也别太激动,不要说到当日被欺负的时候,就眼睛发花把皇上当成了那个陈亮,当然,一点点紧张和激动是被允许的,毕竟你也是人,提到这么惨痛的往事,谁能平静如水?是吧?我相信皇上是可以充分理解的。”

“这些……就行了?不需要再准备些……别的?”

元度犹自不敢置信,却见宁溪月哭笑不得道:“这就行了,不然你还想准备什么?点心茶水瓜子吗?那是我需要准备的好吧?”

一句话惹得众人哄笑,元度自己也觉着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嘿嘿傻笑,接着端正了面色,宁溪月见他微微屈膝,就知道他想做什么,连忙一把抓住胳膊,咳了一声道:“咱们照月轩不兴跪来跪去的,再说这事儿我都答应你一年多了,如今才办,其实有点对不起你,你不怨恨我言而无信就行了。”

“奴才怎会怨恨娘娘?那不成了好坏不分畜生不如的。”元度急忙分辩,就见宁溪月点点头,接着扭头看向船舱外,喃喃道:“这一次南巡,赏心悦目的同时,险恶风波看来也不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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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就看见淮安码头上站着的一众官员,只是谭锋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微微眯眼极目远眺,最后终于不得不信:没错,码头上的确是准备迎接他的官员团队。

宁溪月从船舱里走出,第一眼也是看见了码头上那十几个官员模样的人,和之前所过之处官员乡绅云集的景象堪称天壤之别,她不由纳闷道:“怎么回事?看上去人不多啊,皇上,您忘了派人通知淮安官员预备迎驾吗?”

谭锋的脸色也有点不太好看,淡淡道:“派来通知的人昨天一早应该就到了。”

宁溪月见皇帝陛下似乎有些不高兴,连忙打圆场道:“那怪不得,只有一天多的时间预备接驾,是有些仓促了。”

“有的地方比他还晚。”谭锋冷哼一声,于得禄在旁边小声解释道:“娘娘,不是这样说,从圣驾离京,论理这些地方上的官员就该准备了。不然只靠着咱们的人通知,那别说仓促,根本就来不及。”

宁溪月点头道:“对对对,我看这码头上的官员好像就没怎么来得及,估计是之前政务太繁忙。”

“看娘娘这话说的,那政务再繁忙,又有什么事是比迎接圣驾更重要的呢?”于得禄一边说,就看着码头上的官员们摇头,心想这叫什么事儿啊?我记得这里的知府好像是叫何振,听说官声还不错,可你也用不着这么简朴啊,表现自己廉洁吗?真是笑话,这要是往大里说,一个藐视圣驾的罪名你逃不掉。

码头靠岸,谭锋带着舒妃洛嫔以及十几位臣子下船,宁溪月心里直犯嘀咕,回头瞧瞧大臣队伍最末的老爹,心想可恨没有机会,不然一定要去问问我爹,这个官儿玩的到底是什么路数。

来到那群官员面前,众人自然跪下山呼万岁,因为是在码头上,三跪九叩的大礼谭锋便命免了。

平身后,那为首官员,也就是淮安知府何振便拱手平静道:“皇上体恤官员百姓,此次圣驾南巡,严令我等不许铺张浪费,扰民不安。臣虽有盛情,奈何不敢抗旨不遵,所以今日便只带了属下官员前来迎接,那些富户乡绅虽然十分盼望觐见天颜,但臣怕皇上怪臣扰民,便拒绝了他们。”

谭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圣旨上的确是这样说的,所以人家淮安知府就照着你圣旨这么做的,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但问题就在于:谁都知道那不过是场面话,旨意中让你简单,可你要真这么简单,和藐视君王也没什么两样。

所以大内总管十分气愤,别说他了,就连皇帝身后十几名臣子都是表现不一:有的人抚须点头,目光慈祥地看着何振,显然对他的表现颇为赞许,不用问,这都是反对南巡的,之所以还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是因为反对无效罢了。他们觉着何振这是将了皇帝一军,干得漂亮。

另有一些颇懂逢迎之道的大臣就不高兴了,皇上南巡,他们自然鼎力支持,反正能让皇帝高兴的事儿,他们都鼎力支持。这种人一般才干平平,像宁大人这种既有才干又擅长溜须拍马的全才毕竟是凤毛麟角。

但这种人却是朝堂上必不可少的人才,别说谭锋,任何一位皇帝都不可能不在朝堂放几个会顺着自己心意说话办事的人,和那些“忠言逆耳”的臣子相抗衡。

所以何振此举,在这些小人眼里,那不但是扫了皇上的面子,也是扫了他们的面子,皇上下江南,也有他们顺着杆子撺掇的一份功劳不是。

于是一个叫做李静应的臣子便站了出来,厉声道:“你堂堂五品知府,属下官员就这么十几名?你这是欺皇上年轻,不知道官员数量吗?这可是欺君之罪。”

宁溪月忍不住翻个白眼,心想至于吗?人家不就是爱民如子了点儿,你就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上去,不用说,这绝对是个奸臣,皇上可不能重用他,不然谁知什么时候这就会成为秦桧第二。

正想着,就见那何振不慌不忙,拱手施礼道:“皇上明鉴,臣下属的官员自然不止这些,只是淮安繁华,事物繁多,若都来迎接圣驾,堂堂一府之地,就会陷入无人管理的混乱局面,有违皇上体恤百姓,不许扰民的初衷,臣不敢无视圣旨的三令五申,公然违抗皇上旨意。”

“这知府真是个人才。”洛嫔贴在宁溪月耳边悄然笑道:“他就抓住皇上的圣旨做文章,谁也奈何他不得。”

宁溪月也连连点头,小声回应道:“可不是,此人当真是聪明绝顶。”

“怎么说?”悦嫔也凑过来,就见洛嫔微笑道:“他应该是不满皇上下江南,毕竟再怎么简朴,这也是件劳民伤财的事儿,所以便抓住皇上的旨意做文章。既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给皇上添了堵,还让皇上说不出一个字,这手段当真厉害啊。”

第二百零八章 萱嫔娘娘的短板

薛答应淡淡道:“厉害是厉害,怕也只是痛快一时,终究对以后无益,说起来,还是目光短浅。”

宁溪月摇头道:“你看看他的举止言行,可是那种看上去十分冲动的人?此人城府很深,怕是早就知道皇上性情,知道他是喜欢能臣干吏的人,只要自己这个地方官有政绩,皇上不会因此就迁怒于他,打击报复。”

薛答应一想:皇上可不是喜欢能臣干吏嘛,连宁风起这种曾经伙同大皇子祸害过他的,都轻飘飘放过,如今又因为萱嫔,眼见着还有重用对方的倾向。

一念及此,也不禁叹服。

谭锋心里确实是不太高兴的,当然,身为皇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不会让人看出心中这份不痛快,不过用完宴席后,回到临时“行宫”的后院,面对着心爱的女人,不必设防,也不必遵循什么帝王心术,这家伙的脸色可就不那么好看了。

“那个何振,真是欺朕太甚,他以为自己只要政绩出色,朕就不会将他怎么样,即便这般放肆,朕都会放过他,是不是?”

“是。”宁溪月低头笨拙地绣着花儿,听见皇帝陛下在对面发牢骚,就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

谭锋:…… “溪月,你竟然还帮他说话。”

“我帮他说什么了?”宁溪月莫名其妙抬头:“皇上不是问我吗?我就说是啊,何知府肯定就是这样想的,才会这样做,他总不可能明知这样做就是个死,还故意来送死的吧?皇上也没昏庸到需要他以死相谏的地步。”

谭锋:……

在宁溪月对面坐下,谭锋拿起桌上茶杯一饮而尽,郁闷道:“朕听出来了,你就是帮着他说话,合着朕要和他秋后算账,就不算明君了,是不是?”

“这是皇上说的,不是臣妾说的。”宁溪月微微一笑,见谭锋瞪了自己一眼,她就伸出手,握住对方手腕,笑着安慰道:“皇上,这事情的道理,您比臣妾明白。是否秋后算账,的确要看何知府的政绩,他若真是那爱民如子,政绩出众的,即便今天慢待了您,也不该罚他,谁让当初你那圣旨上给人家指明了方向呢。”

谭锋:…… “朕来你这里,是要听你和我一起同仇敌忾的,不是为了让你学长孙皇后。”

“臣妾哪敢这样想?这可是对皇后娘娘大不敬了。但皇上您心里明白,若真要听同仇敌忾的话,这船上哪一个娘娘都比我强。您是知道的,我继承了我爹刚正不阿的铮铮风骨……“

不等说完,谭锋终于忍不住破功,连忙将茶咽下去,这才扶着额头大笑。只气得宁溪月直咬牙:“我看出来了,皇上您不是来听我同仇敌忾的,您是来听我讲笑话了。”

“又不是朕逼你讲的,是你自己,噗哈哈……你说什么不好?非要说继承了你爹刚正不阿的铮铮风骨,哈哈哈……”

宁溪月:…… “笑够了没?笑够了赶紧和别的娘娘同仇敌忾去。我觉着洛嫔肯定能满足皇上这个愿望。”

“好了,不和你插科打诨,朕这会儿倒觉着没那么郁闷了。”谭锋点点头:“说起来,这个何振的确官声不错,朕下午的时候随意走了走,淮安府确是一派太平气象。”

“这不就行了吗?”宁溪月终于将自己的绣品放下:“臣妾自然是不敢比长孙皇后的,但也要恭贺皇上,正所谓君明臣贤,这何振是个贤臣,又敢挑战皇上天威,不但说明他有勇有谋,也充分说明皇上是贤德之君,您看杨广下江南的时候,就没有这种臣子,是吧?”

谭锋看了宁溪月一眼:“偏偏你这嘴巴厉害,什么话到了你嘴里,都能让人舒服。”

说着就伸出手去,要拿起那幅绣品,一面道:“难得看你这样安静绣花,也让朕看看你的绣功。”

“不许看。”

话音未落,只见宁溪月如临大敌,一把夺过绣品藏在身后:“那个……也没绣什么,就是随意绣着玩儿。”

谭锋挑眉道:“有什么好怕的?总不会是绣了春宫画儿吧?就算绣了,朕也不怪你便是。”

宁溪月呵呵一声笑:“皇上,您也太看得起臣妾了。春宫画儿,那是一般人能绣的出来吗?臣妾画都画不出来,还绣呢。”

这下子谭锋是真来了兴趣,兴致勃勃道:“朕的生日还早着呢,莫非你现在就开始精心准备了?说起来,后宫这些嫔妃里,也只有你从没给朕做过东西,别说中衣腰带荷包之类,就连条帕子都没有,真是个没良心的。”

宁溪月连忙道:“皇上您可别不领情啊,我正经是为了你好,才没给你绣,不然做出来了,您说您带是不带?不带吧,我费了好一番周折才做出来,岂不辜负我?可若是带了,被人看了笑话怎么办?到那时,不但我脸上无光,皇上的面子里子也都没了。”

谭锋听得眼睛都直了,呐呐道:“至于吗?不就是一件衣服?”

宁溪月严肃道:“请皇上不要高估臣妾在女红方面的天赋,更不要低估臣妾作品的杀伤力。”

谭锋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所以,你手下面这个,也不是给朕精心准备的寿礼?”

“皇上若敢要,那臣妾倒也不在意把这个当寿礼,还省得我费脑子去安排。实话说,这虽绣的不好,好歹心意是诚恳的。”

谭锋默默看了那绣绷一会儿,沉声道:“算了,朕还是不要了。不过我确实很好奇,你这到底绣成什么样子?总不可能将鸳鸯绣成了鸭子吧?”

宁溪月默默扭头:“皇上,我都说过你不要高估我在女红方面的天赋了。你以为鸭子是好绣的吗?鸭嘴,鸭头,鸭子眼睛,鸭掌,更不用提那些羽毛,这哪一样是省油灯?我绣的出来吗?”

皇帝陛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连鸭子都绣不上来的女人,这让他怎么说?不过好奇心也在此刻达到顶点:“朕不要,朕就想看看你到底绣了什么,朕发誓,绝对不笑话你,这总成了吧?”

“还要答应臣妾,为我保密。”宁溪月知道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的难受劲儿,终于将那幅绣绷拿起,见谭锋一个劲儿点头,她就递了过去,小声道:“皇上看吧。”

谭锋拿过来一看,顿时无语,只见上面硕大的三个横杠图案,却只绣了上面两个,也是参差不齐。

好半晌,皇帝陛下才深吸一口气,默默将绣绷递了过去,就见宁溪月欢喜道:“皇上果然还是心疼臣妾,都没笑话我,连清霜那死丫头,看见这个都一路笑出去,恨得我只想一脚把她踹出十万八千里。”

谭锋目光无神,喃喃道:“朕发过誓的,不笑话你。”

宁溪月:……

“溪月啊,我觉得,你不如还是研究研究吃食吧。”

皇帝陛下终究不忍心爱人如此“劳累”,关键是这付出和收获实在太不对等,他看出来了,宁溪月在女红方面何止是没有天赋,她连最基本的功力都不具备。

“天天研究,也终究无聊啊。”

宁溪月摇摇头,就见谭锋语重心长道:“你在后宫,还会短了这些东西?何必非要自己动手?看你素日里也十分清醒理智,知道扬长避短,为何如今倒要费力不讨好?”

宁溪月面上露出一丝向往笑容,轻声道:“皇上,臣妾满二十岁了,再之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咱们的小宝宝。臣妾是想着,到时候我这个做亲娘的,总不能一件东西都不给宝宝做吧?所以现在才开始努力学习……”

不等说完,就见谭锋大惊道:“什么?你打算给我们的孩子穿这种两个横的肚兜和衣服?罢罢罢,可别了,你不要面子,孩子还得做人啊,你总不能让他大了之后,还被人笑话他小时候穿得肚兜太不像样吧。”

宁溪月:…… “我这不是在努力练习吗?所以才只有横杠,等到绣的熟练了,复杂的虽然不行,简单的石榴鲤鱼还是可以绣出来的。”

谭锋忍不住失笑:“谁告诉你石榴鲤鱼是容易绣的?你不会以为绣个圆圈,上面长两只犄角,就是石榴吧?咱们宫里许多人衣服上绣的石榴,那是要连石榴籽都绣出来的好不好?”

一边说着,皇帝陛下就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这是前些日子太后给我的,你看看。”

宁溪月半信半疑接过来,果然就见上面两个栩栩如生的大红石榴,其中有一个裂开了,密密麻麻的石榴籽儿排列在一起,还有一些掉下来。这哪里是绣品?便是最好的画工,也不过如此了。

“太后娘娘那里果然好东西多,这样精巧的绣品,也没见有人给我。”

宁溪月爱不释手,就听谭锋笑道:“这是母后亲自绣的,即便是宫里最巧的绣娘,比起母后的绣功,怕也要稍逊一筹。朕的意思是说,这才叫石榴,以你这本事,怕是一辈子都绣不出来,还是算了。”

宁溪月很想说一句“皇上,您也太小瞧人。”,但是旋即想到,自己的确一辈子都不可能达到这个水平,因只好叹口气道:“太后也是的,后宫的最高领导,那么雍容高贵,仪态万方也就罢了,女红竟也做的这么好,这让平庸如我等怎么活?”

第二百零九章 真伪难辨

一边说着,就将绣绷往旁边一扔,泄气道:“罢了,我看出来了,等孩子出世,有他祖母呢,就这绣功,我这亲娘还是靠边站吧。”

谭锋点头笑道:“别的不说,你有自知之明这一点,当真是好的。”

宁溪月:……

正瞪着眼睛,就见皇帝陛下站起身,她纳闷道:“怎么?皇上可是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