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嫔笑道:“罢了,我们可不是这么没眼色的。万一皇上过来呢?皇上就不过来,你吃完了也要睡午觉,眼看是要临盆的人,该多休息休息,养足精神体力,才好生产啊。”

悦嫔等人都道:“这话是正理。”一边纷纷告辞。

等到人都走了,宁溪月便对素云道:“忽然间就冷清下来了,唉!今天好像没什么胃口,真是,都快临盆了,难道又开始害喜?”

“没这个道理,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素云笑着扶她坐在榻上,便听外面有人叫道:“皇上驾到。”

“洛嫔那嘴八成是开过光了。”

宁溪月站起身,还不等迎出去,就见谭锋大步走进来,看见她,连忙紧走几步,将她摁在榻上坐下,一面笑道:“不是说过吗?你如今情况特殊,一切礼仪全免。”

“你总不能不许我走路吧?看看我这身材,比养的那几只竹熊都胖,要是再不走走,生产时就等着出汗吧,连点体力都没有了。”

宁溪月命素云摆饭,谭锋就对宁溪月道:“一早朕就打发人去告诉御膳房,今日不用准备朕的御膳,中午晚上都在你这里吃。”

“正好,那些肥鸡大鸭子什么的,你就帮我消灭些。我这会儿只想吃点清淡爽口的。”

谭锋亲自扶着宁溪月,小心翼翼来到饭厅,两人对面而坐,宁溪月见他面色轻松,便笑着问道:“看来前朝如今是稳如磐石了,不然皇上不会这样高兴。”

“是啊。”谭锋点点头:“舒妃赐死,长信侯贬为庶民,还剩下个魏国公府,只要收拾了,朕以后的日子会顺心不少。”

一边说着,就夹了块鱼放进宁溪月碗里,笑道:“这鱼蒸的不错,是你素日里喜欢的口味,快尝尝。”

“魏国公府的事情做完,皇上打算怎么对皇贵妃?”

宁溪月将鱼吃下去,一边看着谭锋,就见他淡淡道:“朕对后宫的态度你还不知道?只要她不作,朕不会因为她家族的事牵连她。”

宁溪月点头道:“本该如此。皇贵妃如今比从前收敛许多,但愿她是真明白为人处世的道理了,此后别再给皇上添堵。”

谭锋看她一眼,悠悠道:“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咱们两个人吃饭,你就不能挑点我喜欢的说?”

“这不是皇贵妃快过生日了吗?今天上午薛妹妹问我送什么礼物,礼物我倒是都准备好了,又怕不妥,所以想问问皇上。”

“这样啊。”谭锋停下筷子想了想,点头道:“瑶云殿里还能缺什么?她大概也不会指望你送她好东西,你就看你方便,随便送两样就是。”

宁溪月嘻嘻笑道:“皇上果然是体恤臣妾的,我也这样想呢。所以让夏蝉绣了两幅精美绣品,到时候送过去,想来皇贵妃也不会怪我失礼。”

谭锋忍不住笑道:“当日是谁把夏蝉分过来伺候你的?当真英明,自从有了她,你可算是人尽其用。这些年送出去多少绣品?”

宁溪月也忍不住笑了,接着又挺胸道:“我是什么人皇上还不清楚?不会让夏蝉白辛苦,平日里给她的赏赐比别人都多,她就出了力,也会感激我。”

“又自吹自擂了。”

谭锋哈哈一笑,两人说着话用了午膳,宁溪月就对素云道:“你和夏蝉把那两幅绣品送去永庆宫,就说我身子笨重,皇贵妃生日那天,未必能到场,便提前将礼物送来,以贺芳辰。”

谭锋在对面坐着,闻言便斜睨着她道:“这真是有了身孕就为所欲为,竟然都不肯去捧场了?”

宁溪月嘻嘻笑道:“臣妾可不是恃宠而骄,而是真心实意为皇贵妃着想。她过生日,大喜的日子,若看见我,得添多少堵啊。到时候不说我身子笨重,只说我是故意挺着肚子去她面前显摆,你说我冤不冤?”

“这倒也是。”

谭锋了解皇贵妃的性子,觉着宁溪月这番话还真是为对方着想,又听爱妃道:“皇贵妃的生日,谁不到场她都不会在意,只要皇上过去就行了。您马上要收拾魏国公府,这个面子,须得给她,也是安抚。”

“好,朕知道了。”谭锋点头,就对素云道:“行了,你去吧,就照你主子的话说。”

素云答应了,转身出门,叫了夏蝉过来,两人带上绣品,往瑶云殿来。

皇贵妃恰好在,看见她们,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听说是送贺礼来的,便对身旁香云道:“拿过来我看看。”

一句话,倒弄得素云有些不好意思,暗道这真是,皇贵妃怎么忽然就转了性子?还以为她连见我们都未必,礼物直接叫人一收完事儿。没想到不但见了,竟还要看礼物。

心中腹诽着,面上却笑得春风一般,将绣品递给香云,一面道:“贵妃娘娘的生辰贺礼,我们娘娘很早就预备了,这是她亲自选的图案,交代夏蝉绣了三个月才得的,恰好是做炕屏和屏风用。论理,我们该配上框架亲自送来,只是娘娘说,皇贵妃的品味和眼光都好,怕我们做的不合您的意思,所以便只送了绣品来。”

说话间,香云已经将绣品送到皇贵妃手里,她展开只看了一眼,便点头笑道:“果然是用心了,这图案选的用心,绣的也用心。素日里只听说永庆宫中的夏蝉绣功在后宫属第一,如今看来,这话倒也没有夸大。”

夏蝉连忙福身行礼,小声道:“奴婢不敢当贵妃娘娘的夸奖。”

皇贵妃又看了几眼,点头赞叹道:“好,果然不错。香云,仔细收起来,回头我好好琢磨下,看用什么框架配它。等到生日那天,就把这两架屏风摆出来,让大家也都欣赏一下。”

“是。”

香云答应了,转身对素云和夏蝉笑道:“我们娘娘难得这样喜欢一件东西。夏蝉姑娘的巧手当真是上天恩赐。”

“不敢当,不过是尽心竭力而已,都是我们娘娘选的图好。”

夏蝉低头谦虚道,心中却有些惊疑,暗道这是做什么?怎么夸得我心惊肉跳?早知如此,就该找个借口不跟素云过来,就是害怕惹人怀疑。唉!上天保佑,我这好日子该不会是到头了吧?

正想着,就听香云道:“正好今天你来了这里,我前儿给贵妃娘娘做的抹额,那只凤凰绣了两三遍,都不好,不如夏蝉姑娘过来帮我绣几针,过了这个坎儿,应该也就好了。”

“胡说什么?永庆宫中不知有多少事,你那个凤凰不拘如何,随便绣绣也就是了,一件抹额罢了,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

皇贵妃就瞪了香云一眼,却见她愁眉苦脸道:“这也是为了娘娘,您用的东西,奴婢哪敢马虎?这不是恰好赶上夏蝉过来了吗?不然……奴婢也不会贸贸然去找她。”

素云连忙道:“香云姑娘要她帮忙,这也不算个事儿,夏蝉,你就过去看看,若能绣好了,回去娘娘必定赏你。”

夏蝉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好闷闷答应一声,跟着香云去了。

这里皇贵妃便对素云笑道:“你坐吧。香云这丫头,都被我纵坏了,素日里看见你们永庆宫的人,怕也未必有什么好声气,我说过多少回,她也不听,心中总觉着那次萱妃打了她,是给她没脸。这次若不是为我,又是真心为难,万万不会开这个口。”

素云哪里肯坐,一面笑道:“娘娘言重了,这算个什么事呢?举手之劳罢了,香云姑娘肯开口,是看得起夏蝉。”

皇贵妃点点头,因又出了会儿神,忽地轻声道:“舒妃走了。唉!我知道她是咎由自取,我从前也顶看不上你那主子,只是经过这一回,我也真是后怕。人心怎会这么险恶呢?若只是怀疑萱妃私通外人,将此事禀报也就是了,怎么还诬陷呢?我若恨一个人,抓了她的小辫子,打入冷宫便好,可是……这是伤天害命的事情,哪里就敢做?真不怕报应吗?”

素云默然无语,皇贵妃又笑道:“行了,看我,在你面前说这个做什么?总之往后,大家就都收了那些小心思,太太平平过日子吧。若说起来,你们主子也不是喜欢惹事的。”

“是,我们娘娘一直说,过好自己的日子,最厌烦这些争斗。”

皇贵妃似是有些感触,点了点头,喃喃道:“过好自己的日子,这是正理。”

说完垂下头去,似是在沉思什么,一时间殿内沉默下来。

素云想说话活跃下气氛,却又不知该如何说。皇贵妃在她眼中,和毒蛇猛兽也差不了多少。直到现在,她也决不相信对方真会吸取舒妃的教训,从此后安分守己。

“香云也是,说是绣几针,怎么这会儿还不回来?”皇贵妃大概也是没话说了,抬头向院子里看了看,又对外间伺候的宫女道:“派个人过去看看,叫她们快些,就说素云还在这里等着呢。”

第三百五十三章 心神不宁

“不着急的。”

素云忙笑着道,那宫女早答应一声去了,这里皇贵妃便道:“我生日那天,你们主子若是无事,就叫她过来吧,我知道她是最喜欢热闹的。我的生日宴,菜色自然不敢和永庆宫相比,不过是吃这个热闹劲儿。”

素云连忙道:“贵妃娘娘言重,永庆宫又能有什么?更何况,早前些日子,我们娘娘就让御膳房那边开始准备,务必要让娘娘的生日宴丰盛富足,各种珍馐美肴,只有流水价送过来的,娘娘位份在这里,哪里是我们永庆宫敢比?”

皇贵妃笑道:“真会说话。你们娘娘好福气,有你这个管事姑姑帮她。”

话音落,就听外面香云的声音道:“娘娘,我把夏蝉带回来了。真是,还差着一点儿凤凰尾巴,可娘娘催,我又不敢说什么。”

素云道:“真不用这么赶,反正她在永庆宫里也是淘气。不如让夏蝉留在这里,我先回去复命。”

香云摇头道:“罢了,也就几针的事儿,刚刚跟着夏蝉学了点儿,我就不信我做不好。实在做不好,改日我就亲自去永庆宫请教。”

素云点头道:“也好。”说完向皇贵妃道:“既如此,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皇贵妃点头道:“你去吧,回去了给你们娘娘带个好儿,就说让她安心养胎,这后宫里有我看着,管保再没有人敢动她。”

素云谢过了皇贵妃,便和夏蝉转身离开。直到走出老远,她才回头看了眼瑶云殿的方向,轻声叹了口气。

夏蝉身上就是一哆嗦,转头看她,小声道:“好端端的,姑姑叹什么气?”

素云道:“没叹气别的,就是想着,若皇贵妃真能像她说的那样,从此后和咱们娘娘相安无事,那该多好?也不用什么情同姐妹,只要她对娘娘少些算计,便谢天谢地了。”

“这怎么可能呢?”

夏蝉怔怔出了会儿神,也跟着叹了口气,就听素云道:“罢了,如今有舒妃的事,想来她也会安分一阵子,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对了,香云叫你过去,就只是绣花?她没打探什么?”

夏蝉的手在袖子里猛地握成拳,面上却镇定道:“怎会不打探?奴婢觉着,她故意把我带过去,绣花倒是其次,最主要就是打探呢。”

“她都说了什么?”

素云心一紧,就听夏蝉道:“也没什么,听着不过是闲话家常,问娘娘如今情绪如何?皇上是不是每日里都过来?娘娘喜欢吃什么?太医有没有说过她肚子里是男是女?我也不耐烦,就嗯嗯嗯敷衍着,她大概也察觉到问不出什么,便作罢了。”

素云笑道:“我说呢,怎么忽然来了这么一出?还帮忙?这瑶云殿里有一个人想叫你帮忙,也不会是香云,她被娘娘打过,心里头不知怎样恨呢。”

夏蝉道:“我就是觉着她们这样做何其愚蠢?难道我是傻子,不知咱们两宫的关系?她给几块好点心,我就傻乎乎的把什么都说了?怎么想的?”

素云忍不住“扑哧”一笑,点头道:“可不是,她若用别的收买也就罢了,用点心?这可不是我自夸,整个后宫里,哪个奴才能比得上咱们永庆宫的?主子心里有咱们,点心都是管够吃,就是赐下来的贡茶,也不是没喝过。”

“是啊!娘娘待咱们,真是没的说。我素日里常和小北子说,咱们娘娘怕不是菩萨下凡了吧?我就没看过她这么好的人。”

“谁说不是呢。”素云也感叹一声:“当年我刚到照月轩,是做梦也没敢想能过上这样日子。皇上常说,有娘娘是他的福气和幸运,其实又何尝不是咱们的福气和幸运?”

“是,娘娘能进宫,是整个后宫的福气和幸运。”

夏蝉郑重说了一句,然后回头看了瑶云殿的方向一眼,目光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宁溪月睡了一个午觉起来,就见素云在外间坐着缝一件衣服,她伸个懒腰,便冲外面喊道:“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皇贵妃怎么说?”

素云听见声音,忙放下衣服赶过来,笑着道:“许是舒妃的事给了皇贵妃一个教训,这次我和夏蝉去,她十分热情呢。奴婢忖度着,不管将来如何,但眼下贵妃娘娘确有交好之意,不过还是得防备着。那个香云,将夏蝉叫过去,说是帮忙绣花,其实还是在打探咱们宫里的消息。”

“这个正常。”宁溪月笑道:“反正短期内她也不敢掀起什么风浪,咱们得过且过吧。真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再说。”

“是。”

素云扶宁溪月起来,在梳妆台坐下,替她拢着头发,就听主子又问道:“夏蝉那傻丫头是怎么应付的?”

“夏蝉哪里傻了?那是最爽利聪明的一个人。”素云就笑道:“把人家点心都吃了,也没给人家回话,我估摸着,现在香云姑娘不知在背后怎么骂她呢。”

宁溪月也忍不住笑了,想想又道:“你还说她聪明,要是真聪明,就透露点消息呗,左右咱们宫里有什么秘密?把知道的都告诉香云,怕她不用银子?先把银子赚到手再说,大不了回来禀告了,这银钱我们对半分,我绝不怪她。”

“娘娘真是,皇上说您钻到钱眼里去了,你还真就拿出了这个风范?”

素云摇摇头,就见宁溪月白了她一眼,冷哼道:“你懂什么?这就叫头脑,懂吗?赚钱的头脑。用消息换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乐而不为?”

两人说了几句话,宁溪月便说饿了,让素云拿点心来吃。

素云便走出门,刚要往小厨房走,便见廊下坐着一个人,定睛一看,竟是夏蝉,她便道:“夏蝉,你坐在那风口里干什么?眼看到中秋了,这天气不比夏日,当心着凉。”

夏蝉一动没动,素云纳闷道:“这丫头怎么了?我说这么大声也没听见,不会是耳朵出什么问题了吧?”

“不知道想什么,出神呢。”

春草在她身后说了一句,素云便转身道:“怎么知道是在出神?”

“从瑶云殿回来就这样,我喊了两声她也不理,到眼前说话,还把她吓了一跳。”春草撇撇嘴:“我说皇贵妃怎么着她了?看把人吓得这个样儿。”

“没有啊,莫非是香云对她说了什么话?”素云摇摇头:“罢了,你去和她好好说说,别这么神神叨叨的,我去给娘娘端点心。”

说完径自去了小厨房,这里春草便来到香云面前,对她道:“你究竟怎么了?有什么为难事,和我们说呗,可别自己憋在心里,憋得难受不说,也于事无补。”

夏蝉回过头,看见是她,便叹了口气,喃喃道:“若真是为难的事,难道说给你听,就有用了?”

“那可不,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跟着娘娘这么多年,怎么说也比臭皮匠要强吧?”

“得了吧,你自吹自擂的本事倒是比臭皮匠强。”

夏蝉哈哈一笑,站起身道:“行了,我没事,就是刚才去瑶云殿,给皇贵妃送生日贺礼,我想起我爹娘生日都是在九月,偏我在宫里,也不能为他们尽孝,所以难免有些伤心。”

“这倒罢了。”春草摇摇头:“我便有天大本事,也不能帮你解决这个事,还是要你自己看开。要不然,今晚我和你换下班,让你在外间伺候娘娘?她和你说几句话,你就开怀了。”

“哪有这样道理?我们是奴才,竟敢让娘娘逗咱们开怀。春草你这嘴也该谨慎些,传出去叫人怎么说娘娘?”

“娘娘才不在意人家怎么说,再说,她向来以能逗人开怀为傲。她觉得这是她的本事,这话说到娘娘面前,她只有开心,不会怪罪我们。”

夏蝉点点头,似乎对春草这话颇有感触:“是啊,我就没看过这样好的主子,别说没看过,想都没想过。能逗太后大笑,她也高兴;逗咱们笑,她也高兴。我……春草姐姐,这话我只敢和你们说,我就觉着,娘娘待咱们,是和待皇上太后一样的。”

春草点点头,小声道:“这话你真是说的太对了。我从前伺候主子们,她们中有礼佛的,就常说什么众生平等,可其实谁能做到?到了娘娘这里,才发现世上竟真有这样的贵人,反正我是服了,时常扪心自问,我若是娘娘,断乎做不到这样。”

夏蝉冷笑道:“没错。什么众生平等?哪里有众生平等?有些贵人们,对待蝼蚁倒是爱惜,可害起人来,眼都不眨一下。”

“行了,这些都不用说了,咱们能在这永庆宫里伺候,宫里奴才们个个都羡慕的眼睛发红呢,总之,咱们珍惜这样的好日子就是。”

春草见夏蝉恢复正常,就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呢,也不用多想。我说句实话,有这样的主子,就算叫我一辈子老在宫里,我也愿意的。回家有什么?固然可以父母兄弟团聚,但人穷志短,谁知道以后的日子是什么样?”

“姐姐说的是。”

夏蝉点点头,见春草走了,她便起身打算回自己屋。忽见小北子手里拿着束花从门外进来,看见她,便举起花叫道:“夏蝉,你看,我在御花园里给你采了一大捧的野菊花。”

第三百五十四章 甜汤

夏蝉便站定了,等小北子走上来,她接过那束菊花,面上就绽出笑容,旋即眼泪便滚落下来。

“怎么了?夏蝉你怎么了?可是不喜欢?”

小北子立刻慌了,一时间手脚似乎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接着一拍脑门,懊恼道:“我也是糊涂,如今咱们这宫里,院子前后到处都是皇上赏赐下来的名贵菊花,不说别的,你最喜欢的那种绣球,就有四五种颜色,随便剪下三五枝插在瓶里,便又香又美,哪里用得着我采什么野菊……”

“我喜欢野菊花。”夏蝉忽然打断了他,纤纤玉指在野菊花上轻轻抚过,她喃喃道:“我就喜欢野菊花,它们生长在野地里,不必拘束在花盆中,取悦于人,只靠着秋雨阳光,便能蓬勃生长,自由自在,轰轰烈烈,何等快活?“

小北子便笑道:“这是你的性格,难怪你爱它们。这么说,我的花倒送对了?”

“送对了,我喜欢。”夏蝉抬起头,目光灼灼看着小北子:“我回去就插起来。”

“好好好。”小北子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疑惑道:“真是,既然喜欢,怎么好好儿的又哭起来?”

“我……小北子,我问你,如果有一件特别特别为难的事,一面关系到父母,一面……又关系到你很敬爱的人,你只能保全其中一方,你怎么办?”

夏蝉捧着花往后院走,小北子就在她身后跟着,听见这话,便挠了挠脑袋,迷茫道:“这个……哪有这样的事?”

“就拿我来说,若你……若你不是小太监,而是民间正常的男子,我……我是你喜欢的女子,偏偏你父母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你……你是选择顺从父母,还是……和我私奔?”

小北子吓了一跳,眨眨眼道:“没这么严重吧?嗨!这都是没影的事儿,我从小就做了太监,连和尚都不如,和尚还能还俗,我压根儿就不用想,所以根本不会有这种苦恼,夏蝉,你别庸人自扰了。”

“你……我就是举个例子,就问你,遇到这种事情你怎么办?你选我还是选你爹娘?”

夏蝉跺脚,小北子无奈,努力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才小心道:“要不然……我……我还是选你吧,爹娘那边,总有兄弟照顾着,是不是?”

夏蝉面色一白,喃喃道:“那……那若你是你爹娘的独子,如果你走了,他们二老就……就得死,你……你还会选我吗?”

“那必须不行。”小北子想也不想就摇头:开什么玩笑?他爹娘还在世,上个月才托人捎了钱回家,如今在永庆宫,月银不少,连带着家里日子也过起来了,他还盼着爹娘能长命百岁呢。

夏蝉眼泪又滚下来了,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只看得小北子心慌意乱,小声道:“夏蝉……咱们不说这个了行吗?都是不可能的事儿。这……你别钻进牛角尖里了,我真的……那可是我爹娘啊,我怎都不可能抛下他们吧?若是这么不孝,我还算个人吗?”

“你倒是孝心可嘉,却不知,自古忠孝难两全。”

夏蝉喃喃念了一句,见小北子一脸茫然,她便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也是没事儿瞎琢磨,你不用在意。”

“琢磨点什么不好?琢磨这种没影的事情做什么?娘娘说过,人这辈子也不算长,快活的时间都嫌少,何必自寻烦恼?”

“我知道了。”夏蝉微微一笑,这会儿已经到了她的住处,她将那捧野菊花插在瓶里,见小北子还在门口站着,想了想便笑道:“你今天晚上过来一趟。”

“啊?”小北子吓了一跳,呐呐道:“这……做什么?有事情,我……我还是明天过来吧,这个……我们又没告诉娘娘……”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夏蝉脸一红,接着瞪起眼睛,咬牙道:“信不信我告诉娘娘,打折你的腿?”

“是你让我晚上过来,这会儿又要打折我的腿。”

小北子咕哝着,就见夏蝉嫣然一笑,手指点了点他,说一句“傻子”,但旋即又叹了口气,轻声道:“明儿来就明儿来吧,看见我手边这个箱子了吗?里面是我给你做的两套衣裳,你明儿来拿去,一套留着中秋穿,另一套冬衣,你留着过年。”

“给我的?”小北子眼睛立刻放出光来,接着又疑惑道:“怎么这么早给我?那个……等到过节的时候……”

不等说完,便见夏蝉烦躁道:“说这些废话做什么?让你来拿你就来拿,若不来,那便不给你了,索性给老鼠们磨牙吧。”

“别别别,不带这么糟蹋东西,更何况你的手艺,那是这后宫最顶尖的。”

小北子搓搓手,嘿嘿笑着,忽听远处姜德海喊他,便连忙道:“得!今儿我当值,不能耽搁了,我先过去哈。”

“等等。”

眼看小北子转身跑走,夏蝉下意识就叫了一声,等小北子停下脚步,她又摇摇头,笑着道:“行了,我没什么事,你快去忙吧,当心去晚了,又被姜总管训斥。”

“哎!好。有什么话我们回头再说。”

小北子重重点头,接着一溜烟儿跑走,这里夏蝉颓然坐在椅子上,眼中珠泪滚滚而落,喃喃道:“傻子,傻子,我们哪里还有回头再说的机会?哪里还有……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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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山东那边遭了蝗灾,皇上正在养心殿和大臣们商议赈灾事宜,今晚上不能过来了。”

夜幕降临,永庆宫各处都掌了灯,素云提着一盏琉璃灯走进来,和宁溪月禀报谭锋的动向。

“赈灾事大。蝗灾啊!唉!那遭灾的地方必定颗粒无收了。”宁溪月直起身子,看向素云:“灾情严重吗?真是,都说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怎么山东的蚂蚱就这么凶呢?一般蝗灾不是都发生在夏天吗?那会儿蝗虫们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又能吃,一旦过境,啃得比白蚁都干净,怎么这都快中秋了,忽然起了这么一股子邪风?”

素云道:“听说受灾的地方不大。是夏末的事了,原本已经发下了救灾粮款,却不知地方官怎么搞得,竟是民怨沸腾,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让娘娘宽心。还让我拿了这盏灯回来给您,说您必定喜欢。”

“难怪,我说你出去的时候提着的不是这个。”宁溪月将灯接过来,仔细看过后笑道:“果然精巧,难为这些人怎么做出来。”

素云也笑道:“精巧还在其次,就是这个彩头好。娘娘看,这么多娃娃和鱼,多生贵子,这寓意多好啊。”

“罢罢罢,孩子有两个,够用就行,生那么多干什么?”

宁溪月将灯放下,摸着肚子道:“快了,我的宝宝就快出生了,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会像我还是像皇上呢?”认真想了想:“还是像皇上吧,像我,那就成了相貌平平,不好不好。”

“娘娘也是清秀可人,哪里就相貌平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