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布拉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但她不明白这跟上帝有什么关系。

“代码和图谱的另一个区别是,”兰登继续说道,“在大千世界中,代码不会自然产生。树上不会长出乐谱,沙滩不会自己画出符号。代码是智能意识有意发明的。”

安布拉点了点头。“所以代码背后总有某种意图或意识。”

“完全正确。代码不会有组织地出现,代码必须创建。”

安布拉盯着他看了好长时间。“DNA呢?”

兰登露出了学者的笑容。“问得好!”他说,“遗传代码。这是个悖论。”

安布拉感到浑身热血沸腾。遗传代码显然附带数据

——如何构建有机体的具体指令。按照兰登的逻辑,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你认为DNA是由某种智能创造的!”

兰登假装自卫似的举起一只手。“打住!打住!”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你已经踏上危险边缘了。我只想说这一点。我从小就有一种直觉:宇宙背后有某种意识。在我了解了数学的精确性、物理的可靠性、宇宙的对称性之后,我觉得我观察的已经不是冷冰冰的科学了。我看到的仿佛是活生生的脚印…某种更强大力量留下的印记,而这种力量恰恰超出了我们能掌控的范围。”

安布拉能够感觉到他话中的分量。“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想问题。”她最后说道,“我们似乎因为上帝争吵得太多了。对真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说法。”

“是的,正因为如此,埃德蒙才希望有朝一日科学能把我们团结起来。”兰登说,“用他自己的话说,‘如果我们都敬畏地心引力,那么在地心引力如何产生吸引力这个问题上,就不会有什么分歧了’。”

兰登用脚后跟在两人之间的砾石小径上画了几道线。“对还是错?”他问道。

安布拉盯着他画的那几条线看,百思不得其解——一个简单的罗马数字算式。

I+XI=X

1+11=10?“错!”她脱口说道。

“你能从什么

角度看出这个算式有可能是对的吗?”

安布拉摇了摇头。“不,这个算式肯定是错的。”

兰登轻轻拉起她的手走到他刚才站的地方。安布拉低头一看,从兰登的位置看到了这样的结果。

算式完全颠倒了。

X=IX+I

她惊讶地抬头看了看他。

“10=9+1。”兰登微笑着说道,“有时候你需要换个角度去看待别人的真理。”

安布拉点了点头,回想起她曾无数次看过温斯顿的自画像,但从来没能搞明白其真正的含义。

“说到瞥见隐匿的真理,”兰登突然表现得非常开心,“你很幸运,那边就有一个隐匿的秘符。那辆卡车的侧面。”他指了指。

安布拉抬头看到一辆联邦快递的卡车正在佩德拉毕斯大街上等绿灯。

秘符?安布拉所能看到的是联邦快递随处可见的商标。

“他们的名字就是一种代码,”兰登告诉她,“它包含了第二层含义——一个反映公司向前发展的隐匿符号。”

安布拉睁大了眼睛。“它不就是些字母嘛。”

“相信我,在联邦快递的商标中有一个很常见的符号——刚好指向前方。”

“指向?你是说像个…箭头?”

“没错。”兰登咧嘴笑了笑,“你是博物馆馆长——想一想负空间。”

安布拉对着商标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来。卡车开走后,她转身对兰登说道:“告诉我!”

他哈哈大笑起来。“不行。有朝一日你会看到的。到那时候…你会觉得要是没看到

就好了。”

安布拉正要表示异议,这时两名皇家特工走上前来说道:“维达尔女士,飞机在等着呢!”

她点了点头,转身对兰登低声说:“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呢?我相信王子一定会当面向你表示感——”

“哈哈,”他打断她的话,“那样我就成电灯泡了。再说我已经在那边把房间都订好了。”兰登指了指不远处他和埃德蒙一起吃过午饭的索菲亚格兰港酒店,说道:“我有信用卡,还从埃德蒙的实验室借了部手机。一切都安排妥了。”

安布拉想到马上就要说再见,突然感到一阵揪心。她感觉兰登尽管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此时也会有同样的感受。她不在乎皇家特工是怎么想了,于是大胆地走上前去,伸开双臂紧紧搂住罗伯特·兰登。

兰登用两只有力的手把她紧紧搂到怀里,热情拥抱。但他只拥抱了几秒钟,便轻轻放开了她。也许他应该拥抱得更久些。

此刻安布拉·维达尔的内心翻江倒海。她突然明白了埃德蒙一直说的话:爱与光明的力量…无限向外绽放,填满了宇宙。

爱是无限的。

我们不只是分享爱。

需要爱时,我们的心会去创造爱。

就像初为父母者会即刻爱上新生儿而夫妻间的爱不会削弱一样,此时安布拉觉得自己同时爱着两个不同的男人。

爱的确是无限的!

她心想。人可以无缘无故地产生爱。

载着她回王子身边的车缓缓启动,安布拉望着兰登孤零零地站在花园里边冲她微笑边轻轻挥手,目送她离去。然后,他突然朝别处看了一眼…不一会儿,他把外套搭在肩膀上独自朝酒店走去。

第103章

皇宫里的钟敲了十二下,莫妮卡·马丁收拾好自己的笔记,准备到阿穆德纳广场跟聚集在那里的媒体打交道。

当天一大早,胡利安王子在埃斯科里亚尔医院通过电视直播宣布了他父亲逝世的消息。他以新国王的姿态声情并茂地歌颂了老国王生前的丰功伟绩,阐述了他自己对治国理政的雄心壮志。胡利安呼吁他的臣民在这个分崩离析的世界保有一颗包容的心。他承诺将汲取历史教训,敞开胸怀迎接变革。他高度赞扬西班牙的文化和美丽,声称自己将一如既往地深爱西班牙人民。

这是马丁听过的最出色的一次讲话,她实在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方式能比这场演说更强有力地宣告他统治的开始。

感人肺腑的讲话结束后,胡利安向昨晚为保护西班牙未来王后而英勇殉职的两名皇家卫队特工默哀一分钟。短暂的默哀之后,他又宣布了另一个令人悲痛的消息。国王的终生挚友安东尼奥·巴尔德斯皮诺主教于今天凌晨——国王逝世的几个小时后——离开了人世。年迈的主教死于心力衰竭。显然主教由于身体虚弱承受不起国王去世的打击,也无力应付昨晚突如其来的针对他的种种指控。

当然,巴尔德斯皮诺的死讯立即平息了民众要求对其展开调查的呼声,有人甚至提议应该为主教举行仪式以示歉意。不管怎么说,对主教不利的种种证据都已经成了过眼云烟,都可以被认为是他的敌人凭空捏造的。

马丁快走到门口时,苏雷什·巴拉突然出现在她身边。“他们都叫你英雄。”他激动不已地说,“别来无恙,真相的报料者兼埃德蒙·基尔希的弟子,monte@iglesia.org。”

“苏雷什,我不是Monte。”马丁白了他一眼,“我向你保证。”

“哦,我知道你不是Monte。”苏雷什说道,“不管Monte是谁,他的手段都比你黑。我一直在想方设法跟踪他的通讯记录——根本找不到,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

“哦,那就继续跟踪。”她说,“我可不想皇宫里有人泄密。不过给我讲讲昨晚你偷手机的事——”

“为王子的安全考虑。”他说道,“这是说好了的。”

马丁长长出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王子刚刚回到宫中。

“更新一条消息。”苏雷什继续说,“我们刚从供应商那里拉出了皇宫的电话记录。昨天夜里没有从皇宫打到古根海姆的任何电话记录。一定是有人冒充我们的号码要求把阿维拉加到宾客名单上去的。我们还在继续追查。”

听到让阿维拉上名单的电话不是从皇宫里打出去的,马丁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她边说边朝大门走去。

门外,各路媒体聚在一起,喧闹声越来越大。

“外面这么多人啊!”苏雷什说,“昨晚发生了什么激动人心的事吗?”

“哦,只是些值得报道的事情而已。”

“别跟我说又是安布拉·维达尔穿了件设计师设计的什么新衣服!”苏雷什干巴巴地说。

“苏雷什!”她笑着说,“你真搞笑。我现在得出去了。”

“备忘录上写的什么?”他指了指她手里的笔记袋问道。

“没完没了的细节。首先,为加冕礼专门设立的媒体通风会,然后,我得去查一下…”

“我的天哪!你的工作真没意思!”他一说完,便赶紧从另一条走廊开溜了。

马丁哈哈大笑起来。谢谢你,苏雷什。我爱你。

她走到门口,看到皇宫前阳光明媚的广场上聚集了大批的记者和摄影师,这种场面她从来没有见过。她长长出了口气,扶了下眼镜理清思绪,然后跨出大门走进西班牙明媚的阳光里。

在皇家公寓的楼上,胡利安王子边脱衣服边观看马丁的电视新闻发布会。他虽然疲惫不堪,但又很欣慰,因为安布拉已经安全回来,现在睡得正香。她在电话中说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备感幸福。

胡利安,我的理解是只要你和我离开公众的视线,你会考虑重新开始。爱属于隐私,外人无需知道细节。

这一天,他虽然因失去父亲而悲痛万分,但安布拉的话又让他心中充满了乐观情绪。

在挂西装的时候,胡利安注意到口袋里的东西,那是从父亲病房里带出来的吗啡瓶子。他在巴尔德斯皮诺主教身边的桌子上惊讶地发现了这个瓶子,但里面已是空空如也。

在昏暗的病房里,在痛苦地意识到事实已经一清二楚之后,胡利安双膝跪下默默地为这对老朋友祈祷,然后悄悄地把瓶子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离开房间前,他轻轻地把主教那布满泪痕的脸从他父亲的胸口上挪开,让他直直地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在一起作祈祷状。

爱属于隐私,外人无需知道细节。

这是安布拉教他的。

第104章

在巴塞罗那的西南角,有一座六百英尺高的小山,名叫蒙特惠奇山。山顶上的蒙特惠奇城堡是十七世纪规模庞大的军事要塞,坐落在悬崖峭壁之上,将巴利阿里海的美景尽收眼底。山上还有一座令人叹为观止的国家宫,这座文艺复兴风格的巨大宫殿是1929年巴塞罗那国际博览会的主场馆。

罗伯特·兰登坐在已经升到半山腰的单人缆车里,眺望脚下郁郁葱葱的树林。想到终于出了城,他心里如释重负。我必须换个视角。

他在尽情享受安宁的环境和正午温暖的阳光时,心里同时在嘀咕着。

上午十点左右,兰登在索菲亚格兰港大酒店醒来,美美地冲了个热水澡并享用过鸡蛋、燕麦粥和西式小油条后,他一边喝着游牧咖啡[329],一边看电视上的早间新闻。

不出所料,埃德蒙·基尔希的新闻占据了所有的电视频道,专家们正就埃德蒙的理论和预言及其对宗教的潜在影响,展开激烈的辩论。身为教授的罗伯特·兰登对此一笑置之,因为他最喜欢的还是教书。

对话总好过盲从。

今天早上,兰登已经看到第一批颇具胆识的小贩在到处兜售个性车贴了——埃德蒙是我的“司机之友”[330]、第七界就是上帝界!还有人把圣母玛利亚的雕塑同查尔斯·达尔文的摇头娃娃摆在一起卖。

资本主义才不管什么教派不教派呢!

兰登心想。他想起早上看到的最令他欢喜的一幕——一个踩滑板的人的T恤衫上手写着:

我就是MONTE@IGLESIA.ORG

据媒体报道,那位名噪一时的网络报料人的身份仍然是个谜。同样笼罩着不确定色彩的还有其他若隐若现的玩家——摄政王、已故的主教,以及帕尔马教会。

全是些无端的猜测。

幸运的是,公众对埃德蒙演讲所引发的凶杀案的兴趣,似乎正让位于演讲内容本身。埃德蒙演讲的结语——他对乌托邦式未来绘声绘色的描述——已经在数亿观众中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而且在一夜之间,将乐观主义的技术经典书推到了畅销书排行榜的榜首。

《富足:未来比你想象的更美好》[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