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应麒大惊,待要动手,那军丁已经应声出去,将门锁上。进来的却是个年轻军人,拿着两壶酒和一碗肉,笑道:“张大哥,忙什么呢?”

那姓张的军丁笑道:“原来是石康石大哥,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

那石康笑道:“别说得我这么没有人情!我向来和张大哥相投,只是各属一营,这才没空来结交。”

杨应麒耳朵里听着,心道:“这人来得蹊跷,只怕会有些变故。”呻吟的声音便小了很多。

石康放下酒肉,和那姓张的军丁一边喝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酒喝了半壶,石康忽然指着杨应麒道:“这家伙是新来的犯人么?”

那姓张的军丁笑道:“石大哥,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不错,他就是今天惹得和大人发火的奸细。石大哥,我知道你和曹殿直最是要好。这奸细和曹殿直有什么牵扯,姓张的不敢问也不想知道。不过啊,今天你带了酒肉来,若是想要跟我说别的事情,水里火里都行!但这小奸细的事情却千万别提,免得坏了和气。”

杨应麒听这石康和曹广弼有关系,心中一动,趴在地上偷瞄。只听那石康大笑道:“张大哥!你也太看小我了!一顿酒肉也要讲条件人情,姓石的是那种人么?”

那姓张的军丁笑道:“不是就好!”

两人大碗喝酒,杨应麒留神暗瞧,心道:“这姓张的蠢货要糟!话说的好像精明,人其实糊涂!第二壶酒石康碰也不碰,他居然没发现。”

宋代的酒烈度不够,两壶酒灌不醉豪饮的燕赵大汉,但那姓张的军丁喝了半碗第二个壶子斟出来的酒后便头脑昏沉,只说了一句:“你…这酒…”便歪倒在地上。

第七章 去向(上)

石康取了钥匙,开了门,对杨应麒道:“起来!知道你没事!”

杨应麒坐起来,警惕地道:“你要做什么?”

石康哼了一声道:“哼!曹小哥给你们拖下水了!他已经去报信,你能起来就跟我走!”

杨应麒道:“你要带我出城么?”

石康道:“不错!”

杨应麒也不再废话,这时候他也不怕石康是在骗他,要知道己方五百人虽然佩带兵器,但未经战场历练,万万不是雄州宋军的对手。那和大人要对付他们,根本用不着骗。他跟着石康出门,一脚才踏出门槛,忽然道:“等等。”回屋处理了一下,将被蒙汗药药翻的军丁捆起来塞在一个冷僻的角落,再出门将门锁好,造成此人外出的假象。

石康对城内地形十分熟悉,带着杨应麒来到西边一带,对杨应麒道:“如今城门四闭,只有这里防守最松懈,我已经准备好绳索,我们从城墙上缒下去。”

杨应麒问道:“你也去?”

石康道:“当然!曹小哥这一去是再回不来了。我的命是他救的,水里火里也要跟着他走。”

他带着杨应麒悄悄上城,这一处城墙十分偏僻,不远处也有些军士守着,却个个在打瞌睡,杨应麒心中叹道:“这样的士兵!北边的游牧民族打来了哪里抵挡得住?”

两人蹑手蹑脚地下了城,杨应麒不小心弄出了点声响,睡梦中的守军听见了竟也全没发觉。

杨应麒踏着城下的泥土,松了一口气,却听石康道:“快走快走!我们没马,能不能赶上还难说呢!”

杨应麒气也没来得及喘一下,便跟着石康在夜色下遁逃,逃了一个多时辰,这才隐隐听见马蹄声。石康握紧了朴刀,没多久便见一匹马从黑暗中转了出来,马是曹广弼日间所骑的马,马上却是狄喻。

石康脸色一沉道:“你是谁!曹殿直呢?”

杨应麒忙道:“是自己人。”又望向狄喻示询问意。

狄喻跳下马来道:“他连番奔走,臀上伤发,便让我来。”

石康惊道:“他没什么事情了吧?”

狄喻道:“应该没什么事情了。现在正休息着,别多说了,走吧。”

石康听他所说合符事节,这才放心。

狄喻跳下马把累得站不稳的杨应麒扶上马背,一边牵马前行,一边对石康道:“曹殿直为了我们五百人的性命不顾自己的大好前程,此恩此德我们永世难忘。”

石康哼了一声道:“其实我不赞成他这么做!但他既然决定,我也只好跟着他一路走到底了!”

杨应麒在马上道:“弟兄们怎么样了?有没有和宋军冲突?契丹人追上来没有。”

狄喻道:“放心,都还没。入夜不久,我们才休息了一会,便见曹殿直匆匆赶来,跟我们说明了原委。因为你没跟来,欧阳一开始不信他,但大家思前想后,觉得他没有骗我们的必要,这才匆忙掉头,在附近一个小山谷中躲了起来。”

杨应麒道:“那躲得了多久!雄州那个知州不是好相与的,明天发现曹殿直和我逃走,一定会恼羞成怒,起兵来攻!前有大军,后无退路,我们该如何是好!”

狄喻道:“你一路奔跑累得够呛,先在马上休息一会吧,等会合了大伙儿再议。”

杨应麒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主意,只好点了点头,闭目养神。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五百众躲藏的小谷。中间几个人围着曹广弼,正是折彦冲、杨开远和阿鲁蛮,欧阳适却不在,原来他带了些人放哨去了。

杨应麒跳下马来,歉然道:“曹大哥,累你如此,真是过意不去。”

曹广弼却摇了摇头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才是。不但什么忙也帮不上,还累得你们处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杨应麒道:“这不能怪曹大哥,只能怪那知州狠心。曹大哥你还有什么亲人么?”

曹广弼道:“没有了。两年前先父病逝之后,我就是孤零零的一只野狼了,没什么好惦记的了。”

杨应麒道:“既然如此,不如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曹广弼沉吟道:“你们要去哪里?要落草为寇么?”

杨应麒道:“非不得已,我们不会落草的。”

曹广弼道:“那你们想干什么去?”

杨应麒和折彦冲对望一眼,说道:“中原既然容我们不得,我们便到塞外去,牧马放羊,逐水草而居。”

曹广弼哈哈一笑道:“塞外?牧马放羊?你们的马呢?你们的羊呢?逐水草而居?那些水草可都是有主的!”

杨应麒听得头皮发麻,塞外他其实是去过的,但那是在“梦里”坐着火车去。时空相差接近一千年,整个环境和地貌只怕早就不同了,进了草原大漠他也是个睁眼瞎!

狄喻在一旁听见,插口说道:“当年我曾远游大漠,与乌古部鞑赖干有旧。如今他已经是乌古部首领,去年叛辽。或可托庇于他处。”

杨应麒道:“乌古部离此多远?”

狄喻道:“乌古部在大鲜卑山以东、呼伦湖一带。”

杨应麒和折彦冲等都不知道这两个地方,经狄喻简略解说大鲜卑山的位置,杨应麒才知道这大鲜卑山就是后世的大兴安岭!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道:“这么远!我们能不能去到啊?”

狄喻道:“塞外与大宋不同。大宋十数里就有城镇,百里有县城,五百里就有都会。河有渡口,山有要塞,要想横行千里,那是万万办不到的。但塞外却广漠荒凉,有时候走上几百里也见不到一个人。辽国上京道(阴山以北、大兴安岭以西、阿尔泰山以东的广袤地带)向来不宁。乌古部、敌烈部、阻卜部都是时叛时宁,蒙古部根本就不理会辽人!辽国的控制力很难深入到每一片草原。我心中有一条路线可以绕过辽国要冲,只要能偷过汪古部、不和阻卜发生冲突,应该可以到达乌古。”

杨应麒听得出神。狄喻说的这些部落他听了都十分陌生,唯一一个熟悉的,就是蒙古!

是啊!现在的蒙古大概还没兴起,在“梦里”坐火车到呼和浩特游玩的时候,他曾匆匆翻过一本《成吉思汗传》,但也没记住多少对现在有用的史实。现在只怕连铁木真的祖父都还没出世,成吉思汗时代的蒙古帝国更是连影子都没有!要等到铁木真出世,他杨应麒只怕早就老死了。

现在杨应麒知道的就是,狄喻所说的那个“乌古部”,绝不是他们能长远依附的部落——因为这个部落在梦中的历史上并没有强盛起来,否则自己不会没听过它的名字。

“如果真的要依附,就要依附一个前途远大的势力!”想到这里,他将目光投向了东北。

第七章 去向(下)

在这个小谷中,没有人知道未来会如何,除了杨应麒。

他很抱憾自己不是学宋辽金元史的,因此不能像其他穿越者一样能把中国历史上的大事年表背下来——那些穿越者甚至能清楚到每一个月里会发生什么事情,而杨应麒却连接下来的一年里大宋或者大辽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甚了了。

然而他知道,赵佶是见证北宋灭亡的皇帝,而他现在已经在龙椅上坐了许多年了,也就是说北宋的灭亡已经是自己可以看见的事情了——假如历史没有改变的话。但是,北宋的灭亡是在辽国的灭亡之后,而灭亡辽国的,则是从契丹人背后捅刀子的女真!

女真!

想到这里,杨应麒问狄喻道:“狄先生,你知道女真么?”

“女真?我自然知道!”狄喻有些奇怪地道:“阿鲁蛮不就是女真么?”

“不是的!”杨应麒道:“我知道,女真人有一部分是不被辽国统治的,或者说不怎么服从辽国的统治。”

“你说的是生女真吧。”阿鲁蛮道:“我们曷苏馆是熟女真,在混同江一带有不少生女真,他们很不听契丹皇帝的话。我杀人后曾经想去投奔他们的,可惜没成。”

杨应麒追问道:“他们的势力怎么样?”

阿鲁蛮道:“生女真和我们算是同族,不过契丹人总说他们野蛮得很,很难相处,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杨应麒听得不得要领,狄喻道:“生女真人数不多,现在最强的一部,是混同江的完颜部…”

狄喻话没说完,杨应麒已经叫了起来:“完颜部!”

狄喻奇道:“怎么了?”

杨应麒知道自己失态了,忙道:“没,没什么。狄先生你继续说,就说说这个完颜部。”

狄喻道:“我到过混同江,不过没有深入,也未能和完颜部的族长结交,现在想想有些可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完颜部现在的族长,应该是完颜乌雅束…”

杨应麒心道:“完颜乌雅束,没听过这个名字,不知道是完颜阿骨打的什么人。”

一念未已,便听狄喻道:“但听说乌雅束从好几年前身体就不是很好,因此掌握族中大权的,其实是他的弟弟阿骨打。”

杨应麒的心扑通一阵狂跳!完颜阿骨打!终于听到一个自己知道的大人物了。听狄喻这么说来,完颜阿骨打似乎还没有成为完颜部的族长,那么女真的势力现在应该是方兴未艾了!忽然间,杨应麒眼前看到了另外一条道路:如果自己无法前往岭南安享余生,如果自己想在这个时代留下一点功业,那么东北也许会是一个好去处!可是,自己怎么说也是汉人。女真人在后世虽然已经被中原民族所同化,但在这个时代,它却仍然是一个极野蛮的民族——而且还是北宋这个最文明的汉人政权的摧毁者!

“我到底该怎么办?去东北助纣为虐么?”杨应麒呆呆地想着,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

“应麒,”折彦冲推了推他:“你没事吧。”

杨应麒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道:“对不起,我走神了。”定了定神道:“擅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擅守者,藏于九地之下。现在我们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唯一的办法,就是躲入太行山山区。宋军不会主动出击来围剿我们,契丹人的骑兵在山区未必就跑得过我们!现在春意渐浓,冰雪化,山路开,正是入山的好时节。但就长期而言,太行山终究不是我们能长久呆下去的地方!”

曹广弼道:“不错,太行山在两国边境,山间地狭土薄,务农难,出山寇掠的诱惑却大,久而久之不做强盗也得做强盗。但你们是契丹人的逃奴,又刚得罪了大宋边军,夹在宋辽之间,只怕也很难。”

杨应麒道:“你出来的时候,可想过今后要去哪里么?”

曹广弼沉吟道:“若你们有光明正大地去处,曹某便跟去。若你们要落草,曹某恕不奉陪!我不愿将来被官军破山而死,宁愿到陕边去投小种经略相公去。”

狄喻叹道:“今晚你做的事,在我们是大恩,在大宋却是通敌之罪!你就是去了陕边,小种经略相公只怕未必能收容你。”

曹广弼也知道狄喻所说不假,不由得神色一黯。

阿鲁蛮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到大漠去吧。牧马放羊,倒也快活。”

杨开远道:“我也不愿做强盗,宁可到长城外流浪去!”

折彦冲问杨应麒道:“你呢?”

杨应麒沉吟道:“乌古部在大鲜卑山一带,是吧?”

狄喻道:“是。”

杨应麒道:“对于乌古部我其实兴趣不大,但那里也许可以作为我们的一个中转点。”

折彦冲问道:“中转点?你还想去哪里?”

杨应麒道:“我想我们在乌古部休养好了之后,便穿过大鲜卑山,到东北去,在那里或许能闯出一片天地来。”

“东北?”狄喻道:“那是契丹人的天下啊,哪里容得下我们?再说我们也过不去。”

杨应麒道:“东北未必全是契丹人的天下吧。我说的是更东、更北的地方。”

狄喻道:“更东更北?你是说生女真的领地?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杨应麒道:“若我们进入草原大漠,便只能牧马放羊——一来如曹兄所说,那些水草都是有主的,未必容得下我们;二来我们是汉人,牧马放羊非我们所长,就算学会了,也比不上蒙古人。”

曹广弼听得暗暗称奇,对杨应麒不敢再以孩童视之,忍不住问道:“那东北呢?”

杨应麒道:“东北和草原大漠大大不同。虽然我没去过,但听说那里山河环绕,矿产丰富,最东处更近海边。有山林我们就能造房子,有矿产我们就能炼钢崛煤,有海有河我们就能造船作生意——这些都是女真人比不上我们的地方。我们只有五百人,对他们的威胁不大,或许可以依附他们,求得一个容身之地。”

其时汉人对女真人还没什么印象,也说不上好感恶感,只认为是一个很遥远的部族罢了。由于有阿鲁蛮在,折彦冲等人对女真反而都有一种淡淡的亲切。然而对杨应麒的提议,还是觉得有些异想天开。

折彦冲道:“看来大家都想要北上了,就不知欧阳怎么想。”

只听欧阳适的声音道:“你们在说什么大事么?要问我的意见?”

杨应麒道:“我们在讨论该去哪里。”

欧阳适冷笑道:“该去哪里?我们还有选择么?”

他走得近些了,杨应麒见他满身都是泥土、草根,问道:“出了什么事了么?”

欧阳适压低了声音道:“契丹人追上来了。”

几个首领虽然极力控制,但还是都“啊”了一声,杨应麒更惊得站了起来。

第八章 伏击(上)

杨应麒问欧阳适:“离这里有多远?发现我们没有?”

欧阳适道:“我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之后亲自偷过去看,那些契丹人驻扎的地方离这里很近了,只是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就躲在这里。”

杨应麒又问道:“有多少人马?”

欧阳适道:“不是十几二十个人,马匹有二十几匹,看来应该是前哨。”

曹广弼起身道:“这里已是宋境!契丹人竟然出现在这里!不行,我得去报知雄州守军。”

杨应麒拦住他道:“曹大哥何必这么着急,先打听清楚再说。”又问欧阳适道:“这批人后面有没有大军?”

欧阳适道:“没有。”

杨应麒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把这十几二十个人吃了吧。”

狄喻闻言道:“刚才你还说擅守者藏于九地之下,我们现在粮食已尽,躲都来不及,怎么还去惹他们!”

杨应麒道:“若任由他们从容追赶,我们只怕没有好日子过,因此必须施个小小的手段,最好能让宋辽两国在边境上来一场不大不小的纠纷。大宋大辽对彼此边境向来敏感,只要他们把心思放在对方身上,便不会来理会我们这些漏网的小鱼!这样我们才可能从容兔脱。”跟着便说了自己的计划,要引契丹的军队去踩宋军的陷阱。折彦冲等听了都觉得这计划太过大胆,欧阳适却连声叫好。

曹广弼听到一半,忽然站起来道:“广弼是大宋臣民,这种事情,恕我不能参与了。”

杨应麒忙拉住他道:“曹大哥,我们也是汉人,万万不愿自己的母邦受害。现在如此算计,实在是不得已!”

曹广弼沉吟半晌道:“在你们是不得已,我理解,但我于情于理都不当参与此事。你们放心吧,此事我就算不和你们一道,也不会去告密的。”

杨应麒心道:“虽然你答应了,但若不拖你下水,只怕事情仍会有变故!”便道:“我们有另外一件事情想拜托曹大哥,不知曹大哥能否援手。”

曹广弼问道:“何事?”

杨应麒道:“我们粮草将尽,眼见要深入太行山,北走大漠,无论如何得备下一些钱粮。曹大哥久在此地,不知可知道哪里能够筹到些粮草?”

曹广弼想了想,叹道:“兵马无粮草不行。说不得,只好去借了。”

杨应麒道:“我们可没什么好亲戚能借给我们这么多粮草。”

欧阳适笑道:“哈哈,小应麒!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曹兄说的借粮,其实就是打劫!”

杨开远听了有些尴尬,曹广弼却正色道:“事急从权,不得已时只好做上一两遭,不过以此为生却是不行。”转头对狄喻道:“狄大侠听过赵履民么?”

狄喻道:“听说是燕赵间豪富,往来于辽宋之间,贩卖茶马丝绸,甚至是犯禁诸货!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曹广弼道:“不错。此人狡兔三窟,虽然定居于辽国南京,但在雄州、保州、沧州都有府宅,在这附近也有个窝巢!”

欧阳适道:“你的意思,是去向这赵履民‘借’点钱粮?”

曹广弼道:“差不多。”

杨应麒沉吟道:“此人既不简单,那他这个窝巢,只怕也不好对付吧?”

曹广弼道:“他在辽宋境内各有数百下手,那个小寨子做得也算稳固,不过他此刻不在,估计里面也就五六十号人物。此人对辽宋双方的边将都有孝敬。和太行山一带的绿林好汉也互通声气。大一点的军马不好撕破脸皮来打他,小一点的不敢惹他,所以这个寨子才能安然。但我们的话完全可以拿下。”

狄喻道:“里面有多少东西?”

曹广弼道:“我曾奉命去和赵履民送信交涉,因此颇知这寨子的底细。这是他南来北往、结交豪杰的据点,常存着够数百人两三月之用的口粮。他不在时估计不会把红货留下——否则岂非招人眼红?但兵器衣物应该有些。”

折彦冲道:“好!就拿它开刀。”

曹广弼道:“我官职卑微,但承这姓赵的看得起,总算没对我缺过礼数。现在带人去劫他的寨子,终究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入寨以后,请各位尽量莫要放火杀人——若不答应这一条,我是不敢带诸位去的。”

折彦冲道:“我们又不是真的强盗,只是借了必用的东西就走。”

“好。”曹广弼站了起来,弄明所在的位置,说道:“现在就二更吧?我看莫要休息了,挑出一百个人来,连夜过去,四更前便可到达。”

杨应麒道:“这么急?”

曹广弼道:“大家的处境,你比我更清楚,能早点抽身最好。再说,我心中有个计策——若是明天再去,让赵履民的属下知道我已经被逐的消息,这计策可就不灵了。”

杨应麒沉吟道:“赵履民那边的钱粮要去借,但契丹人这边也要对付。这样吧,我们兵分三路。第一路,曹广弼大哥、石康石大哥和开远哥率一百人,前往赵家边寨。第二路,折大哥、狄叔叔、欧阳适、阿鲁蛮率领精锐一百人,去办契丹事务。其他人由我居中策应。若曹大哥拿下了边寨,我们便往那边退!休养两天便向太行山深处出发。”

折彦冲点头道:“好,就按应麒说的办吧。”

曹广弼临走前看了杨应麒一眼,说道:“你真的不到十三岁?”

杨应麒笑道:“十三岁又怎么了?甘罗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做了宰相了!”

曹广弼嘿了两声,引人去了。折彦冲、狄喻等在欧阳适的带领下,连夜欺近那些契丹前哨的驻地,折、狄、欧阳、阿鲁蛮四人各领二十五人,悄悄把这一小拨人包围起来,四更时分,折彦冲一声令下,三处人马一齐冲出,折彦冲自称雄州守军,喝令契丹人投降。

那十几个契丹人惊骇之下,也不知对方有多少人马,纷纷向北逃窜。伏在北边的欧阳适忽然显身,用匆匆制成的绊马索将逃出的人马截下了大半,只有四骑逃走。

折彦冲等检点战利品,共得了十五匹马,十二把短剑,五把弓,七把刀。当下他又把人手分成两批:欧阳适带领大部分人去汇合杨应麒,他自己和狄喻、阿鲁蛮引领其他十二个精擅骑术的人去设诱饵。

十五人将战场匆匆打扫了一遍,期间大声说话,透露了他们其实是契丹逃奴的事实,又“一不小心”让几个俘虏跑了。几个俘虏走了之后,折彦冲等人便向雄州方向而来,一路留下极为明显马蹄印记。

第八章 伏击(下)

狄喻指着前方一处狭隘路口道:“如果我是宋军,定是在那里伏击。若再过去,虽然有更好的埋伏地点,但太近雄州城,契丹人是不会轻易过去的。”

折彦冲道:“那我们便不能再过去了。放几匹马冲过去,造成我们过去了的假象。其它的马包住马蹄,悄悄离开…”

他话没说完,狄喻忽然道:“咦!什么声音!”原来雄州的方向竟然传来隆隆隆的声响,似乎有人正往这边行军。

狄喻叫道:“不好!宋军改变方略了!看来他们不想伏击,而改用出击了!”

折彦冲道:“莫非是广弼、应麒他们逃走的事情被发现了?”

狄喻道:“多半如此!”

没多久,前方转弯出便出现一彪人马,折彦冲惊道:“他们看见我们了,快逃!”

十五骑纵马向北,宋军马匹缺乏,以步兵为主,但雄州地处北界,马匹毕竟不少,望见折彦冲等人后便冲了过来。

折彦冲等没把握能把宋军甩开,便不敢去和杨应麒汇合,怕把祸水引了过去,十五骑越跑越北,马力渐疲,但后边的追兵累得比他们更厉害!双方距离渐渐拉开,但折彦冲等仍在宋军前锋的追蹑范围之内。

折彦冲道:“再冲一程!”

狄喻道:“再这么死命一冲,马力就要耗尽了!”

折彦冲道:“我们的马累,宋军的马更累!等出了他们视野之外,便弃马躲入林中!咦——”

原来就在后方追兵渐近之时,前方也传来了马蹄声。折彦冲和狄喻面面相觑,身子凉了半截:杨应麒要引契丹军马去踏宋军陷阱的计划表面看来十分完美,但他却未料到宋军会临时改变策略,更没想到辽人的追兵会来得这么快!现在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对他们而言都是死路一条!

所有人都望着折彦冲,希望他赶紧拿个主意!

生?还是死?就在别人都焦急万分的时候,折彦冲却反而冷静下来。

“下马!”他喝令道。

众人都有些不解,但见折彦冲自己也下了马,便都依言行事。

阿鲁蛮下马后问道:“现在怎么办?”

折彦冲道:“什么都不要干!在两拨人马冲近之前,让马好好休息,恢复力气!”

北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众人越来越惊怕烦躁,折彦冲却越来越冷静。狄喻看在眼里,心道:“这小伙子果然不简单!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可未必能有这种胆魄!”靠近问道:“有主意了么?”

折彦冲道:“前后双方我们都惹不起,可是,如果我们和一方联合呢?”

阿鲁蛮道:“联合?他们可都是来要我们性命的!”

折彦冲道:“我们本来的目的,是借宋军的力量来打击辽军。应麒这次是失算了,因为他没法准确预测到宋辽双方的动向,但他的总体思路是没错的。我们要活下去,也只有将这个策略加以变通了。”

狄喻问道:“如何变通?”

折彦冲道:“应麒的原计是‘引狼入虎穴’。契丹是狼,宋军是虎,我们是狐狸!现在‘引狼入穴’行不通,只有变成‘狐假虎威’!”

眼见宋军奔近,而契丹的军马也已现形。折彦冲下令道:“上马!”

十五人一齐翻身上马,折彦冲道:“兄弟们!现在我们没有别的退路,只有破釜沉舟,一战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