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一半,她才意识到她计划放在德雷克身上的GPS微型追踪器还在她兜里。她摇了摇头,意识到这个计划已经早就被废弃了,然后从窗户里把这个小东西扔了出去。

  他们到达旅店后,艾琳闭上了眼睛几秒钟,让自己好好缓缓神,祈祷凯尔·汉森也能跟她一样顺利,稍后就能跟她碰头。

  19

  艾琳·帕尔默双腿交叉坐在床上,床单是泛黄的鲜花样式,凯尔·汉森坐在一把小木椅上,面前是一张廉价的复合刨花板桌子。

  “嗯,没有人能想到到这里来找我们,”汉森说道,假装恐惧地环视房间一圈,脸上慢慢露出微笑,“很有可能整间酒店都被控制了,然后突然全部坍塌。”

  艾琳忍不住朝他热烈地微笑,他似乎比她遇到的大多数的人都还要真诚,未加修饰的魅力。这是好事情。这么多年跟精神变态者一起工作,太多的伪装粉饰让她有所错觉。

  她盯着他的眼睛,脑海里突然出现了短暂的画面,全身赤裸的凯尔·汉森搂着同样一丝不挂的她,亲吻着她,她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的皮肤触碰着她光滑的肌肤。

  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想。

  丽莎·雷纳说得太对了。两年没有性生活——几乎没有任何人类接触——一直跟精神变态接触。这就是为什么她想要诱惑她的合作人休·瑞本吧,最后却——可能是——一名叫做德雷克的外星人。她最后认定没在圣迭戈见他挺好的,因为尽管她不觉得自己有多挑剔,但是她坚持她的性伴侣的身体必须是百分之百的人类。在某些特定方面没有中间道路。

  她真的这么饥渴吗?她能够这么快把注意力就从德雷克转到了凯尔·汉森身上?在她的内心深处,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饥渴。在仅仅几个小时之内,她就发现凯尔比她在过去两三年中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吸引人,包括德雷克。共同躲避敌人的搜索并且躲在旅馆里,还分享了这么多无法想象的秘密似乎加速了这一互相吸引的过程。

  汉森也跟艾琳差不多,干净利落地从学生会逃了出来,不过他比艾琳晚到半小时。这真是她生命中最漫长的半小时。在整整半小时中她所感受到的令人窒息的思维停顿的恐惧不是因为他的被抓或者死亡意味着她自己生存希望的渺茫,或者任何高尚事业的不复存在,而只是单单因为他。等待让她完全陷入自己澎湃的感情旋涡中,而不是像以往对于自己感情的理性审视,让她不得不承认。

  她在想凯尔会是什么感受呢。他会不会也在想着和她的肌肤之亲?她怀疑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即使在不怎么了解她的男人中。只有当她故意伪装成不受欢迎的丑女形象避免男性荷尔蒙高涨的人的骚扰时,才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如果她拥有更自由的灵魂,如果精神变态者没有改变她生活的正常轨道,她的生活会是怎么样?她会不会更加享受男人为她而兴趣,而不是希望他们不要来骚扰她。也许是一名和动物工作的兽医,而不是她厌恶的人类魔鬼。她肯定不会非法地和某种……不明物种……合作。

  “德雷克有新消息吗?”她问道。

  汉森摇摇头,“我扔掉了我的手机。这是你忘记告诉我的一件事儿。”

  “哦,对呀。干得不错。”艾琳扬起了眉毛,“你还是读过一些侦探小说的嘛。”

  “我没有那么糟糕,”汉森反驳道,“难道现在的人不是都知道手机可以用来追踪人吗?”

  “我想是吧。”

  “德雷克也把他的手机扔了。你的也是。多么显而易见的事儿呀。”

  “那我们怎么联络德雷克呢?”

  “我们去到指定的地点,他会联系我们。”

  艾琳想起了德雷克的手机短信。“所以SF不是代表的旧金山(San Francisco)。但是CO却是代表的科罗拉多,对吧?”

  “是的。我们得赶到那里。但是我晚点再跟你解释短消息的这部分。现在我们都不要说话了。”

  “好的,”艾琳说道。

  汉森从椅子上坐到了泛黄的地毯上,双腿交叉,背靠墙壁,面对着五英尺开外的艾琳。

  艾琳觉得他没坐的那把椅子看起来就不舒服,尽管她觉得波兰德主任办公室里的椅子更不舒服,尽管这把椅子看起来比较难看。现在他们两人都盘腿坐在卧室里,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参加过的睡衣派对,只不过她不认为空气里会充满了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还有关于谁是最帅的男孩的讨论。

  “我们现在在哪里?”汉森问道,打断了艾琳的回忆。

  “我想我们刚刚说到德雷克计算错误。他的配方并非他所认为的灵丹妙药。”艾琳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摇摇头。她刚刚使用了灵丹妙药这个词吗?可能她在学术界混的时间太长了。“然后你告诉我我并不了解整个事情。”她继续说道,“再说一次。”

  汉森考虑着如何将对话继续下去,他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在我们被打断以前,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绝对真实的。”他开始说道,“就目前情况而言。光有治疗配方是远远不够的。审批就可能耗费数十年,即使有公司赞助商能够匿名参与进来,食品及药物管理局允许。这一次我们,作为一个物种,并没有。而且你说得对,我们想要治愈的那些人是拒绝参与的。”

  汉森停顿了好几秒,似乎不是特别想继续说下去。

  “那么告诉我我哪里出错了,”艾琳催促道,“凯尔快点,别吊我胃口。”

  汉森叹了一口气,“德雷克没想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艾琳眼珠转了转,“好吧,但是要把药强行灌给上百万的精神变态者也是不可能的。别说他们已经承认。即使他们承认自己是,你就能强迫他们吗?太可笑了。除非你真的相信圣诞老人能够在一晚上眷顾地球上的孩子。”

  “确实有一种方法,”汉森向她保证,“如果圣诞老人不通过烟囱送礼物。德雷克设计了一种携带治疗方案的感冒病毒。高传染性的感冒病毒。一年之内,可能更短的时间,地球上的每个男女老幼都会被感染。病毒设计得非常温和,99%的人可能都只是流鼻涕打喷嚏,几天以后就自愈了。但是有1%的人会被感染几个星期,然后就不再是精神变态者了。”

  难以想象这么大规模的场面,艾琳的下巴都掉了下来,一直张着,努力消化这么大胆的设想,“你们不能这样做,”她小声说道。

  “也许我们无法实施,”他承认,“但是德雷克和他的计算机,在加速了我们的基因序列后能够做到。保鲜膜人的基因工程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我们还尚未涉足的水平。”

  艾琳摇了摇头,“我不是说你们是因为科技局限做不到。我的意思是你们即使能够做——但是你们不能这样做。我的行动已经违反了道德,我是知道的。但是这将会是史上对于道德的最大规模违反。”

  汉森点点头。“所以德雷克并没有告诉你实情。他知道你会这样想,特别是在你从那些恶魔手中逃脱后居然还会这么认为。”

  艾琳眼睛睁得更大了,她本能地往床上退缩了回去。汉森脸上的神色表明他立马后悔说出了这些话。

  “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她质询道,“那些记录都被封起来了的。”

  汉森眼睑低垂,“遇到德雷克和他的高级计算机,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封起来的。”他静静地说。“我真的很抱歉。很抱歉以这种方式侵犯了你的隐私。很抱歉你经历的这一切。我完全不能想象。但是你经历这一切过后还能重新振作起来真的太不可思议了。太励志了。你怎么能够再相信任何人,特别是男人,我想象不出来。换做是我肯定做不到。”

  艾琳也不确定她自己能不能做到,这就是她从来没有长期稳定的男朋友的原因吧。她觉得是自己工作太投入了,这只是部分原因——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她把脸转了过去。她觉得自己被侵犯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重的侵犯——可能是那次事件以后最严重的。但是她必须抛开这样的想法。因为并不是凯尔的错,是德雷克在他面前强行解封了那些档案。

  或者她已经越界在为原谅凯尔·汉森找借口了?最小化他的过错?德雷克就是为此才派他来的?德雷克和他的计算机也预见到她会被凯尔这样的暖男吸引?德雷克是不是比人类更会操纵人?

  “德雷克是不是因为这个才选择我做他的合作伙伴?”艾琳说道。“因为他觉得我的怨恨可以容忍这一切?我更容易抛弃我的原则而去寻找配方?”

  汉森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又闭上了。隔了几秒后他说道,“这你得去问他了。我没有参与作出这个决定。德雷克喜欢把事情区别对待,直到最近,我才知道谁都在检测这些精神变态者。”

  突然间艾琳意识到她似乎认识凯尔·汉森很久了——她的荷尔蒙显然是这样想的——她刚刚才遇见他。她对他的个性、幽默感、聪明都有所了解,但是其他方面却全然不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她居然没有时间问问他个人一个问题。

  “暂停一下,”她说道,“在你继续说下去之前,我们先解决一下我们早该解决的问题。你知道我的一切。但是你是谁?你怎么搅和进来的?”

  汉森微笑了一下,“知道吧,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我还没跟你介绍我自己,不好意思。我简要说一下吧。我是一名物理学家,三十岁,单身,未婚。”他补充道,脸上立马露出犹疑的神色,“我不知道我的感情状态会在《名著导读》里面怎么概括。”他面露尴尬地说,“可能就是脸书之类的吧。”

  艾琳的心跳加快,他对她也有兴趣,虽然暗示非常委婉,但是他自己说出来让自己都吃了一惊。“好吧,”她边说眼睛边闪过一丝愉悦。

  “我在中西部长大,说得详细点就是印第安纳州印第安纳波利斯。我爸爸是数学家我妈妈是一名护士。我有两个哥哥。从小就热爱科学和科幻小说。我在普度大学读的本科,然后在匹兹堡的卡内基梅隆大学的计算机科学和物理专业进行我的研究生课程,主要从事的是量子计算机方面的研究。”

  “这样说起来,你跟德雷克神奇的计算机还是有趣的巧合咯。”

  “并不是巧合。我就是通过这个才把我和他串联在一起。我有一套关于单独量子事件的理论。如果我是正确的,我的理论会预测到一种特别的量子模式,当我找寻特定的……”他说了一半停了下来,“除非你多年来都在研究物理,不然我说的你不太会明白的。我使用‘光谱’这个词来简单化,尽管从技术来说这个词不正确。我有一套理论能够确定特定的量子光谱,以及它的意义。但是我的论文导师,是一名英国人却觉得我的想法完全是垃圾。”

  “英国人应该说得比较好听吧,对吧?”

  汉森哈哈大笑起来。“他还说得更难听——这已经是他最好的词儿了。不过,我继续寻找我的理论所预测的——更加有组织性,不过还是在难以察觉的小规模,比我能够预计到的更为清晰的信号。当我把这些结果运用进我的理论中,得出的结果是一台量子计算机正在运转。并不是我们现在运行的这么初级的计算机,而是更加复杂高级的计算机。”

  “你的导师怎么说?”

  “他说更加垃圾了。他说很显然这是人工做出来的。对于他来说,那更加证明了我是错的。毕竟,要证明我是正确的,一定得有一台量子计算机正在运转。但是我们离那样的科技水平至少还有几十年的差距。实际上,卡内基梅隆大学的那一台已经是全世界最先进的了。”

  “他没有立马推断出这一外星人设计的结论吗?”艾琳眼珠转动着说,“真是缺乏想象力。”

  “就是!”汉森微笑着说,“反正吧,长话短说,我很固执。我能够定位这个信息源……”

  他停了下来,似乎在思考接下来说什么,他的表情让艾琳相信实际情况远不止他所说的这样简单。不过,这是一个精简的版本,而且也说清楚了怎么回事儿。

  “定位到尤马,”他说完了。“然后我就去了那儿找来源,不断地寻找,结果德雷克注意到了我。然后他带我入了行。我放弃了我的研究生课程和过去的生活,彻底跟过去说再见,过去的四年中,我一直跟他一起工作,学习远远超越人类水平的量子物理。”

  艾琳关注着事件的进展,她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这对人类来说是多么具有里程碑式的、划时代意义的模糊证据证明外星生命特别是外星智能生命——尽管她还需要时间消化这模糊的证据。但是假设这是真的,这个会永久改变人类思维历程。她记得读过一位著名科学家的名言,她记不住具体是哪位科学家了,那位科学家推测宇宙的智能生命,刚好用到这里特别合适:有时候我觉得我们是孤单的,但是我觉得我们不孤独。无论如何,思维都令人吃惊。

  “你说你读过很多科幻小说?”艾琳问道。

  “是的。”

  “那当你知道银河到底是什么样子后肯定觉得非常震撼咯。知道我们并不是唯一的。知道还有十七种文明在银河中。”

  汉森点点头,脸上露出欣喜的光芒,“我觉得我是我们星球上最幸运的人。”

  “那么还有多少人跟他一起工作,除了你以外?”

  “间接的,还有好几十个人。直接的,只有我,因为我强迫他的。他不敢冒险,如果我继续让别人相信我的理论。他知道如果我成功了,他可能就暴露,所以他不得不把我带上。”

  “那你具体充当什么作用?”

  “我嘛,我学习量子物理,另外只要能帮上忙的地方。通常是和其他人类相关联的,就像是他的安全问题,这样他就没有必要冒险了。”汉森咧嘴笑着。“我比他更像正常的人类。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

  艾琳哈哈笑了起来。对于一个量子物理方面的专家——无论真相是什么——她觉得他装得还挺像的。

  “但是德雷克有他的触角——我是说真的触角——渗入各个领域。”汉森继续说道,“他和好多人间接合作但是没有告诉我。就像我说的,他喜欢把事情分割开来。在银河系的十八种文明中,人类是最不值得信任的种族,所以他近似偏执地保持着神秘和安全。当然也包括我在内。尽管我深入他的组织这么多年了,还是有很多信息是不为我所知的。”

  “但是你知道他还找了其他人测试配方组合,不过你不知道具体是谁?”

  “是的。德雷克非常希望看到人类生存下来,变得成熟,成为银河系多样性文明的一部分。但是保持匿名是关键的,所以他尽可能采用最少的可能性。”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汉森让艾琳好好消化刚才所说的一切。

  “那么暂停完了吗?”他总算先开口了,“我让你稍微了解我了吗?”

  “你是说除了你的婚姻状况?”她调侃道。

  汉森怯怯地说,“嗯哼。”

  “是的。让我了解了不少。”

  “太好了,”汉森说道,“我们回到正题吧。永久消除精神变态者。德雷克预测会费些力气说服你,尽管……”他赶紧停了下来,发现自己要犯跟刚才一样的错误,提起她过去的伤心事儿。

  他很明显地变换了话题。“跟我解释你的道德考虑。我们暂且先不要管这是避免我们种族自我毁灭的必要一步。我知道没有经过某人同意就对他们进行治疗是不道德的。但是这些人是精神变态者。事实好像就是他们和整个世界都会变得更好。”

  “其实在过去几年里,我在这个问题上思考得比你想象的更多。”艾琳说道,“你认识到了这些人有多恐怖,这些人作为连环杀手简直是冰山一角的一角。所有精神变态者都是没有灵魂的恶魔,我可以这样告诉你。而且他们把别人的生活也搞得支离破碎。但是好多人并没有被判有罪。”

  “你强调了‘被判’这个词。你的意思是他们都犯了罪,但是大多数人并没有被抓住。”

  “非常多,没有被抓住的。世界上有很多司法腐败。如果我们这个所谓民主国家都有这么多,更不用说其他国家。”她顿了一下。“但是我们从根本上改变了这个人的性格和大脑结构,这个人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儿。他们很有可能想做,但是并没有做。但是有了德雷克的病毒后,他们没有选择。我的系主任觉得使用一个远程检测系统检测心理变态者就像是充当思想警察或者是预防犯罪,但是这是完全的改变。病毒就是法官就是陪审团——没有执行人,不过我们可以称之为——改造者。”

  凯尔·汉森点点头,陷入深深的沉思,没有说话。

  “这是最微妙的一部分。”她继续说道,“治愈一个杰弗里·达默是比囚禁他还要更加残酷的惩罚。那些监狱里的精神变态者都相对来说非常满足。他们爱自己从未怀疑过自己。”她看向了别处。“但是我最近看到一些我治愈了的犯人的结局。让我怀疑我之前所有的看法。我跟最暴力的精神变态者接触。我认识到治愈他们是对他们最大的诅咒。他们突然有了良知——有生以来第一次。想象一下,我给你吃了一颗药,让你变成暴徒并且残忍地杀害了你的妻子和孩子。然后你突然清醒过来,变回正常人了。你的余生就只能在你亲手杀害你的至亲的痛苦回忆中度过。”

  她等待着他思考她所说的,看得出来想象这一幕震撼到了汉森。

  “我也是最近才看到这一点。当然,这些犯人并不知道他们被治愈了。他们所知道的只是他们突然能够感到同理心和同情心了。他们人生中第一次反思他们过去的行为,感受到了我们这些正常人感到的恐惧。痛不欲生。”她低下了头。“这些被治愈的犯人不久以后会自杀也不会让我感到惊奇。你应该看看他们。我们是一直都有良知的。我们已经适应了,有了某种容忍度。就像是天天喝酒的人比滴酒不沾的人酒量好很多一样。这些精神变态者的大脑体系并没有准备装进一个灵魂。突然他们知道了害怕。他们知道了不确定性。他们知道了自己对别人的所作所为,为什么会这么离谱,他们也知道了忏悔。”

  “你的意思是你为他们感到遗憾?”汉森沮丧地说道,“在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后?也许认识到他们的暴行,同情受害者是对精神变态者最好的惩罚。”

  艾琳点点头。“最开始的几个星期我也在纠结这个问题。看起来好像是他们罪有应得,就像是扬善惩恶。”她脸转开了几秒,转回来时已是满脸的痛苦。“对生命所谓的扬善惩恶可能沦为对生命的无情摧毁。”言毕,声音似乎被痛苦弄得支离破碎。

  这么多年以后艾琳的心理防御体系第一次崩溃了,还有她家人各自的死状涌入她的脑海——她美丽的妈妈被近距离直接击中,还有她可爱的妹妹、她的爸爸……

  失去家人的悲恸就回闪了一瞬间,如果她站着,肯定都会跌倒在地。然后突然之间燃起的痛恨又贯穿到了她的每根血管里。她找到了在理性层面应对她的仇恨的办法,但是她知道在最本能的层面她永远做不到。眼里噙满了泪水,正努力恢复对情绪的控制。

  “艾琳?”汉森温柔地喊道,“你还好吗?”

  艾琳努力想要重建自己的心理防卫,她的右手捏成一个拳头,她不停地摇头,像是狗狗正在抖掉身上的水,“我很好。”她声音有些沙哑。

  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就像我说过的,”她的声音又重新恢复了力量和沉着,“我以前觉得因为强迫犯下罪行的人对他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是最终极的扬善惩恶。但是我现在怀疑这个观点了,整个观点。我甚至从某种角度开始觉得这些人就是大自然暴力的一部分。我很恨很恨他们。实际上,我内心深处还诅咒他们。但是这有什么用呢?那些凶手拥有比我们想象更少的自由意志。这是我以及其他人的研究得出的结论。他们的大脑结构就不一样。我不是为他们开脱,或者给他们找借口,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不会因为飓风摧毁你的家园而去憎恨飓风。”她继续说道。“你会诅咒命运,心痛你的损失。但是你不会恨风暴本身。如果你的朋友掉进了河里,恰巧被一群食人鱼啃了个精光,你也不会恨食人鱼。你当然害怕。你会竭尽所能避免碰见它们。如果你有能力,还会把它们铲除掉。但是你不会‘恨’它们。毕竟它们就是食人鱼。”

  她停了几秒,整理了一下思绪,“现在让这些魔鬼变成人类——有生以来第一次。是的,这是对他们来说更残酷的惩罚。但是被惩罚的人已经不是当初施恶的人了,对不对?他们已经改头换面了。你把恶魔变成了人类,然后因为恶魔的罪行惩罚人类。”

  “哇,”汉森说道,“看来你考虑这件事儿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他从地毯上站了起来,伸了伸腰,重新坐回椅子上,但是眼睛一直停留在艾琳身上。“好像你觉得处死他们比治愈他们更人道。”

  “只是可能,”她回应道。“我不知道。只有上帝才能弄清楚这样的事儿。但是我觉得你能看得出‘杀死’百分之一人口所牵涉到的道德问题。即使没有我的帮忙。”

  “嗯,我非常清楚这一点,”他说道,“但是不开玩笑,我必须相信他们宁愿被处死而不是被治愈。”

  “是的。但是这是因为他们不能理解别人的痛苦,当他们有了良知后,就不可能突然之间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如果他们知道,他们宁愿去死。我刚刚说过,我预测会有相当数量的自杀。”

  “这是意想不到的恐怖结果,这样的情况,无论你如何小心翼翼,”汉森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信上帝的,”艾琳说道,“如果你在十二岁之前经历了我所经历的这一切,就不会那么容易有信仰。我很难相信有哪个上帝会花时间给予99%的人以灵魂,而同时允许这样的基因错误发生在这些魔鬼身上。”

  “你可能是对的。但是我也听说过,如果没有恶魔,我们就不能辨别出美好,珍惜美好。”

  艾琳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在她最近所有的思考中,这倒是她没有考虑到的一点。

  “你的观点挺有说服力的,”汉森说道,“比如治愈会带给这些变成了人类的人莫名的痛苦。甚至是自杀的可能。但是这样的情形是否只会在犯过最严重罪行的人身上发生呢?暴力犯罪?你是不是说过大多数的精神变态者所犯的都是不是那么暴力的犯罪?”

  艾琳点点头。“你问得有道理。确实有一定的数量比例。造成损失最小的精神变态者所感受到的痛苦也就最小,但这是在他们有了灵魂后的事情。那些给别人带来最多痛苦的,也会‘感受’到最多的痛苦。”

  “老实说,”汉森说道,“你说的一些想法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的。你比我想象的打开了更多的魔盒。我现在还没好好想清楚,没办法就你的看法发表评论。不过我们最开始是在讨论悬而未决的世界命运,我们现在还是回到这个话题吧。你的意思是你还有疑虑,即使只能二选一:要么治愈他们,要么让整个人类因为他们而灭绝?”

  “我确实有疑虑,但是二选一的话,我肯定选治愈他们。条件是我能够完全确定德雷克和他的计算机是完全正确的,这些都是风险,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折中,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电车难题’。”

  “电车难题?”

  “你从来没有读过这个伦理学问题的文章?”

  “你觉得一个目空一切的物理学怪才,喜欢读科幻小说和外星人一起工作的人会读过这样的文章?”

  艾琳大笑道,“杰里米·边沁?约翰·斯图尔特·密尔?是不是听过这些名字呀?”

  “我倒是听过密尔,”他说道,“但是他说过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些人得出了一个叫做功利主义的伦理学理论。根本观点就是为最多的人谋求最大的幸福。在进行行动路径时,这应该是指导原则。这么多年来进行了大量的一系列的思想实验来证明这一观点。都跟电车有关。这些方法被叫做电车理论。”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是的,你告诉了我一个外星访客和17个外星文明,在17个地点,就在挖空的小行星里面待着,我是那个不靠谱的吗?至少你可以在谷歌上搜索出电车理论来。”

  汉森又笑了,“我没说你的观点不正确呀。”

  “不过呢,”艾琳继续道,“这些电车理论的问题确实揭露了一些人性有趣的方面。”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举几个例子吧。试想一下一辆失控的电车快要冲到岔路口,你站在一个拉杆旁边能够变换轨道,如果电车继续行驶站在铁轨上的五个人会死;如果你变换了轨道,只有一个人会死。你会不会变换轨道?”

  汉森思索了几秒钟,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大多数的人都同意这样。即使你的行为导致一人受伤,但是有五个人获救了。”她顿了一下,“那么万一那五个人是陌生人,而单独那个人是你的妈妈呢?”

  “哇,”过了几秒汉森才叫了出来,“我觉得我回答不出来。”

  艾琳笑了笑,“你当然可以回答。答案就是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不会扳动机关让你妈妈遇难,而会看着那五个人死。自己就承认了吧。”

  汉森点点头,但是看起来很困惑。

  “这也是大多数人的回答。最后一个情况。现在想象一下你站在铁轨上,旁边有一个很胖的人。电车朝着五个人飞奔而去。你意识到两件事儿:如果你挡在电车前,你太瘦弱了,挡不住电车,但是如果你把你旁边的人推上轨道,他足够魁梧可以挡住,他的身体能让电车脱轨,五个人都得救了。你会推那个人吗?”

  汉森沉默了许久。最后他摇摇头,“不,我觉得自己不会这样做的。”

  “百分之九十的人也不会这样做。要不要扳动拉杆是一种选择,另外一种选择是推一个人过去——字面上的意思。但是你只要细想一个原因,你就应该做。无论哪种情况,都是一条命换五条命。有趣的是精神变态者是天生的功利主义者。在考虑数学问题时,他们绝对不会掺杂进去感情或者是良知。叫做巴特尔斯和皮爱佐的两位研究人员研究了这个问题,百分之十的说他们会把人推过去的那些人,发现这些人在精神变态和权术主义方面的得分都非常高。”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么多种类的回答,你还真的希望遇到一个心理变态者来作出决定。不过这只是题外话,关键是你提出的这个问题是很容易解决的,任何人都愿意做任何事儿来阻止种族灭绝——如果让我相信我是在阻止这样的悲剧发生。我可以很轻易地权衡这与我的良知,甚至是对错之间的分量。”她停了一下,“但是有个前提,我必须完全信服。”

  “有道理。”

  “但是就我现在接触到的信息,这可能还是一个很复杂的阴谋。即使我相信德雷克是外星人,我们还是不能确定任何事情——他对我们人类的预测,他的动机。对于正常人来说,是不能理解精神变态者的动机。如果我们都不会理解精神变态者的心理,那么真正的外星人的心理我们怎么会了解呢?我怎么弄明白呢?也许真的是治疗精神变态者的感冒病毒。”她停顿了一下,“也有可能,这是消灭人类的病毒。”她继续说道,扬起了眉毛,“你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20

  汉森没有立马回答。

  艾琳在床上换了个姿势,在汉森还在思考的时候,把腿伸了伸。汉森一直让她很吃惊。她预计汉森会为他共事了多年的外星人开脱,但是他没有立即这样做。她可以看得出他在整理思绪、他的感情,严肃地对待她所说的德雷克的动机问题。

  终于,他眼睛落在了艾琳身上,“我只能告诉你我默默地信任德雷克。我有信心,当你见到他时,你所有的疑问都会一扫而光。”

  “希望你是对的。”她说道,“我真的希望你是对的。说到跟他见面。你现在可以解释他的短消息里面的指令是什么了吗?”

  “好的。我之前读了那条短消息。但是我现在手机没了,你还记得那条短信吗?”

  “记不得准确的措辞了,不过大意还是知道。”

  汉森点点头。“好。德雷克写了在科罗拉多的——MB——分子生物学家的影响。他说到他会在那里跟我们联系,从他发送短信后的48小时之内,会有人等我们。所以德雷克肯定也跟那个人联系了。”

  “我们应该马上联系这名分子生物学家。”

  “不行呀。德雷克告诉过我他和科罗拉多的一名遗传学家合作,让我记下了他的地址。但是他没有告诉我他的姓名和电话。”

  “分隔工作?”艾琳说道。

  “分隔工作。”汉森附和道。

  艾琳双唇紧锁,陷入沉思,“德雷克还说了我们一到了那里就立马开始什么。”

  “是的。这个和他合作的人已经准备好病毒结构。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这就是说如果我告诉他八种基因分别需要的剂量,他就知道如何让他们精确地显示出来?”

  “如果准备就绪是这个意思,那么回答就是肯定的。我不是分子生物学家。”

  “所以德雷克想让我们和他的遗传学家合作立即完成病毒。没有必要等他。”

  “是的。”

  “也就是说他已经假定你可以说服我说出配方组合。他很自信你可以让我忽略他的休·瑞本伪装,并且相信你。”

  “我想是的吧,”汉森说道。他盯着艾琳,摊开手,“关于这个,”他继续,“就说服你这件事儿,我做得如何?”

  “你做得很不错。你非常具有说服力。现在我觉得你所说的和你所相信的都是正确的。但是如果这一切是错的代价太高,无法确定。所以我会告诉你们疗法。但是首先我要确认他想要植入的是感冒病毒,而不是其他更加……致命的……”

  “你打算怎么样确认呢?”

  “你们科罗拉多的分子生物学家肯定有最先进的遗传工程学设备,”她说道,“虽然费了不少事儿。你们为了快速建立DNA长链,肯定有专门的设备。这是非常复杂的——你们必须把来自不同地方的序列片段拼凑起来,但是现在你们已经合成了,一个碱基对一个碱基对的。所以肯定有仪器能够反其道而行之,给一段完整的DNA,告诉你它的组成——把它分成A、G、C、T线。”

  艾琳还是注意到汉森不停地点头然后停住了。“我觉得你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些。”她问道。

  “我是学物理的,我不应该会。但是德雷克派我去了一个叫做序列魔力的公司,在休斯顿,去那里查看他们的新模型:超级序列魔力。所以我见过实物。德雷克想要最好的设备。这台机器既可以合成也可以排序。”

  “同一设备?”

  汉森点点头。

  “这个设备比我想象的还要更高级。”

  “它能做的真的让人很吃惊。”汉森再次附和道。“速度非常快,而且不可思议的精确。”他顿了一下,“德雷克买了一台。我是最近才知道被放在了科罗拉多。”他朝艾琳做了个手势,“但是你的意思是……”

  “进行可靠的确认。我所需要的就是让你们的遗传学家给我一个他正在使用的病毒结构样本。然后用你们先进的仪器排序。再用电脑把结果与现有已知的感冒病毒,叫做鼻病毒,进行对比。它们在菌株方面会有差别,但是非常微小——微小到可以突破你的免疫系统,然后每年都得新的感冒。这样就可以确认德雷克说的病毒是真的。”

  “听上去挺简单的。”汉森说道。

  “嗯,我是过于简单化了一下。鼻病毒是RNA病毒,不是DNA,所以排序可能会跟DNA排序刚好相反。德雷克的病毒可能进一步被基因更改了,就是说我必须使用能够对比排序的改进算法,并且要使得干扰发生。但是序列的核心部分必须跟已知的鼻病毒相同。基因段必须不能跟任何已知的病原体相配。如果能够相配……”她停了下来,“嗯,我们暂且叫做就有问题了。”

  汉森花了好几分钟试图说服艾琳这会浪费时间,但是他没有成功,最后不得不放弃了。“要是你坚持要检验一下,我们就检验一下。但是我告诉你,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嗯,我觉得我们想得太多了。因为要确认病毒很简单直接。而真正困难的是我们能够撑到到达科罗拉多的那个地方。”

  “我并不担心这个。”汉森说道。“外加你还这么精明干练,”他充满敬仰之情地说道,他瞄了一眼他的手表。“在我们进一步行动之前,我们今晚应该打个盹。”

  “我同意。”

  然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汉森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那……嗯……我觉得我们今晚不得不睡在一个屋子里了。”他尴尬地说道。

  “这是唯一安全的选择。”艾琳同意地说道。

  汉森长舒一口气,“当然,我会睡在地板上。”

  艾琳笑了笑,“当然了。”坚定地回复道。

  艾琳绝对不是第一次约会就跟人上床的那类人。但是万事儿总有第一次。在她心里,她知道在夜晚过去之前,地球上没有任何力量能够让她相信凯尔·汉森是百分之百的地球人。

  

  第二部分

  

  想想一些来自月球的数学生物要测量人类的身体。他们立马就会看到的是最基本的形状是双重的。一个人是两个人,右边的他是左边的他,完全一模一样,右边的腿就是左边的腿,继续探究下去,还是发现每边的手指头个数相同,脚趾头数量也相同,相同的眼睛、耳朵、鼻孔甚至是两个对称的脑垂体。最后他找到了规律,但是,他只找到一颗心,不过他推断出另外一边也有一颗心。在他认为他作出了正确的推理后,他才发现他错了。

  ——314368497—《星际迷航》(吉尔伯特·凯特·齐斯特顿)

  我们拥有一次不同寻常的机会用地球人的标准来评估、或者说是检测一个人身上的好与坏:他的负能量的一面,我们叫做恶意、欲望、暴力,以及你们地球人叫做同情、爱和亲切的正能量的一面。

  ——314368498—《星际迷航——内敌》(斯波克)

  21

  总而言之瑞安·布鲁克机长感觉糟糕透顶,因为他所在的直升机倾斜朝北飞行后继续朝棕榈泉航线飞去。他很确定自己在六十秒的时间中所接收到的电量比整个东海岸的电力网电量还要多。接二连三地被泰瑟电击枪以最大电力击中四枪,可不是他想再尝试的事情。

  现在史蒂夫·富勒出现在他的眼中了,映射在他的专业护目镜下方的小小的身影。跟望远镜一样,他直接望去,图像是模糊的,而当他朝下看的时候,只有几厘米远的小小身影反而清晰,就像是投射在空气中的80英寸屏幕上。

  老大哥?非常大的大哥,整张脸足有一辆车那么大。

  但是即使富勒的脸小得如同蚂蚁,布鲁克也可以毫不费力看出他在发火。非常发火。他自嘲地想,肯定是为我被电击后的身体情况在担心呢。

  富勒坐在加长豪华轿车的后座上,他的手提电脑放在喷漆吧台上,上面出现了布鲁克的图像,也把他的图像传输了过去。一点也没出乎意料,富勒没有任何开场白,单刀直入:“别告诉我刚才的消息误传了。”他的声音冰冷,比悄悄话的声音稍大。布鲁克从来没见过他发脾气或者说提高嗓门。恰恰相反,当他特别冷静的时候才说明你麻烦大了。他的声音越小声越冷漠,表明他越愤怒。如果你特意凑近了去听,结果肯定不会让你开心的。“别告诉我你今天没有搞丢了每个人?别告诉我在你带队的最重要的一次行动中,且你可以随意差遣任何资源的情况下,你和你的人没有一石二鸟,或者一石三鸟。我可能没有数清楚。”

  布鲁克知道他在诘问,但是他也知道他是在要答案——要避免问题本身讽刺性的答案。“我们的行动目标彻底失败了。”他简明扼要地回答道。

  “我来重新总结一下吧!”富勒说道,右手不自觉地摆弄着一杯什么液体。“你让这个女孩,这个叫做艾琳·帕尔默的博士生,在圣迭戈从你的人手下逃脱了。不对,说逃脱还不对。我觉得我应该使用的词是控制。她控制了你的人。操纵他们。她在下象棋,你们却在玩跳跳棋。好像应该恰恰相反才对。”

  布鲁克努力克制,保持毫无表情。是的,他们在圣迭戈的直升飞机场被打败了,但是他们的任务通报非常不完整。根本没有提到艾琳·帕尔默的搏斗经验,也根本没有说明任务的性质,说得只是好像在沙滩上散步那么简单。她也是非常情愿、高兴地接受了面试来到直升机场。

  但是富勒一向行事诡秘,布鲁克很少知道他为什么要下达这样的任务。反正就是很荒诞。为什么富勒如此迫切想要抓住这个女孩?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了解大局,能够帮助行动队弄清楚他们跟踪或准备抓获的这些人的动机,强化他们的动机,才能使他们对一些意外情况作出预案,或者说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更好地作出反应。把布鲁克变成远距离控制的双手,自己没有脑子,只能让他能力降低。

  他只被告知了艾琳·帕尔默的名字、专业背景,以及不能伤害她。所以事情有变的时候,任务失败,遮羞布被扯出来的时候,最好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然,富勒就应该知道布鲁克的行动队只能捉襟见肘。

  “你的行动队让她消失在洛杉矶了,”富勒继续说道,还是像蚊子一样小声,“消失了。你知道她降落的准确地点——当时就知道了。给你的去追她的人比追本·拉登的人还多。她就像隐形人一样溜了。这只是个研究生,不是卡洛斯(1)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