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气势六福很熟悉,他一个激灵,身子比脑子快,当即跪下,脱口而出道:“皇后…”唤完这两个字他怔住了。来者是皇后,里面又是谁?

搜了一夜的“良辰”突然光天化日现身,侍卫们自然要上前捉拿。梓玉挑眉,视线从他们面上一一拂过,凌厉地像把刀子!侍卫的气势顿时弱了好几分,不约而同止住动作,给那人让出一条道来。梓玉睥睨四下,淡然往里去。她的面容肃穆严峻,身姿挺得极直,周身气势端的骇人,尊贵地宛如一个高高在上的天神。凡是见到她的都不由自主地立起身,有种想要臣服膜拜的冲动。

此时的良辰再也坐不住,她起身领着众人走到明间廊下,与院中的那人对视,誓要将那人赶紧处死!“良美人,这宫里每个人都知道你疯了,整日做白日梦以为自己是皇后是中宫之主,你还来这儿寻死?来人,给本宫将她拿下——拖出去仗毙!”

皇后下了令,众人不得不从,可他们一旦上前,就被梓玉给瞪住。她的目光冷静,凶悍,还有说一不二的不容侵犯。

“今日谁敢动本宫,以后就别怪本宫对他不客气!”威胁人谁不会?她最擅长了!

“你!”

梓玉轻笑:“良美人,本宫还没问你呢,你加害如贵人,又加害本宫,还接近陛下,到底意欲何为?”

看戏的众人彻底晕了,怎么良美人对着皇后唤自己的名号?难道真的疯了?可不像啊…

“疯了疯了,来人!你们还容这人在这儿污言秽语?一个个反了不成?”良辰怒吼道。她好容易才走到今日这个局面,怎可能放弃?只要她还有这张脸,还有这个身份,就绝不容许他人来动摇!

梓玉抬手一指,笑道:“你才疯了!”说着,她低下头,扯住脸上那张面皮用力一撕…众人被吓了一跳,齐齐尖叫起来。待院中那人再抬起脸时,众人不禁瞪大了眼,以为自己眼花。

竟又来一个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是存稿,但是是初版的,还没来得及修改润色,我尽力会抽时间弄,这几天更新大概会很晚,大家可以第二天来看^_^

祝周末愉快!

、第106章 某些真相

这一场突变确实出乎良辰的意料,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双颊,不应该啊,齐梓玉怎么可能会揭得下那张脸?

良辰正百思不得其解,对面那人忽然高喝一声她的名字,又冷冷问道:“你那张脸皮底下,又是什么模样?”这话好似探究,却又如利剑戳在她的软肋上。良辰有些后悔,如果不是想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顺其自然一些,她昨日夜里就该动手杀了齐梓玉!现在真是自找麻烦…良辰勉强镇定呵斥道:“胡说,本宫才是皇后!来人,将她拿下!”颇有些垂死挣扎的意思。

“你还装模作样?”梓玉横眉冷对,冷笑道,“昨夜你以为本宫迷晕了,便在那儿鬼鬼祟祟地涂这抹那的,呵,本宫其实都瞧着呢!而且,你那个小心腹没说么?”梓玉顿了顿,轻轻一笑。这笑得良辰心里发凉,好像已经前功尽弃,一切都毁了。

梓玉继续道:“流霞昨夜都将你们的勾当全部招了,你许诺她待自己做了皇后便立她为妃…她真蠢,只怕事成之后你会杀人灭口吧?空有荣华富贵,也没命享啊!她没敢告诉你?那还算聪明了一回,否则昨夜就没命了!”说罢,梓玉啧啧摇头,看她的眼神越发鄙夷了。

这一句句话污蔑激在良辰心上,她一时气愤地脱口而出道:“你胡说,血口喷人!我和流霞没这些勾当!”

“所以——你是良辰!”梓玉肯定道。

闻言,良辰愣在那儿,就听那人笑得无耻:“对不住了,刚才这些都是本宫乱编的,其实流霞什么都没说,还白白挨了本宫几下…说来说去,你是昨夜心慌将这脸皮贴差了,本宫沾水洗了一洗便掉下来,害的我今日早上还得贴回去演这场戏!”梓玉摊手,很是无奈。

这一招讹人之计她屡用不爽,真是百发百中,也不知是不是意味着她编瞎话的本事比较厉害。

良辰怔怔愣在那儿,可恶啊,就差那么一步,如果昨夜这人死了,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围观的众人已经傻了,见院子中央的那位皇后一步步走向檐下那一位,他们异常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最后,那二人面对面,众人真的有些分辨不清了。

“你究竟是谁?你想做什么?” 梓玉问到重点。

良辰稳住身形,笑道:“你不是能猜吗?怎么不猜了?”

“有何可猜的,直接叉出去仗毙!”外面一人朗朗接道。

实在是皇帝的处事风格,梓玉不由想笑。

话音刚落,身着红色衮服的秋衡就出现在了宫门外,一脸肃容。见两个梓玉并排立着,他先愣了愣,旋即笑了,“今日咸安宫好生热闹…”他刚刚下朝赶过来。梓玉还真不让他省心!昨夜的“顺藤摸瓜”之计没和他商量,害的他白挨了一剑,又担心许多,今天梓玉又趁他上朝去,突然在众人面前来此一招逼得那人跳脚露馅…秋衡明白梓玉的胆子大,也知道梓玉不想靠他,所以这人才屡次这样涉险,哎!

视线在她二人之间来回扫了扫,秋衡指着一个道:“梓玉,你过来,小心她伤着你。”他抬手一指,正是梓玉。

想到昨日皇帝说他总能找出她来,梓玉心里一时酸涩难耐,又止不住的甜意,她暗暗下决心也要练练这番本事,省得他不高兴。

梓玉稍稍分神,下一刻就落在了旁边那人手中,脖颈间抵着一道冰冷的袖箭!

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没想到梓玉身子还算灵活,一计手肘拐到良辰面门,下手又快又狠。良辰吃痛,下意识的松开手,梓玉趁机窜出去,害的她扑了个空,又被咸安宫房顶上一跃而下的侍卫们死死箍着。秋衡在旁边惊出一身冷汗,可梓玉还是毫无一丝危险的意识,她在那儿掸了掸袖口,似乎很不过瘾。秋衡不禁摇头苦笑——齐梓玉完全是个悍女,哪儿是什么大家闺阁中养出的文静才女?他被欺骗了!

良辰被人摁着,死命蹬了几脚,骂道:“你这个狗皇帝,我没杀了你,实在不解气!”她骂得极难听,可皇帝并不理她,只示意侍卫们带她下去。良辰又绝望道:“我昨日本可以杀了你!”秋衡这才抬眸冲她笑:“是啊,谁让你昨日心软呢?剑都抵在朕的心口…”

众人并不知道昨夜两仪殿内的事,秋衡连梓玉都没告诉,他觉得挺丢脸的——表殷勤都能表错人!现在陡然被说出来,众人哗然,梓玉忙问:“你伤着了?”秋衡摇头,只示意赶紧押那人下去问话。

快到咸安宫门口时,良辰突然挣扎着回身,她问:“陛下,你还记不记得张府里养雀的那个丫鬟?”秋衡闻言,这才微微怔愣住,不过少顷,却又回身嗤笑道:“朕何须要记得那人?”——那人做了糕点欲害他性命,幸亏被如妹妹识破!

良辰苦笑:“不错,你不记得了,我却都记得!”

这话古古怪怪的,梓玉品出一些桃花债的意思,她估摸着这个良辰定然又是小皇帝哪桩旧情~事来寻仇来了,什么你负我我负你之类的,真是讨厌!梓玉咳了一声,斜眼瞪那人。

秋衡摆摆手,侍卫们将良辰彻底押了下去。

宫墙外那人突然撒开了嗓子拼命哀嚎:“陛下,如姑娘在张府第一次救你命之后得了许多好处,她便想如法炮制一回,顺便笼络你的心,所以才有第二回,她用我送来的糕点自编自演了那一出戏,害的我…陛下,我说得都是真的,我从不忍下手害!陛下,你被骗了呀…”

那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秋衡彻底滞住,倏尔又勾起嘴角,浅浅苦笑。

原来,他引以为重、铭记在心的如妹妹的两次救命之恩的真相竟这么可怜?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他竟一直捧在手心里,那般珍视!不,如今死无对证,谁知道真假呢?

皇帝心里很乱,脸色很不对劲。梓玉看在眼里知他定然不好受,刚想说些什么安慰,秋衡摇头道:“没什么大碍,不过想到一些陈年往事,现在没什么可再想的了…”罢了罢了,一切都过去了。

这一夜梓玉去两仪殿,钱串儿正抱着一卷画从皇帝的画室出来,他见到皇后很有些不自在。梓玉心里有疑,将画拿过来一看,才发现竟是画室中那一幅皇帝的亲手画。画上有两个少女,一个捻猫,一个观雀。“这是?”梓玉问道。

钱串儿指指里头,讪笑道:“让去烧了。”

梓玉不禁暗笑皇帝幼稚,发现自己受了骗,竟要这么泄愤,罢了,随他去吧,也不知良辰会怎么样。

人一旦入了天牢想出来很难,梓玉并没有再打听良辰的际遇,她恶心那个人恶心够了,只盼着永远忘记才好。可日子刚刚安定下来,秋衡就要御驾亲征去了。梓玉听闻前朝战事激烈,但她想没激烈到需要皇帝亲自上阵的地步吧?梓玉自然不允,秋衡笑道:“朕有金甲护身,无妨。”说着,还特别得意地展示了一下他那件金甲,阳光下金光闪闪,很是耀眼。

梓玉还是不同意,战火无情,他一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去了能干嘛?岂不添乱吗?

秋衡听她这样问,暗暗叹了一声,道:“自从陵州知州弃城而逃,我军士气大减,一连丢了好几座城,朕也怕死啊,可不得不去亲自督军。何况,良辰和那个郎中——哦,就是咱们南下断定你有孕的那个——应该都是北燕的探子,朕秦州遇袭想来也是他们搞得鬼,所以,朕必须去!”

梓玉再劝,那人还是这句话。前朝对于“御驾亲征”一事,有赞同的,有反对的,一半一半。赞同的夸陛下有勇有谋,反对的更多是担心万一皇帝出事,可是连一个顶替的子嗣都没有啊!秋衡力排众议,还是定于三日之后出发。

梓玉见劝也劝不听,留也留不住,她实在放心不下,于是偷偷混入了三日后的队伍之中。本以为一切顺遂,熟料刚出城门,就被请进了皇帝跟前——还真是她无论变成什么模样,都会被这人给逮出来。梓玉梗着脖子道:“我不走,你现在送我回去,这宫里我最大,还是能逃出来追你!”

秋衡哭笑不得:“谁要赶你走了,会骑马吗?”

梓玉得意道:“小瞧我,我是会骑马识水性,比你强!”果然很彪悍!

秋衡抿唇,掩去笑意,绷着脸看了旁边一眼,立马有人牵出一匹马来。秋衡跳下马,将自己的坐骑给了梓玉,又跨上另外一匹。众人大惊,那可是御骑!“干嘛这么费劲?”梓玉很疑惑。秋衡解释道:“那匹快一些,遇上事你逃就是了。”梓玉很生气,一甩鞭子直接飞奔出去,留了满脸的灰给皇帝。众人更是大惊,陛下你这也…

从京城到前线,他们一路快马加鞭,梓玉倒也吃得住苦,他们歇脚她也歇,他们赶路她也赶,唯有夜里设帐休息时,她才哼哼几句,主要是腿酸难耐。秋衡心疼她,特意吩咐人送些热水来。脚泡在热水里,梓玉舒坦地眯起了眼。秋衡替她细细擦干净,搂在怀里不轻不重地揉捏着。梓玉看着他这副小媳妇模样,不禁笑道:“你现在怎么这么好?”

秋衡特别不要脸地说:“朕的好处可不止这一处,其他的,你知道的…”

其实,从他们成亲第一日起,他便在梦里肖想过这双玉足。但这话无论如何秋衡都不好意思说,他只是脸微微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最近忙,你们懂得,今天晚了!明天更忙,估计更新会更晚,提前说句抱歉啦!

也祝各位亲单身的能遇上良缘,成双的爱情甜蜜^_^爱你们!

、第107章 陛下的心

大周一连丢了数座城池,秋衡心焦不已,不过数日,御驾一行便到了战事焦灼之地。安营扎寨之后,皇帝当即召各路将领商议收复的对策。梓玉是个女子,自然不能随意乱走,何况外面正乱,她和钱串儿就在军中溜达。旁人知道她的身份尊贵,当地驻军还特地送来两个丫鬟。梓玉训斥一通,又责令钱串儿退了回去。如今战事正酣,她并不计较这些。

白日里秋衡忙个不停,待到夜深时分他才回帐。这时候梓玉往往都已经睡下了。察觉到皇帝躺下了,她就钻进这人怀里。深秋夜寒,秋衡身子热,梓玉径自将他当成暖炉,惬意自在的不得了——这个男人是属于她的,嗯,这个念头真好!

秋衡拥着她,心里亦无比安宁。

梓玉追随皇帝出京的决议虽然冒险,却让秋衡在这样一个每日经历生死的混乱战场,有一个真正平静又远离世事纷扰的地方。秋衡好感谢好感激怀里这个女人。这世间也只有梓玉,能够抛弃一切永远追随他,能够不是因为权势对他虚与委蛇,他怎能不钦慕于她?他只盼着赶紧结束战事,待梓玉安然回京。

这一场仗北燕想要速战速决,频频大举进攻,可大周的城池稳固,两军暂时处于胶着之态。可不过几日,形势陡然突变,正如皇帝预料的一样,大周左右两路迂回至对方大军后方,与皇帝所处的大营形成三路合围之势。此后捷报频传,大小十余战尽胜,破三十万大军,斩敌首数千,失地被复,敌军亦退回北燕之地。

那一日秋衡立在陵州的城墙之上,底下是群情激奋的将士们,银色铠甲齐齐泛着耀眼的光,他微微眯起眸子远眺。对面是两国中间的要塞之地,如今落在北燕手里,从他们手里抢过来就能保以后北方太平。而且,不止对面,里面更有一大片水草丰泽之地。每个人都知道此时前方士气大振,后方粮草充盈,是攻过去的最好时机。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皇帝下旨,大军兵分数路继续往北进发。当日夜里秋衡回到大帐的时候,梓玉还没有睡。她已经知道皇帝的这个旨意,所以,她想劝皇帝得胜班师,至于其他的回京等消息就好。秋衡笑着解释道:“此时士气大振,若朕一走,影响整军士气不说,对面还有可能借机反扑。”这话梓玉无法反驳,没想到那人说完之后居然也劝她先行离开。因为要深入北燕腹地,危险自然增加许多,他不想梓玉跟着一道涉险。梓玉脾气倔,当然不会答应。秋衡摸摸她的头,发丝柔软挠着他的手心痒痒的,他只好妥协道:“那你在这儿等着朕回来。”梓玉不答,只是哼哼两声,裹着被子睡了。

——他都不走,凭什么要她离开?梓玉表示不服。

虽然说了这样的话,可秋衡就没指望梓玉能够听进去。果然,在第二日开拔的大军里,他又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处处躲着皇帝视线的身影。秋衡叹气,命人备了一匹马,将自己座下这匹拎到梓玉跟前。

梓玉咂舌,这人当初能在那幅万寿纹样的绣品中一眼看到自己蹩脚的两个针眼,现在又屡屡识破自己,莫不是真有一双火眼金睛?

这一路往北的路况更糟,梓玉被马匹颠得很是难受,连小腹都有些坠痛。可她硬忍了好些天,直到大周军队势如破竹攻下对方的那座紧要关口,又往里继续夺取数座城池之后,大军在城中休息整顿,她才勉强得了空闲,昏昏沉沉睡上几觉。

现在才十月,不过深秋季节,可这两日北燕居然已经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花,实在出乎众将的预料。大家根本没有想到天气突变会突然下雪,偏偏这几天大军粮草不够了,秋衡担心下雪会影响后头的粮草补给,他这几日一直在召人商议以后的安排与对策。

这日夜里,等秋衡回房的时候,梓玉已经蜷着身子,满头是汗,看着很不好受。秋衡心惊,连忙探手摸了摸梓玉额头。手掌心下热热的,满是黏黏糊糊之意,他登时吓了一跳,急召军医过来,又将外头候着的钱串儿厉声训斥一通。

这么一来,梓玉被吵醒了,见皇帝急赤白脸的模样,不禁扑哧一声笑了。明媚的笑颜里依旧带着一丝倦意,许是最近劳累许多,连容颜都清减了一些。秋衡暗忖,这人果然没良心,可看着梓玉消瘦的脸颊,他那份不痛快自然而然没了,只是命军医动作快些。

军医抹汗,在皇帝的催促声中,赶紧搭指把脉,孰料没过一会儿,他就起身禀道:“陛下,皇后娘娘是喜脉啊…”

又是喜脉?

他二人同时怔住。梓玉伸出另外一只胳膊,“你再把把这只?”话里话外很是不可置信。自从上一回小产之后她的气血有亏,月信一直不大准,梓玉又与皇帝夜夜合被同眠,却总是没有遇喜消息,这样的次数多了,她便一直以为自己不易有孕了。

军医的汗冒得更多了,他摇头道:“千真万确!陛下与娘娘若不信,还可以找他人来把脉。”

这帐中诸人又齐齐看向皇帝,可皇帝只愣愣盯着皇后发呆,一双眼睛怔愣着都忘了眨!

钱串儿悄悄唤了好几声陛下,秋衡眨了眨眼,这才回过神来,不由疑惑问道:“真的?”皇帝的声音难得这般轻柔,见惯他雷厉风行的众人很是不适应。那军医肯定地点了点头,秋衡于是召其他人进来把脉,待一一点头了,他这才如释重担般地舒心笑了。嘴角翘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一双眼睛弯弯的,亮亮的,好像外面风雪迷离中的新月,清隽又动人。

他一下子坐到床榻边,拥住心爱的女人,众人见状悄悄退了出去,“梓玉,朕…”他心里欢喜的说不出话来,只看着怀里那人,好像怎么都看不够,“梓玉,我…我很高兴,谢谢你!”他是真的高兴,天知道他多想有一个与梓玉的孩子,自从上一个未成形的骨肉从他手中溜走之后,秋衡便自觉一直愧对梓玉,他内疚又歉疚,如今,他可不能再犯上回那样的糊涂了。

梓玉被他直勾勾的视线盯着,面颊就渐渐泛起了红。她将手贴在小腹那儿,静静感受着,然后,微微抿唇笑了。

秋衡将手覆在她的手上,也傻傻笑了。只是这笑意里添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梓玉,朕派人送你回京,你不能再在外头了。” 他的面色凝重极了。梓玉忍不住鼻子酸涩,刚想开口说个不字,那人就低头吻住了她,辗转吮吸,如品尝这世间最美的佳肴——亦是他永远舍不得放手的珍宝,他将那人放在了自己的心上,永远不会再挪开。

承受着他的热意,梓玉两手攀附上他的肩膀。男人的肩膀宽阔,总能给她安心。秋衡顺势将她搂得更紧了,唯有吻得更深要的更多,他的心才是满的。待好容易分开,额头亲昵的相抵,秋衡说:“你这次务必听我的。”梓玉知晓他说的是上回南下遇袭前他在船上让她先走的事,可当时梓玉固执地没有走,所以他们没了一个孩子,而现在好像一个轮回又回到了当初的境地,只是现在更为凶险!

握着梓玉的手,贴在她的小腹那儿,秋衡柔声祈求道:“梓玉,给朕留一条血脉,好吗?”他的声音极低,只有他二人才听得见,那样的轻,那样的沙哑,那样的砸在梓玉心上,难受的不得了。

梓玉默默点头。

秋衡即刻唤人进来,分兵护送皇后回京又命钱串儿跟着。这一回皇帝御驾亲征只带了钱串儿一个随从,钱串儿虽然不舍得,可见陛下那样也只能同意了。

孰料皇帝刚吩咐完,就有将领急匆匆禀报说今夜北燕残军趁风雪迷茫之际截断了他们后面的粮路,又得知大周皇帝在城中,正举全部之力过来突袭围城。

如此形势又翻了一个局面,粮草是重中之重,突然被截,很是被动。

秋衡走到窗下,外面果然火光冲天,甚至能听到振聋发聩的打斗声。他定了定神,又一脸肃容的回过身。有人问陛下该如何,秋衡摆了摆手,走到案前摊开随行的圣旨,提起笔蘸上墨水。几行字写的龙飞凤舞很是劲峭,丝毫不见其一丝的犹豫。待写完,他拿出玉玺盖上章,拿给梓玉,对着房中的众人肃然道:“此乃朕的密诏,皇后,你贴身收着,如果朕回不来,就拿出此道密诏。”说罢,他望着梓玉,眸子里一派清澈与信任。

梓玉接过来低头一看,眼眶就湿了。

上面赫然写道皇后腹中之皇嗣无论男女,皆册立为储君,暂由皇后垂帘,密诏后面再拟定了几个辅政重臣。

梓玉掩面努力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再看着眼前这人淡然的模样,她便再也忍不住,上前紧紧拥着那人。皇帝比她年岁要小,其实早就看淡了生死,如今更是将这重重的江山交给她的手里,她根本不愿意要这些,她只想和这人在一起,同生共死!

“陛下,我不走了。”梓玉道。

“说什么胡话?”秋衡假意嗔怪,替她细心捋好鬓发,心中纵有万般不舍,可听着外头战事的喧哗,他不得不硬下心肠,又说了那句话,“梓玉,给朕留一条血脉。”说着,他分出兵力又将随行的暗卫通通给梓玉,更是将那身护身软甲给她。

——秋衡曾说过,他为了梓玉也能舍去性命,只是自私地奢望不要遇到这样的局面,他想与她共白首,可今日,他真的是心甘情愿如此。

这样的别离,让人心伤,泪珠子如掉线了似的落下来,止都止不住。

那人拥着她,低低含住那些晶莹的泪花,那是梓玉的心,他不舍得。他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跟她说,可时间万分急迫,他等不得,梓玉等不得,腹中孩子更是等不得,所以秋衡只能一股脑交代,“梓玉,无论北燕传什么信来京,都不要信。如果说朕死了,就当朕死了,你将那道折子拿出来,由你垂帘,其余的朕都安排好了。”

梓玉还揪着他的衣襟,死活不撒手,秋衡又吻了吻她的额头,笑道:“去吧,记得朕说的话。” 他笑起来是那样的好看,眉眼舒展开,好像山间的翠竹又宛如小溪里的碎金。

梓玉痴痴看着还想说什么,秋衡使了个眼色,有人从后头将她一掌打晕。梓玉顺势软绵绵地栽倒在皇帝的怀里,入目是那人天青色的束腰长袍,腰间还悬着她打的丝络,她的鼻尖全部是他的味道,他的气息,还有他紧紧拥着她又慢慢松手的触觉…

恍恍惚惚间,梓玉似乎看见那个人立在一片火光里,两个人隔得那么远,她居然都能看清他的模样。

那是她自豆蔻年华就记得的脸,深深铭刻在心里,永不会忘记…

他问:“梓玉,如果我变了模样,你还能找回我吗?”

他说:“那你好好摸摸我,别将我忘了。”

她怎么可能会忘呢?

、第108章 京城危机

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一直没有停,且越下越大。凛冽的北风刮起厚厚的雪珠子,能够迷住人的眼。

白茫茫的萧索天地之间,传来达达马蹄声,还有车轮辗过积雪的吱嘎吱嘎。只见一队银衣铠甲并黑衣侍卫面色肃然地拱着辆简易马车,正由北往南井然有序的疾驰。马蹄轻快,扬起地上的残雪,铺天盖地散在天地间,落在人脸上、手上,很冷,却没有一丝停歇。

那日粮草被截、皇帝被突袭的夜里,他们这一行护着皇后从北燕围城的军队中突出来,已经一路快马加鞭走了两日,未曾歇上一时半刻,如今陵州城近在眼前,也依旧不敢有任何的松懈,生怕遭遇北燕的围攻。

钱串儿跨在马上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又拢在唇边呵热气,心里直骂这天气真是见了鬼,若不是因为这突然的十月飞雪,他们不至于沦落至此,陛下更不会以身涉险!钱串儿知道陛下宠皇后,愿意对皇后好,可——是不是太好了些?那日夜里,皇帝分出兵力和指派所有暗卫给皇后护驾。为了掩护皇后离开,更是特意安排几处兵力同时突围,也不知陛下现在到底如何了…这么担心着,钱串儿不自在地往马车里瞟去。

这马车里的自然是梓玉。

她自从醒过来之后,就没有再开过口,只独自一人在这车里,发呆,出神,自责,懊悔,还有一遍遍地回忆恍恍惚惚见到的秋衡立在火光中最后的那个身影。他腰间系的丝绦还不断地在眼前摇晃,她身上似乎依旧残留着他的温度,甚至一闭上眼,梓玉就感觉有人在微笑地注视自己,那人只要稍稍一低头,便能亲上她仰起的脸,还有,他抿起嘴角眉眼舒展开的清隽模样,眼儿弯弯,好像天上的月,没有清冷,全是暖意,亦全是她无尽的思念。

只要一想到将秋衡一人孤独地留在那儿,生死未卜,梓玉就难受的不得了。再一想到成婚一年内两人曾经有过的甜蜜,哪怕是曾经的争执,梓玉便愈发悲恸——若不是自己固执地追随于他,又怎么会让他分心照顾自己?这些兵马、暗卫还有护甲本都应该是留在他身边的,可现在他通通毫无保留地给了自己,梓玉怎么能不心痛,怎么能不自责?她不想他出事呀,她的腹中已经有了他们的骨肉,她也想与他共白首呀,那个傻子!

天气有些冷,梓玉拢着衣襟蜷缩着,眸子紧阖。

若是有他在,必然不会这么冷,若是有他在,她也不会这么无助与难熬,若是有他在,这份初来的喜悦不会消失的那么快。

可是,偏偏他不在。

这个念头不断折磨着她,梓玉的心好痛,痛到想要放声哀嚎,却才发现痛到极致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会难受的窒息。手轻轻摁在小腹上,眼角涩涩的疼,梓玉蜷得更紧了。只这样,她才不那么的难受,才可以勉强呼吸…

皇后一行回到陵州的时候,陵州城内刚刚开始乱成一团。因为皇帝御驾亲征在北燕腹地被袭的消息这两日将将传回来,好容易稳定又奋起的军心又彻底动摇——连皇帝都遇袭了,他们还怎么打?而刚刚安定下来的百姓更是纷纷收拾行囊重新上路,一时间流民四窜,军心不稳,情况不大妙。

“娘娘,到陵州城了。”钱串儿在车外提醒道,“城内有些乱,咱们直接往京城赶吧…”他本没有指望皇后会有回应,孰料里头那人竟断然说不,并吩咐一行人在陵州休整,所有兵马即刻归军,暗卫则分批潜入北燕探寻皇帝行踪。皇后的脾性钱串儿是了解的,所以也不再多劝,只将皇后的旨意传下去。

——梓玉留在此处,一来是想稳定军民之心,二来,自然是要等皇帝回来。

陵州城内陆续有被冲散的败兵且战且退回来。部分是之前护送粮草的,还有是大周这次的主力大军,更有那一夜被包围突袭的军队,伤得伤残的残。梓玉立在城墙上看着逃回来的军卒,心中凄凉无比。她好希望能看到那一张熟悉的脸,可越这么期盼,越是换来一次次失望。

而将这些散兵游勇带回来的消息凭凑起来,形势很不容乐观。

据闻御驾亲征北燕,初时势如破竹一连攻下数座城池,可天气陡然突变,粮草补给不及,皇帝不得不在城中休整。北燕趁机截断后方粮道,又将皇帝困于城中。皇帝率兵坚持几日,但城中粮草不足,北燕又拼劲了全力,而大周各路援兵受阻迟迟到不了,无计可施之时,皇帝不得不强行派兵突围。双方混战之中,便失去了他的踪迹。有人说见到皇帝被俘,还有人说皇帝被杀,更有人说皇帝为不受屈辱*而死…

各种消息纷繁杂乱,却同样的让人绝望。梓玉的心越发的凉,那种无尽的痛苦无人倾诉,只一点点将她吞噬,她却不得不强撑着告诉自己皇帝一定会回来,她一定能等到他!

因为皇帝失踪,群龙无首,大周士气极大受挫,而北燕趁机卷土重来,铁骑凶悍,一路攻至陵州城下。战事又起,战火又燃,形势着实危及,皇后有孕在身,众人不得不再劝皇后以大局为重速速回京。

梓玉抚着小腹,咬咬牙终于点头。

因为皇帝失踪的消息一旦传回京,京城里头只怕会闹起来,最糟糕的,便是别有用心之人会趁机作乱彻底变天。既然皇帝亲手将江山交给她的手里,梓玉就不能再依着自己的脾气固执任性,她必须得替皇帝、还有腹中的孩儿好好将这江山看住!

如此打定主意,梓玉即刻率人归京,一分一毫都不敢耽搁。

待她马不停蹄的归京,皇帝御驾亲征失踪的消息果然已经传回京,京城内乱哄哄的,而大周都城祁州城外更是积聚了不少北边过来的流民。一时间人心惶惶,各种谣言四起。比如之前的皇帝已经死了,再比如北燕会打到京城底下…

朝堂众臣也是急得团团转,虽然如今的朝廷已经被秋衡练到没有他都能正常运作起来的地步,可这种危及的时候没个主心骨就是不行,一群人如热锅上的蚂蚁根本摸不到头脑,甚至有人私下在说另立新帝的事了,恰好皇后从陵州赶了回来。

目前形势不好,梓玉顾不得身子劳累,当即让钱串儿宣内阁及六部诸臣进宫。

——大周数百年基业,何时有弱质女流议政定策的先例?哪怕现在危及重重,哪怕这人是皇后也不行!何况,她还是齐不语的女儿,齐不语才被皇帝给整倒了,谁知道皇后有没有安什么好心?

众臣聚集在皇帝寻常议事的千秋殿内,自然是不服,言谈之中很是犀利。他们骂皇帝骂惯了,现在也不会顾及你是个女子就收口。一个个对着千秋殿中间空着的蟠龙宝座捶胸顿足,口中高声呼喊皇帝,更有人暗讽皇后妖媚惑主,想要趁此机会把持朝政,话里话外实在难听。

梓玉也不反驳,她着一身深青翟衣端坐在蟠龙宝座旁边的凤位上,挑眉静静看着底下众人。待哀嚎声音小了,才缓缓起身,一双凤眸冷冷睥睨四下,气势骇人极了。众人一滞,梓玉淡然道:“诸位的忠心日月可鉴,可现在陛下在外头为国尽忠为民尽力,诸位不说替陛下分忧,怎么就知道哭号?不知情的,还只当你们一个个盼着陛下出事呢!”

这话说的极重,直接扣了顶大帽子上来,众臣立刻收敛住哭意,戒备地看向上头那人。

宽大的翟衣衬得梓玉越发消瘦了,她继续道:“本宫召诸位进宫并不是为了妄议朝政,而是替陛下知会诸位一声,这朝中之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各司其职,至于其他的,也不是你们该忧心的事!不要以为陛下看不见,你们就一个个存了自己的心思,随敷衍了事!陛下的乖张脾气你们是知道的,待他回来,你们也不想不好收拾这场面吧?”

众人听出味来了。皇后叫他们进宫不是想干涉朝政,而是来下定心丸的——其实皇帝生死未卜,他们就是需要一个主心骨。既然皇后这么说了,口口声声又是陛下前陛下后的,他们心里头好像稍微安定一些。

此后,梓玉又留兵部的人下来闻讯如今的战事如何。那些人苦着脸回道:“娘娘,陵州又失,北燕气焰极盛,兵分两路长驱直入,臣等正勉力相抗。”看他们耷拉着脸的模样,梓玉就知道如今形势肯定比他们说的更加不妙。——的确,兵部虽然说正在勉力相抗,可在秋衡之前连续两个皇帝皆推行文治,重文轻武,到了他这一朝能用的大将就不多了。现在南蛮、东边倭寇还有北燕这几路一起交火很有些捉襟见肘。

“对本宫说实情,最糟糕的情形会是如何?”梓玉问道。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江山毁在自己手里。

兵部的人战战兢兢道:“娘娘,北燕这回并不在其他地方恋战,只往京城来,看来他们想直取京城,而与之相对的,我们的士气却又一路大跌,只怕…”

话中未说完的意思很明显,只怕是要围京啊!梓玉心中一沉。她虽不懂军事,可也知道战事是瞬息万变,之前大周士气大振,不过是因为皇帝御驾亲征之故,现在皇帝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士气必然受损,兵败如山倒,此消彼长,对方肯定就会占了上风。

事态紧急,梓玉以皇帝的名义下旨令祁州府做好防固之策,又急调南方各地兵马北上。

可北燕的动作实在太快,不过短短十天,数万铁骑就团团围住祁州城。他们并不进攻,只死死堵住四方城门,在城外安营扎寨,以逸待劳,围点打援,一时间各路援军也近不得祁州。

如此一来京城人心更加慌乱,想逃也逃不出去,只能无望苦等。

百姓纷乱,朝中更是乱如麻。众臣聚在崇文大殿内议论纷纷。有人主战,与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也有说北燕这样只围不攻必然是想要咱们割地送钱,不如坐下来议和算了,还有和稀泥不敢表态的…众人针锋相对,争辩的不亦乐乎。

可当今皇帝生死未卜,没人主持大局,众臣根本吵不出什么名堂来,只能显得愈发凌乱。

拥立新帝一事已经箭在弦上避无可避了。

此时雪上加霜更添一桩要命的事,北燕使臣竟递来一封国书,上书大周皇帝被他们所俘,要求签城下之盟,而与国书一道递过来的,则是皇帝的龙袍!

众人虽有皇帝被俘的心理准备——毕竟已经十多天音讯全无了——可真的见到龙袍时,却依旧滞住了。龙袍在此,皇帝是生是死谁知道?一时间崇文殿内哑然无声,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心知这朝堂就算有皇后勉力撑着,但到了此时此刻,人心涣散,却真的再也等不下去。有些人甚至已经掩面痛哭了出来!

气氛凝重之际,殿外的小太监忽然扯着嗓子高喊一句“皇后驾到——”。

众人又是一怔,心思复杂极了。若拥立新帝,她还怎么可能是皇后?怀着真正的皇嗣,只怕性命都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