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不知道怎么骂皇帝才适度,只好推搡了他一把说:“我烦死你了!”

“噢,你烦我啊。”他被推也不恼,顺势支着下颔,懒洋洋地眯眼看她,故作叹气,“方才也不知道是哪一个,说喜欢死我了,还说想要更多一点…”

宝琢扑上去一把捂住他的嘴,耳根子都红了,冲他低吼:“住嘴!”

他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兜揽住,轻笑:“别慌,小心头晕。”

她本就没剩下多少力气了,这一冲一撞确实头晕,可是就见不得他这么得意。她把乱扔在床上的衣服抱过来,遮挡住春光,白滑的长腿从锦被中伸出,眼见就要下床去。

旁边横来的手掌将她摁住了,男人磁性的嗓音在背后响起:“你说得对,牡丹宴之事你是最大的受害者。丽淑妃作为筹办的人,出了事她责无旁贷。没道理让你受委屈,她还逍遥法外不是?”

她闻言回头狐疑地看着他,“陛下当真这么认为?”

“嗯。”他干脆同她一同起身下榻,衣襟开了口,长发就这么懒散地的放在胸膛前,显得更加俊美邪魅,“这事本也简单,那个婢女没死,神策令的人一审即知。你那个内侍不过是泼了壶热水,难道手段还毒得过用刑?原是连关押也不用,但既然关起来了,就不能贸然放出来。等婢女一审好,我就把他给你送回去,如何?”

宝琢吃惊,这样一听,好像事情真的很简单,她想象中的那些凶险就像是杞人忧天。

可是…

“既如此,陛下原先在朝华殿里,为什么吓唬我?”

他自己不过信手披了件外袍,却先伸手去替她系系带。宝琢来了这么久,因为有婢女帮忙,始终没有自己完整地穿过一套衣服,因此眼下手忙脚乱也不稀奇了。

他只当她穿不来汉家衣裳,自如地给她帮忙。

男人静默认真的在她腰侧系着带子,温热的手指时而碰到她,隔着薄薄的衣衫却很烫人。他一双眼眸如点漆,专注做事的时候,像是黑洞漩涡一般,吸引力仿佛要将人吞噬其中。

她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连自己刚刚问的那句话也忘了。

直到他说“好了”,这一句话如同咒语瞬间解除了魔法,她从凝滞的时间里回过神,发现脸颊有些发烫。

“我、这些我自己来就好了,再不行还有婢女们。”

“伸手。”

“嗯?”她下意识伸出了手。

他拿出她丢掉的佛珠给她戴上,蜜蜡润泽,愈发衬得她肌肤白皙,“送给你那么久还没把绳子收小,是不是经常滑下去?”

宝琢悄悄溜了他一眼,奇怪,这话昨天她才对他说过,他怎么会用这种猜测的语气?

她心不在焉地小声“嗯”了一下,额头倏地一疼,顿时忘了刚刚在想的事。

“疼…”

他笑:“它能保你平安,就是生气也不要随便丢,知道了?”

她心里熨帖,可还是嘟哝:“那还不是你惹我生气…”

他不过翘了翘唇角,倒没回答什么,而是说道:“今日有特殊原因不能留你,你先回去休息,那位小公公的事,我处理好了就派人通知你。”

宝琢不自然地扯了扯袖口,点了下头:“好,我先回去。我相信陛下,陛下也不要让我失望。”

破天荒有人把警告用到了皇帝跟前,宗策抬手揉了一下她的发顶,直到她脸颊又是一红,方轻笑:“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嘘,我们安静一点看这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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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两人交战战况:

阿政先认识宝儿:1分

阿策和宝儿交情更好:1分

阿政夺得了宝儿初吻:2分

阿策夺得了宝儿初…摸?:2分

双方平手,休息15分钟再开战。

第34章 端倪

宗策让宝琢离开后,抱臂等了片刻,果然不久后,贤庸从密道走出,恭敬地唤了声:“陛下。”

“今天的事你早有预料?”

“是,娘子进殿前面色已有古怪,奴婢一看即知。后来娘子的婢女跟过来,奴婢了解了情况就更加确定了。陛下且放心,此药应是加了量的秘药,并不伤身。想来,原是御妻娘子预备给自个儿用的,仓促要用才浪费了这好物。”他脸色一派平静。

宗策给他气笑了,“废话这么多做什么,你只说,为什么不通知二殿下?”

贤庸抬眼,“陛下想让奴婢通知?”

宗策忽然一顿,竟是一下子被他问住了。

“陛下既然喜欢,何苦把人推出去。”他平静地道,“恕奴婢直言,您让给二殿下的东西并不少。幼时二殿下苦于自己‘多余’的身份,太后百般安慰不得法,是您将自己长子的名字让了出去,世人皆知大玄皇帝名为宗政,又谁知还有一个宗策?”

宗策揉了揉额角:“这有什么值当说的。何苦母后也特地将帝王所属机构命名神策令,就是不想让我于世无名,已是厚爱。”话一落,见他还要开口,宗策不由得斜横他一眼,“行了,我不追究你的责任,你也别得寸进尺。帝王的名讳也敢随便挂在嘴边。”

“喏。”

“这事我不想和阿政挑明,徒增烦恼,你来做善后处理。”尤其是宝儿那里,万不能让她发现这个时辰,皇帝不在寝殿里,他仔细地想道。

“喏。”

“…先去把被褥换了。”

虽见主子神色有几分古怪别扭,贤庸还是一脸淡定地应了“喏”。

*

宗政出了朝华殿,没有马上去往栀兰阁。他在太液池边散步,不时停下脚步,远眺那一片光滑如镜面的湖,天水一色,美不胜收。

德碌就在他后面跟着,看自家主子这模样,忍不住微笑。待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主子问起什么,终于忍不住大叹了口气,口中碎碎念叨:“乌婕妤也真是不懂事,好好儿的,怎么敢与陛下您顶嘴呢?陛下命她别插手管她那个太监的事,虽然说话时的模样是威严了些,但也是为她好!”

“德碌。”宗政淡声喊他。

德碌笑眯了下眼,小跑上去,佯作不知地问:“哎,陛下您唤我?”

“你不说话,朕不会当你是哑巴。”

“这…陛下想骂我聒噪,我知道了。”他话锋一转,老神在在,“但陛下就不想知道,方才在朝华殿,乌婕妤为什么要和您顶嘴呢?”

宗政慢下了脚步,像是在聆听。

德碌微微一笑:“您在丽淑妃面前驳了婕妤娘子,老奴虽不知情由,但也知道事出有因。只是甭管是什么,这伤她的面子就是伤了她的心呐。您若是不喜欢她呢,就当老奴没说过这番话,要是喜欢,女人嘛,还是要哄着点儿的。”

他是自小跟着这一对孪生子长大的,尤其是宗政,身份亦仆亦友。因为年龄大他们十来岁,偶尔还有些长辈的派头。虽有逾矩,宗政也不会为这一点小事责怪他。

宗政瞥他,果然没有多说他什么,只是拨了一下腕上的珠串,眼神复杂,“你可知,阿策把佛珠给他了。”

“这在哄女人上头,大殿下做得就比您要好,您看,他就知道送礼…”他话说一半停住了,难得吃□□了脸色,“您说什么,大殿下把护身的珠子给她了?可这、可这是太后给的!”

“况且他一向不信鬼神。”宗政淡淡一笑。

向来不信鬼神的人,有朝一日竟求到了神佛门下,也是稀奇。

德碌咳嗽清了下嗓子,“大殿下不像是会食言的人,想来这东西送了有段日子了,约莫是在牡丹宴之前。”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所以,是因见了这串佛珠,您才对乌婕妤冷言冷语…”

“别胡说。”宗政皱起了眉,“我何曾冷言冷语对她了。”

德碌闻言又是一咳。

陛下,您这叫我说什么好呢?

这一路说一路走,竟也到了栀兰阁附近。

宗政不常去后妃的住处,通常有事就通传人来,不用浪费时间。但来栀兰阁却是第二次了。上一次是夜晚,天幕低垂,四下静谧,看见她房间里透出亮光来时,他心里就蓦然一沉,因为彼时他猜测阿策就在里面。

白天的栀兰阁外别有不同,仍旧是一片安宁,却是鸟语花香,温馨别致。

初春之时,她就叫人在玉兰树前围了一圈儿篱笆,圈出一块私家庭院来。旁边住的御妻曾为这个“私家庭院”闹过,可惜底下人不敢找宠妃娘子的麻烦,即使报上来,他也觉得不值一提。那庭院篱笆上绕着藤蔓,零星长着纯白的小花儿。她又叫人把鹅卵石铺成了小路,常常会脱了木屐赤足在上面走,后来又立起了四根光秃秃的木棍,据说本来是要扎秋千,只是牡丹宴的事一出,她也没了心情,这会儿还秃着。

其实宫里面为自己的住所添东西的妃嫔不是没有,念头新奇有趣的更是不少。但他依旧觉出几分不同来,仔细一想,大抵是她们无论做什么,最根本的目的都是为了吸引他去,只有宝琢,不过是为了让日子过得更舒服自在一点。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愿意与她长久相处的原因。

正想着,眼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人,身边德碌“咦”了一声,喜笑道:“可不就是婕妤娘子。”他向那边挥挥手,“娘子,娘子这边来。”

宝琢先喊了一声,“德公公。”随即问宗政,“陛下怎么也过来了?”她白皙的面容上微微一点羞红,如上好的胭脂晕染,虽在问话,却不看宗政,卷翘的睫毛低垂,又轻轻地颤动着。

宗政淡淡道:“来看看你。”

要不然担心御前失仪,德碌白眼儿都要翻出来了,真是连他都没得辩解了,陛下,您真的是不会说话!

但他心细,为主子扼腕的同时,也把宝琢的一番神态看在眼里。他心觉不对,可又琢磨不出缘由。唯恐两人进了屋子,他就敲不了边鼓了,立刻单刀直入:“娘子可还在为朝华殿里的事着恼呢?”

“嗯?”宝琢微一愣,像是情绪接不过来。

德碌只当她确实在意,却又不好意思言明,微笑道:“娘子容我多嘴说两句可好?”

“公公只管说吧。”

“您身边那位小公公的事,陛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您仔细想想,那小公公小小年纪就敢下如此辣手,其心思诡谲,犹如一柄双刃剑,您一个不好驾驭不住,岂不是反伤了自己的手?”他顿了顿,没听见陛下叫停,心知他亦是想解释的,“退一步说,他真的是忠心耿耿,万事都向着您,可倘若压制不住这性子,早晚还是要给娘子您惹出大祸来,到时候,岂不成了旁人攻讦您的把柄?”

他慢条斯理地把话说完,见主子露出微讶的表情,不由佛陀般呵呵一笑:“奴婢跟了陛下二十多年,别的不敢说,陛下的话没说完,我也能接上一二句。陛下这眉头一皱,我就知道这是在为什么事发愁。”

宗政淡淡瞥了他一眼,像是警告他说过了,旋即又把视线落到了宝琢身上。

这姑娘有些发愣,旋即认真思索了片刻,心里一暖:“原是这样。”确实,要说她非常信任小鹿那自然不可能,就连小楼和原主十多年的感情都可以背叛她,还有谁能值得信任?

不过是因为小鹿年龄小,而她起了恻隐之心,总想多帮帮他而已。可皇帝的这番考量,又确实是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她还不至于想不明白。

“至于为何要在朝华殿里驳了您…”德碌悄悄凑过去和她说,“咱们陛下呀小孩子脾气,越是喜欢,越要挑刺儿,偏不肯承认他是真上了心。”

宝琢“扑哧”一笑,抬头看了眼宗政,“公公有本事,大声点说给陛下听听。”

德碌连连摆手后退,佯装正经:“我可什么都没说。”

宗政看他们打了一出哑谜,倒猜出七八分德碌是给自己找补,想说不需要,可到底还是不想再看她冷冰冰的仇视自己的样子。见她此时笑靥如花,心里放软,又不知哪里生出一股的不安情绪。他抬手给她扶了扶发髻,低声问:“怎么弄得这么乱?”

她才还在笑,听了脸一红,嗔他一眼,“你说呢?”

他疑惑:“让朕说?”

那种不安的感觉加强。

她横他一眼,端的是眼波如春水,“你不认账?”

他不再说话,渐渐不知想到了什么。

宝琢先还有笑意,见他似乎真的不明白,很是怔了怔。她脑海中的画面飞速地闪过,忽而觉得奇怪。刚刚在殿中,皇帝给她的感觉是慵懒随性,因为替她解了春/药药性,两人之间更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暧昧如藕丝相连。可是眼前的人,又仿佛恢复了平常冰冷的面具不说,对话中透露出的信息仿佛是回到了刚出朝华殿的时候。

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吃饭吃着吃着忘了更新~\(≧▽≦)/~

第35章 双重人格

宗策把香片丢进铜鸭炉子里,香片焖在炉灰里半天燃不着,他翻箱倒柜终于翻出了宫人用的錾花铜叉,拨开香灰。就在这袅袅散开的烟气中,寝殿的门被人打开了。门口进来一人,背着日光,看不清五官表情。

但他几乎不用费力去看就知道阿政,二十多年,他们之间的羁绊是从骨子里生出来的,无须事事分辨。

他拿着铜叉边转身边说:“你从哪里回来?贤庸替我找了你半天,有事想和你说,牡丹宴的事抓的两个人叫箫钧审过了,那个宫女只求饶,太监是一个字都没说,这事没什么好审的,我准备叫他放人,你…”

宗政走近,阴影倒流,露出他棱角深刻的五官,和冷峻的神情:“刚刚宝儿来过了?”

宗策哑口:“你…”

“你和她说了什么?她的反应很奇怪。”宗政的目光与他相对,一丝不满如电弧滋生,“阿策,何时何地,用什么身份说什么样的话,我们之间有过明确的规定。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们遇上了?”宗策也很快抓住了他话语中透露的信息。

“兄长!”宗政刻意压低的声音似风雨欲来,他浓眉皱起,“我们的秘密会不会被发现,才是你现在应该关心的地方。”

宗策竖起手在他跟前挡了一下,“我知道,你先别激动。我要关心这个问题也要先了解情况,首先我需要知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我也想知道你们之间说了什么。”宗政轻嘲回了一句,刚要说什么,忽而嗅到空气中的气味,面色猛然一变。“麝香…”他低低地道出,“怎么会有麝香。”

宗策很是镇定,“晌午换的,午歇时用。”

“…你从不用麝香。”

他面色几度阴晴变幻。

“阿政!”宗策双手握住他的肩膀,试图让他冷静。两人等齐身高,双肩皆是宽阔,他一个恍惚错眼,仿佛以为是镜中的自己。“你先冷静…”

宗政的眼神冷冽:“是你应该冷静,我只问你,你碰了她?”

“你先听我说,今天你是不是帮着丽淑妃来指责她?她一看见我情绪就不对,我…”

“所以你碰了她?”

宗策微怒:“她被人下了药!既然说好了她归你,我不会平白越界,但这次事出紧急,我来不及通知你,她也等不了。”

“好一句‘她也等不了’。”宗政拂开兄长的手,鼓了鼓掌。

本不是他起的心思,可宗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做得不够光明磊落,两种矛盾的心情交织,让他愈加焦躁。他吐了口浊气,眼也不眨地盯着对方,“那你呢,她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宗政不回答,他笑了声替他接话,“在丽淑妃的温柔乡里,我猜对了吗?”

宗政皱眉:“我不知道她…”

“那你知不知道,她出事之前只在朝华殿吃过点心喝过水。把她推向深渊的是你的女人,不是我。”他一顿,“我只是在她掉下来的时候接住了她,而已。”

气氛凝结了半天,宗政竟是道出一句:“你查过?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不要污蔑别人。”

宗策觉得不可思议,讶异地挑眉:“你要维护丽淑妃?”

“我查过。”

宗策微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