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应诺下去,为苏莹一声长叹,这位娘娘时运不济,怨不得天!

等待了很久,崇徽宫庭前的颜色鲜艳的花已经枯黄,早晚天气已有凉意,玉息盛锦披上薄披风到大正宫,偌大的宫殿因寂静显得愈发空旷,看着博山炉中袅袅的香烟,玉息盛锦轻搓搓手,原来自己已经不那么习惯一个人,原来这宫殿里少了奚琲湛会有那么空的感觉。

“元宝,你给我找卷经书,我也抄抄吧。”到高高的书柜那边翻看翻看,奚琲湛这人想必是不会有那种菩萨心肠来世今生的佛经的。

“给朕抄吗?”

玉息盛锦在书脊上划过的手猛然顿住,嘴角都不自觉翘了起来。

“我又不是苏莹,哪个要抄经讨好你?我是想这战争中多少死去的兵士,为他们抄抄经超度超度。”玉息盛锦抿起唇,慢慢转过身来。

隔着大大的宫殿,在明亮的烛光中,两个人遥遥凝视,连元宝都要被这场面给感动了。

“天底下到底有几个皇帝这么喜欢倚门框的!元宝,你见过先帝爷,这难道是先帝爷的遗风吗?”玉息盛锦先开口。

胖子元宝抖了抖肩膀,偷偷看眼他满脸笑容的主子,觉得这个问题他还是当没听见好了。

奚琲湛双臂环胸笑容灿烂地说道:“倚门看美人,赏心乐事。”

他习惯了人前贫嘴,玉息盛锦还不大适应,斜他一眼说起别的话题:“这一战是暂时胜了还是一劳永逸?”

“好饿,胖子,先给朕拿些吃的,一路赶来水都没喝一口。”奚琲湛离了门框踱向殿内,走得近了,玉息盛锦瞧出他略微苍白的脸色。

玉息盛锦陪他坐下,奚琲湛不挑,风卷残云似的吃完了,漱漱口,见玉息盛锦还瞧着他便龇牙笑笑:“一时不查被暗算了下,朕这光滑如玉的龙体上多了道浅浅伤疤,皇后你可以不要嫌弃。”

玉息盛锦也笑笑:“那也要给我看看到底是多大的伤疤才能决定。”

一旁立着的胖子眼见人家夫妻俩话题已经讲到这里,低着头忍着笑挥挥手带走了殿中人,走之前,还把灯花剔了剔,怕玉息盛锦看不清似的。

奚景恒在军中很是有名,奚琲湛虽轻描淡写,但她知道奚琲湛的伤应该不轻的,也许红红的皮肉还翻着,尤其奚琲湛还一副欲脱还羞的遮掩模样,玉息盛锦整颗心都提起来了。

可是……

看着他右臂上那只有手指长稍微有些红肿但看得出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伤口玉息盛锦长出口气,芊芊玉手轻轻拂过那伤口:“皇上为了祖宗百年基业浴血奋战,真是该名垂青史万古流芳,妾身感动不已!疼么?”

嘶!

就算是小伤口,忽然被戳一下也是疼的,奚琲湛泫然欲泣状看着玉息盛锦:“不疼,这都是朕应该做的,国宁则家安,为了你一生高枕无虞,朕受多大的伤都甘愿。”

“皇上!”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时候不早,洗洗睡吧。”

“诺。”

奚琲湛是真的累坏了,之前是强撑着和玉息盛锦贫嘴,没洗完,头倚着浴桶沿儿就睡着了,披散的头发飘在水上,脸上还挂着没擦的水珠,脸庞被热腾腾的水熏得红润了些,玉息盛锦站在一旁,抱着干净柔软的中衣,看怔了,直到侍浴的宫女抱着大大的巾子撩帘子进来玉息盛锦才回神。

叫醒奚琲湛,他迷蒙着双眼冲她贼笑一声然后迅疾给她上演了一出裸.男出浴,玉息盛锦脸刚红透,跨出浴桶的某人就遭了报应,砰的栽倒在地,姿势极不雅。

他这一摔,侍浴的宫女扑通扑通跪了一地,玉息盛锦无奈摇摇头,从宫女手中夺过巾子展开扔到他身上遮挡一下,奚琲湛一边紧着浴巾还继续嬉皮笑脸:“朕刚迈步,只觉眼前一团祥瑞红光,中站着一位丽人,朕顿时便倾倒在她石榴裙下了,跌倒了再细一瞧,原是皇后。”

玉息盛锦不与他扯皮,转身出去了。

这一晚,窝在奚琲湛光溜溜的怀中,玉息盛锦可睡不着,暂不提这触感,就是温度也受不了!这温度好像是高了点,伸手探探奚琲湛的额头,果然发烧了,呼出的气息都热得灼人,掀帘起身,寝宫外值夜的不知所以,玉息盛锦说端盆清水拿些冰块来,皇上发烧了。

此言一出,值夜的太监几乎一个箭步窜出去,被玉息盛锦喊住:“明早儿再去请太医,这会请了他来一番望闻问切皇上还能睡好吗?有本宫呢,去准备吧。”

昏黄的烛光中,玉息盛锦轻轻拧了帕子搭在奚琲湛额头上,看一眼铜漏,天已经快亮了,摸摸奚琲湛的身体和手心,灼热已退下去了,玉息盛锦捡起床边的书继续翻看起来,只是实在抵不过睡意,翻过两页便趴在床边枕着手臂睡了。

奚琲湛醒来的时候只觉神清气爽,闭着眼习惯性一摸枕边,没人,奚琲湛翻个身就见玉息盛锦眉头紧蹙睡着,嘴还一动一动的,好像在说着什么,奚琲湛心下一喜,昨晚她整晚没睡守着他,定是担心他,且凑过去听听。

“……北狄的算什么,篡了位多少丈夫没有……”

奚琲湛那一张脸先是红的再是绿的,不自觉摸了摸自己头顶,总觉有隐隐绿意在酝酿。

但见她睡得那样香甜,奚琲湛强强忍住没去捏她脸,轻手轻脚下了龙床,想了想,虽然她有给他戴绿帽子的意图还是不忍心她这样窝着睡,于是又轻轻将玉息盛锦抱上床,裹好被子才出去了。

寝宫外,元宝带着一票太医正候着,却见他们皇上容光焕发一点病的意思也没有,还有胃口让早膳做些肉汤来,不过,太医已经来了,奚琲湛便徐徐坐下问道:“可有助受孕的方子?”

太医面面相觑恭敬答话:有。奚琲湛又问:“可有无色无味不易察觉可放到饭食里的?”说着话眼神还不自觉飘向寝宫方向。

众人知晓他的意图,各自拈着山羊须想药方,半天给了个答案,无。看奚琲湛脸色不善,一个稍年轻些的太医忙道:陛下春秋正盛,无须药物辅助。

奚琲湛瞧一眼元宝又扫一眼太医,元宝机灵的请太医们出去了。

春秋正盛是没问题,可那如花似玉……哼!

77、

玉息盛锦没睡多大一会儿就醒了,出寝宫随口问宫女,宫女说皇上到大正宫去了,玉息盛锦用着早膳,忽然想到个问题,奚琲湛这是打了胜仗归来,那不就意味着奚景恒败了?可玉息盛锦觉得以奚琲湛的德行,不管生擒还是毁灭了奚景恒都会大肆宣扬的,这么消停是什么意思?

元宝的担心她也有,所以她不问,免得给某些人口实说她念旧!逮着苏瑜的时候问下就好。可惜,苏瑜也不好逮,奚琲湛还朝朝政就没她什么事了,后宫身份召见外臣不合规矩,再者,前太傅苏作师某天夜里睡下一觉身故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玉息盛锦正在书柜前翻书,一时眼花,身子晃了晃,抓着书柜才稳住,镇定心神遣退众人才怅然坐下,母亲过世,她远在千里之外,不止最后一面没见,都是过了许久才到她老人家坟前拜祭,如今父亲过世,她虽在京,现在的身份却无异于咫尺千里,恐怕连牌位都不能一见。想到苏瑜马上就要丁忧三年不在京城,玉息盛锦忽然生出了一种失怙孤儿的萧索心态。

一双手不轻不重的放在她肩头宽慰她:“不怕,朕不是收养你了么?”

玉息盛锦抓住他一只手:“收养的总归不如亲生的。”

奚琲湛挨着她坐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她的手一边说道:“苏太傅前朝元老重臣,为我大偃呕心沥血,而且还是朕的老师,于情于理朕都该去送恩师最后一程,你陪朕去吧。”

知他是体贴她,可“呕心沥血”“元老重臣”怎么听都不大像真心的夸奖。以眼神询问,奚琲湛一本正经解释给她听:若没有他,哪里有你,没有你,朕哪有皇后,可不是呕心沥血,重臣!

最终,玉息盛锦拒绝了奚琲湛的好意。不是因为和父亲感情不够深厚,而是为了苏家后人,奚琲湛这样的隆宠会给苏家招来麻烦,也许不是现在,难保以后不会有人恶意中伤。等苏瑜按制回乡丁忧前来辞行时,奚琲湛还是让玉息盛锦见了见他,玉息盛锦不能表白身份,于是也只能宽慰几句说些官样话罢了。

苏瑜很快离开了京城,不过两个月又被奚琲湛以国事为重为由将他启用,出使北狄,这时节已快冬天,奚琲湛要去皇陵祭奠,玉息盛锦在京中也无事,索性跟着去了。

皇陵她不陌生,她曾几次去拜祭陪葬的老霍王,那条路她更是不能忘。

这次经过那条路的时候是白天,远处的山腰上已经有薄薄的雪覆盖,两边陡峭的山石看起来冷冰冰的,玉息盛锦掀开帘子看看,当初的血迹如今早已不见踪影,可走过,那种临近死亡的恐惧感还是会升起。还有一段时间到皇陵山下的行在时,玉息盛锦做了一个梦,竟似那天场景再现,在梦的结尾,仍旧是披着霞光出现的令哥,玉息盛锦立刻便醒了。

“又做噩梦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车中的奚琲湛放下手中的地图凑过来。

“没,你何时过来的?”玉息盛锦坐好,理理云鬓,掀开帘子看看,天已将擦黑了,没想到一觉睡这么久。

“怕你冻着,朕就过来跟你偎在一起取暖来了。”奚琲湛轻松笑着说道。

这么多暖炉谁稀罕他在这里占地方?再说,哪个要跟他偎在一起!

看她那样眼神,奚琲湛搓搓手,嬉皮笑脸又道:“是朕冷,你这边又暖又香又悦目,朕就蹭过来了,亲亲盛锦,你给朕暖暖手!”说着就敢把热热的手摆到她手上,十足赖皮相。

奚琲湛赖到行在宫门口,待宫女掀起厚厚的帘子时还不松手,一边有些兴奋的招呼玉息盛锦:“盛锦,你快出来看,下雪了。”

玉息盛锦虽没那么急,但被他扯着手,几乎是立刻就出来了。

真的下雪了,轻雪纷纷盈盈,点缀了阴沉得透亮的夜空,雪还不大,轻柔的扑在人脸上,像羽毛划过,久别了冬日,初雪果然容易让人觉得开心,不过,眼前齐刷刷的侍臣和宫婢太监,玉息盛锦不大好意思表露什么,匆匆进到温暖的殿中去了,虽是慢悠悠赶路,肚子还是有点饿了呢。

元宝这个胖子有条不紊的命传膳,玉息盛锦却被那捧着精致铜盆侍奉她净手的宫女骇住了,人长得相像不稀奇,可是若连疤都一样,这么巧的事情总不会那么多吧?

玉息盛锦净了手,那宫女捧着盆起身欲走被玉息盛锦叫住:“你叫什么名字,看着眼熟。”

那宫女便低眉顺目站在她面前,铜盆举在胸前,眼睛看着水面,轻声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叫晏璃。”

晏璃!

看一眼桌子对面装作“朕什么都不知道”的奚琲湛,后者仍旧一脸无辜样。

“哦,下去吧。”看那瘦弱的身影退出,玉息盛锦等奚琲湛给她个解释,谁知后者摊摊手道:“哎呀,谁让你当时心急,也不让朕把话说完,朕是想她把你害那样惨,怎么能轻易放过呢,死罪容易,活罪难熬啊。”

“罢了,打发了吧,别在我眼皮底下晃荡,我这个人不念旧。”玉息盛锦淡淡说道。

“好好好,打发了。吃饭吃饭,朕饿了。”奚琲湛原本就是要出气,玉息盛锦让打发了,他是根本无所谓。

用过晚膳,雪大了起来,铺天盖地一片白茫茫,奚琲湛被朝臣们烦去听祭祖事项,玉息盛锦在殿中坐了会儿,反正无所事事,不如出去走走,她是风雪中来往惯了的,也不带随从,也不系好雪帽,信步就出殿来。

山中行在,依山势建筑亭台楼阁,虽不大,却精致,景色虽不能与她从前夏天借住时相比却也耐看,关键是安静。不知绕了几座亭台几座楼阁,玉息盛锦发现她已走到宫墙底下,走热了,索性在石板路边的木椅上坐下歇歇。

好雪景好台阁,偏有人来煞风景。

“如此美好景色,夫人一人独坐不觉孤单么?”

煞风景便煞风景,坐在假山上作甚,仿佛自己是一只猴子吗?

“你是只知道热闹的俗人,哪里知道独坐的妙处。”玉息盛锦招招手,坐在假山上的人翩然跃下跑来跟她挤在不大的木椅上,玉息盛锦不得已往旁边挪挪一边问他:“祖宗的事都准备妥当了?”

奚琲湛不甚在意说道:“妥不妥当的,祖宗们个个虚怀若谷不会与子孙计较。”

真不知道奚家祖宗们会不会后悔把江山传给了这位吊儿郎当的孙子!不过,转念一想,虽然奚琲湛看起来很不务正业,但也没把朝政荒废,该做的正事还是非常可圈可点,史官倒是下笔不愁。

“祖宗看到陛下足智多谋又骁勇善战一定很欣慰,说起来,北狄那边到底是个什么结果?不声不响就结束了?”玉息盛锦忍了多天,还是好奇。

奚琲湛语气变得得意:“朕这是不张扬,胜负乃兵家常事,一次胜仗不值得到处宣扬!”

玉息盛锦定定瞧着奚琲湛,这人是不是被判官洗心革面了?看起来诡异得很,奚琲湛哄小孩子一样摸摸她的脑门说道:“战争啊,说穿了就是一群长不大的男人玩的大把戏,谁缺德谁就赢了,你个女人家家的,总关心这些会变傻的,乖,回去睡觉。”

祭祖这种庄重肃穆的事,奚琲湛本该斋戒沐浴独睡几日的,可他一向不守规矩惯了,不仅要与人鸳衾共枕眠,连衣服都剥得一件不剩,玉息盛锦说祖宗会骂你的,奚琲湛反驳说没有枝繁叶茂令祖宗担忧才是不孝,配合着话,眼睛都变得灼灼发绿,玉息盛锦考虑要不要搬着枕头被褥到榻上将就一晚,总有一种今晚过后自己会连头发都剩不下的感觉。

最终,在奚琲湛越来越似勾魂让人酥麻的呼唤声中,玉息盛锦勉强挨着床边躺下了,随即奚琲湛那火钳子似的手摸了过来,熟门熟路摸到中衣下摆然后停住,用手指头试探着掀起一点点,然后放下,再掀起,看主人没有反抗便像那螃蟹,举着这两根钳子这里试探那里试探,一路试探到双峰之间又停住,玉息盛锦被他逗得都不自禁屏住呼吸了,半晌,那螃蟹还是犹疑,玉息盛锦怒气渐起,隔着衣服一手捏住那螃蟹,只听奚琲湛”唉唉”惨叫起来,嘴里还讨饶:“为夫知错了,娘子饶命,你若不饶命,为夫就不客气……”

还没装完,整个人就泰山压顶一般压下来,语气变得轻佻:“落在本大王手里,小娘子你就乖乖从了吧,包你从此衣食无忧吃香喝辣!嗯?从不从?”

那一脸痞子样好真实,一向在这种事情规规矩矩的玉息盛锦都不禁受了影响,她双手抓紧自己衣领,牙关紧咬做一副贞烈状说道:“休想,你做梦,速速放了我饶你性命,否则……”

奚琲湛一愣,随即色相毕露,低头凑在玉息盛锦脖子上,嗅啊嗅,还说着“好香”,瞬间让玉息盛锦想起被那“老子”绑架时那男人的无礼行径,果然,男人都这德行,玉息盛锦便扳住奚琲湛的头,在他脖子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奚琲湛也配合的龇牙咧嘴,一边动起手来,将玉息盛锦的手牢牢定在头顶,一只手转眼将她剥得干净,只剩一件小小嫩黄肚兜,绳子已被他扯断,肚兜虚虚的掩在胸前,奚琲湛一脸邪恶咬起那片可怜的布扔到一边:“我看你还嘴硬!”

风雪夜,本该围炉煮酒夜话,奚琲湛却在祖宗眼皮底下欺男霸女,折腾了大半宿,玉息盛锦顾不上浑身黏腻的不适感,只管深深吐息,缓了半天才觉活过来了,奚琲湛还支着脑袋有意无意的撩拨她脸蛋一边得意洋洋问她:“怎样?小娘子,你是从还是不从?”

她没力气了,闭上眼睛,安息了。

奚琲湛那不安分的又凑过来在她耳边吹气:“说啊,从还是不从……”

安息。

78、

这年冬天的初雪来势凶猛,只一个晚上已有要将山川淹埋的架势,太监宫女们大汗淋漓清理着殿前厚厚的积雪,玉息盛锦看着势头没有稍减的雪花,心想着大概回程要耽误了,别闹雪灾才好。

时辰尚早,玉息盛锦站了会儿奚琲湛才懒懒从殿中晃出,看这大雪一声赞叹:天降瑞雪,必是丰年,好极!

因明日才冬至祭祖,今日尚还悠闲,行在人少,倒也清净,奚琲湛开开心心让元宝去后园亭中准备小铜炉煮酒,遣退宫人远远伺候着,只他们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

奚琲湛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以前玉息盛锦在宫中陪伴沁阳公主的日子,开启了话匣子:“你可还记得第一次见朕?”

玉息盛锦想了想:“陪沁阳去给皇后请安,远远见过。”

时光久远,眼前依稀一个清瘦少年的影子,看不大真切,只记得一团贵气逼人的明黄还有永远昂起的骄傲的头,那会的太子殿下好像永远都是目中无人的样子啊。

“见过几次?”奚琲湛追问。

玉息盛锦又想了想:“哪里会记得这些?”

奚琲湛从鼻孔里哼一声:“白白费了朕每天晃到你面前的心思,一定是当时心思都被老六那面皮给吸引走了,根本就没瞧见朕。”

玉息盛锦狐疑的看着奚琲湛,每天晃到她面前?她自知不是倾国倾城的貌,也没有柳絮才,在京城除了是苏太傅家的小姐这个身份外没什么特殊之处,在宫里就更普通寻常了,同时进宫的几位才人赞善哪个不比她有声名,他凭什么每天晃到她面前?

“敢问陛下,为何每每要晃到臣妾面前不算,还要用这拈酸吃醋的语气来陈述?可是臣妾孤陋寡闻错过了什么?”玉息盛锦文绉绉问道。

“朕只是,嗯,算了,不跟你说,就不告诉你。”

“那正好,臣妾害怕陛下说起来又是一番长长的陈年旧事听起来费神呢。”玉息盛锦才不好奇!既然那位话头已经起了,以他的性格不说会憋死的,她暂且等着。

奚琲湛细饮了两杯青梅酒,果然按捺不住:“你初到京城那年去牡丹花节了是不是?穿了上青下黄的裙子,冷丁一看像官窑烧的秘色瓷似的,衣服差强人意,眼光太差!朕就站在苏瑜后头不远,你就活生生没看见朕?就算没看见朕,难道没看见那胖子?”

牡丹花节玉息盛锦是有印象的,衣服也是有记忆的,从苏瑜那儿抢了钱也是深刻的,只是活生生这位和那胖子……着实没印象!

看她一副“茫然思索”状,奚琲湛又鼻孔出了口气:“总这样呆头呆脑的!”

“我乐意。”扬扬眉。

往昔还没忆完,元宝恭恭敬敬出现在亭外,说京中有折子来,说得和暗语似的,奚琲湛便又急饮一杯起身去了,开了头的走了,玉息盛锦一个人坐着,感慨时光飞逝,奚琲湛说的那些都像上辈子发生过的,总有不太真实的感觉。坐了半天身上开始冷了,玉息盛锦往回走,想起刚刚那主仆俩对暗语似的一来一往,琢磨着,难道又是南都那位贵妃哪里不舒坦?这么一想,玉息盛锦心里也不大舒坦起来,若之前还能对宁琥珀视而不见,经过这许多事,宁琥珀就像一颗顽强的仙人掌,慢慢的在她心里扎下了根,竟稍微有些扎手的感觉了。

到了下午,奚琲湛说给她听,不是南都的宁琥珀,是宫里头的奚麟和招娣,两个有些发热,大概是温度骤降给闹的,说起奚麟,玉息盛锦更觉刺手,她不由得想到了更为长远的事情:如果将来自己生了儿子,这帝位将来该由谁来继承?

“想什么那么入神?”奚琲湛在她面前挥挥手。

“明日祭祖之后还是早早赶回去吧。”玉息盛锦说道。

有些问题一旦冒出了念头便会默默的生根发芽,尤其对玉息盛锦这样固执的人来说。

因雪势未收,这祖也祭得有些潦草,待仪式完毕,那摆好的太牢祭品已被白雪盖了个白白的帽头,玉息盛锦随着奚琲湛回身,趁机打量那仍旧面无表情挺立的人,奚景恒!

她为奚景恒想了几种下场,万万没料到的便是这一种,守陵!

因不知来龙去脉,她不好猜度奚琲湛是为了羞辱他还是网开一面,也不知奚景恒倒是是什么样的心态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小心地上滑。”听到这轻语的同时,手被奚琲湛热热的手攥住。奚琲湛的声音里少了往时在奚景恒面前的表演和刻意,只是自然的,却让人心安。

玉息盛锦“嗯”一声,低下头专注脚下的路,看见奚景恒的一段袍角和靴子擦身而过。

祭祖之后奚琲湛便安排了回程,此人装模作样在龙辇里端坐了会儿又趁着传膳的机会蹭过来撵也撵不走,捧着小小茶壶饮得逍遥自在。

“其实,朕算不得太坏,是吧?”

“嗯?”此话怎讲?

“霍王带兵叛变,朕最后不还是念在老霍王的份上对他网开一面了!朕真是仁德之君啊!”

“……”

“你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臣妾的意思是,陛下真会开玩笑。”

奚琲湛从歪着的状态坐直,不满的看着玉息盛锦:“朕哪里开玩笑?朕心狠一点,把老霍王的坟刨了骨头挂在阵前羞辱他,待擒了他再把他绑缚游街,让史官把他写到奸臣列传里,可是朕可什么都没干,还给老霍王褒奖一番上了柱香呢,你这个人,就不能夸夸朕?”

“是,陛下宅心仁厚,实乃千古以来第一仁德之君,乃我偃朝百姓万年修来的福分,臣妾等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才能遇上您这样的明君,幸甚!”玉息盛锦从善如流。

听完,奚琲湛严肃的点点头继续歪倒了,没一会儿又坐起,表情有些疑虑:“朕这么爱听好话,难道是有做昏君的潜质?”

玉息盛锦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奚琲湛做捋须思索状,一会儿又自语:“臣子们说这样的话朕只觉得他们是放屁,你一讲,朕就受用无穷通体舒泰,嗯,朕懂了,朕是好色,唉,好色历来误国……”

刚刚祭祖完毕,就不怕祖宗的魂灵听见了会寝食难安么!

风大雪大,走了两天终于回宫,刚在崇徽宫坐稳,奚琲湛就宣太医来问话,太医说太子和小郡主的烧已退了,或是天气变化引起,应该无碍。换季的时候常有头疼脑热,听太医这样说也没人多想,没想到,才过了两个晚上,奚麟和招娣不仅高烧复发,脸上也长了许多小豆子,太医几乎吓死回禀说太子和郡主出了天花。

这消息无啻于惊天霹雳,天花有多凶险,谁人都知道,若只落在招娣一个收养的小郡主身上倒也罢了,添上个奚麟情形便大不一样,玉息盛锦心里也惴惴,虽对奚麟喜欢不起来,但那样小的孩子遇上这样“灾难”但凡心没有硬如石头都会有些怜悯之情的。

此情此理,奚琲湛下旨令宁琥珀回京,一来是为了安她们母子的心,二来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像往常宫中出了天花的情况一样,奚麟和招娣被隔离起来,除了太医和指定的伺候的宫人旁人皆不可接近,只是每天有些消息传来,似乎状况并不大好。就这样持续了五六天,有位大人进献了一个民间的秘方,说是极管用,但奚麟乃是千金万贵的身份,太医们犹疑不敢用药来请奚琲湛的决断。

当时已是黄昏,崇徽宫的烛光刚刚燃起,奚琲湛听太医说完,没有半丝犹豫下了旨意:先用在招娣身上。

玉息盛锦在旁,蓦地便觉后背一凉。

太医们退下去准备用药了,奚琲湛和玉息盛锦一时静默,一直跟在身旁的普兰幽幽问道:“招娣会死掉吗?”

“你觉得招娣会死吗?”玉息盛锦问她。

普兰的脸上仍旧是波澜不兴的表情,普兰轻轻摇了摇头,轻咬着唇不肯做声,玉息盛锦当她是又升起面临死亡的恐惧于是轻轻将她抱进怀里柔声安慰她:“乱军之中招娣都没死掉,她福大命大,会活下来的。”

不知是那方子有效还是奚麟和招娣两人福大命大,在第十日上,两人烧退了,醒了,太医老泪纵横来回话的同时,太监也跑着回禀:贵妃娘娘进宫门了。

宁琥珀不顾奚琲湛和太医的劝阻执意去看仍旧隔离中的儿子,并且执意要守在儿子身边,守了两天,奚麟和招娣恢复了许多,从关了半月的暖房中搬出来了,玉息盛锦和奚琲湛去看望他,和许多有幸逃过天花一劫的人一样,奚麟的脸上留下了许多芝麻样的白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