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今年十六,这年纪放在后世还小,大概再活这么一轮,等到三十二才会考虑婚姻和生孩子的事。但是在大越,这已经是可以做家中顶梁柱的年纪了。她见过那几个晏家村同龄人,大多已经结婚,有几个十六七岁的已经是孩子他爹。

而晏衡看向那些还在吃奶的娃娃是,目光明显温和下来。不仅如此,比起一般人,他眼中还多了些情绪。虽然不能准确表达出那种情绪,但卫嫤明白他的想法。那是一种自己童年过得不幸,想迫切地在下一代身上弥补的情绪。

他是期待孩子的。

卫嫤不由摸了摸自己肚子,她才十五,离着二十岁还有五年,连带怀胎十月加起来差不多六年。漫长的六年,顶晏衡已过生命的三分之一还要多。

他能等么?

一时间卫嫤不知说什么才好。

“阿嫤在担心什么?”

兴奋的晏衡情绪凝固下来,看着她抚摸着肚子的手。肚子,阿嫤葵水不是这几日,中午的冰皮月饼也不至于吃坏肚子,那她现在是怎么了?

“我…”

卫嫤心中天平剧烈挣扎,该不该说呢?

不过她向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古代医疗水平这么落后,父母太过年轻生出来的孩子很容易夭折,即便活下来也大都体弱或有先天缺陷。当然也有人好好的,但概率太低且没有产检,她不能冒这个险。

生一个死一个熬坏身子,还是等几年生个健康的一家和乐,这很容易选。

不过这事该怎么说呢?

顿了顿,卫嫤开口:“阿衡很喜欢孩子?”

一瞬间晏衡看向卫嫤肚子的目光灼热起来,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卫嫤咬唇,这种情况该怎么办?相识以来,他是头一次露出如此热切的情绪,他的目光热情到能灼烧她的心,这让她根本没法开口。

“我只喜欢阿嫤生的孩子。”

见她皱眉,晏衡如此补充道。晏家村大多数人都不纳妾,晏百户算是其中的另类。见多了同一父母所生兄弟姐妹间的自在,他知道同父异母的孩子在同一家庭有多别扭。

为官之人都爱纳妾,说是面子问题,但实际还是贪.花.好.色。

但他不一样,他已经娶了全天下最好的阿嫤,其它女人再也入不了他眼。既然如此,他的孩子也只能由阿嫤来生。

“可…”

闭上眼,咬咬牙狠狠心,卫嫤颇为委屈地说道:“可我大概要让阿衡等好久。”

晏衡愣住了,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首先阿嫤不是不想生,她只是让他等;其次阿嫤也不是讨厌孩子,不说她对阿昀多好,就连晏家村那几个奶娃娃尿她身上,她都一点不介意;再然后他注意到,从他进屋后,阿嫤手便一直抚摸着肚子,面色十分为难。

想到这晏衡觉得自己真相了,阿嫤身体需要调理。

再看她纤细的身躯,明显身板不是那么结实,晏衡再次确定自己真相了。

走上前,他抱住卫嫤,十指封住她樱唇,声音中满是自责:“嘘,我都明白,这不怪阿嫤。西北这边的雪莲格外养身,蒙医也跟汉医有所不同,常练军拳也可以改善体质,咱们慢慢想办法。我们不着急,实在不行还有阿昀。”

这都哪跟哪?连过继兄弟孩子的想法都出来了。

她还什么都没说,他已经脑补出这么一大堆。卫嫤有些感动,往后靠靠贴在他怀里。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五年后阿昀还不足十岁,生不出孩子给他们抱养。而此刻这种解释,也不会伤两人感情。

头顶顶着他下巴,卫嫤接着他的话说下去:“阿衡,其实也不一定不行,只是大夫说身子骨弱容易生出死胎。”

果然如此,晏衡更加心疼,阿嫤心里一直藏着这事,她得有多难过。

在她彻底养好之前,他一定不能让阿嫤有怀孕的机会。

第70章 生意火爆

晏记小米彻底在京城火了。

嘱咐晏家族人把小米精包装,每包好一万袋,卫嫤就往京城里发一次。在官驿承载着样品和她的书信送达京城的两天后,第一批小米就出现在城西的卫记米铺。

卫嫤给卫妈妈的信中,详细写下了整个营销方案。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把价格抬到一个让众人咋舌,却又不至于买不起的程度。

一开始看完卫妈妈觉得这未免太坑人,但女儿的想法她不可能不支持。依照卫嫤所言,她吩咐米铺伙计将一个个牛皮纸袋摞成粮仓状,摆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

大越的米一般是装在麻袋里,卫嫤这种拿纸袋子简单包装下的,比起后世精印刷的硬纸壳过度包装虽然简陋,但放在现在无包装时代绝对是高大上的代名词。

大多数前来买米的人都得问一嘴,知道价格后撇撇嘴直接绕道走。偶尔有不太友善的顾客,甚至还会骂骂咧咧说他们太黑。

做久了生意,掌柜的什么人没见过,他压根没往心里去。他担心的是这些米的销量,不论外面这层纸,还是千里迢迢从西北运来,这批货都没少花钱。一旦滞销,留到年后成了陈米,那会可就真卖不出去了。

卫妈妈丝毫不介意,她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这么点损失还承受得起。做生意哪有不失败的,女儿有兴趣她不能过分阻拦。赚了那自然最好,赔了就当交学费。虽然卫妈妈觉得女儿这主意不错,但她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不成再补贴点银子好生安慰一番。

反正她不缺银子,拿出去哄女儿她高兴。

卫妈妈十分土豪地想着,而后霸气地命令掌柜:“就这么卖。”

一文钱都不许给她降!

好几个时辰过去,每个来米店的人都会问一番小米,但买的人却寥寥无几。卫妈妈虽然底气十足,掌柜却愁得直挠头。头顶本就稀疏的几根头发,又被他挠秃了几根。掌柜娘子看不过去,拍下他抓在头发上的爪子。掌柜一阵心烦,正想瞪眼的时候,又有新客上门。

虽然来人一副家丁打扮,可看到他胸口绣的“柳”字,掌柜的还是亲自迎出来。

来人正是柳家家丁,他奉自家夫人命令来买米。别人家缺钱,柳家却真不缺那个钱,家丁一口气买了一百袋。一百只牛皮纸袋整齐地码放在车上,满满当当引得路人侧目。马车上柳祭酒府的招牌更是招人,本来觉得一点米卖那么贵的百姓纷纷改了念头,买不起大批量的,但可以买一小袋回去尝尝鲜。

卫嫤订的价格十分合适,大概是一般米的五倍。大越太平盛世,米价本来就不高,即便五倍也不是一个很高的数字。百姓们虽觉得这样不值得,但有柳家带着,纷纷想尝尝文曲星家用过的米是什么滋味,也就心疼地解开了自己荷包。

一传十十传百,本来滞销的小米,在柳家家丁走后,一下子走俏起来。

等到第二日,镇北侯府的新官家楚三前来,直接把剩下的米全部包圆。这样一来,当天买米回去熬粥,发现比起白米粥别有一番滋味的几个回头客,全都扑了个空。

晏记小米价格并不便宜,虽然味道新鲜些,熬出来的粥浓郁些,但那让人望而生畏的价格,足以让大多数平民百姓遏制住自己渴望。

眼见这波风潮就要下去,中秋京城的达官贵人送礼。先是柳家一反常态,五福临门彩盆罕见地用了栗米。每一粒米都很成,黄澄澄的颜色看着就喜庆。不仅如此,极富文采的柳祭酒,又说这米粒小而圆润,象征着多子多福家宅兴旺,一时间收到的人都对这米有了印象。

正在众家打算添点栗米粥尝尝鲜时,镇北侯府的中秋礼来了。在一应常规的金银财宝中,两只精巧的牛皮纸袋格外醒目。拆开一看,里面正是栗米。大户人家乍收到粮食做节礼,好奇之下拿那米熬粥。

粥出锅后,那滋味…

不对,栗米不是这个味!

醒悟过来的众人被告知,这时西北特意遴选的良种,叫小米。

这堆养尊处优的富贵之人悟了,咱们吃得是小米,味道好熬出来的粥格外香。这种米贵,滋味好,连太医都说了常吃五谷杂粮可以养生。

谁不想与众不同,谁又不关注健康。

晏记小米一下子火了,这些人家打听事还是很快的。很容易他们就知道,这种外包装都用文雅硬纸的小米,是城西卫记米铺独家出售。因为价格太贵无人问津,直到被镇北侯府发现买来给大家做节礼。

一时间,各家采买前往卫记米铺,却得知这米限量,第一批已被侯府包圆,下一批还得等几天。

限量?

这一定是好东西!

人心如此,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觉得一定是好东西。更别提这些人家早已尝过鲜,认定了这就是好东西。

买,等也要买,排队更要买。

随着第二批前来的晏记小米被城西的高门大户哄抢一空,晏记小米从城西火到城东。

一个柳祭酒家爱用算不了什么,这么多达官贵人都爱用,那肯定是好东西。怪不得人家卖得贵,好东西能不贵么?

城东住的人家虽比不得城西,但大都是些富裕人家,他们也能买得起米。

短短不到十天,晏记小米从无人问津,一下变得空前火爆。来一批卖一批,卫记米铺压根就存不下货。

数着一箱子一箱子的铜钱,卫妈妈笑得合不拢嘴。

她就说嘛,她生得女儿肯定是最好的。就算她没儿子又怎样,卫嫤嫁了大官又如此会赚钱。单她一个比生一打儿子都管用!

她亲自带人赶着马车去钱庄,把钱全部换成大额银票。换出来后见到那四千多两,她又添了几百两零头,凑了张整五千两的银票。

银票被她用个精致的铁盒装了起来,盒子上铁皮很厚,一般刀都劈不开。上有把铁锁,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她这,另一把被她交给了卫嫤。在下次往凉州去家书时,她顺带将铁盒一并捎过去。

忙活完这件事,卫妈妈稍微闲下来,心里突然有点别样的失落。阿嫤真厉害,离开侯府也能赚这么多钱。女儿都这样了,她这做娘的岂能落于人后。

恰好卫记米铺旁边那家铺子,东家族中死了长辈,作为承重孙他要回乡丁忧,急于把铺子盘出去。点了点家中银子,卫妈妈直接找上门。多年邻居,铺子又做不同生意,两户人家处得极好。东家对自家铺子有感情,希望卖给个妥帖的下家。两者一拍即合,卫妈妈以极为合适的价格拿到了这间铺面。

拿到手后她并未着急打通,而是仔细规划一番。恰好丁有德在工部站稳脚跟,闲来无事参与进了规划。工部高大上的营缮司一出手,货架和招牌做出来后尽显大气。一番收拾后,隔壁这家店直接改头换面,成为了晏记小米专卖店。

当然这是后话,收到卫妈妈最新来信的时候,卫嫤正坐在凉州城的新宅子里苦恼。

中秋节过后修整几天,等她身体酸痛完全退去,连带着晏家读书人插到酒泉官府,几天内熟悉了周千户事后赔偿流程,他们便辞别陈伯,向凉州府赶去。

来凉州之前,晏衡已经火速买下了一处新宅子。宅子一点都不比酒泉城内与陈伯安合买那处小。更妙的是,宅子分东西两院,院中间以一处拱门想连。关上拱门,这便是完全隔绝的两处院子。

卫嫤想都没想,直接命人将韦家那些书搬进了西院中,她与晏衡住东边这三进。

韦舅舅有些过意不去,但他更识时务,知道自家那些家底,如果不是外甥照顾,在酒泉城内压根生存不了多久。于是他主动承担了“晏记小米”的提字工作。

说起提字,这是卫嫤新发明的升级款。牛皮纸袋上糊一张大红纸,红纸上用毛笔字呈“田”字形写“晏记小米”招牌,然后又标上各种吉利话。本来她还担心,自己那手仅仅算端庄的字会不会降低小米逼格,韦舅舅一出手,完全解决了这项问题。

当年韦相便以一手有风骨的毛笔字从科举中脱颖而出,他之所以升官那么快,就是因为先帝喜欢他的字,觉得自己金口玉言的圣旨由这手漂亮的字写出来格外有面子。当时韦相虽然多次外放,但在地方上呆不了几年,任期一满便会被召回京城写圣旨。

韦舅舅一手字完全继承自韦相,虽不及韦相那般好得登峰造极,但随便写写就很漂亮。

这会卫嫤跟前就摆着一大摞写好的红纸,看着上面的字卫嫤汗颜,同样的钩横撇那,有人写出来的字就是艺术品。

“谷雨,你说这么好的字贴在咱们随便糊的牛皮纸袋子上,是不是太委屈这字了?”

卫嫤苦恼道,谷雨瞅了瞅那字,然后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是有点。”

“谷雨…”卫嫤颓丧地喊出她名字。

“夫人有什么吩咐?”

“我…”是让你来安慰我。

这么厚脸皮的话卫嫤真说不出来,揉揉太阳穴,她问道:“我让你找凉州城内有名的大夫,打听出来了么?”

谷雨皱起眉头,神色间有些不解:“是药三分毒,夫人真要这么做?”

卫嫤鲜少有犹豫的时候,可这事犹豫了好些天,到现在她还没拿定主意。

中秋节那天,虽然歪打正着下晏衡同意了晚点要孩子,但她心里依旧挺不是滋味。尤其是一个个夜晚,但晏衡气喘吁吁,明明眼睛已经发绿了,但他宁愿冲冷水澡也不碰她。一次又一次下来,她越来越感动,也越来越难受。

卫嫤做人向来恩怨分明,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晏衡那么为她着想,她却隐瞒甚至误导他,这样算起来她总觉得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想来想去她只能折中下,找大夫开点避孕的药丸。前几日忙着搬家后收拾东西,好不容易归置好了,她终于腾出手去寻妇科圣手。

“除去这也没别的办法,谷雨可是打听出来了?”

谷雨咬唇,见自家夫人坚定,她还是据实说出来:“凉州城内是有不少不错的大夫,只是他们说这药丸对身体伤害很大。”

“什么药丸?”

晏衡一身藏青色官袍,头戴纱冠禅翼帽,脚踏乌青色皂靴,跨过门槛走进来,脸上满是怀疑。

“没什么。”

卫嫤强装无所谓地说道,眼睛朝他手里的铁盒看去,那盒子怎么看怎么眼熟。

“我娘从京城寄东西过来了?”

晏衡将铁盒递过去,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这次不止有信,还有这盒子。看盒子上的花纹,好像是瓦剌人的东西,看起来有些年份了,阿嫤家怎会有这东西?”

卫嫤正尴尬着,迫不及待拆开信,她胡乱应付着:“应该是我爹带回去的。”

而后她专心的看起了信,卫妈妈每次的信看起来都有些吃力。原因很简单,上面的字迹实在是太丑。本来紧凑的一个字,经常各种笔画分家,看起来连蒙带猜很有难度。而这次难度更大,字不仅丑,而且还不是一个人的。

一个是笔画分家的丑,另一个是墨团糊了的丑。很明显,卫妈妈是文化水平不高,阿昀是毛笔握不好。

本来卫妈妈有条件请月老庙旁的穷秀才代写,但卫嫤拒绝了。一来是卫妈妈有兴趣给她亲手写,二来看到这样的字迹,她能感觉到卫妈妈在身边。

一开始信上内容很简单,都是些家里琐碎的事。比如她最近爱喝乌鸡汤,京城的大夫说这汤特别补,卫妈妈让她也多喝一点;再比如说阿昀又学到了哪本书,哪天被沂山居士表扬。零零碎碎的小事,读起来却分外温馨。

读到一半小事结束,开始说小米的事。信中卫妈妈描述的场面直接让卫嫤惊呆了,她本以为自己订的价格很高,即便能卖出去,也要百姓慢慢接受。没想到中途出了点偏差,苍天为证,她写信给世子末尾哭穷几句,纯粹是为了缓和气氛不让吴氏多想。

谁知他那么实在!直接趁着中秋强行安利一波。

还有柳家,五福临门彩盆是多重要的东西,竟然就用上了她的小米。这么大的情分,让她如何是好?

拿钥匙打开铁匣,看到匣子中那张五千两的银票,卫嫤眼睛一阵发热。

“阿衡,他们都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办?还有你,你也对我这么好。其实我身体没差到那程度,就是看到很多年轻姑娘生下来的孩子要么夭折要么体弱,我害怕。”

终于说出来了,擦擦眼泪卫嫤一阵轻松。

打算安慰她的晏衡则有些震撼,中秋后阿嫤有些沉闷,甚至到处找大夫,原来是为这原因?

趴在她耳边,他轻轻说道:“阿嫤别担心,不用吃药,我刚问过大夫只要最后不留在里面就不会有孩子。至于他们,我们以后会有机会感谢。”

第71章 刺史寿宴

卫嫤换上天青色绣菊花衣裙,云鬓高挽薄点朱唇,别一支纯金的凤头钗,额头右侧梳理好的头发上单贴一点简单的金饰,整个人清爽脱俗。

韦舅舅家的阿彤换好衣裳,略显局促地走进来时,就见阳光下比往日还碧蓝的天空上开着一团团盛放的金菊,菊花丛中美人如玉。定睛看去,美人正是他表哥所娶嫂子。她向来知道嫂子是极美的,但却没想到她可以美到这程度。

荣耀秋菊,华茂春松。

见一贯知书达理的韦彤模样有些呆,卫嫤唇角泛起笑意,温柔地朝她招手。

“阿彤来了?这身衣裳你穿着真不错。”

昨晚刺史府来下帖子,说隔一日便是刺史大人寿宴。恰逢圣驾不日要驻跸幽州,凉州属官亦要前去见驾。趁此机会大家聚聚,商量下见驾事宜。

卫嫤一面感叹凉州官场的特别,这要放在京城,大概只会说一句“刺史大人寿宴”,后面的接驾什么,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话不用说这么明白。

另一面她又觉得好笑,他们来凉州这么些时日,直到最后一天,还得熬到大晚上才来报。这点挤兑人的小心思,还真是够简单粗暴。

简单粗暴好,要是人人都长颗七窍玲珑心,做起事来绵里藏针,那她真得累死。

用晚膳时问清楚凉州城属官大致行事,卫嫤确定明日的寿宴应该是easy模式。既然如此,她便想带韦彤一块过去露个脸。

晏衡娘亲嫁给晏百户那是出于无奈,往事无法弥补,韦家的下一代总不能再落入那境地。况且她能看得出来,虽然生于贫寒,但韦彤书没少读、长得白白净净,青葱水嫩的小姑娘哪哪都不差,她值得任何好男人来呵护。

被这么漂亮的表嫂夸奖了,阿彤有些羞涩:“多亏表嫂的衣裳好。”

“衣裳也得看人穿。”

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对比图不要太多,她跟阿彤身量差不多,小姑娘肤色白书卷气浓,一身菊黄色的衣裙跟她身上这件天青色绣菊花的颜色正好搭配,穿在她身上妥妥的卖家模特秀。

“头上这跟银钗挺好看,不过还缺点什么。”

卫嫤转身在妆奁里翻翻找找,没费多大力气便取出一朵银制的大朵花。说不出花是什么名字,花瓣很大,在近似平面的银花上层层叠叠,正好与阿彤头上韦舅母拿出来那支银钗相呼应。原本寡淡的银钗,这会尽显简单雅致。

就着镜子照照,阿彤脸上满是惊喜。

见她惊喜,卫嫤也高兴。换好衣裳的晏衡走进来,就见媳妇和表妹盛装打扮,喜气洋洋地坐在镜子前互相吹捧。

“时辰不早了,差不多也是时候动身。阿彤,舅母今日当真不来?”

卫嫤也关切地看向阿彤,她是邀请的舅母与阿彤两人,只是昨晚匆忙之下她只送去了阿彤要用的衣裳。

“我这没有合适舅母的衣裳,可别是她误会什么。”

阿彤摇头,神色间未见丝毫惊慌,反倒有些无奈:“娘说这种场合她去了,怕是不知道往哪儿站。而且我们家境况摆在那,不怕表嫂笑话,这支银钗还是家里最后一点银子融的。要不是表嫂送来衣裳,娘都不知道我该穿什么去。”

说起韦家种种难处,韦彤面色十分坦然,丝毫没有因家贫而觉得抬不起头。她态度不卑不亢,该说的说,该谢的谢。听她说话的人大都会忘了她家境贫寒,只会赞赏她进退有度。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晏衡,他清楚韦家家境为何贫寒。归根结底还是被他娘当年嫁妆掏空了家底。外祖父跟外祖母本想着凑份丰厚嫁妆,娘嫁过去总不会吃亏。但没想到,这份嫁妆最终便宜了周氏。

风水轮流转,周氏下半辈子就顶着张瓦剌乞丐的脸过活好了。晏衡沉吟,想到一大早收到的酒泉来信。周千户抄家所得已经开始归还苦主,其余家眷搬回了周家村。原先一直精修的老宅是不会给他们住,周氏宗族将这些人安排在了年久失修的几间土坯房中。

条件如此艰苦,被周家抢进去做丫鬟和小妾的姨娘,再死心眼的也开始跑了。有娘家的回娘家,没娘家的或不被娘家兄嫂所接受的,干脆拿着官府赔偿那点钱自谋生路。对于后者周家也眼红想管,想把那笔钱拿到手,但如今周家正在风口浪尖,看到衙门内新任主事,笑面虎般的晏家族长,他们伸出去的手默默退了回来。

就这样一段时日下来,周家人也跑得七七八八。与此同时,一直缠绵病榻的周老夫人身体却奇迹般地好起来。她记恨晏衡,但却不敢太明目张胆。欺软怕硬之下,她每天都要咒骂两个瓦剌乞丐。

酒泉来信中大致是这样写的,陈伯还提到,第二进的垂花门已经彻底修好。思虑再三,直到现在阿彤提起韦家境况,晏衡终于下定决心。晏百户与周氏脸上那张瓦剌乞丐皮已经长好了,这辈子别想再回复原来的脸,是时候给他们腾个地方了。

下定决心后,晏衡拿过卫嫤摆在卧房内的毛笔,唰唰唰迅速在回信末尾添一行字。用蜡封封号,交给来时的信差。

而后他骑上马,带着后面马车中的卫嫤与韦彤二人,快步往凉州府衙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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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凉州府衙时,离后宅近的宅门前已经停满马车。见主人家没有腾个地让他们过去的意思,晏家马车只能绕道停在府衙前。撩开帘子卫嫤见门前无人迎候,干脆地拉住要下车的阿彤,两人在马车里说起了话。

韦家毕竟是韦家,即便落魄了,阿彤也能弄清楚凉州府内复杂的各种官衔。其中隶属酒泉的几家,即便完全没有正面接触,提起来时她甚至能说出个子丑寅卯。

卫嫤不由感叹,这就是官家思维,永远可以从一些很细微的地方,看出背后的盘根错节。隔着一辈的阿彤尚且如此敏锐,更不用说韦相曾亲自教导过的韦氏。或许正是受生母耳濡目染,晏衡才能在得罪吴家的同时有手段全身而退。

边听着卫嫤边感叹:“幸好今日带了阿彤过来,有你在,我可能省不少心。”

阿彤笑道:“这些我都是听爹说的,要论临产应变,终归比不得表嫂。”

说完她若有所指地朝马车外看一眼,顺着她目光看去,卫嫤看到官衙开了一个侧门,从中慢悠悠走出来一个婆子。

出来后婆子先绕过台阶,朝府衙正门看去,见那边没人,犹豫再三她朝马车这边走来。

“夫人可让我个老婆子好找,后面正在忙寿宴,一时之间有些走不开,老婆子我这老胳膊老腿来晚了,您可千万别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