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收盘子的陈管家,站在一旁围观多时,终于看不下去了,出声道:“少爷,夫人,你们要不边走边商量商量明日回门之事?”

任凭眼睛一亮,看向林果儿。

林果儿走了几步,吹了会儿凉风,一开始转身就走的劲儿松了大半,抬头看了眼任凭,终是点点头:“好吧。”

末了又威胁一般加了一句:“绝不会有下次了!”

“不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任二了。总之这两只是完完全全扯平了…

另:通知通知!中秋节双更!理由很简单,中秋节八月十五八月半…(内涵了么。。)

大家记得到时候看二更哦!

(十三)二果回门

夜市。

再见夜市。

再见任凭拽着林果儿逛夜市。

与前一天不同的是,此时的林果儿手里捧着的不再是烧饼,而是刚出炉的热包子。

任凭扯着林果儿,眼神漫无目的地游荡,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他想起了太子百里镜息曾评价他的话——“你不见得记不住,只是没有上心而已。”

第一次忘记是自己不曾习惯,也没有会与人同桌而食的觉悟。

那…第二次呢?

或许,真的是因为没有上心,没有将此事,将她的所有事放在首位,才会一次又一次地遗忘了吧?

但若是没有上心,当初无论如何也想要娶她回家的执念又从何而来?

左手掌心的手忽然扯了扯他,他猛地回神,只见林果儿嘟着嘴不满地看着他:“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任凭很诚实地摇摇头,“你刚刚说什么?”

“…”林果儿无语别过头,敢情她方才一番话完全是白费了口舌?!

她倏地开始担心,明天…他们当真能够在众人面前装出恩爱夫妻的模样?

连基本相处的尊重也无法达到…竟然还想装作琴瑟和鸣的模样,这真是如此的可笑啊。

明明才成亲第三天,正是夫妻感情最热络的时候,为何他们之间却需要粉饰太平,来向众人证明这场婚姻呢?

一开始成亲的意义,当真只剩政治与家族利益了么?

一念及此,嘴里的红糖馅不觉有些苦涩,包裹自己右手的大掌也不再温暖,不再令自己有暖心的感觉,反而像是一张禁锢,让她左右动弹不得。

任凭见她侧脸明显流露出不快,不由得看着前方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道:“你再说一遍,我听着。”

林果儿闷气地将手里包子剩下的一大块塞进嘴里,包得胀鼓鼓地回头瞪了一眼任凭,一脸“我嘴里有包子没空说话”的表情,明显是不愿再重复一遍。

“你若没法说,那我说我想说的了。”任凭不管不顾扯着她的手往前走,“明日回门,我已备好的礼品,你不必操心。”

“嗯。”林果儿嘴里塞着包子,闷闷回了声。半晌又发出一声:“嗯…?”惊讶他居然会提前考虑到。

“有什么好惊讶的?”

林果儿嘴里含着包子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一个字也听不清。

“说人话。”任凭皱眉,“还有,嘴里有东西的时候说话很难看,对女子的印象不好。”

林果儿默默地嚼了几口,费劲地咽下去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缓过气来才道:“我方才说,我也备了。”

“那自然是用我的。”任凭不留一丝一毫商量的余地。

“为何?”他难道有什么稀世珍宝?

任凭瞥了她一眼,揶揄道:“你从林家嫁过来,你能备的都是从林家挖出来的东西。我拿着林家的东西送还给林家…林二果,你觉得有意义?”

“那倒是…”林果儿赞同地点点头。

“总之礼品之事你不用烦心,只管好好睡一觉,别明早起来顶着张猪头脸让岳父岳母以为我亏待了你。”

“…”林果儿瞄了他一眼,目中意思很明显——你难道没有?

再说了,回门令她担忧的从来就不是礼品,而是他任凭啊!

一想起明日他会顶着那张木头脸跟林家的人同桌,她便觉得心悸,总有预感林家谁也逃不过他那张犀利的嘴。

一念及此,林果儿顿感前路黯淡。

但无论她如何的担心害怕,明天总会在她浅眠辗转间悄悄来临,再一翻身,窗外晨曦初现。

回门之日就这般到来了。

听雨替她将一直披散的头发绾了上去,一如她出嫁之日所想的那般,只是迟了三天。

“小姐,来,抿嘴。”听雨将朱红的唇纸置于林果儿的唇间,小心翼翼伺候着。

新妇回门,须得向出嫁之日那般精心打扮,以表现恩爱似膝,不显岁月的含义。听雨作为陪嫁丫鬟,重担落到她肩上,她不敢怠慢了。

“头好重…”林果儿显然未睡醒,晕乎乎地呢喃。

“听雨为小姐插了很多的头花嘛。”听雨说着又摆弄了一下林果儿头上的步摇。

万事俱备后,林果儿在听雨的搀扶下晃晃悠悠走出门,那一头,任凭已等在了那里,一如初见之时,直挺挺地站着,右手负于背后,身形中凝出一股子孤傲的风骨,一如他微扬的下巴,他挺直的背脊,和他淡然看着前方的眸子。

这个男人,气质纯粹干净得过分,很理智也很清醒,从不会卑微了自己去达成目的,亦不会圆滑地处世,却偏偏为太子殿下亲睐。

或许,正是他这样的性子,让太子信任,信任他不会随大流与人同流合污,不会阿谀奉承,更不会被一时的假象蒙蔽双眼。

但或许也因如此,任凭终究只能做那个最能让太子听得进去话的人,而不是位极人臣。权利令人醉心乱心变心,任凭也不适合游刃在众臣之间。

林果儿敛眸,原本想低咳一声引起他的注意,哪知自己一个不注意被口水呛到,咳声连天。

人狼狈的时候,清个嗓都会被口水呛到!

听到动静,任凭别过头来,皱眉:“病了?”

林果儿边咳边摇头,一时因为缓不过气来双颊憋得通红,听雨连忙拍着林果儿的背替她顺气。

“病成这样,不如不去。”任凭走过来拉住她。

“那…咳咳…怎成…咳!”林果儿边咳边艰难道。

任凭见她越咳越痛苦,眼底滑过一丝心疼,“林二果,你给我听着。洞房你也烧了,花烛夜也没了,如今再少个回门礼也无所谓,无需你逞能。”

“鬼才逞能了!”林果儿终于顺过气来,脸色渐渐恢复,“烧了洞房已经够让人惦记了,我若是因为被口水呛到就翘掉回门之日的话,铁定会成为遗臭万年的笑柄的!”

任凭的神色出现了一丝僵硬:“被口水呛到…?”

“要不然你以为呢?”

“…”有这么一瞬间,任凭很想放声大笑,但看着林果儿被呛出眼泪的可怜模样,不由得憋了回去,似笑非笑:“走吧。”

***

还未到林家,远远的,便见林守和已带了家丁在门口候着,见他们来了不再东张西望,欣喜若狂迎了上来,“果姐!”然后又探究地看了一眼林果儿身边的任凭,迟疑了半晌才叫出口:“二姐夫。”

任凭颔首。心下随即有了判断。

能唤他“姐夫”的,除了林果儿的小妹林香叶,便是小弟林守和了。

他从前便听说,林家次女与三子关系极好,如同出一母,如今看来,果然是如此。

至少,仅仅从称呼上来讲,林守和便甚懂林果儿的忌讳,故意避开了“二姐”这个称呼。

林守和颇是自然地扯过林果儿的手往前带,边走边道:“姐,我近日做了几幅画,你给看看?”

“好啊。”林果儿不觉也加快了步子,扯了扯被任凭紧紧握住的右手。

姐弟俩像是很有默契地无视身后那张木头脸,“姐,我跟你说啊,那位乐正家的家主还待在林家不走,说是要等到姐你回门之后见你最后一面再走,也不知安了什么居心。父亲与他是极好的生意伙伴,也没有赶他,两个人成日下棋喝茶大谈商机,甚是和调。总之…你一会儿肯定会见到他,母亲让我先知会姐姐你一声,也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林果儿点点头,颇是哭笑不得。

乐正辕这架势,在林家人眼里看来,无不是一副对林果儿余情未了的模样。钟离氏的意思,无非是提醒林果儿,该有个准备去面对这个麻烦,然后…处理掉!

然而,这话听在任凭耳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模样——林夫人原本就对他不满,此刻提醒女儿有心理准备,莫非是想留乐正的家主…备用?

这也太荒唐了些吧?他若不休妻,乐正家的家主又如何有机会?

只是…公子叶泊之事还未了解,又钻出个乐正家主。这难道就是娶京城第二美人的悲哀么?

娶她,就意味着娶回她身后的一片桃林…

任凭顿感压力,下意识地挺了挺背脊。

来吧,她要有心理准备,他也该有。管他是什么豺狼虎豹,总归是要面对的。

如今,对他,对他们来说,首要的,是回门!

抬头,林家近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一更,晚上还有第二更。

(十四)二逢乐正(小修)

拜见父母,奉茶;拜见祖先,上香;会见家人,寒暄。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林家了,但这回任凭明显感觉到了紧张的心情,就仿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都被人指指点点着,稍微一个不留意便会留下话柄。

更何况,这一群人的脸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模样,偏偏他还得慎言慎行,不能让人觉察出他记不得人这个弱点来。

一切礼仪过后,已近晌午。

然后,便开始了这一天最难捱的一关——与林家人吃饭。

当然,在这之前,还有一项更重要的礼节——送礼,意在发达女方父母养育之恩。

饭桌前,任凭抱出了一开始便准备好的长木匣,双手捧向林森:“岳父大人岳母大人生养果儿教育果儿,不辞辛劳。这是小婿的一点微薄心意,还请笑纳。”

林森端着笑容收下,当着林家众人的面打开木匣子,身子微微一震,然后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任凭。

任凭微笑中带了几分深意。

“是什么?”站在林森背后的钟离氏走上前。她久不出佛堂,这次为了林果儿特意穿戴了一番,顿显其大户贵妇的雍容典雅。

林森微微别过头,与钟离氏对视了一眼,在众人的疑惑下,捞出了木匣子中的画卷,却不急着将木匣交予下人,而是闭合了夹在腋下,然后双手展开画轴。

顿时一幅“财神临门、福星高照”的画卷摊在了众人面前,画上二仙惟妙惟肖,右下署名——任凭。

林家既为侯门,又是巨商,财神与福星无疑是好的,奈何这般礼物,放在林家,无论如何也显得…寒酸了。

一侧孤零零的的赵氏林香叶哼了一声:“任凭大人贵为今年的画尊,又是状元,想必也是一画抵万珍,价值连城了吧?”意味很明显,嘲讽此画的价值根本无法让林家人入眼。

林香叶附和道:“是了呢,林守和听出她话中的讽刺,连忙回道:“二姐二姐夫的回门礼又怎会平凡呢,想上个月长姐回门的时候,王爷可是抱了好大一棵珊瑚树,万贯摇钱呢。二姐同是林家的嫡女,回门礼又怎会平凡呢,二姐夫这幅画想必也是费了心思,比起一般的金银财宝,这心意倒更上一层楼了。”

林果儿听此身子一震,连忙看了一眼钟离氏,只见自家娘亲脸色也微微白了一下。钟离氏常年留在佛堂,想必对林花迟的回门礼并不熟悉,否则定是早已告知了听雨。准备的那株又如何比得过晋平王的手笔?若她今日真的准备是红珊瑚树,只会自取其辱罢了。

一时林果儿不禁感激任凭自作主张,送的是亲笔画。毕竟,钟离氏准备的那株又如何比得过晋平王的手笔?若她今日真的准备是红珊瑚树,只会自取其辱罢了。

只不过,长姐林花迟准备的回门礼与自己的相同,这倒是到底是巧合,还是…?

气氛微微有些尴尬,钟离氏温婉一笑圆场,“有这份心意便好。”说罢看向林森。

只见林森不动声色将画卷起来,递给一侧的下人,吩咐道:“好生裱起来。”复又虔诚地平托起腋下的木匣子,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再次打开,小心翼翼捧出那卷青莲色的轴子。

钟离氏一见,神色大变,立即屈膝跪下。普天之下敢用紫色做底衬的唯有…皇室君王!

主母已跪,便代表着此卷的不平凡了,林家众人连忙跟着跪下,等着林森打开紫缎子画轴。

林森一目十行,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默默收起,朝任凭抱拳一礼:“替老夫回谢太子大恩大德。”他这话一出,林家所有人都能听懂,原来一开始的字画只是开胃的凉菜,林森手里这紫缎子才是任凭这次拜见泰山奉上的真正大礼。

且这份大礼,不是一般人可以弄到的。

紫缎之上,明明白白写着南方水寇成患,特命林家与兵部接头,联合造船抗敌。

也就是说,林家如今是真真正正的皇商,在朝廷的授权下,变相地垄断了全国的水上业务。

君心莫测。此轴内容是大赏,但亦意味着林家将开始走钢索的商路,一个不慎,全族覆灭。发放此旨的太子也可能随时收回成命。

“开饭吧。”林森将手一背,低叹了口气。

看来林家两位女儿一前一后嫁给对立的两方,成了未来一场大局的导火索。如今不仅仅是晋平王,连太子百里镜息也开始有所动作了。

林家的一举一动,举足轻重。

这顿晌午饭,林森吃得心事重重,林果儿吃得小心翼翼,任凭倒是不时“贤惠”地替她夹菜,一众全是她不爱吃的。

林果儿嘴角抽了抽,一脸痛苦地夹起蒜苗,放到唇边,想放进自己嘴里,却又百般地入不了口。

林守和见她如此纠结,连忙夹了一筷子的土豆丝在她碗里:“姐姐,土豆丝。”然后又看向任凭,冷冷道:“二姐夫没有跟姐姐一起吃几顿饭,怕是还不知道姐姐爱吃什么吧?”

任凭扯起嘴角尴尬一笑,心虚地远目…

不是没有一起吃几顿饭,而是一顿饭都没有在一起吃过。

土豆丝是吧?任凭默默记下,整顿饭他都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身边的林果儿。

除了土豆丝,还有糖醋排骨,醋溜大白菜…

只要是能令她露出欣喜表情的菜,他都记下。

既然娶了,就得负责。如果遗忘真的是因为不够上心,那么从现在起,他会努力地留意她的点点滴滴,然后将这个人融进自己的生活中。

饭后,林森领了任凭去书房,钟离氏则拉着林果儿问私房话。

妇道人家,能问的大约就是那么些个事。

自母亲拉自己回房,林果儿便对她将要问出的话做了心理准备,果然听钟离氏问道:“相公待你可好?”

林果儿连连点头,为了放松而喝了口茶。

钟离氏欣慰一笑,将手搭在自家女儿的手背上,“洞房可还疼着?”

“噗——”一口茶喷出,林果儿哭笑不得看向自家娘亲:“洞房被我烧了…娘亲你知道的。”

钟离氏挑眉:“烧了洞房难道就没有其他房间了?”

林果儿擦了擦嘴角的茶水,解释道:“任府就四间房,主卧室被我烧掉了,剩下的三间房,一间下人房是管家的,一间书房如今是任凭在住,还有一间客房是我跟听雨在挤。”

“这难道是任凭的安排?”钟离氏皱眉。新婚丈夫一个男人会将自己的新婚妻子推得远远的一个人住么?

林果儿理所当然点点头:“是啊。现在我住的客房比较偏,蛮安静的,自己还有一个小院子,平时没有人来打扰,可以安安心心地画画。”

“果儿,你嫁去任家不是为了画画的…”钟离氏一听便知道自家女儿没有领会到她问题的精髓,低咳了一声:“给你的‘压箱底’(注:春/宫图)看了么?”

林果儿颇是自然地应道:“看了啊,不过只看了前面几页。”

“觉得…如何?”钟离氏目不转睛盯着女儿试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