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琴凉凉的道:“算你表姐啊!”

陈恭没来由的觉得后背发凉!

杨安琴看他还不明白,气的咬牙切齿,没忍住拿起藤条又一阵抽!

庭芳回家时,听到隔壁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忍不住爆笑。掀帘子进门,庭瑶劈头盖脸的骂道:“你好意思笑!有什么好笑的,你还有理了!我看咱们家也得同二婶一样备上几根藤条。规矩礼仪全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你明儿给离表弟远点,再拌嘴打架,我揭了你的皮!”

陈氏忙道:“行了行了,她脸还肿着呢,快别骂了。”又对庭芳招手,“过来我瞧瞧,还疼不疼?”

越氏:…还活蹦乱跳的,果然老太太抽的不够狠。

庭芳滚到陈氏怀里:“有点疼,娘给摸摸。”

越氏:…

庭芳享受着陈氏的爱抚,扭头对越氏笑道:“二婶,谢你送我娘回来。”

越氏道:“我看你回头一并谢我送你娘的藤条。你说你怎么就野的没边儿了!还不快收拾几样东西,与你表弟去道歉。”

“好!”庭芳答的利落,又在陈氏身上蹭,“娘,你说舅母不会生气吧?”

陈氏道:“你好好去与她磕个头,她就不生气了。她最爽利的人,才懒的跟你们小辈计较。只是你不能糊弄她,诚诚恳恳去一回。叫你姐姐带着去吧。日后可不许打架,再不听话我可就恼了!”

庭芳心里比了个V字,解决鸟!从陈氏怀里挣出来,又猴到庭瑶身上:“好姐姐,你带我去舅母家吧,我一个人去害怕哩。”

越氏继续:…

庭瑶原是一肚子火,哪有姑娘家那样没规矩的。可见她处事大方,又心疼了。说起来都是陈恭嘴上没把门,打人不打脸,先说女孩子将来要被抛弃,后又冲着一群庶出喊小妇养的,叶家半院子小妇养的呢!嘴贱出境界了!别说庭芳,她都想打。好端端的怎么养出个那样不着调的孩子!旁的不论,奶妈子丫头该好好换换了,大家公子嘴里说的话跟市井泼妇一般无理,真是丢人丢到亲戚家!

庭芳无所谓的很,庭瑶却先添了委屈,对舅家印象大打折扣。牵了庭芳的手,低落的道:“我带她走一趟。”

越氏也觉得有些心疼,道:“很不用太过正式,你与舅母客套两句便罢了,因此才叫你带着去。咱们正式了,反倒显得生分。他们俩才多大,狗都嫌的年纪,不闹事才怪。庭玬哪日不上房揭瓦?舅太太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庭瑶点头应了,拉了庭芳往隔壁院里去。杨安琴才胖揍了儿子,就见外甥女儿牵着庭芳来了,笑道:“姐儿委屈了吧?我已打了他,明日再叫他与你赔罪。”

庭瑶道:“我领着她来与舅母磕头,哪有打起亲戚来了。”说着推了庭芳一把,“愣着做什么?”

庭芳就要跪下去,杨安琴忙扶住了:“可使不得,原是你们表弟的不是。”又对庭瑶道,“你们也别骂她了,小孩子家家哪个不淘气。真个不淘气了,我们又要愁了。大姐儿你快带她回去,待我理了家里的事,再陪你娘说话。”

庭瑶本就不是真心想道歉,见舅母没生气,顺坡下驴的道:“恭哥儿没事吧?四丫头手重的很,我常说她。”

杨安琴笑道:“嗳,他活该。我还嫌四姐儿打的轻了。”又对庭芳道,“我的姐儿,舅母告诉你,下回他再淘气,你别空手上,使家伙打!狠狠打!”

庭芳惊悚了!她是来装鹌鹑、啊、不、白莲花的,为毛冷酷舅母突然变成热情大妈了!?不是她不明白,实乃世界变化太快!

她哪知杨安琴的心思。先前杨安琴疑心她心机深沉,把自家小姑子骗了。今日一事便知她是个直肠子,还讲义气,知道护着妹妹。得小姑子喜爱实在是性儿好,态度自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心理学上说,初见印象好,次后慢慢变差,会越来越讨厌;初见印象不好,突然有契机翻转,印象会比初见就好的更加好。杨安琴不懂心理学,却自问会看人。

看人简单,不看人对己,只看人对人。譬如庭兰,才照面就跟前擦后的,谁不知道她的想头?而庭芳既不过分讨好,也没有人前失礼,就要比谁都稳重,自然城府更深。可杨安琴来了两日,已从陈氏的闲话中知道庭芳跟周姨娘不对付,还能替庭芜讨公道,可见人品不坏。只要人品没问题,聪明点又何妨?聪明人才好打交道呢。何况她并非那无知愚妇一味宠溺儿子,陈恭长成歪脖子树实乃天命,她正努力正回来,要他吃点教训更好。做母亲的为儿女,当从长远计才是。

走过了流程,庭瑶又牵着庭芳往回走。到家时越氏已经回去了。陈氏再问庭芳:“真不疼?”

庭芳摇头,其实还是疼的,只没必要让陈氏担心,所以装作没事人,只道:“一身的灰,我要洗澡。”

庭瑶道:“索性洗个头,头发上都是墨。”说完又觉得肝疼,哪有个姑娘样!

陈氏看到庭芳跟泥里滚过了似的,扑哧笑出声:“我还道你长大了好些了,还同小时候一个样!那年在院子里爬树摘桃子差点掉下来,却半分记性都不长。你呀你!”

庭芳嘿嘿直笑,先不管旁的,唤丫头来伺候她洗头洗澡。她常年在上房混,也无需回房拿东西。陈氏的小耳房里她的盆也有、香皂也有。屋里还收着她的衣裳。

百合提了壶滚水兑成温水,先拆庭芳的头发,替她洗干净,又用蛋清当护发素揉搓了约四五分钟,才拧干头发用簪子挽了个松松的发髻。弄好头发打水洗澡。脱了衣裳才发现庭芳身上处处青紫,捂着嘴哭道:“姑娘…”

第49章 喵喵喵

庭芳竖起一根手指:“嘘!”

百合带着哭腔道:“全都青了,我去拿药。”

庭芳忙拉住她:“不就是青几块么?明儿就好了,什么大事儿,别惊着娘。”

百合压抑着哭声道:“明儿好不了怎么办?”

庭芳摆摆手:“明儿好不了后儿总会好,当老大不容易哇!”

“姑娘说什么?什么老大?”

庭芳不理她,径自爬进浴桶,温暖的水瞬间包围了全身,舒服的叹口气:“泡澡泡澡,百病全消。百合给我水里滴些香露。现在天冷,连花都没几朵。”花瓣浴才是终极享受,至少视觉上的美感杠杠滴。

百合不是庭芳大条的性格,不敢再劝庭芳,偷偷抹了抹眼泪,用极轻柔的力道替她洗了澡换上干净衣裳。待庭芳趿着鞋出去时,拉住她的手:“姑娘,听我一句劝,日后别这样了。你往日对七姑娘如何?她还不是信人几句挑唆就翻脸。何苦来?”

庭芳收了笑:“百合,离间主子是什么罪你知道么?”

百合不敢答话。

庭芳正色道:“不管怎么说,她是我妹妹。我是姐姐,合该让着她。我不是客套,你给我记住了。日后再这么小肚鸡肠,我必罚你。”鸡毛蒜皮的事斤斤计较,跟她鄙视的周姨娘孙姨娘之流有何区别?想要好人缘,首先就得先付出。不然光在心里想讨人喜欢,有啥用?再说了,庭芜小丫头别扭是别扭了点,可小学一年级的年纪,能用大人的标准去要求她么?后院的女人见天儿钻牛角尖,方才百合就歪了心思,所以很多时候真不能怪到小学生头上。现在不懂事,长大点就懂了呗。即便二的跟庭兰一样,长到初中了依旧不懂事,那又如何?一辈子不懂事的人大把多,可她该做的还是要做。再说也没亏嘛!能双赢的事干嘛要回避啊!

百合沉默的跟着庭芳进了陈氏的上房。陈氏依旧在吃调养的药,皱着眉头一口气灌下,庭瑶忙塞了块蜜饯到陈氏嘴里:“新换的口味,我觉着比蜜枣好些。”

陈氏咬碎了蜜饯,浓郁的酸甜在嘴里蔓延:“陈皮丹?确实比蜜枣压的住苦味。”

庭芳伸手捻了颗扔到嘴里,品了半日道:“还是不好吃。”

“你就是个吃货,”庭瑶道,“见什么都往嘴里扔。”

庭芳不理她,转脸吩咐丫头:“把纸挂起来,我要练字。”

陈氏道:“今日就别练了吧?你打了一架不累么?干脆去歇着算了。”

庭芳囧,有你这么当妈的么?打架归打架,她作业还没做完。在学堂里调皮捣蛋肯定会挨骂,把作业做好了的话,或许能逃过一劫。只得道:“头发没干,睡的头痛。无聊的很,不练字做什么呢?”

陈氏听说便随她去了。

屋里烧的暖暖的,庭芳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并不觉得冷。因老太太有言在先,叫罚抄论语,庭芳便用馆阁体一笔一划的写着。叶府的孩子三岁启蒙,到庭芳的年纪早囫囵学过四书了。所谓抄写论语,实际上是默写。正好省却了翻书的功夫,写的更快更好。

人都是相互影响的,庭芳坚持练字那么多年,大家早习惯到点儿就做些安静的事。陈氏吃了药睡觉,庭瑶挨着窗户做针线,丫头婆子们都轻手轻脚的尽量不出声。只偶尔小哥儿哭两句,没一会儿就叫奶妈子哄住了。练完字,庭芳的头发已干透。打着哈欠道:“今儿我不想做针线了,去睡会儿。”

“每次提起做针线就找借口,你但凡有写字一半的功夫做针线,都不是今天的模样。”庭瑶道,“看你将来怎么见人。”

庭芳见陈氏睡着,压低声音道:“好姐姐,你越发啰嗦了,可是老了?”

庭瑶伸手戳了下庭芳肿着的半边脸,果然庭芳疼的呲牙咧嘴。庭瑶道:“你好意思打表弟,你们俩就是一路人。改明儿摆个香案,正式拜把子做亲兄弟吧。”

庭芳翻个白眼,她才不跟那蠢货做兄弟。又打了个哈欠,憋的两眼泪花:“你堆了满炕的东西,我都不好睡。”

庭瑶道:“去东屋睡去,小八睡在炕上,你仔细别压了他。”小八就是她们幼弟,家里行八。如今不好叫大名,便拿排行当小名使。

庭芳在陈氏的床铺与小八的炕之间犹豫了三秒,决定还是去同弟弟混。一身酸痛难免翻身,把陈氏弄醒就不好了。晃到东间,爬上床随手抄了个被子就沉沉睡去。

打架是个体力活,受伤后忍痛更要花力气,庭芳还坚持写了两个小时的大字,真是累的手指都抬不起了,睡的天昏地暗。屋里更安静了。

却说杨安琴揍归揍,揍完还仔细给儿子上了药,又骂了一回,已过去了半下午。安顿好儿子,方带着丫头捧了个托盘来陈氏屋里串门。

陈氏午觉醒来,见到嫂嫂,先笑开了:“我听恭哥儿哭的忒惨,你也下手轻些。”

杨安琴笑道:“我不教他做人,将来外头的人只怕比我更狠。还是趁小时候把该吃的亏都吃了吧。我正要同你说,小五身上尽是青紫,只怕你们四姐儿也是,顺道带了些药酒与她擦擦。”

陈氏忙叫百合:“你刚伺候姑娘洗澡,可有痕迹?”

百合一时不知听谁的,情急之下只得含糊道:“有一些。”

杨安琴道:“那小子真是…对着姐儿也下狠手,看来我打的轻了!”

陈氏忙道:“罢了罢了,他们姊妹要闹随他们去。我们家那个,也是个难缠的,也让她长点记性。嗳,你说她个女孩儿,打哪学会的打架啊!可愁死我了。”

庭瑶默默道:愁你还拦着我骂她!!!

杨安琴笑道:“看出来了!”又从丫头手里接过托盘,“我真不好意思,才翻了几块料子,颜色还算鲜亮,替她和七姑娘裁些衣裳吧。”

“你客套什么?”陈氏不肯接,“倒闹的他们姊妹生分了。”

杨安琴道:“算我赏外甥女儿的行不行?”

陈氏听了这话不好推却,知道嫂子从杭州来,旁的不说,料子是尽够的。索性爽快收下,对庭瑶道:“你替妹妹收着吧,她最爱鲜亮颜色,回头醒了包管能乐三天。我只怕纵的她更爱惹是生非。”

庭瑶应了。

杨安琴问:“去歇着了?可是哭过了?我们家那混球哭了一阵,眼皮直打架,这会子他睡了我才脱开手。”

庭瑶笑道:“她倒没哭,还有精神练字。练完瞧见我做针线,唬的跟什么似的,窜到东屋跟她弟弟作伴去了。”

陈氏道:“她越大越不爱女红,小时候分明学的认真。”

那是庭芳刚穿过来的时候以为是必备技能,当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哪知时间越长,越发现其实主子们很少做。闺中女孩儿做的多,嫁了人就呵呵哒。合着这就是简历,找到工作就可以丢了的那种。于是也学,但把时间挤压到最少,能取巧的取巧,不能取巧的索性不绣了。除非绣成一代大家,否则普通级别的手工是个女孩子都会,但琴棋书画会的人少。根据市场规律,少的值钱!果断选择值钱的。其实她画画功底好,只要有耐心,还是能绣的不错的。

正说话,庭芜摸了进来。遇到杨安琴,依旧有些不自在,行了礼后问陈氏:“四姐姐呢?”

陈氏往东间努嘴:“那边睡着,你要寻她玩,只怕还要会子。”

庭芜垂下眼睑,她是想不明白,来找庭芳问问的。庭芳有时候不耐烦,但真问到她头上了,很少不回答。她刚才偷偷的溜到周姨娘屋里,听了满耳朵“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话,心里却一直反驳,又觉得自己的反驳不到点子上。如今她隐隐觉得周姨娘很多话不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不敢问陈氏,今天一战,她就想赖上庭芳了。可如今庭芳在睡觉,顿时蔫蔫的,哦了一声,道:“那我先回屋了。”

陈氏道:“去吧,别玩疯了,到饭点找不到人。”

庭芜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道:“娘,四姐姐醒了你要她打发丫头来寻我好不好?”

陈氏道:“好。”

杨安琴笑道:“人缘还挺好!”

“小孩子都好热闹,有她在的地方就有热闹,可不招的人寻她么?”陈氏道,“二房的庭珊、庭玬都喜欢找她玩。前阵子又闹上三房的庭琇了,满院子就她疯的厉害。”说着又抱怨,“旁的都好,就是爱爬树的毛病不知打哪学的。如今你住在跨院里,正好替我看着她。每年到你那院子里桃子熟了的时候,她总要趁着人不注意去摘。好似家里没得吃似的。往日那院里没人总防不住她。我看她今年还爬不爬!”

杨安琴忍不住大笑:“哈哈哈,看不出来啊!长的可是一脸端庄贤淑。走路吃饭更是斯文,竟是个活猴。走走,我去瞧瞧活猴醒了不曾,没醒把她闹起来陪我玩儿。”

庭瑶:算知道陈恭撩猫逗狗的性子像谁了。

杨安琴不等陈氏说话,自个儿个跑到东间,顿时大笑!庭芳睡觉姿势无比销魂,举着双手缩着双脚,恰是个翻了肚皮的青蛙。与旁边的小八姿势一模一样。杨安琴笑的不行,忙叫丫头:“快拿笔墨纸砚,我得画下来,将来她出阁的时候做嫁妆!”

胡妈妈在一旁只觉得脑子不够使了!舅太太她昨天不是还看庭芳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么?把她儿子打一顿还看顺眼了!?胡妈妈半晌无语,舅太太的喜好真是异于常人啊!

第50章 喵喵喵

杨安琴是个直性子。与很多人想的不一样,总觉得聪明人就应该很温吞,做事走一步想很久。恰恰不是,历史上许多聪明人性格都算不上温文尔雅。杨安琴能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至少比陈氏聪明多了。又聪明又直爽,她就能判断什么人可以亲近,什么人不亲近也没事。按着她的原则,自然庶出的一窝都不是好东西,屁股决定脑袋么。叶家不可能因为杨安琴的喜好与陈家不穆,换个角度,叶家如果有庶出的外甥,也就是最多个面子情。所以说规则是他们定的,他们爱咋咋地。

怨不得庭树与周家亲近。一个是亲舅舅,拿你当亲人,见面捧在手心里,哥儿叫的亲甜,过年过节过生日都记着送贴心的礼物。未必多值钱,看着就高兴。陈家待庭瑶自是有条件做的更好,余下的庭芳还能捞个面子情,庭树等就看陈家的心情了。原本就预备送礼进京的呢,就顺道送点,不然全当忘了。连面子都懒的做。你做初一我做十五,长辈们都不放在心上,孩子们想的当然就是怎么糊弄过关。一方无心,一方无意,时间长了,两边更加合不来。

到胡妈妈这里,道理都懂,心中却难平。她自幼跟在陈氏身边做贴身丫头,长大配了小厮,又作为陪房与陈氏一起到叶家。女孩儿嫁了人,满目都是陌生。陈氏最初过的战战兢兢,自与陪房比在娘家时更亲近。只要没有利益冲突,亲近的人处久了就会有感情。没小妾的人家还好,有小妾或夫妻感情不好的,不定太太跟陪房比跟丈夫还亲近。

亲近的人又难免有移情。胡妈妈因日日伴着陈氏,带庭瑶庭芳比带自己孩子还多,心里最疼的就是庭瑶,次而庭芳,如今小八迎头赶上,自家的倒还靠后些——人都是处出来的。胡妈妈确实当的起妈妈二字,陈氏照顾不到的地方她默默补上,几乎相当于庭芳的半个妈了。自家娃被人无视甚至鄙视,当然不高兴,可又没有立场,早已肚里转了无数个主意,要把这个扣儿解开才好。中午听闻庭芳与陈恭打架时差点急疯了去,只还没空拎着庭芳数落,万万没想到杨安琴的态度翻边了!

胡妈妈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默默的把数落庭芳的话扔做天边的浮云,麻溜给杨安琴备上笔墨纸砚。完了人还是晕乎乎的,死活想不明白关键点在哪儿!

也没什么关键点,杨安琴闺中就是混世魔王,跟庭芳气场相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要是庭兰知道自己装了两日的乌龟还不如庭芳勇猛的一架,只怕要喷出一口老血!幸而她不知道,如今还在跟孙姨娘嘀咕庭芳的将来呢。

陈家的地界比较邪门,估计是家风好烦心事少,因此个个文化修养都不错,张狂如杨安琴,才艺拿出去都能秒杀了大部分人。她闺中就学过绘画,嫁了人后技术日益精湛,摊开画纸运笔如飞。不一会儿庭芳与小八的轮廓便勾勒出来。

庭芳穿着家常衣裳,睡在炕上只觉得热,把被子踢了大半。小八的奶子郑妈妈是个有经验的妇人,摸了摸庭芳的手暖乎乎的,又摸了摸小八的手,也是暖乎乎的,就随他们踢被子了。没盖被子,可不就露出睡姿了么?杨安琴一面笑一面画,陈氏哭笑不得:“你多大了?”

杨安琴道:“你不问问你闺女多大了?好有十岁的人了,睡觉还是这么着。”

陈氏笑道:“你画有什么用?她回头赖账不认。她脸皮厚着呢。”

话音刚落,庭芳揉着眼睛醒来,愣愣的看着围观她的众人。忽见到杨安琴,脑电波瞬间连通,飞速运转。找茬?要给她脸子看么?她要怎么应对呢?针尖对麦芒还是服软挣同情分?

杨安琴却拿起画纸给庭芳看:“我画的,好看不好看?”

庭芳定睛一看,囧了,舅母你不觉得画闺中少女睡觉的姿势太凶残了吗?重点是国画不是写实性不强么?你画的这么像是几个意思?

杨安琴还在说:“才画了边,不曾上色。原是打算送几块衣料替你表弟赔礼,如今看来,画比衣料还强哩。”

庭芳纵横江湖多年,终于在脸皮的厚度上遇到对手,自此不再独孤求败,硬生出三分惺惺相惜。然她到底是昔日老大,不肯落了下风,从床上跳起道:“衣料要,画也要!”

陈氏:…

杨安琴眼睛一亮,独孤求败的心那是一样一样的!立刻冲庭芳招手:“来来,咱们一块儿画。你娘教过你画画不曾?她没教过就同我学吧。”

陈氏:…

胡妈妈:世界变化之快已超出人的想象…

庭瑶:家里要变花果山,东跨院里的桃树种的真应景!!

两个人就开始琢磨上色的事儿了。方才杨安琴只来得及画人,周围景色不曾画上。庭芳就慢慢与她商议,哪些保留,哪些取掉。理由还十分充足:“画太满人家就不知道看哪一处,四周淡淡的,中间的才更显眼。”

杨安琴点头称是:“你学的不错。”

庭芳顺势拍了陈氏一记马屁:“都是我娘教的。”

杨安琴笑着点头:“你娘的画儿是不错。”

庭芳笑着说:“对对对!”说完,把后世见过的淡彩技法与她的知识储备相结合,几番思量,就随手拿起一支笔,另寻了一张纸跟杨安琴演示。先在画纸中间随意画了只猫,而后细细上色,看似随意,却每一笔都十分到位。画风逐渐变的萌萌哒。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杨安琴见到庭芳的新方法,顿觉得豁然开朗,手痒的恨不能一气画它十七八张。她当然看的出庭芳依旧稚嫩,可想法却好。两个人一来一回不住的讨论商议,待把画上完颜色,庭芳已与舅母好成一个人了,琢磨着到底挂哪儿比较好。

杨安琴道:“挂你屋里去,东屋有外人,看见还是不好。”

庭芳想了想,道:“挂我娘屋里去,她的卧室,生人不会进去。我回房的时候天都黑了,看不见几回,没趣儿。”

陈氏:“能问问我的意见吗?”

不能!杨安琴大加点赞,娘两个兴冲冲的跑回陈氏房间里比了位置,一叠声的喊丫头来裱画。杨安琴与陈氏庭芳都常绘画,丫头早已是裱画熟练工。看到百合拿出上好的浆糊,杨安琴暗自点头,丫头都训练的不错。

冬日干燥,浆糊一会儿就粘的牢牢的。庭芳亲自操起锤子钉了颗钉子,把画挂上了。退后两步看了看,完美!还扭头笑问庭瑶:“把你也画上去好不好?”

庭瑶压根懒的理她,要不是当着舅母,真想打死!

庭芳洋洋得意,艾玛,再没想到打架还能打出这般结果。人都是习惯性动物,日日看着的会比不常看着的亲近。故送礼都是捡尽可能让收礼之人常常动用,继而记起是谁送的东西。庭芳把自己画像挂在陈氏房间,陈氏抬头就能看见,并且每天都能看见,简直时时刻刻想起她。最妙的是跟小八画在一起,陈氏必不舍得丢,更不会看烦。待将来她出嫁了,还能日日记着。庭芳高兴坏了,大舅母您可真是我的亲舅母!不打折的!

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max!忙完画,众人坐下来喝茶时,庭芳便问:“我五弟还好么?今日是我急了,才寻了几样笔墨,明日和他赔礼,只怕他恼我哩。”

杨安琴无所谓的摆摆手:“他万般不好,只有一条还能过眼——不记仇。笔墨他不爱的,你寻几个玩具给他就好了。我往日就知道你读书上进,学里还需你管着他些。他是没笼头的马,他哥哥很管不住。”

庭芳暗道,看出来了。你家大蛾子反应速度略凄凉,还不如庭瑶。中午他老人家要是能应对,在陈恭放嘲讽的时候就该轮拳头上了。她不熟悉陈恭,所以还傻乎乎的去解释庭芜名字的来历。陈谦是陈恭的亲哥,能不知道他弟弟的尿性?居然不出手,硬等到打起来才想解决。更惨烈的是,打起来了竟还解决不了。那么高的人,直接把陈恭整个人提起来不就好了么?君子防未然啊大表哥,果然嫩了点。

当然作为当事人,庭芳肯定是觉得旁边没人管着她更爽,趁着年纪小还能放肆的时候,把熊孩子好好揍几顿。等大了就不好计较了。可换个角度,她要长大了,断不会让孩子打起来。先不论对错,喊人暴力镇压下去,待事情平息再处理。有矛盾的时候万不可让他们闹着评理和公平,所有的事晾几个小时再处理,难度会小的多。越氏便是如此,进门先喊的住手。可见实际当家人的处事方法都是一样的。

杨安琴往日还愁小姑子拿个庶出的当亲生的,是不是傻?现在她慢慢问着庭芳的喜好,话题便歪到了如何调皮捣蛋,越看越满意。杨安琴最直爽,便最不喜女孩子扭扭捏捏,有话不说有屁憋着。偏大多数家教如此,她反被衬托的如同野人一般。心里很不服气,你们蚊子哼哼就是闺秀了?蚊子哼哼顶用吗?可再怎么不服,多半人还是嫌她。当初嫁人很被挑拣了一番,也是巧了,陈家要找下代当家人,就喜欢泼辣货。陈家娶的高兴,杨家嫁的高兴,也算皆大欢喜。

由己及他,对庭芳生出了一股同情夹杂着欣赏的情绪,也不知她将来又要经历什么。猛的想起庭芳的年纪与陈恭相差仿佛,把玩着茶碗盖的手一顿,或许…可以一试?

第51章 喵喵喵

庭兰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中午放学回家,她还和孙姨娘背地里嘲笑了庭芳傻大胆,本来杨安琴就不待见他们,还要惹事生非,不单得罪了舅母,自己还挨了打。心里难免各种鄙视,得意忘形了吧?把往日的精明都丢开了,没听过骄兵必败么?且看这段公案怎么开交吧!

哪知到了晚饭时分,眼睁睁的看着杨安琴拉着庭芳有说有笑,庭兰和孙姨娘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谁来跟他们解释一下前因后果啊喂!

庭树和庭芜也是崩溃的,舅母你怎么不照常理走啊!?庭树因午间的事,对庭芳又愧疚又担忧。兄妹往日的情分生根发芽,前些日子的矛盾抛到了九霄云外。同时还觉得,虽然庭芳嘴上冠冕堂皇,心里还是向着他们的。本来么,大家都是庶出,都被嫡出的看不起,再不抱团儿更加没站的地方了。又觉得庭芳谨慎,哪怕是独处也绝不说不义的话,这点上确实该向她学习。只如今为了庭芜狠得罪了外家,要如何才能补偿她呢?

可到了晚饭时分大家齐聚上房之时,庭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把一下午的愁肠满腹换成羡慕嫉妒恨。只觉得自己脑子不够使了。庭芜到底小些,单纯多了,望向庭芳的眼神里全是崇拜!四姐姐威武霸气!杠杠滴!

孙姨娘两眼蚊香的站在陈氏身后伺候着,旁边还站着同样两眼蚊香的胡妈妈。认识十几年,恐怕只有这一刻是心意相通的——舅太太是蛇精病!一般人儿子被揍了,再懂道理也要郁闷一阵,唯有眼前的蛇精病,儿子被打了,还跟打儿子的人交上朋友了!最狠是还要求儿子也要跟人交朋友!

只听杨安琴道:“老五你跟四姐儿坐,今日都丢开手,再不许吵了。”

孙姨娘等人惊魂未定,庭芳又丢个炸弹:“恭哥儿你还没跟七妹妹道歉的!”

孙姨娘差点脚一软,胡妈妈本能的扶了她一把,妈呀,四姑娘真个不怕死啊!

陈恭早被陈谦和杨安琴打个半死,并暴力重塑三观,虽不大愿意低头,但怕兄长继续胖揍,只得委委屈屈的道:“七妹妹,对不住,是我口没遮拦。”

庭芜呆了半晌,才僵硬的道:“无、无事,都、都是玩笑。”

庭芳高兴的一手拉住一个,然后把两人的手合在一起:“好啦!以后还是好朋友哦,不打不相识嘛!”

庭芜和陈恭瞪着自己被牵住的手,齐齐无言以对。庭芳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小学生,暗道:这就对了。多大的事儿啊,大家都是亲戚,搞不好要走动一辈子的,现在就闹别扭,将来更别扭。不如和和气气的,将来都是砸砖小分队的好队员嘛!

陈氏笑道:“快坐下吃饭吧。你和恭哥儿都有伤,不许吃咸辣之物,捡些清淡的吃。”

庭芳和陈恭一脸被雷劈的表情,而后齐齐蔫了。庭芳巴巴的看着火腿从她跟前撤走,换成肉丸白菜汤,想死的心都有。她就肿了半边脸而已,不能吃辣子,怎么连腊肉都不让吃了?他们家的白菜肉丸汤连盐都放的少,怎么下饭啊?

大概是庭芳的怨念已实体化,胡妈妈厚道的给添了个菜——清炖萝卜丝。

庭芳:…

扭头看同样一脸苦逼的陈恭,难兄难弟啊!恨不能抱头痛哭!艰难的道:“人生若没有美食相伴,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陈恭个直肠子脱口而出:“附议!”说完才想起自己附议了谁,顿时大囧!面红耳赤的低头再不肯说话。

杨安琴忍不住大笑:“真真性格相投!”

庭瑶道:“了不得,他们两个投了缘,各处防着他们调皮捣蛋吧。”

陈谦一脸血,自家弟弟就够调皮的了,加上个娇客表妹,可怎么管哟?看来得跟大表妹合计合计才行,不然学堂都要被他们掀了屋顶去。

说完正式开餐,食不言。一顿饭吃的心思各异,好不容易吃完,各自回房。孙姨娘在庭兰屋里捶胸跺足:“早知道她喜欢那样儿的,咱们也…”说着扫了扫庭兰的身高,恨恨的道,“必打的过!”

庭兰沉默着,越想越委屈。她不明白为什么庭芳敢于打架,打架是犯错不是么?更不明白为什么打架不单不受处罚,还能有更好的结果。难道真的要她去打架么?那《女戒》又是什么?规矩又是什么?她鼓起那么大的勇气去讨好,连个眼神都没捞着。到底是她错了,还是舅母不是正常人?但如果说舅母不正常,那她日常为什么又不如庭芳得宠?百思不得其解,脑子转成浆糊,只能把问题抛给孙姨娘。

孙姨娘哑口无言,事件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的人生在奴籍里已算成功。原是奴婢,因守规矩又颜色好,才做了姨娘。虽然比不得周姨娘,更很久都不招老爷待见,但到底她混入了主子行列,比昔日配了小厮的姐妹们强太多。若说有不如意的地方,乃是肚皮不争气,只生得一个闺女。可天意上的事,实非人力可强求。陈氏不也只生了闺女么?十几年才养出个小哥儿。可见都是命。

然庭芳的出现似乎打破了一切规则。不管是规矩、针线、小意殷勤皆不如庭兰,可她就是得宠!嘴里说着庭芳是野猴子,心里却嫉妒她能在家里越来越顺风顺水。分明都不招杨安琴待见,大伙儿都快放弃了,又叫庭芳独自翻了过来。孙姨娘隐隐觉得有个关键点抓不到,却始终想不到关键点在哪里。母女两个对坐无言。

庭芜同样想不明白,从下午开始就在屋里转圈儿。同时她也比庭兰聪明,虽然还只是个一年级的小朋友,然而复杂的生态逼的她早熟。她不会去细究原因,只看结果,就知道周姨娘错庭芳对。至于为什么?她在脑子打了百八十个结后,果断去找庭芳了。第一次去时,庭芳在睡觉。既然踏出第一步,后面就容易了。见庭芳吃了饭还赖在上房,她原本已走到院子里的,又鼓起勇气折了回去。

吃过晚饭天已黑尽,陈氏和杨安琴的私房话不曾说完,还在长篇大论的八卦。庭瑶便组织两个表弟并庭芳到东间,一边看弟弟一边彼此熟悉。才坐定,庭芜回来了。低着头,拉了拉庭芳的袖子:“四姐姐…”

庭芳笑问:“有事?”

庭芜点点头:“嗯。”

庭瑶笑道:“可见是有私房话要同你说了,你们先去吧。我们赶围棋玩。”

庭芳答了一声好,反正杨安琴在场,不怕庭瑶被欺负。牵着庭芜的手,走到院子时顿了下,径直去了庭芜的房间。小家伙一看就有心事的样子,在自己的地盘更容易放松。庭芜房间的布局跟庭芳差不多,好吧,其实她们俩就住隔壁。为了表示“公平”,大面上的东西兄弟姐妹都是一模一样的。譬如庭芜有两个绿色大迎枕,庭芳也有,就是花色不同。还可以根据季节换颜色。庭芳久不在自己屋里起居,都快忘了自家大迎枕长什么样子了。

庭芜新换的丫头端了茶水来,庭芳仔细看了看,都是老实到木讷的。不由对庭芜饱含同情,怪不得都找上她了,给憋坏了吧?

庭芜等庭芳喝了几口茶,方道:“四姐姐,今天谢谢你。”

庭芳微笑:“应该的,不值得谢。”

庭芜沉默了许久,又道:“你为什么要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