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她名字的姑娘叫张思甜,她的发小,这家店的老板。
说是老板,其实只占了六成的股份,还有四成在于知乐手里。
因为实体店有点偏,张思甜就另辟蹊径做微商,想买什么蛋糕,直接在微信下单预定就好。
此外,这店也没雇外人,张思乐专注制作,于知乐负责送货,各司其职,分工明确,财务则一块清算。
两年经营下来,盈余虽少,却也算能见人。
于知乐抿唇一笑,问:“今天有订单吗?”
“有啊,我哪天没订单,”张思甜露出自得的笑容,踩着雀跃小步,跑到于知乐身畔,圈住她手臂问:“你睡到现在呀?”
“没,”于知乐并不反感这份过度的亲密,任由女孩儿扯着她手臂,还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往衣帽架那儿走:“早起了,去了趟机修厂。”
“摩托车出问题了?”
于知乐把头盔挂到衣帽架的横杆上:“小问题,顺便保养。”
“好了吗?”张思甜回头望向门外,天光正盛,纯黑的车身流光溢彩,崭新如初。
“好了。”
回完话,于知乐走向烘焙间:“要送的蛋糕做好了?”
“嗯,对啊……”一直缠着她的姑娘总算是松了手,领着她往里走:“一个过十岁生日的女孩的妈妈订的,我还没装起来呢。”
于知乐跟过去,料理台上,摆着一只刚完工的樱桃小丸子主题翻糖蛋糕。
茵茵青草地,几个漫画角色嬉笑打闹,色彩明丽,栩栩如生。
这些捏制而成的翻糖人偶的精度,不比正版的日本手办差上分毫。
“装起来吧。”于知乐说。
“好。”张思甜弯腰,从后面的柜子里取出一张蕾丝花边的奶白色折叠礼盒,利索地撑出方方正正的样子,于知乐才小心将蛋糕放上,缓缓往里推……
刚推了一半,手机震了。
于知乐手一顿,瞥了眼皮衣口袋。
张思甜笑出对称的小梨涡,抬下巴示意:“接啊。”
手离开蛋糕托,于知乐取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条陌生号码,来源却是本地。
没作多虑,于知乐按下接通键:“喂。”
“于知乐,对吧。”男人声音,隐隐有些耳熟,似乎曾在哪里听过,只是语气故作雄赳赳气昂昂,宛如讨债鬼。
“嗯,”女人淡淡应了声:“你哪位?”
“你爹。”
语出惊人。
于知乐不由蹙起了眉。
神经病?
于知乐想挂电话。
在她正要按断通话前,对面忽然放大分贝,气焰高涨:“有没有想起来我是谁,有没有吓得想立刻挂电话再拉黑?不知道怕就去查查你景胜大爷的名字,”他轻笑一声,话里全是轻视:“也不看看自己是谁,打晕我这种喝得烂醉毫无还手能力的合法公民还想逍遥在外,别逗了。”
哦,于知乐恍然明白,是他。
昨晚的弱智。
她干代驾也有三年多了,所遇到的车主里面,这种一看她是女人就见色起意言语骚扰动手动脚的醉汉还真不在少数。
一般对付他们的方法也很简单。
不多话,就是打。
效果当然也立竿见影。
“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给你机会,好好跟我道个歉,说声景哥哥我知错了,指不定我心一软就不跟你多计较……”
对面还在喋喋不休,但于知乐压根没听进去几个字。
她抿了抿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不发一言,挂了电话。
看他年纪尚小,也许心智未全,她昨晚对他已经比较客气。
于知乐把手机随意搁到一旁,继续专注蛋糕的包装。
手机又震了,在石英台面上抖得惊天动地。
没过两秒就再度打来,可见对方多么的,气急败坏。
把蛋糕完完全全推进纸盒子,于知乐探出手,再一次选择,拒接。
隔桌而立的张思甜颇为好奇,问:“谁啊?”
于知乐垂着眼,轻描淡写吐出三个字:“碰瓷的。”
作者有话要说:多次被拒接的景三岁捶胸顿足:嗨呀老子好气啊!!!!
第三杯
景元大厦五十二层,偌大的落地窗后面,是景元集团高层会议的固定使用地点。
年尾的股东大会,正在这里召开。
一望不见尾的红木长桌边,依次坐着西装革履神情肃穆的中年人。
董事长在头一个,就着身后荧幕上的画面,总结旧昔,展望来年。
他梳着一丝不苟的大背头,三件套的合身西服,将他衬得格外丰神俊朗。
自家爷爷就在前方口若悬河指点江山,景胜却极度心不在焉,左手握着手机,不断在大腿上翻转。
他不时将屏幕按亮,飞快收回下巴,垂眸瞟上一眼。
像极了班主任眼皮子底下把手机藏桌肚里偷玩的高中生。
没来电。
更没短信。
哎?
按理说,距离他报上大名,已经过去快二十四个小时。
那女的心这么大,拒接就算了,也不去百度百度他景胜的名号?
还是说,她已经搜索过了,那满屏哗啦一下跳出来的镶金身份词条和华丽新闻报道,已经把她吓得去办紧急签证手续,忙着往国外逃?
光想想那个场景都很有趣。
思及此,景胜忍不住挑唇,无声地笑了两下。
呵。
呵。
如此走神,吸引了董事长的注意,远远叫他:“阿胜。”
一时间,两排老男人都齐刷刷冲他看过来。
景胜耳根一动,飞快杵起脑袋瓜子,端正姿容:“爷爷,什么事?”
老人家捻了捻唇上白须,牵出嘴角笑纹:“你对陈坊那块地有什么看法?留着还是更替?”
陈坊?
景胜眨眼,反应两秒,哦……就那个跟贫民窟一样的鬼地方。
陈坊是宁城西边的一个古镇,从民国延续迄今,逃过了战时的炮火轰鸣,依旧留有当年的青砖余韵。
业内早有耳闻,景元曾经的竞争对手,远达地产,先前就对陈坊虎视眈眈,毕竟在西区中心地带,拿下它足以成为商业一霸。
结果没多久,拆迁上就出了问题,和那边居民一直谈不拢。
拖了几年,索性放弃。
政府想往西郊开发的计划也就此搁置。
“拆啊,当然得拆,”景胜皱眉,故作认真分析状:“早该拆了,那边房子都不行了,不懂那些钉子户老占着不放干什么,想翻新发展成文化遗产商业街也不让,再过几年,东倒西歪砸到的也是他们。”
对头,景董颔首:“嗯,正好。我和你爸,还有你几个叔叔商量了一下,准备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你去谈,怎么样?”
“……”
老爷子的套路令人猝不及防,景胜有点僵硬。
都是亲爷爷,亲叔,亲爸,知道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项目全都一股脑塞给他。
干这行的都清楚,陈坊就是个烫手山芋,住户脑子也是石头做的,固执死板,毫无金钱观,政府都难搞,更别说他们这群商人。
快十年了,从别家扔来咱家,再从上一辈甩到这一辈,谁高兴接这烂差事。
怎么样?
他能说老子不愿意谁爱上谁上?
景胜整理着思路,打算,小小地反抗一下。
不料爷爷已经自顾自认为他默许,笑吟吟地一锤定音,宣布:“最好年内就能看到效果。”
“这样的话,春节一过,我们就可以着手盛懋广场的项目了。”
“到时,我们景元将会成为城西开发区商业经济的领头羊。”
此话一出,众股东纷纷交手称赞,其乐融融,似乎对未来几年的计划部署充满信心。
接而望向小景总,眼底饱含期许。
骑虎难下,景胜偏头翻了个大白眼,终究双手撑桌起身,环视全场。最终定格在对面的老人身上,皮笑肉不笑:“谢谢爷爷,我一定会做好的。”
会议厅内,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
散会后,景胜抄起笔记本,忙不迭往外走,想去讨伐下自家老爹。
不料后者借着人流溜得贼快,转眼便不见踪迹。
不多时,景胜手机震了,低头一看。
景致远发来的短信,字里行间,皆是一位仁父对儿子的期望与鼓励:胜啊,重任如山,这是个磨练意志强化自我的好机会,加油。
景胜站在原处,将这条短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他把牙咬着咯咯响,回道:你真是我老子。
想想二叔,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全宇宙,在景元影视传媒当总裁,睡过的女明星不晓得多少,令人羡艳。
他呢。
哪臭把他往哪端。
为解心头之恨,他今晚要回趟家,和老妈聊聊天,还得聊出一本书的广度来,书名就叫,《父亲不为人知的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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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景胜回到公寓,睡了个昏天暗地。
再睁眼时已是傍晚,冬季的夜总是来得极早,拉开窗帘,万家灯火已经为脚底的城市披上华衣彩裳。
景胜回到床边,捞起枕畔手机。
那女代驾还是没给他任何电话,短信也是,连一个角旮旯都没看见。
倒是好友林岳听闻他负责陈坊拆迁的消息,特意发微信来幸灾乐祸。
“景二哈,你好啊。”
草。
景胜给他回电话,开口就问:“我怎么就成二哈了?”
林岳回:“拆家啊。”
景胜骂:“滚你妈。”
林岳笑嘻嘻:“我爸告诉我的,说你家几个长辈一合计,讲你最具备流氓土匪气息,就适合搞拆迁。”
景胜想砸手机:“……真行,真对得起我,他们都是我祖宗。”
林岳又问:“晚上喝酒吗?”
一提这事,景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喝鬼,前天你帮我叫的什么代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