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顷刻间顿现,奚娴梦见自己穿着嫁衣,坐在院中的秋千架上。

那套嫁衣她记得,分明就是上辈子…上辈子她偷偷缝制的,只是压在了箱底,因为她永远不能做皇帝的正妻,是以从不敢多看,只怕心神俱疲。

但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院外走来一个高挑的白衣女人,她的长发散落着,鬓边随意的簪了一朵赤金牡丹,熠熠流苏垂落在黑发上,眉目森冷而漠然。

奚娴看着她,边愉快的笑起来,软软道:“这是我为您绣的嫁衣,您觉得好不好看?”

“我穿着它嫁给你,好不好?”

她又叹气道:“可惜,你要把我嫁出去对不对?那个许公子这么恶心,你也要把我嫁出去呢…”

女人月白色的长裙微微拂动,始终沉默不言,仿佛与她多话是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而无意义的事,并不值得他做。

奚娴微笑道:“所以他死了,死在青楼里…多不体面啊,纵欲过度,真是可惜呢。”

她吐吐舌,遗憾道:“看来他不能娶我啦。”

女人顿了顿,转身离去,甚至没兴趣和奚娴再说一句话。

奚娴立即红了眼眶,拉着她的衣角委屈讨饶,像个做错事的小媳妇:“我错了嘛,你不要生气,也不要娶别的女人好不好?你要是娶了别人当正妻,我也活不成了。我、我们各退一步,你纳了我罢,我给你当小好不好?”

清冷的白衣女人转身,捏着她的下颌,开口微笑讥讽道:“六姑娘,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让孤纳你?”

奚娴跺跺脚,似乎有点生气,娇滴滴道:“你都亲我了,那我是你的人了。”

奚娴又带着恶意笑起来:“你要是不要我,我就上吊去。我的胸口会窒息,很疼很疼,脑袋里像是放了焰火,眼前一片绚烂朦胧,接着胸口就会很疼,像是被冰锥刺过,过了片刻…又快被灼烧殆尽…等你找到我的时候,说不定我的眼睛都掉下来了…”

“你一不当心,就踩到了我的眼珠子,爆出一地的血花,然后我就能拖着长舌头对你哈哈大笑…”

她欢快的说着,叽叽喳喳像是一只百灵鸟。

梦中的嫡姐驻足,眼中是一片森冷,对她饶有兴致道:“你试过?”

奚娴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认真点点头道:“当然啦,她们都说死亡的过程很有趣,我便尝试了一下。”

嫡姐垂下眼眸,平静看着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奚娴一把抱住她,声音软和得像是一汪甜滋滋的春水:“我在喜欢你呀。你、你都感觉不到吗?”

记忆被浓雾覆盖,奚娴不知道后来他们做了什么。

她又一次醒来,手心都汗湿了,捂着疲倦的面容躺在嫡姐怀里,看着外头昏黄的天光小声道:“…原来只是一场梦。”

嫡姐睡眠很浅,伸手摸了摸奚娴的后背,发现她又盗汗了。

奚娴立即蜷起来,像是一只浑身通红的虾米。

女人笑了笑,对她温柔道:“不吃药可不行。”

奚娴困倦地揉了揉眼睛,又粘进了她怀里。

自从怀孕起,她便没有再吃药了。

她天生便身体不好,故而从重生以来,每日的药也没断过,更觉得精神好多了。

可是一停药,夜里便频频盗汗,自孕中起,便时时做梦,有时都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只是唇色惨白,精神恍惚。

奚娴乖觉点点头,于是嫡姐给她端来了一碗浓稠的药汁,冒着苦气的白烟,并一叠切得精致的蜜饯。

女人披着雪白的罩衫,动作柔缓为奚娴拨开额发,亲了亲她的面颊,温和道:“喝完了再睡会子,无拘那儿有我。”

第67章

奚娴清晨起来,洗漱完毕用了些早膳,便想去瞧无拘。

她才刚当上母亲,但心智上却不像是个成熟的女人那样温柔考究,得了一个奶娃娃,便像是拥有了一份惊喜的礼物,恨不得天天甩着尾巴围着孩子转,把他看得够够的才是。

奚娴也不晓得这份热度到何时才会退却,但这也并非是她自己能决定的。也不知为什么,奚娴对于许多事物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十分迅速,等到没感觉了,看那不过是寻常物什。

当然,儿子肯定不一样。

不过她是不敢和嫡姐说的,因为要是她敢说,嫡姐又该罚她抄书了。

比起叫奶娘把孩子抱来,奚娴更欢喜自己提着裙摆去瞧儿子,只生怕打搅了孩子好眠。

只今儿个儿子却不在小床里,绵软的被窝空荡荡的,屋外的一对风铃被风吹得清脆作响。

奚娴顿时皱了眉,侍候的另一个嬷嬷才道:“先头是那位…把小少爷带走了。”

奚娴茫然地睁大眼,才反应过来嬷嬷说的是谁。

她和嫡姐之间的那些事体,可从来不曾避讳过旁人。倒不是因为奚娴没有羞耻之心,可她都决定和嫡姐好生过日子了,再遮遮掩掩的又像是甚么样子?

那些下人除了心里古怪,谁也不敢说,对她而言就够了。

奚娴走出屋子,抱着手臂不知在想什么,但来往的下人都瞧得出,这位主母恐怕心情不大好。

自从无拘出生,嫡姐是实打实的上心。

与奚娴面对儿子的态度不同,嫡姐对无拘无时无刻不严谨,却也不是全然的刻板冷情。

女人会有意识的在无拘房里送些小玩意,奚娴也瞧过那些,做不过是幼儿爱玩的七巧板一类,无拘对九连环和七巧板很感兴趣,近乎能坐在那儿顽一整日,嘴里奶声奶气念叨着小母亲听不懂的话,只叫奚娴无奈。

嫡姐甚至会陪着孩子写写画画,不管无拘抓着笔画了点什么,她都会温和的摸摸儿子的头顶。

奚娴也瞧过,那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涂鸦。自然,小宝宝只有一岁不到,要求他画出些甚么也不合情理。

但对于嫡姐这样的人,奚娴认为已是非常难得了。

她不喜欢浪费时间,更遑论是陪着个无知稚童。

就好比上辈子在奚娴有限的记忆里,都没见皇帝陪自己的孩子。

功课要过问,但陪着儿子们画画这种事体,自然有上书房的师父,皇子公主们的一饭一菜,也精致得无可挑剔,自不必关心。他日理万机,大多数时间都用在政务上,一部分闲暇时间偏好一个人看书,另一部分留给了奚娴。

但奚娴怎么能知足呢?她当然不知足,但也没什么办法。

奚娴就觉得,嫡姐比皇帝好多了,虽然孩子不是她亲生的,但却宝贝得紧。

所以,让孩子和嫡姐亲近亲近也很好,毕竟嫡姐往后算是她半个母亲呢。

只是到了傍晚时分,奚娴还没把嫡姐和孩子盼回来。

不一会儿,便有个风尘仆仆的仆从领命进了院子,对奚娴插手恭谨道:“夫人,主上带着小少爷在宫里歇下了,明日傍晚自会带小少爷归来。”

奚娴坐在桌前,迷茫道:“他们不回来了?”

仆从没想到奚娴这么茫然,低头温和道:“是。”

奚娴垂眸慢慢说道:“嗯,好。你和姐姐说一声,就说我晓得了。孩子还小,不要叫他受风。”

夜里奚娴躺在床上,满心都是茫然。她不叫仆从来侍候,那一整间院子里,可真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好像又剩下了她一人,所有人俱离她而去了,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掌控。

比起这些,她也害怕无拘会哭闹。

这孩子还没出过家门,在襁褓里这么小软软一团,嫡姐的事多,那些宫人们照料得好孩子吗?

奚娴住在小院里时间长了,偶尔出门也是去山间别院里休憩,真正对于国事家事关心甚少。她甚至不晓得皇帝现在纳了几个妃子,又有了几个儿子。

她只关心自己的儿子。

可是又对于皇宫那个地方,非常的忌讳且不喜,所以也担忧儿子会被坏女人欺负了去。想起那一张张花容月貌,却藏着阴险晦暗心思的面孔,奚娴的手微微收紧,几乎要把被褥给撕烂了。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的戾气很重。

从骨子里散发的阴狠之感,却叫她回归了现实。奚娴到底是长大了,不再会把情绪外放,她只会慢慢消化它们,然后装作自己什么也不曾想过。

奚娴在床上团起来,慢慢闭眼睡着了。

隔日傍晚,春草端着果盘进来知会她,笑着道:“六姑娘,咱们小少爷回来了,还有大小姐也归来了。”

她知道自家主子今日一天都心神不定的,往日磨磨蹭蹭绣个半月才能绣出来的虎头小鞋,今日半日都做得差不离,就连上头的胡须都绣得惟妙惟肖,跟真的似的。

春草就觉得,看来自家主子不是甚么都不会。

奚娴连忙放了手中的活计,一改之前的懒散模样,从榻上挺身而下,趿了她的绣鞋就提着裙子往外走,一手支着回廊上的红柱,便见嫡姐抱着儿子往这儿走。

臭小子还不老实,白胖的小手挥来挥去,稍稍离得近一些,奚娴还能听见他软软的奶音。

嫡姐穿着一身墨绿的长裙,发髻利落的绾了起来,垂眸看着无拘倒是分外柔和。只是奚娴现下瞧着她,便时时觉得她是个臭拐子。

奚娴提着水红的裙子两三步走上前,一把抢过了无拘抱在怀里,也不看她。

嫡姐今日倒是好脾气,进了屋便柔声解释道:“本是没想着要过夜的,只是事情没处理完,又不好叫仆从带他归来,便耽搁了一夜。”

奚娴心里啐她一口,只顾着掂量儿子,生怕孩子一夜离了母亲,便消瘦了似的。她打定主意,以后都不给嫡姐管孩子了,到时候把孩子带野了怎么办。都不要娘亲了。

嫡姐平缓道:“知道你心眼小,如今便上赶着来解释,你还不懂事,只顾着与我置气。”

奚娴转头,正想与这人吵架,却发现她看上去是有点疲惫。嫡姐比她大了几岁,奚娴现下青春年少,可嫡姐不是。

在她这个年纪,寻常人孩子都能之乎者也了,过个几年就能娶妻生子,生几个大胖孙子含饴弄孙。

可是因为她,或许嫡姐一辈子都没有别的孩子了。

奚娴觉得很混乱,她有时甚至分辨不清自己是谁,或是旁人是谁。

她认为自己应当硬气一些的。可有些感情却控制不住。

奚娴把无拘交给奶娘,并在孩子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才转身对嫡姐道:“我没有想着怪你,我是个蠢笨的,教不好孩子,只懂得陪他玩,也不会教他为人处世,之乎者也。您晓得我,对于那些事物一向不大读得懂。”

奚娴坐在嫡姐面前,对她温柔道:“往后您来教她罢,若您不嫌弃,就把无拘当作是自己的儿子。他长大了,也会好生侍奉您。”

嫡姐笑了笑,也说道:“嗯。”

女人看着自己的小姑娘,有时不太确信她究竟怎样了。

自从怀了孩子,奚娴便有些古怪,时不时会做些超脱常理的事,偶尔的戾气也有些重,她甚至能在床笫间勾引她,似乎甚么花样都玩得转。

自然,他是不会允准奚娴再那样的。

她就是个小姑娘,只适合最纯洁干净的事物,所以大多数时间,奚娴有心,却也会被拒绝。

和伴侣达成一致后,奚娴便主动的对她眨眨眼,在灯火下暗红色的唇瓣慢慢勾起,使肌肤显得尤为雪白。

嫡姐不得不注意到,奚娴今天是刻意打扮过的。

她长得很小,无论多么消瘦,一张脸总是看上去稚弱而天真,可这样纯净的小姑娘,涂上了暗红似血的唇脂,却显得异样的搭调。

那或许是源于奚娴骨子里的气质,让她看上去既纯洁,又有些诡异恶毒,特别是认真梳妆之后。

嫡姐略一皱眉,不动声色道:“你把自己涂成这样,是在作甚?”

奚娴雪白的手指伸入她的领口,小心翼翼羞涩道:“您不喜欢吗?”

她分明感觉到,这人不是没感觉的,于是歪过头,在嫡姐冷漠的侧颜上印上一个香吻。

她坐在嫡姐身上,和她唇舌交缠起来,她们亲得全然忘我,呼吸沉重胶着。

嫡姐仿佛也沉溺进了温柔乡,顺着奚娴的意思,被她捏着手指,一点点慢慢探索。

很快,奚娴感到了一个更明显的反应,她似乎很高兴,满面晕红之下在嫡姐耳边娇羞道:“您很喜欢这样的我,对不对?”

嫡姐掐着她的腰肢,贴着奚娴的耳朵喘息道:“闭嘴。”

奚娴柔弱道:“我们来顽个游戏罢?”

于是奚娴拿出一个瓷瓶,对嫡姐歪头微笑道:“我们来涂丹蔻。我早就想和你涂一种颜色了。”

嫡姐衣衫不整,撑着额头对她冷笑起来,闭上眼不理她。

奚娴也微微冷笑起来。

她慢慢捏着嫡姐细长的手指垂眸,柔软道:“多么好看的手指,我给您涂上暗红的丹蔻好么?无拘最喜欢看鲜亮的颜色了呢。”

嫡姐捏了捏奚娴的下颌,又松开手,闭眼任由她玩弄。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奚娴的报复心很重,今天不叫她耍痛快了,隔日又要不开心。

还是算了。

接着,他又感受到了指尖的濡湿。

第68章

奚娴撩拨嫡姐的后果,便是第二天起不来床。

天晓得这人是怎么回事,一开始顺从得厉害,被她捻着手指都不说话,奚娴给她涂甚么颜色便是甚么,当涂换了七八种粉色,由浅而深,到大拇指成了浓烈的暗红。

奚娴觉得这样涂不怎么好看,但却十分好玩,而且嫡姐的手指很美,指头俱是尖尖的,纤长而白皙,比她的手还要大上一廓却毫无违和感。

奚娴边涂便想着,这双手无论是握剑还是握笔,都显得那样利落好看,老天真是不公平,怎么能给某个人赋予这么多完美的特制?

她垂眸给嫡姐描了丹蔻,包上手指,娇声命令她不准拿下来,以后也要留着指甲出门,让她的下属都瞧瞧娴娴给涂的漂亮指甲。

嫡姐就对她冷笑一下,上挑的眼眸合上,丝毫懒得搭理。

包好了指甲,奚娴打算功成身退,亲了亲嫡姐的唇,温柔道:“快睡吧您,明儿个还要晨起呢,嗯?”

嫡姐捏了捏她的腰肢,手上的劲道霸道而强硬,把奚娴一把拉在自己腿上,抱着她微笑道:“你还想跑?”

奚娴挣扎一下,假惺惺道:“放开人家,你这个坏人。”

得了,奚娴劲头上来了。

嫡姐却是全然没胃口,于是非常顺从的放开了良家少女,墨绿色的长裙泛着褶皱,那是被奚娴折腾的痕迹,然她却从容沉默准备离开。

奚娴立即不开心了,只有她甩了别人的道理,哪儿有旁人对她不感兴趣的事儿?

她从后头一下抱住了嫡姐,纤细的手指绞着,柔弱道:“不要走好不好?”

嫡姐把她的手掰开,奚娴又贴上去,闻见嫡姐身上沉稳的檀香,小声撩拨道:“夫君…夫君你不要妾身了么?”

嫡姐顿了顿,转头看她,奚娴的双眸亮晶晶的,柔顺的长发垂落下来,像是一只精致的布娃娃。

奚娴就知道这么叫她,她会喜欢。

她暗红的唇瓣无辜弯起,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天真明媚,软软道:“夫君…”

话音刚落,她便惊呼一下,嫡姐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腾空的不安感叫奚娴觉得恐惧,她一把抱住了嫡姐的脖颈,小小的颤抖了几下。

嫡姐从来没有这样抱着她过,毕竟嫡姐看上去十分的纤瘦,寻常时候没人能想象她抱着另一个姑娘会是甚么样的。

奚娴被她放在了床榻上,笔直雪白的腿勾住了嫡姐的腰肢,暗红色的唇瓣慢慢亲吻上嫡姐的,把血一样的色泽染上对方的唇,她被翻转过来,感受到女人细长的手指在背后游移。

奚娴有些期待起来,就连脖颈都开始泛着粉色。很快,衣衫被褪下,奚娴背对着嫡姐,小声催促道:“你、你快一点嘛!”

嫡姐温柔的笑了笑,在她耳边道:“别急。”

清脆的声音响起,奚娴猛得跳了起来,只觉后头既疼又痒,她气得满脸通红道:“你、你干什么!”

嫡姐把她一把按下,平静道:“你不是喜欢玩花样么?”

奚娴觉得自己被骗了,扭着身子开始啜泣,不肯配合就是不肯。

女人的嗓音冷淡而靡靡,在她耳边沙沙划过,慢慢道:“都说了,别急。”

奚娴立即抗议,嚷嚷道:“我不玩了…我不要玩了,你放开我…”

她扭动着身子,一双眼里盈满了娇滴滴的泪水,别过脸努力瞧着这人,企图用可怜兮兮的姿态叫女人心软。

女人沉静道:“由不得你。”

奚娴就像是案板上的小鱼儿,被屠夫按在那里无用的扑腾着,却换来一下又一下的蹂躏。

其实嫡姐在她身上用的力道并不算大,甚至称得上是恰到好处,只是那一下下打在奚娴心头,总叫她浑身都泛着羞耻的痒意。她一边哭一边柔柔求饶,可上头的那个女人却无动于衷。

奚娴恼火道:“你不喜欢涂丹蔻就不涂嘛,我又没逼着你涂!”

嫡姐终于开口,柔缓回应道:“怎么会呢?我喜欢粉色,喜欢涂丹蔻,我毕竟是个女人啊…”

奚娴觉得她有病。

奚娴扭着身子想要挣脱,肚兜的带子都散落下来,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想要往外爬,却被轻松按住。

奚娴呜呜哭起来:“你这个混蛋,我讨厌你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