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穆问凌子越:“这孩子想什么呢?”

凌子越对他还未释怀:“我哪知道。这丫头从小就奇奇怪怪的。”

冷阅:“她不会是想逃婚吧?”

莫鸿:“瞎说!小师妹不是那样人。”

冷阅:“她也不是头一回偷跑了,还是派人盯着点,免得这丫头发现皇后不是那么好当的,一失宠便会被打进冷宫,要老死在一间屋子里。到时候可把咱们坑惨了。”

他嘴里说着刻薄的话,手底下却不停,捡桌上杜欢爱吃的菜装起来:“我去瞧瞧,别是真的想逃婚吧。”

莫鸿:“你嘴里就没一句好话,过去还不得跟小师妹掐起来,还是我去看看吧。”

姜穆也要起身去看,被凌子越横了一眼:“你过去她未必肯说。”又吩咐俩徒弟:“不行就派人告诉燕帝一声,没事送什么凤冠过来,吓到这丫头了吧!”

莫鸿忙拦:“师父,使不得。近来朝中不太平。听说京里有传言燕帝得位不正,先太后幼子还活着……”

封月还在凌子越身边做个使唤丫头,这次也随凌子越一同进京,她身上的毒也解的七七八八了,只是再不似旧时鲁莽少女,听说此语顿时吓的面色惨白:“奕儿还活着?是谁如此恶毒,想要他的命?”

封晋威名天下皆知,平定天下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已有盛世迹象,就算封奕手底下有二十万雄师,恐怕也无力同他争夺天下,更何况从宫变之中逃离的封奕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小儿而已。

若侥天之幸,他还活着,那推他出来的背后之人可谓恶毒之极,这是活活要将他推进火坑啊。

凌子越:“这事你要进宫去问皇帝了。”

封月向他叩头:“求国师送我进宫,我就算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去求皇兄,求他能留奕儿一条命!他还小,什么也不懂,只是被有心人利用而已。”

凌子越:“你当真不怕死?”

封月连连磕头,脑袋砸在地砖上,很快额头便磕出了青印。

冷阅去送饭,莫鸿带封月进宫。

一别经年,当封月跪在封晋脚边,兄妹俩人心头都涌上物是人非的感触。当年的封晋不过是大燕皇宫里随时会夭折的皇子,幸运占了个嫡长子的名头,谁会看好他呢?

而封月,却是先帝与先皇后膝下明珠,宫里最得宠的小公主,多少人找机会趋奉,只要一句话,多少好东西得捧到她眼前,任她来挑。

封晋没想到事隔多年,兄妹俩还能再见。

“起来吧。”他谈不上温和,多年身居高位,很自然便流露出上位者的威严。

封月却久居人下,被凌子越使唤来使唤去,如风中浮萍,再无依仗,早非当年趾高气昂的小公主,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求求皇兄看在父皇的面子上,留奕儿一命!他年纪小,什么也不懂,推他出来的人居心不良,明知皇兄江山稳固,却还要把他推出来,也不知道是何居心。求皇兄留他一命,月儿这辈子愿意吃斋念佛为皇兄与皇嫂祈福!”

本来封晋态度冷淡,毫无波动,但是被她一句“皇嫂”触动,眉眼间竟然柔和了下来。

“既然你要求朕,朕也不能作视不理,令背后一帮宵小如意。”

他当即下令:“来人,带封月下去,到时候抓到了幕后之人,若是封奕还活着,将人交由她抚养。”

一个黄口小儿而已,还碍不着他的江山稳固。

符炎带着封月出去了,过得三日却将人抓住了。

原来封奕被张皇后秘密送出宫之后,便落到了朱笙歌手里。

朱笙歌在先帝晚年,封晋前往舒州之后,便与张承徽接上了头,此后成为张大将军座上之宾,并深得他的信任,还把他介绍给先太子,有时候张皇后身上不舒服,也会服一点五石散。

朱笙歌八面玲珑,跟着先太子见过几回张皇后。

张皇后穷途末路,无人可托,便将封奕设法交到了与朝局无碍的朱笙歌手上。

朱笙歌捏着这张牌久未出声,等封晋征伐之时,也曾小有动作,但无奈封晋留下来的人都是能干的老臣子,一些风言风语便被压制了下来。

在绝对的武力之前,任何的流言蜚语都不足以与之抗衡。

天下大定之后,朱笙歌自感回天乏术,便开始大肆贩买五石散。

封晋深知其害,上位之后严令禁止买卖五石散。没想到近来却有监察御史上报,京中有人暗中开始贩卖五石散,立刻便引起了她的重视,下令彻查此事。

一根线头扯出一串,朱笙歌做的再隐秘,也有迹可循。如今京中户籍管理很是严格,很快他便被揪了出来,连同懵懂的封奕。

封月见到封奕的时候,他在朱笙歌的别院里穿着一身小龙袍,小小的孩童像个人偶似的被摆布,竟然还一板一眼摆着皇帝的腔调,张口闭口便是“朕”。

封月哭着上前去抱他,数年不见他竟不识得亲姐,大喝一声:“哪里来的女人,竟敢在朕面前哭?”

他周围侍候的正是旧时张皇后身边的宫人,自知难逃一死,将人送到朱笙歌处便听从他的指派,将他从小当个小皇帝般养大,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封月颤抖着狠狠扇了他一巴掌,语带泣音:“住口!再称一声‘朕’,我割了你的舌头!”这时候不狠,待见到封晋,恐难逃一死。

封奕被吓的连哭也不敢了,求救的目光投向被押在地上的朱笙歌,还有云梦泽叛徒张茹:“秦嬷嬷——”

张茹原本就是张皇后宫里旧人,如果不是害了封月,更不可能早早离宫,后来被朱笙歌收留,才又多活了几年。如今也是穷途末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听从朱笙歌指派。

朱笙歌使个眼色,她顿时暴喝:“放开封奕!不然信不信我让他立刻毒发而死?”

封月眼珠子都红了,如果不是当年误喝了她下了蛊毒的茶,自己何至于远走他乡,连父母兄长最后一面都无缘得见。

“老乞婆,都是你!”

符炎来时,还有莫鸿相随。同是云梦泽的弟子,莫鸿无惧她的蛊毒,当即上前去抓人:“我师父正想清理门户,没想到张师叔亲自送上门来,也省得师侄到处去寻你了。”

一干人等只能束手就擒。

只是封奕有些麻烦。

他被封月扒了头上皇冠,脱了身上龙袍,身着单衣狠揍了一顿,拖回宫去请罪的时候,却晕了过去,莫鸿上前一看,便断定出他被下了蛊毒。

封晋正好与杜欢数日未见,这下子逮着机会了,也不管风俗如何,立刻便宣旨:“宣国师进宫为封奕治病。”

宫敬仪急的连忙阻止:“陛下,千万别!未婚夫妻在成亲之时不可以相见,否则……”后面不吉利的话他没敢说出口。

若不是一干老臣拦着,封晋早冲去国师府会见佳人了,此刻有了正当理由,哪里管他说些什么:“朕宣的是妙手回春的国师,又不是皇后。”

宫敬仪:“……”

陛下您可太会狡辩了!

杜欢被紧急敲门,接进宫中。

她去的时候,封奕已经全身紫涨,身上经脉有多处虫子蠕动,飞速游走,极为骇人。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封月抱着他哭的死去活来,见到杜欢不住向她叩头:“求求皇嫂救救奕儿!皇嫂求您了!”

杜欢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很快便要求一间静室,她带着封奕进去,其余人等皆被拦在外面。

两个时辰之后,封奕的命被保住了,封月进来抱着他走了,她一个人坐在静室里,浑身湿透,不闻不动。

系统阴阳怪气:“哟,是谁说要与我解绑?不是说不想要我的金手指了吗?用起来还怪顺手的啊。

杜欢目光清明,毫不犹豫的在脑内拉出蓝屏,直接拉到最底层,点到了“解绑”俩字上。

那两个灰色的小字在瞬间爆发出炫眼的光芒,只听得系统一声惨叫,眼前浮现出一行字:“解绑之后,一切超能力将同时与宿主解除绑定,您是否同意解绑?”

“是?”

“否?”

系统一声惨叫,恨不得上前拉住她,急的声音都变了:“别啊别!我同你开玩笑的!你连玩笑也开不起吗?”

在它的哀求声中,杜欢毫不犹豫的点了“是”。

随即她脑内犹如爆炸一般,轰然响起大片炫目白光,脑子好像也要炸开一般被剧痛填满,紧跟着她便晕了过去。

封晋进来的时候,她全身湿透,软软倒在榻上,头发被汗水打湿,眉眼显出一种说不出的可怜,紧闭双眼人事不省,吓的他一颗心差点跳停,着急忙慌叫太医。

封月刚抱着封奕出去,没想到就听说杜欢晕了过去,吓的哪儿都不敢去,抱着封奕当场跪倒在了外面的青砖地上,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外面的莫鸿听说小师妹晕了过去,匆匆进来瞧了一眼,便出宫去传信。

杜欢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黑透,屋里掌着灯,有个人痴痴描摹着她的眉眼,似乎恨不得把她刻进心里去。

见到她醒来,顿时欣喜若狂,紧张的问:“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懊恼的恨不得撞墙:“早知道你会出事,就算是让那小混蛋死了,我也不会召你进宫啊。”

杜欢有些迟钝的看着他,脑子里好像被炸成了一片废墟,连反应也慢了许多,很久之后才记忆重建。

她呼唤系统,想要验证自己的操作有无生效,头一次发现这些年一直住在她脑子里的那个聒噪的系统不见了,连同它所带的蓝屏也一同消失了。

也就是说,从此之后,她没有任何捷径可走,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了。

可是与此同时,她也不必再搜罗大量宝石,也意味着往后余生,所有风雨只能自己承担。

她伸手,轻触封晋的脸,柔声说:“陛下,有件事情我要通知你,从今往后,我一无所有,只有你了。”

封晋近来一个人在宫里都快闷成了醋罐子,有一肚子的怨言,握着她的手紧挨着自己的脸,柔情款款:“我才是孤家寡人,你现在可是有父亲,师父师兄们,怎么会是一无所有呢?”

不过她这么说,他还是挺高兴的。

杜欢解释:“我是说,以后恐怕我再也不能为陛下提供火雷弹,粮种,还有地图等等各种东西了。我所有的超能力都没有了,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可能连你宫里心灵手巧的小宫女都比不上了。”

她的目光无畏的在封晋脸上留恋,仿佛是想要求证系统曾经说过的话。她曾经是个自卑贪心的人,可是现在她再也不害怕了。

终其一生,她要与之斗争的,不过是内心的贪欲而已。

无论付出多少,总想要获得很多,比付出多许多倍,财也好爱也好,全都想要。

如今她不再惧怕,终于敢于直面封晋,以真实的自己。

封晋先是愣了一下,紧跟着便笑了起来:“真的?你说的是真的?”

杜欢温柔的说:“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封晋狂喜,他的仙女儿终于变成了凡人,此后会在凡间扎根,为他生儿育女,白头偕老,而不是哪天会莫名其妙的消失。

他抱着她亲了又亲,一叠声叫太医。随着太医进来,身后一群人呼啦啦都涌了进来,有姜穆,有凌子越师徒三人,还有久在军营的星星,星星身后跟着符炎与宫敬仪。

这帮人围在床边,都快要将她淹没。

七嘴八舌的问她身体状况。

太医被这帮人吵的头痛,把个脉都不得消停,半天没有结果,被凌子越一把推开,自己亲自上手摸脉。

片刻之后,凌子越吹胡子瞪眼睛,瞪着杜欢问:“好好的身子,你都做了什么,怎么虚耗成了这副鬼样子?”

封晋被吓到了:“怎么样,能不能救?”深深自责:“都怪我!”

这些年征战,多亏了杜欢提供的火雷弹粮种地图,有时候他也害怕对她的身子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可是她总说没问题,万幸后来天下一统,这两年他尽量不想劳动她。

没想到还是对她造成了伤害。

“当然怪你了!”凌子越吹胡子瞪眼睛:“如果不是她跟着你东跑西颠,思虑过重,何至于空耗至此?你们大燕国库就穷成了这样?连个人参灵芝都没有?补补身子的药材也没有?若是没有,人我带回云梦泽了,等几时补好了,再考虑成亲之事。”

封晋被吓了一大跳:“千万别!您老千万别!我这就吩咐人送补药进来,还要烦请您老开方子。”

凌子越提笔唰唰写了起来,不多时便写成一张方子,递于太医去准备。

封晋:“还能补得起来吗?”

凌子越不悦道:“你是不想让她补起来还是不相信老夫的医术?”

封晋被怼的眉开眼笑:“哪里哪里,您老误会了!”只要不把人带回云梦泽,怎样都好说。

这位前大魏国师,现如今的云梦泽掌门脾气十分难搞,嘴里总没有一句好话,可是心肠不坏。

“既然不是,那就慢慢等着吧。”

封晋怀抱着心爱的人儿,一颗心落到了实处,暗自庆幸婚礼筹备还需要数月,也不至于急于这一时。

第八十七章 大结局

封奕暂时被扣押在宫中, 由封月陪着,方便审案。

他年纪虽小,却是朱笙歌一案的污点证人。

换了个地方, 熟悉的人全被关押, 周围全是陌生人,唯一的姐姐还凶巴巴的, 一言不合就对他连喝带骂,毫不容情。

封奕也试着骂过, 哭过, 闹过, 无一例外换来顿暴揍, 最后认清现实,总算老实了下来。

朱笙歌一案由封晋亲自审问。

杜欢能走动之后, 就被娘家人带出宫去了,宫敬仪等老臣们成为了帝后之间见面的绊脚石,拦着封晋不让出宫, 务必要保证帝后未来的婚姻之路顺遂幸福。

封晋满肚子火气没地儿发,正好拿朱笙歌来泄愤, 原本准备这小子若是狡辩或者咬死不招, 就先打他个屁股开花。

没想到朱笙歌十分痛快, 开口便全招了。

他盘膝坐在堂上, 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连见到皇帝也不肯行大礼, 一句话便震住了堂上的人。

“若非我父亲战死, 母亲被祖父迫害,哪里轮得你坐上金銮殿?”

封晋细打量,总觉得他的五官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

还是陪审的廷尉范响想到了什么, 一句话点醒了封晋:“你父亲难道是太*祖战亡的长子?”

当年□□长子娶妻之时,范响还是个年轻的小吏,还随着官员前往女方前家送聘礼,隐约还得一点旧事:“你母亲……姓朱?你是随母姓?”

这件事情说起来算是大燕皇室的丑闻,当年天下战乱,□□长子随父四处征战而亡,妻子被掳入敌营,后来被救了回来,却已经被玷污了清白。□□为了自家体面,想要秘密逼死朱氏,也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朱氏大半夜带着儿子一起失踪了。

自此□□长子一脉几同绝嗣。

后来大燕立国,□□也曾经派人四处寻找皇长孙,可惜一无所获。只能猜测朱氏一介弱女子,带着幼子在战乱中逃命,说不定早已丧命。

没想到事隔多年,朱氏的儿子竟然冒了出来,还是以这种方式。

封晋也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原因:“一笔写不出俩封字,你为何要三番四次危害社稷江山?”

朱笙歌大笑:“我姓朱,与封氏有何干系?我父亲为了封氏天下卖命,最后却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他死之后妻儿连性命都保不住,我母亲被封氏逼迫自尽,差点命丧黄泉!”他笑出了眼泪,满心愤懑:“老天无眼,竟不能教我看到封氏穷途末路的一天……母亲,都是儿子无能!”

朱笙歌已经魔怔了,只想着如何毁了大燕江山。

封晋竟然只觉得他可怜:“你处心积虑想要动摇大燕的天下,可有想过这天下并非只是姓封的一家人,并非只有皇室。这天下还有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他们何辜?”

“你四处贩卖五石散,就算是腐坏了大燕吏治,官员可以再换,天下美玉良才不知凡几,只要朕求贤若渴,相信总有人能担大任,可是那些受你流毒坑害的官员们呢?又与你有何冤仇?”

朱笙歌并未被他骂醒,反而执迷不悟:“谁让他们为封氏效劳?都是咎由自取!”

封晋弄清楚了前因后果,便决意不再与他争执,浪费口舌,而是下令将此人关押起来:“你若真是为母报仇,就算是刺杀姓封的,也不该向着无辜之人下手。”他转而道:“不过听说你做生意颇有一套,想来手底下产业不少,做了这么多孽,不如就以产业来抵罪吧。”

朱笙歌手底下产业遍布大燕,是他多少年费尽心血所经营,就为了有朝一日颠覆大燕政权而积蓄力量,没想到一朝被抓,却为封晋做了嫁衣裳。

“你个卑鄙小人!跟你的祖父一样都是卑劣之人!”

“谢谢,朕的祖父跟你祖父是同一人,就算是你不承认也没用。”他道:“况且自你走失,听父皇说,皇祖父多年来一直放不下你,临终之时还记挂着你,叮嘱父皇要想办法找到你。既然如今你已经回来了,不如就去皇陵为皇祖父守墓吧。”

朱笙歌平生耻于与封家人为伍,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血都洗干净,没想到一朝落到封晋手里,却被这小子发配到封氏皇陵去守墓,当即破口大骂:“我就是死也不会为封氏守墓。”

封晋心情很好:“哦,这可由不得你!”

他一声令下,朱笙歌便被符炎带着人拖走了。

封奕被拖来陪审,见到这一幕吓的瑟瑟发抖,他虽然被哄着当了几年提线木偶,可是连日来被封月狠揍过几回,地位一落千丈,也终于认清了现实,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一言九鼎的皇帝。

朱笙歌审问的时候,有些话他听的半懂不懂,幸亏封月陪在他身侧,有不懂的便压低了声音向他解释,也大略懂了一点。

堂上此刻只剩下封月姐弟,她连忙拖着封奕跪倒,向封晋求情:“皇兄,往日是月儿无知,奕儿他还小,都是被朱笙歌操纵,什么都不明白,求皇兄饶他一命!皇兄您大人有大量!”

封晋婚期在即,也不想再造杀孽,便问道:“想让朕饶了你们姐弟也行,不知道你们是想当封氏皇族还是跟着凌老爷子做个丫头小厮呢?”

事到如今,封月只想保住她们姐弟的性命,哪里还敢有别的奢望?

她按着弟弟一起向封晋磕头:“草民只想带着弟弟做凌老先生家中下人,再不敢肖想别的。”

凌子越乃是大燕未来皇后的师父,做他的下仆听起来不够体面,可是却能够保全性命。

至于做封氏皇族——她们姐弟俩是嫌命长么?

以朱笙歌散布的流言,就是想要让大燕生出内乱,封氏子弟自相残杀,只有她们姐弟俩消失在大燕权利的中心,归隐山野,才有活命的可能。

封晋深深瞧她一眼:“没想到多年不见,你倒是长进不少。”最后他说:“去吧。”

封月拖着封奕的手从殿里出来的时候,腿脚发软,一颗心还没有落回腔子里,她拖着弟弟的手越走越快,想要尽快离开大燕皇宫,又怕半道上被禁军拦截,被拖去什么可怕的地方丢了性命,只能提着一颗心憋着一口气死命往外走。

从前的大燕皇宫便是她的家,可是如今仿佛身后有猛兽追着,一不小心就会被吞的尸骨无存,哪里还敢久待。

一路顺畅无阻的出了宫,竟然真没有什么人拦着她们姐弟。

她拖着弟弟的手站在宫门口,茫然四顾,有一霎那竟然升起就此逃离洛阳,天涯海角隐姓埋名跟弟弟相依相偎过下去的念头,只是她不敢赌封晋有没有暗中派人盯着她,只能拖着封奕回到了国师府。

凌子越听说封晋又给他送了个小厮,面色不善盯着下面跪的不甚恭敬的封奕,心情极度不悦:“他倒是会给老夫找麻烦。”可是为了小徒弟皇后的位子坐得稳,还是只能不高兴的收下了。

“你们俩换个名字吧,以前的姓名皆作废,过往就都忘了吧。”

封月很是识趣:“请主子赐名。”

凌子越:“你叫清溪,他就叫松泉吧,松泉清溪水也算同出一脉。以后他就交给你管着,年纪还小,先在内院里跑跑腿。”

国师府新添了个小厮,也不是什么引人注目的消息。

封奕适应小厮的过程比较痛苦,而封晋抄朱笙歌的家底就抄的十分痛快了,用桑镜诚的话来说就叫“财源广进”。

大燕国库是真的富的流油了。

朱笙歌遍布大燕的产业全都被查之后,也并没有关门,只是从里到外大换血。。

掌柜伙计全都换成了封晋的人,而背后的老板变成了封晋,他向大司农桑镜诚讨价还价:“每年分一成给皇后做胭脂水粉钱吧?总不能朕辛辛苦苦,连给媳妇儿买胭脂水粉钱都没有。”

桑镜诚明知道皇帝都有私库,这位皇帝接了先帝的私库,也不算是穷的没钱给媳妇儿买胭脂水粉,不过念在他虽手握军权,统一天下,却仍旧保持着纳谏的好习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都依陛下还不行吗?”

于是在封奕终于被训的低眉顺目,有了几分小厮的模样,皇帝陛下派人给未来的皇后娘娘送来了第一笔胭脂钱之时,他们的婚期临近了。

杜欢近来适应良好,身体也调养的不错,与系统解绑之后她才发现,那些超能力是没有了,但往日学过的针灸医术之类的还在脑子里留存,并非系统所说一无所有。

只是人生再也不能走捷径而已。

比起依仗系统的金手指处处走捷径,她觉得还是做个脚踏实地的普通人来的安心。

她如今面色红润,心安体健。还抽空试戴了凤冠,除了沉了点压的脖子难受之外,没别的毛病。

当她收到第一笔胭脂钱,听说往后每年都会有不少私房入库,忽然觉得结婚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燕国皇帝封晋作为结束了天下动荡的一代雄主,他的婚礼举世瞩目。

到了成婚当日,新娘子的陪嫁也让人瞠目,引的京中百姓纷纷出来围观。

除了皇帝的聘礼,还有凌子越跟姜穆的陪嫁。姜穆虽然不贪,但蜀国先帝也赐过不少好东西给他,那些东西当初被封存在丞相府内,蜀国灭亡之后便被封晋又原数返还给了他。

这些东西自然全都成了给女儿的陪嫁。

而凌子越从小抚养杜欢长大,嘴上没好话,管教也相当严格,但其实是拿她当亲闺女来疼的,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给小徒弟攒嫁妆了,什么稀世的药草药材以及在魏国当国师之时所受的贵重赏赐,以及许多官员送的宝贝,统统都给小徒弟攒着。

他可不像姜穆,清廉是实打实的。

好些官员要捧着礼物送上门,自然有皇帝赏赐的国师府下人出面打理,等到被谢润遣散回云梦泽之时,也全部拉回云梦泽存着,听说小徒弟要结婚,他自己匆忙赶到了洛阳,后续自有云梦泽门人押送嫁妆晚一步入京。

他掏出比姜穆多好几倍的陪嫁,还不忘鄙视一番:“你也好意思说是阿欢亲爹,瞧瞧你给孩子的嫁妆。”

姜穆好脾气的笑笑:“比起我这个失职的亲爹,凌师弟不是亲爹胜似亲爹,我真是惭愧惭愧啊。

大司农桑镜诚的夫人跟廷尉范响的夫人受命请来充当新娘子母家亲眷。

都知道皇后娘娘母亲早早过世了,娘家只有老父亲跟师父师兄,全是男子,女儿出嫁却非得有内眷操持不可。皇帝陛下疼爱新娘子,便向两位老大人开口求助。

桑夫人与范夫人一百二十个愿意。

其余官眷也有跟风跑来凑热闹的,顺便在皇后娘娘面前露个脸。于是杜欢的嫁妆又多了各府女眷的添妆,能送到皇后面前表忠心的自然都是好东西,各色首饰珠玉琳琅满目,耀花了眼。

等到新婚当日,皇后娘娘的嫁妆先头队伍已经入宫多时,后面的车队还没从国师府出来,令人咋舌。

杜欢全程处于晕晕乎乎的状态,被宫人牵着走流程,脑袋上还顶座金山,没个消停。等到真正坐在皇帝的寝宫里,被年轻英俊的皇帝取开了遮面的扇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揉着脖子小声抱怨:“凤冠也太沉了,就不能做个空心的啊?”

皇帝亲自替她取了凤冠,替她揉脖子,还颇为贴心的说:“其实朕已经催促着礼部删减婚仪流程了,就怕你戴久了脖子疼。”

只是皇家礼仪,哪怕再精简,也不可能简朴到三声唱礼就送进洞房。

“还是让你受罪了。”

宫人斟了合卺酒来,两人同饮合卺酒,皇帝的婚仪也没人敢来闹,更何况以封晋之威名,是嫌活的命太长了么?

大燕皇宫里到处洋溢着喜气,皇帝与皇后洞房花烛夜,到处都是红彤彤的。

与此同时,长久住在私立医院里复健的杜欢总算可以行走自如了。

当初她在谢润的实验室里昏迷之后,为了不引起骚乱,谢润悄悄花钱把她送进了一家私立医院进行检查,结果医生检查来检查去,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就是不肯醒过来。

他后来无意之中云大魏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也进了这家私立医院,且就住在杜欢隔壁。

万幸当初昏迷之前,他替杜欢交了好几年的住院费。

而他的老父亲见到昏迷不醒的儿子,不知道在他床前流了多少眼泪。等他醒过来之后就再也不逼他去跟家族的堂兄弟们争权夺利了,让他愿意作什么就做什么。

皆大欢喜。

唯一令他发愁的,就是杜欢几时回来。

没想到几个月之后,杜欢醒过来了,但壳子里住着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他在魏国的太子妃何嫣。

何嫣醒过来之后,需要适应这个奇怪世界的各种规则,好在身边有谢润跟着,倒也不至于出错。

两人本就是甜蜜的夫妻,换了个世界还是先从情侣开始。

老杜此刻正满世界的找杜欢,后来听说她不工作了,傍了个有钱人,高兴的寻摸了过来,还想着终于能解家庭窘境。

杜欢的身体也许是躺在太久,也许是与内里的何嫣不是同一个人,身体与大脑总是不能契合,导致何嫣很长时间都不能行动自如,只能坐轮椅。

谢润为了治疗她,就一直陪着她住在私立医院里。

老杜找上门来要钱,何嫣听说这是杜欢的亲爹,又从谢润口里听说了她小时候的事情,长宁大长公主可不准备给他一分钱。

她先是把老杜一通臭骂,历数他作为爸爸跟丈夫的失败之处。

老杜此刻拿这个女儿当唯一的救命稻草,无论她怎么骂都哭哭啼啼认错,直言自己当初不是人,做丈夫跟爸爸都不称职。

何嫣估摸着他哭的差不多了,话稀了泪少了,便口气转缓:“既然你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也不再紧揪着以前的事情不松手了。我就再给你一个做好爸爸的机会。”

老杜眼见父女感情有望修复,马上就能哄到一大笔钱,顿时眉开眼笑:“爸爸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何嫣:“这可是你说的啊!”紧跟着她便甩出厚厚一叠私立医院的帐单。

众所周知,这家私立医院以安保到位跟价格贵而在本市出名,而杜欢住的日子可不短,住的又是最好的VIP病房,每日的费用都要过万,有时候检查做的多还是好几万。

帐单甩出来,累积医药费已经高达几百万,贵的超出了老杜的想象。

老杜好像被卡住了脖子的公鸡,哭的直打嗝,倒吸了一口凉气,眼泪都被吓了回去。他小心翼翼的说:“欢欢,爸爸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钱。你不是……你不是交了个有钱的男朋友吗?让他给你付住院费不行”他露出一脸苦相:“你知道的,爸爸的日子也不好过,你弟弟他……他欠了一屁股债,爸爸也没办法。”

道德绑架谁不会?

何嫣当即便怒骂:“我就知道你嘴上说疼我都是拿来哄我的,什么疼我跟疼弟弟一样的。弟弟欠债你都可以帮他还,我欠债就不肯帮我还?更何况他是赌债,我是医药费,能一样吗?”

她还向老杜画大饼:“再说等我还了医药费,还能多赚钱孝顺您老。”

老杜心道:几百万!

一个拿死工资的打工人,几辈子能赚到几百万啊?

他左右权衡,觉得这个女儿认回来也太亏了,等于背上了两份债。

不如拐弯抹脚去找女婿。

他找到谢润,先是哭诉了自己的不容易,然后试探性的提起女儿的医药费,哪知道新时代的年轻人谈恋爱,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姓谢的小子当时就说:“叔叔有所不知,我们谈恋爱,还有将来结婚,费用都是AA呢。我的婚前财产跟债务都是我的,欢欢的婚前财产跟债务都是她自己承担的,不然我们谢家那么大的产业,不签了婚前协议,谁敢娶她进门啊?”

他还一本正经道:“欢欢说叔叔您是副校长,工资应该不低吧,不如就给欢欢交了医药费吧?”

老杜有苦难言。

何嫣跟谢润反过来追着他讨钱,直追的老杜好几次都狼狈从医院逃窜,后来想起这个女儿就不是摘果子的甜,而是被讨债的可怕。

他终于歇了找她的心思,灰溜溜滚回老家去了。

春暖花开,谢润实验室里的那台机器突然罢工,再也启动不了了。

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再重新启动,心灰意冷回去向何嫣报告:“杜师妹可能真的回不来了,怎么办?”

何嫣回想自己在燕国皇宫的见识,开解他:“其实说不定杜欢自己也根本不想回来呢。燕帝对她特别的好,这个时间说不定他们早都成亲,娃都生了好几个了。”

各自安好,也许才是他们的宿命。

谢润释然了。

燕国皇宫里,随着清晨宫人们的悄声细语,燕国皇帝封晋起床上早朝,而杜欢还在香甜酣梦之中遨游。

“不要吵着皇后,让她好好睡。”

皇后娘娘刚刚诊出三个月的身孕,宫人走路都轻手轻脚的,就怕惊扰了皇后娘娘的胎气,就连皇帝陛下也不例外。

燕国风调雨顺,政通人和,天下太平。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