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还是这样在下半夜,辰颜熟睡后,进入病房陪着她。

第三天。

第四天。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整个一周,他都重复这个举动。

而白天,他依然回到冥远财团,坚持处理日常的事务。

每天睡眠的时间,仅是从HK到鹏城,鹏城返回HK,路上那短短的几个小时。

可,他没有任何觉得不适。

毕竟,他明白,当辰颜身体稍稍好转后,面对的,就是分离。

她根本不会原谅他。

从他默许楚彤和她独处时,他就失去了继续拥有她的资格。

值得庆幸的是,辰颜在鹏城HK两地专家共同的努力下,病晴逐渐好转,通过B超显示,宫缩恢复得也算较好。

但每晚,都需每隔一个小时,用中药熬成的热包敷在她的小腹部,以增强疗效。

这些,成了司徒霄陪在她病床边一周内的主要工作。

护士会定时送来药包,然后他坚持由他来更换。

他的动作很轻柔,生怕惊醒辰颜,并且换的速度也要快,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着凉。

一周后,她因炎症产生的发烧症状基本已消退,只是每晚,依然睡得很熟。

因为吊水里还是添加适当的镇静成分。彭医生分析,流产后辰颜的身体可能还没有从流产中完全复原,在精神和肉体上相对脆弱,因而更容易引发孕期抑郁症,抑郁症的表现将会使她做出和以往完全不一致的言行,但实际,她可能并未发现这种转变。

对于此,司徒霄知道,哪怕真的有抑郁,也是因为,她小产后,他根本没有真正地试图走进她的痛苦中所导致。

彼时,他对她的关怀,仅是在身体的康复,至于,她的心中,到底怎么想的,他却宁愿看着她用虚伪的笑容去掩饰,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宁愿她这样带着目的虚假地继续为他所拥有。

可,没有一个人能活在伪装中一辈子,当所有的伪装赤裸面对时,只会给彼此造成更多的伤,这种伤,是产生于对信任的质疑。

一周,七个晚上,他都望着这个女孩,连睡意都不会有。

就这样望着,对他,都是种奢侈的幸福。

辰颜睡得很熟,晚上,连梦呓都不会有。

所以,沈傲口中的那句梦呓,他也没有听到过。

这样,其实,更好吧。

直到,第八天,他刚到医院时,沈傲在接听完一个电话后,随即,脸上,是死一样的寂静。

“您怎么了?”从那天开始,司徒霄不再喊外公两个字,只是用您来代替这称呼。

“小颜的——外婆,脑中风,突然走了!”

说完这句话,沈傲颓废地跌坐在沙发上。

司徒霄有些震惊,但他立刻想到,或许,随着这件噩耗,他和辰颜的分离,提前到来。

“您现在就回去吗?这么晚,已经过了末班飞机的时间。”

“我马上订明天一早的航班回去!”

“那——颜呢?”

“她——我带她走,她该见一见她的外婆,哪怕是死后的一面!”

“但,她的身体,可能经不起飞机降落起飞时的气压!”

“鹏城有直接到沪城的火车吗?小颜可以坐火车,不过一晚也就到了。”

“好,我会安排人去订。”

“谢谢。”沈傲无措地将脸继续埋在手中,整个身体瞬间带着一种腐败的气息。

相伴多年的妻子,突然阴阳两隔,这对谁都不是一件可以忍受的事吧。

哪怕,他驰骋商场时,是出名的铁骨沈,但,面对亲人的死别,其实,人的脆弱都是一样。

司徒霄打了几个电话,安排好明天的事,慢慢走进,病房。

今晚,就是他和她在一起的最后一晚吗?

明天,他没有任何理由陪她去沪城,所以,必定意味着分别吧。

或许,走到今天这样一步,勉强在一起,除了,给彼此添上更深,更无法挽回的伤口,其余,真的没有意义了。

他走到辰颜的病床前,向以前一样,先替她换上新的热敷袋。

今晚,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了一丝的红润,虽然,这抹红润在苍白上,还是这么憔悴无力。

八天了,他永远只能看着她,却不能听她说一句话,能拥有的,仅是她永远冰冷的手,和均匀的呼吸。

但,明天,连这样一种陪伴,他都可能不配再拥有。

所以,有些话,对这梦中的她,应该更能开口吧。

说出压在心中很久的话,让这份情感,在划上句号前,能有一种完美的落幕方式。

因为,至少,他对她的爱,是真实,是从没有过改变的!

他轻轻抚着她的手背,语音很轻,很柔:

“颜,遇到你,爱上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和荣幸,可,你不会知道,从你我在飞机上,初见面那时开始,就是一个精心安排的谋划。曾经,我很想告诉你这一个事实,但,我担心,当我说出口时,也是失去你的时候,今晚过后,可能,我就不需要有这种担心了。你到沪城后,无论怎样,应该都不会再回来。你的骄傲,我一直都知道,但我却在嫉妒中冲动地将你的骄傲凌辱。我知道,你恨我,你不会原谅我,所以,我不敢奢求任何你的原谅。就现在,我和你最后独处的时间,说出一些,我以前不敢,可能将来也没勇气说出的话吧。”

“我的童年,其实是没有一点阳光的,唯一的阳光,是来自我的姐姐,晨。在六岁前,我们在孤儿院相依为命,我们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只知道,在被父母遗弃时,她身上有一张纸,写着一个晨字,我身上的纸写的是霄字。就这样,我们在孤儿院一直待到我六岁,姐姐十八岁时,有一个家境还算殷实的人家看上了我,要收我为养子,那个时候,我唯一提出的要求,是要连姐姐一起收养,因为,只有她,在孤儿院我被那些大孩子欺负时,替我挡住那些无情的拳脚,也只有她,在那些大孩子抢走我的食物时,把她的一份全省给我吃。孤儿院的阿姨,根本不会管我们之间的打架,之间的互相欺负。在她们眼里,只要我们活着,对院长有交代,就行了。那个时候的阴影,使我不相信,人与人之间会有任何的感情,除了,我姐姐,其他,任何,都是我所不在乎的。”

“终于,那对夫妻答应收养我们俩个,我很开心,因为,终于可以摆脱孤儿院被人欺负的日子。于是,我和姐姐也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姓:‘楚’。那对夫妻是很善良的好心人,曾有过一个儿子,但一次意外,他们的儿子溺水夭折,祸不单行的是,养母也因子宫疾病,失去生育能力,要一个儿子,是传统思想使然,更是,她对死去孩子的一种寄托。所以,我很幸运,让他们即便在我提出要同时收养姐姐的要求后,仍得到他们的收养,后来,我的养母说,她看到我,就仿佛看到她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一样,因为,我有着和她儿子一样墨黑如星辰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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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季 爱恨恢恢(最终季) 94.不负君心

“那段的时光,是我童年记忆中最幸福的片段。可能,上帝真的吝啬赐给我们太多的幸福。在楚家第一个除夕的上午,养父和他弟弟一家,坐一辆面包车到省城置办年货,这一去,他们再没有回来。一起泥头车侧翻的车祸,将他们的生命全部吞噬,而,我们孩子,由于在养父的母亲家玩耍,并没有同去,侥幸地躲过了这一劫。也是在那一天,楚彤正式走进我的生命,她的父亲就是养父的弟弟,她比姐姐小两岁,一日之内失去父母,我们一起被养父的母亲收留,她是一个和蔼慈善的老人,只靠一点点的微薄退休金,自己省吃俭用,也从不短我们吃和用的,即便,我和姐姐,并非她亲生的孙子孙女。所以,从那时起,我一直唤她,奶奶。”

“姐姐明白奶奶抚养我们的辛苦,为了减轻家里的开支,她一边读大学,一边在学校附近的高级餐厅勤工俭学,就这样,认识了叶苍霆,每天中午,叶苍霆都会到餐厅用餐,她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但,叶苍霆对她的态度,一直是冷淡的。或许,这是那些公子哥一贯的伎俩,姐姐那样的单纯,根本不会去在意这些。她坚持她所追求的,无论爱情,还是学业,她都只坚持自己的,日子,就这样平静地流逝。”

“一年后,这份平静被几个突然出现在楚家的陌生人所打破。他们告诉我和姐姐,我是冥远财团总裁司徒铭失散多年的儿子,所以,必须要和他们回到司徒铭身边。这突如其来的认亲,完全打乱了我们平静的生活,我是茫然的,我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我甚至怀疑,这不过是一场骗局。”

“但,姐姐镇静地告诉我,我可能真的是司徒铭的儿子。她不知道我们究竟姓什么,仅知道母亲姓容,在HK一家大富人家帮佣,而她,在我没有出世前的十二年中,一直被母亲寄养在鹏城乡下的一户人家中,每年,她会到乡下来看她几次,并付给那户人家一笔生活费,但,每次,都是匆匆来去,直到有一年,母亲大半年没有到乡下看她,再来时,母亲抱着一个男婴,这就是我,然后,和那户人家结清帐,把她和我一起带到孤儿院的门口,分别给了我们一张纸,写着晨和霄,做完这一切后,母亲说要去买早点给我们,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她抱着我,站在孤儿院门口一整天,直到四肢有些发麻,孤儿院才有人出来,就这样,我们成了孤儿。”

“姐姐知道的只有这些,因为,这么多年来,母亲和她所说的话,十分有限,沉默寡言是她口中,对母亲唯一的印象。”

“楚彤当时也在一旁,劝我不管是真是假,既然,司徒铭在社会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妨承认是他的儿子。姐姐对此,也表示赞同,毕竟奶奶同时养我们三人,确实是力不从心的。于是,在第二天,我跟着再次来到楚家的那几个陌生人去了HK,第一次见到司徒铭,他对我提出的要求,是让我立刻断绝和楚家一切的关系,他会给楚家一笔赡养费,从今以后,只能以司徒霄的身份出现在人前,对此,我是拒绝的,因为,我不可能和姐姐划清关系,也不可能,抛下奶奶,但他对我的要求根本不屑一顾,这时,我才知道,我不过是一个佣人生的孩子,是一次‘意外’的产物,对于我,如果不是他的妻子未有生育,他是根本不屑认我的。”

“我有我的自尊,我的自尊让我在当时,根本不会因为他是冥远财团的总裁,就认他为父,但,我仍想从他口中,知道母亲的下落,即便她当年遗弃我们,可,我还是想知道她现在怎样。于是我问他,我母亲在哪里,他轻描淡写地告诉我,我出生后,她曾用我要挟他娶她,对于他来说,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所以他将她辞掉,并让她留下孩子,谁曾想,连夜,她带着孩子一起失踪,直到第二天,有人在半山下的海港,看到了她的尸体,却惟独不见我。他也是辗转,找了两年,才从她老乡口中,得知我的下落。”

“这个解释,就是我得到的最后关于母亲的讯息,或许,穷人的命,在有钱人眼里,真的算不得什么,或许,私生子,能得到有钱的父亲认回,更是种幸运,但,我宁愿选择放弃这份幸运,在他让人带我去DNA鉴定时,我明确地告诉他,我并不是他的儿子,也不会认他。虽然我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可,我清楚地知道,我要的是什么,那绝对不是用虚假或者金钱堆砌起来的伪劣亲情。”

“最后,他把一个很大的古董花瓶砸碎在我的身上,让我滚出司徒大宅,并说,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求他的。本来,我以为,一切都将结束,生活又将回到平静,快乐的日子。可,当我回到鹏城,三个月后,姐姐告诉我,她怀上了叶苍霆的孩子。”

“当时,是六月份,我看到姐姐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神情,我很惊愕,何时她和叶苍霆的关系有了这么大的进展,她说,是有一天晚上,他第一次喝了很多酒,然后,醉倒在餐厅,她扶他到回家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关系,此后,每次她上晚班,叶苍霆都会接她下班,于是,自然地,他们又有了几次关系,接着,她有了他们的孩子。”

“她一开始,并不愿意告诉叶苍霆,我怕母亲的悲剧也发生在姐姐身上,在我的执意要求下,我陪着姐姐,一起去见了叶苍霆,我清楚地记得,他听到姐姐怀孕的消息后,脸上,没有一丝的喜悦,反是浮起一层阴霾。不过,也仅是短短的一瞬,随后,他向我姐姐求婚,那个夜晚,姐姐脸上的笑容是最灿烂的,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姐姐。”

“也是在那时,姐姐才知道,叶苍霆已经有一个两岁的儿子,对于那个儿子,他只说是前妻的孩子,但,事实是,他大学毕业都没有两年,怎么可能结婚又离婚呢?不过,沉浸在幸福中的姐姐,并没有继续追问,她性格的柔婉,注定,一切,她都选择逆来顺受。为了孩子,为了叶苍霆,她选择辍学,从此,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家庭主妇。”

“6月22日,我清楚地记得那个日子,是姐姐嫁给叶苍霆的前一晚,我做为压喜床童子,可以提前一晚到新房,就在那一晚,一切都改变了。接近午夜,叶苍霆接到一个电话,没有等他听完整个电话,他的脸色就变了,立刻飞奔出去。直到第二天,婚礼开始,他都没有回来。”

“深夜,宾客逐渐散去,姐姐一个人,坐在新房内,记忆中,她从来没有哭过,但在那晚,她第一次流下眼泪。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才能止住她的泪水,彼时,我什么都不能做,我能做的,只是一遍遍找管家李森,让他替我打电话给叶苍霆,纵然,我知道,这么做,不可能有用,因为,从早上到现在,12个小时,不间断地,打他的手机,都是关机状态。”

“听到现在,颜,你该知道,那一天发生的是什么事了吧。”司徒霄的手轻轻抚上辰颜的额,那里,依然绷着一块白色的纱布,后面的伤口应该已经愈合了吧,那天,在台阶上,触目惊心的血,依然时刻地出现在他眼前,他轻轻握起她的手,在冰冷的手背烙下一个,深深的吻。

如果注定要分别,或许,这个吻残留的印象,会一直隽刻在他的心中吧。

这八个晚上,他一直担心她会突然醒来,但,每一晚,哪怕不在挂点滴后,她睡得仍旧很熟,连翻身的情况都很少。

他松开她的手,起身,打开病房门,护士已把中药包准备好,放在淀着热砂的盘子上,冒着白腾腾的热气。

接过托盘,他回到室内,这是最后一次替她换药包了吧,今晚,他不会等到黎明曙光微露才走,因为,怕真的到了那时,他会放不开,更加会舍不得走。

所以,他会在夜深的时候,就提前离开。

借着深沉的夜色,掩饰所有的情绪。

快速地揭她身上的薄毯,换下她小腹上渐渐冷却的中药包,重新换上这还着热气的中药包,随后,再盖上被子。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他再仔细看时,蝶翼般的睫毛却是纹丝不动的。

他复又坐下,凝望着床上的女子,继续缓缓地叙述起,那份深藏在心中的痛和恨:

“6月22日,是你出生的日子,也是你早产一个月就来到这世上的日子,而你的母亲沈梦璃在那一天,服安眠药自杀!这一切,本来,我不会知道,是楚彤倔强地逼问李管家,知道,叶苍霆在燕华医院,对,就是这家医院。在二十三年前,这里,是你母亲过世的地方。楚彤一个人冲到燕华医院,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她暗淡地告诉我姐姐,叶苍霆一直爱的,是一个叫沈梦璃的女人,那个女人,现在死了,死于自杀,也是死于难产,死前,她要叶苍霆永远记得她,永远,不可以再爱其他的女人。”

“姐姐听到这句话时,脸上没有流泪。我想,她的心,在那一刻,其实已经死了吧。剩下的,不过是一具躯壳,从那天起,她很少笑,即便是笑,也是虚浮的,她再没有哭过,哪怕叶苍霆经常不在家,她都没有因此有过任何悲伤的情绪,我想,这也好,时间能平复伤口,在那时,我是坚信这句话的。既然她不能离开叶苍霆,忍耐,是唯一能选择的路。”

“我并没有陪着姐姐住在叶府,仍是和奶奶住在一起,姐姐定时会寄一些生活费给我们,我知道,这些钱是叶苍霆的,虽然我不想用,可,我每次出去试着寻找打工,都被人家回绝,唯一一次没有回绝的,是洗碗工,但没洗几天,就被奶奶发现了端倪,她执意不许我再去洗碗,坚持认为倘若如果我荒废学业,对不起的,不仅是她,更是我姐姐。我想,在新婚那天的酒宴上,奶奶必定也发现了一些什么,她经历的事,看过的人,都比我们多,但,她选择不说。仅因为她也善良地期待,会有奇迹的发生。而我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让各门成绩,都在班里,甚至年纪中,保持前三的位置。”

“姐姐生下的,是双胞胎,叶昊和叶仪,叶苍霆在她产后的次日看过她一次,随后,便托辞要去内地考察,一直到姐姐出院,都没有再到医院来过一次。”

“我想,正是那些充满无望的日子,逐渐耗去姐姐的热情,也逐渐耗去她对人生的执念。她对叶风的好,并不输给对自己俩个孩子的关心,我想,这其中,应该是转嫁了一部分她对叶苍霆剩余的爱吧。原来,爱一个人,可以爱到毫无怨言,可以爱到承受委屈,但,那时的我,毕竟太小,所以,还是看错了姐姐真正关于绝望的心思。”

“每年的寒暑假我会陪姐姐暂住叶府一段时间。初二的暑假,一个雷鸣的晚上,姐姐陪着我在书房做功课,突然,楚彤从门外奔进来,她满脸的泪水,哭倒在姐姐的怀里。那一晚,注定是形成今后我所有恨意的源头——楚彤见叶苍霆又是几天没有回来,所以,去办公室找他,但,他竟然就在办公室内将她强奸!她哭倒在姐姐的怀里。姐姐听到这些时的表情,我却记不清了。”

“那一刻,姐姐的表情,成为我记忆中,唯一关于她的模糊片段,我想,是因为年仅十四岁的我,震惊到无法去看清她的神情吧,楚彤哭喊的样子,却代替她的表情,深深烙进我的记忆中,成为童年愉快时光结束的昭示。第二天,楚彤没有回家,依旧住在叶府,住了一周,在叶苍霆返回叶府前一天,她还是选择回到奶奶家。我不知道,姐姐是否因为这件事和叶苍霆发生过争执,我几次想去质问叶苍霆,但,看到她日益憔悴的脸,我还是不忍再添任何的麻烦。”

“两个月后,我升入初三的那个学期,在一个我背课到很晚的夜里,楚彤脸色苍白地从她房间里走出,没走几步,就跌倒在我面前,我跑过去扶她,看到,鲜血从她的裙下漫出。奶奶被响声惊动,出来看到这样的情形,不禁老泪纵横。后来,我才知道,楚彤怀上了叶苍霆的孩子,但她不想让姐姐难做,所以自己在药店配了书上找来的草药煎服,没控制好药量,差点在堕胎造成无赔上性命的后果!那晚的鲜血,成为我无法忘记的一种悲惨色彩,姐姐在知道这件事后,只让我承诺,如果她无暇顾及我们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照顾楚彤。”

“这句话,其实,是带着一些意味的,但,当年,我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我听不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终于,让我悲痛欲绝的事,在这个月内,再次接踵而至。”

“那天,我正拿到初三第一次摸底考成绩单,综合成绩在年纪排名第一,放课后,我没有回奶奶家,直接去了叶府,沿着山道,我欢快地走着,老远,就看到叶府门前停着救护车,我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当我奔进叶府,看到,俩个人,正抬着一个担架出来,担架上,是一个人,一个,被白布盖住脸的人。白布下……纹丝不动,一点呼吸都没有,我看到,白布上……到处是一大滩一大滩的血迹,那些血迹……还没有干涸,带着最新鲜的颜色,和最腥甜的味道。我走到担架前……用尽最大的勇气……揭开白布……下面……是姐姐已经破碎的脸……”

司徒霄说得很慢,很慢,这一段,仿佛将他过去最惨痛的记忆,一层一层地剥离出来,每剥离一点,都是刻骨铭心的痛,都是永远无法忘记的恨!

“姐姐,就这样走了。在她嫁给叶苍霆六年后,终于选择用自杀结束生命。这个男人,他用他残忍的自私,逼死我的姐姐,甚至还无耻地把楚彤都侮辱。颜,这就是你的养父,我不知道,你母亲的死,究竟和他有多大的关系,但,他真真实实,逼死的,是我姐姐!”

“也在这个月内,确切说,是知道姐姐的死讯的第二天上午,奶奶突发脑溢血,也永远离开了我。”

“这短短的一个月,我的心智接受了常人没有办法经历的劫难,所以,我一直以为,我的心,真的能够冷静到不会因任何事冲动和发怒,但,我又错了。在蓝皓别墅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时,我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哪怕当我看到短信时的一丝侥幸,都在那时化为更尖锐的刺,戳进我的眼睛,我的心里,假使,那个时候,眼盲,心盲,我们可能,就不会走到这一步。颜……原来,海沙越握紧越会流逝,即便我们俩的手努力的握在一起,可,终究只是延缓海沙流逝的速度。”

他握住她的手,冰冷的手,在他的手心温暖下,渐渐也沾染了点点的暖意。

“后来,楚彤告诉我,叶苍霆在那次强奸她时,亲口承认,娶姐姐,是因为,本来当她是司徒铭的女儿,可,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私生子之说,不过是业界的一个传闻,司徒铭并未正式认回这个女儿。那时,我就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男人,为了财和势,把感情,都可以当作砝码,所以姐姐口中的酒醉,其实,可能只是他的一个阴谋。”

“可,那时,我们拿什么和他去斗呢?他的叶氏集团蒸蒸日上,我们不过是无依无靠的俩个孤儿,所以,我们只有用时间,去换来更大的资本,才有更大的力量去对付叶苍霆。”

“之后的十年,在国内读完高中,我选择留学英国,出国的前半年的生活费,是楚彤利用打散工替我挣来的。在奶奶和姐姐去世后,整个家庭的重担,压到了她的身上,我们搬过几次家,为的,就是不让叶苍霆用假仁假意来打扰我们的这份平静。至于姐姐的俩个孩子,我只在他们上幼儿园时,偶尔远远地看过他们几次,叶仪和叶昊,他们看起来,和平常的小孩子没有多大的区别,也有叶府专用的司机接送,毕竟,他们是叶苍霆的孩子,他应该还是会善待他们的。所以,我很放心,在出国前也再没有去过幼儿园。”

“英国的六年,我主修经济学,取得剑大的博士学位后才归国,在首都机场,是楚彤来接的机。这十年,她已经奋斗到了永达地产副总裁的位置,她告诉我,叶苍霆现在最爱的女人,是沈梦璃的女儿,他如今的养女,也就是你,颜,如果要让叶苍霆受到更深的伤,最直接,也是最有讽刺意味的办法,莫过于娶你,然后,再把你抛弃,这样,是报复叶苍霆,和沈梦璃最好的办法。毕竟,当年,沈梦璃让叶苍霆盟的誓,才是姐姐一直被冷落的根本原因。”

“我同意了她的建议,所有的步骤都在那时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

“于是,出现了飞机上的一幕,因为叶家有人告诉我,你坐了哪班飞机,你放在桌上的纸,也是那个人的原因,才会不见。”

“于是,出现了,你的包被偷,其实,偷你包的人,也是我安排的。第二天我的受伤,不过是博取你的同情和好感。”

“于是,出现了,我带你回到首都的家中,因为在之前,我已知道叶风不会在首都,他和你一样,都想给对方一个惊喜,结果,却是阴差阳错的在空中错过。

“那套房子是楚彤在首都办事处的租住房,你看到的衣服,也都是她的。我没有拿走,仅是让你在五年前,就有一个关于,我花心的映象。

“于是,出现了你睡在卧室,被人半夜抱住的事,其实,那扇门反锁还是能开的,钥匙是双面的,这点,你并不知道,那晚,我完全可以毁了你的清白,这样,或许,报复更加简单,甚至不用娶你,可,我还是忍住。因为,抱住你的时候,我的心,突然有种怔滞的感觉,我想,这就是冥冥中注定,我一定会被你吸引,然后,付出真正的心吧。”

“我不光要娶你,对叶苍霆进行情感上的报复,还要在生意场上给他最致命的一击,这些,惟有司徒铭才能给我。所以,我去了HK,主动到司徒大宅见他。被他说中,在十六年后,我果然还是回去找他,财势对我的诱人,有一部分是出于报仇,还有一部分,是自从我见到你,就明白,只有成功的男人,才配得上你。你的骄傲,你的矜持,不同于我认识的任何一个女孩,这,其实,也是我最初,会自卑的原因。”

“司徒铭的身体每况愈下,他的妻子也早在几年前去世,家业又迫切需要近支的血脉继承,验过DNA后证实,我是他的儿子,虽然只是私生子的名义,但并不妨碍他将冥远财团交给我。而他,也得到了我最为特别的回报。”

“我知道,在你心里,一直是最介意的,是我和其他女明星的绯闻,是我和楚彤的关系。”

“我和女明星的绯闻,不过是刻意去营造出来三个月的保鲜期假象,这将成为我同你离婚最直接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和楚彤的关系只能是在见不到阳光的暗处,这是她所要求的。所以我借着这些绯闻去制造媒体的关注点,而不去发现楚彤和我的关系。”

“我和楚彤开始,是在我回国后的第一天晚上,她说,她一直爱的是我,可,因为身体被叶苍霆侮辱,所以她配不上我,她所能做的,仅是看我得到更好的,就会满足,我去了英国这六年,她没有一天不在想我,只有繁忙的工作,才能压抑住她对我的思念。当时,我出于感动,或者,是怜悯,我对她说出了爱这个字,现在想想,当初的一切,真是是很幼稚的一种行为,或许,是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有关,在英国,每天单调的两点一线,构成我所有留学生活的风景。总之,我承诺了会给她爱,会让她幸福,从那天开始,我和楚彤开始一段长达五年的恋爱。”

“但,也在这五年,我渐渐发现,她其实爱的人,始终是叶苍霆,哪怕他强奸了她,她却在这之后,真的付出了她的心。当发现这个事实是,我很失望,我甚至知道,她让我娶你,将你抛弃,也是出于一种女人扭曲的嫉妒心理,而并非真的是为了姐姐的死。可,我还是照着预定的计划慢慢地,一步一步往下走。源于这份恨最初的一种盟誓。”

“颜,这就是我在遇到你之前,经历的一切,也正因为经历过这些,才让我别有目的地接近你。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在你知道这一切时,在我对你做出那样的行为之后,我们注定,会背道而驰。今天下午,你就要会沪城,现在离天亮,只有几个小时,我也该走了……”

他轻轻地将辰颜的手放回被上,俯低身,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随后,更轻地,吻了她脸颊,唇底的触觉是冰冷的。

但,唇下的人,并没有任何的挣脱,她还是静静的睡着,呼吸均匀。

“颜,我真的爱你……这一辈子,能这样爱一次,真的,够了。”

抬起首的刹那,他喃喃地说出这句话。

随后,他从一边的公文包中,拿出一份文件,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这是离婚协议,我已签了字,等你醒来,签上另外一个字,就可以彻底摆脱我了。如果说,我娶你,最终的目的是为了离婚,那么现在,哪怕不再是目的,却成了必然的结果。我的错,导致今天的局面,如果,爱有天意我真的希望,过去的一切,可以重来,回到,我不认识你的那一年,我会放弃所有的恨!”

他放下文件,怅然起身,走出病房,门口的护士惊讶了一下,因为,他从来不会这么早就离开,但,她的本份是不问VIP病员家属任何不该问的话,所以,她只笑了一下,便准备下一个中药包。

门关上的刹那,辰颜的睫毛,清晰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睁开眼,才发现,泪,已然滑落。

八天,从第一天,她就知道,他陪在她的身边,每天从午夜一直到黎明,不合眼的陪在她身边,她都知道。

她装做睡得很熟,是不愿意理他,更多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因为心里真的舍不下,放不下。

那天的事,难道自己真的没有一点责任吗?即便他在一开始不相信她的解释,但,其后,明明是有几次她可以转圜的契机,可,她,却执意地要逼出所谓的幕后黑手,选择激怒他,让他不可遏制。甚至在其后,他失控做出凌辱她的事后,她更推测,他就是叶昊背后的控制者,缘于两次被害,他都是第一个出现在她身边救她的人。

这样武断的推测,终于将彼此伤害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终于,让一切,都化成此刻桌边的一纸离婚协议!

她是怎么了?她这半个月,究竟怎么了?!

失去孩子后,一切的言行举止,都不再是往日那个她,带着虚伪,带着攻击性,更带着盲目的偏执,和自以为是!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真的仅仅因为是目睹他的背叛,随后间接导致失去孩子,所以无法容忍吗?

还是因为,她怕失去孩子后,会更快地失去他呢?

她的手颤抖地拿过边上那份离婚协议,上面的一栏已签上他的名字,还有一栏的空白,等着她去签。

签下去,这段婚姻就会终止,在她嘴里,不止一次说过不幸福的婚姻将会结束。

她要的,真的是这样吗?

她的手颤抖间,那两份协议轻飘飘地坠落在地,没有一丝的声响。

多年以后,当她回忆起这一刻,她才更深地体味这个吻中,他有着太多的留恋和不舍,她才恨自己,为什么始终不能告诉他:她爱他!

他的过去在以前,她无从知晓。

他的未来在今后,或许她也无从把握。

但在这一刻,她却分明真切地知道,她爱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