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黑衣人按捺下嫌恶不满,急着趁夜赶路,直至东方渐渐发白,他才渐渐缓下了脚步。

明阳柳听到流水的声音,随即自己便被粗鲁的抛下,只见他往小溪走去。

她被身下的沙石磕得忍不住吱了下牙,这人怎么这么对待美女的?

正在她努办腹诽的时候,那人走了回来。

黑衣人看到她正蹙着眉头瞪他,讶异的发现她一没有惶恐,二没有悲伤,三没有好奇,那双黑如墨、亮如星的美丽大眼睛里只有愤怒,燃烧着熊熊火焰,仿佛想在他的身上穿个洞。

「我不是货物,随你想扔便扔,我是人,会痛。」不幸被掳,她必须争取人质应有的待遇,否则以她现在带病的身子,搞不好一不小心就在这边塞之地香消玉殡。

以一个被挟持的人来说,她也未免过于大胆,不害怕不慌乱,还有闲情跟他探讨人质的待遇问题。

她是有是有所凭恃才如此镇定?黑衣人忍不住冷冷提醒,「这里离客栈很远,而追踪的人也被我们的人引开了。」

「谢谢告知。」身下的石头磕得她难受,但她被点了穴,动弹不得。

「你看起来并没有很失望?」

「错了」I她对他叱了下牙,「我是失望到没表情而已。」

「看来你是真的很失望了。」黑衣人眼中露出笑意,考虑了会后决定解开她的穴道。

等到手脚的血液活络,明阳柳起身,泄愤似的用力拍打身上的沙尘。

她没有洁癖,她是在不爽,她虽还不清楚黑衣人的来历与挟持她的来龙去脉,但她敢肯定,自己是莫名其妙被人带衰的。

「你不担心你丈夫吗?」

「嗯?」她没好气的瞥他一眼,「首先,我没有丈夫:其次,如果你们可以很轻易的解决掉殷武杰,就不会打我的主意。」

黑衣人愣了下,他真的要对她另眼相看了.

「这么明显的事,笨蛋才会看不出来。」

原本打算称赞她的黑衣人马上消声,如果说了,岂不是承认自己是个笨蛋?

「我不管接下来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总之我要坐车。」

黑衣人哭笑不得,「你认为自己有资格谈条件吗?」

「如果你认为我没有这个价值,又何必掳了我来?」

「马车太过招摇了。」愣了片刻后,他找到反驳的理由。

「正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正常人不可能想到你们掳了人还敢大摇大摆的走官道、坐马车,这样反而更安全不是吗?」

黑衣人傻眼地看着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呀?居然给挟持绑架她的人提供计谋。

无言反对,只好照做。

第七章

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苍茫大地,一轮红日正冉冉自地平线上升起。

晨曦落在一身戎装的男人身上,换下儒服,殷武杰整个人少了柔软而多了冷硬肃杀之气,此际散发一种傲然的气势。

眺望远处的双眸中闪过担忧与日夜悬挂的思念。

她已经失踪半个月了,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任何线索。

还是她出了什么意外,他没忘她病体未愈,会水上不服?饮食不惯吗……他不敢再想下去,怕自己会承受不了。

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将军,夫人有消息了!」

本如雕像一般站立在城头的他霍然转身,「人在哪里?」

「将军请看。」

接过手下递来的纸条,上头的字迹立即印入眼帘―--

人平安,勿念。

简简单单的五字,却平复了他悬宕半月之久的心。他相信齐伯。

「将军,既然夫人平安,我们便安心等对方开出条件。」

他轻轻点头,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肃杀之色。在战场上虽然不择手段,但这般小人行径他仍是十分不齿。

绿树掩映之间,有一大片平坦的草地。

一名身着美丽彩服的少女婆姿而舞,像灵劲的彩蝶飞旋在绿地之上。

阳光,美人,静谧的湖水,如此一幅唯美的画面,看得人心旷神怡。

在距离起舞少女不远处一张精美毡毯上,一位紫衣女子佣懒地托腮趴在摆满水果茶点的矮几上。

若说舞动的少女是跳动的精灵,她便是林中的仙女,娇美艳丽、脱俗出尘。

「你觉得她像一个人质吗?」暗处监视的兵士甲困惑的问身边的同僚。

「不像。」兵士乙毫不犹豫的回答。

做为一个人质,明阳柳明显不称职。

她不像人质,或者该说,她根本没有一丁点人质的自觉,颐指气使的,把自己当成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专司享乐的千金女。

而他们的王爷兼将军,也令人傻眼的任她予取予求,从不说个「不」字。

不过话说回来,面对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美丽动人的佳人,哪个男人看了会不心软,舍得伤害她?当然是尽力满足她了。

明阳柳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双秋波尽掩,她似乎有些困,随意的向后靠在铺着厚厚皮毛的座椅中。

这是一场意志力的较量,就看谁先沉得住气,而她已经有些心浮气躁,力不从心.

孤身沦落异乡,纵使挟持她来的人待她如上宾,极力取悦她,但终也是形单影只:心中孤寂。

这些日子,她思绪纷乱,想的最多的竟是!殷武杰。

敌方不主动提他,她自然更不能提,只是心中难免渐生怨念,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他这边关守将是在干什么?就算被掳的不是自己的未婚妻,他也不该毫无动静才是。

当然,她也不敢奢望他会怒发冲冠为红颜,如果真是那样,她头一个看不起他,一个莽撞的统帅也不怎么可靠。

思绪转动之间,突然察觉到一股异样感,她暗自戒备,面上却不动声色。

「气色看起来还是不太好,是不是又该换个大夫了呢?」

是抓她来的庆国平源王丘凤诚。她没有睁眼,因为她感觉到他正俯身看自己,距离越来越近……

「本王相信你没睡着,为什么不睁眼?」声音带了笑意。

她仍是闭着眼道「满足王爷的变态虚荣心吗?」

「变态虚荣心?」音调微扬。

「王爷喜欢事事掌握。」她发出一声微叹,「而我这人最讨厌的便是顺着别的人意愿走。」

「但我听说你是奉旨抛绣球,你也没反抗啊。」

「如果没有,我为什么要这么听话的当一个人质?」

「难道这便是你的反抗?」

「我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丘凤诚沉默了一下,而后大笑,「好个顺势而为。」这样聪慧自信的女子却被人捷足先登,而那个人偏偏是他年少时便成为宿敌的人。

「王爷这么弯腰讲话不累吗?」距离近到他说话时的呼息都喷到她的脸上,真是让人心恼不悦。

「甘之如饴。」

「哦,我本以为战争可以不择手段,但三军统帅不能失格,没想到原来……」叹息加重,「王爷您的人品失格至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纵是有心反抗,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因她的话而眉峰赞起,面色不佳的直起身子。

明阳柳在他站直的瞬间睁开了眼。

眼前男子的相貌少了殷武杰的秀美,却多了几分边塞民族的英武粗犷之气,他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而她似乎更爱「美」一些,还是殷武杰的模样让她满意得多。

躺在椅中与人对话,气势便矮了一大截,于是她站了起来,但在起身的刹那身子摇晃了一下。

一双大手及时扶住了她。

「谢谢。」

「怪了,你的病为何起色缓慢?」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而她虚弱的身体似乎距康复遥遥无期,即使病容可以用胭脂水粉掩饰,她眉宇间隐约的困盹疲累却让人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他也知道她自来到此地便一直在强撑,即使身体再怎么不适仍是强打起精神与他对峙周旋,更加消耗她的元气。

她确实不喜欢被动的接受别人安排,她怕一旦自己倒下便只能任人摆布,所以尽管吃力,她却绝不轻言放弃。

与人斗,失败,虽败无怨。

因病无力与人争,由人摆布,绝不甘愿。

「山高水远,离乡背井,孤身流落异国的人,思乡情切,自然郁结于心。常言道:心病还需心药医,难道王爷连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呜?」明阳柳云淡风轻地说着,似乎在说旁人的事。

丘凤诚脸色微变,他见到她脸上浮出薄汗,他伸手去摸她的额,触手的细粉感令他表情更难看了,「你究竟擦了多少水粉?」

「哦,王爷竟然对女人家的玩意有兴……」一句话还未说完,她感到一阵晕眩,人便软倒下去。

「明阳柳―--」他惊惧急呼,因手下过烫的温度而吃惊,她都烧到了这种程度,为什么还要这样的逞强?

苍白如纸的面色,失去血色的双唇,没有呓语,没有痛苦的,明阳柳只是紧蹙着眉峰,即使在昏迷之中,她依旧如此倔强。

「柳儿―--」

一阵突如其来的心窒让殷武杰自梦中惊醒,右手揪着胸口衣襟,一头冷汗,仿佛身临其境:心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怎么会梦到她病重至此,不是说人安全吗?

起身来到窗边,窗外银月高悬,月光落到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寒意,他的心思仍旧沉浸在刚刚那个梦境中。

是曰有所思,夜有所梦?

还是心灵感应,她此时真身处垂危之际?

心不定,神难安。

「来人呐。」

「将军有什么事吩咐?」马上有值勤的手下推门而入。

「替我约见庆国平源王。」

「是。」领命后退出房间。

「柳儿,你千万不能有事……」对月喃语,殷武杰悄然握紧了拳头,承认她的重要性无疑会让对方更加看重这个筹码,可是担忧她的情形,让他已经不能再犹豫,哪怕……哪怕只是虚惊一场,他也要先确定她的安全。

月光透过纱帷透入床内,落在明阳柳苍白的娇颜上,汗水浸透了她的衣物,床畔的侍女用布巾频频帮她拭去额际鬓角沁出的虚汗。

看到她的脸色,虽是那种病态的惨白,但总比因发高烧的异样红艳好,侍女心中大石这才放下,还好小姐烧退了,真是万幸,否则不知还有多少人会被王爷迁怒。

这位美丽的人质小姐,对王爷的影响力真不是普通的大,任谁看到王爷抱着她惊惶失措地去找大夫的模样,都看得出来主子一定很喜欢这位小姐.

侍女起身端起一旁的水盆,到外头换水。

在她离开后不久,一道人影从窗口跳了进来。

黑影静静地站在床前,看着床上昏睡的人,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家小姐,真让人无语,桃花不开则已,一开便是两朵,还都是让人不敢小颅的角色,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难道上天让小姐生得这般冰雪聪明便是为了应付这两朵大桃花?想到这里,齐伯有些想笑了。

伸手帮她把脉,指下的脉象平和,让他大为安心,「小姐,好好养病,我会在你身边守着你的。」

不晓得昏睡中的人是不是听到了齐伯这轻声的安抚,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似乎很是欢喜。

「好好睡吧。」在望小姐一眼,齐伯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去.

等到侍女端着水盆再次进到房里来的时候,惊喜的刚好看到明阳柳试图自床上半坐起,急忙冲了过去,「小姐,你刚刚退烧,千万不要起身,你要什么吩咐奴婢就好。」

「我口渴……」

「奴婢这就给您倒水。」

接过侍女递来的水杯,明阳柳低头喝水,却是满腹孤疑,刚刚睡梦中似乎有听到齐伯的声音,是她的错觉吗?

「小姐,你醒来真是太好了,奴婢这就去告诉王爷去。」

「不要。」她急忙喊住侍女。「太晚了,还是不要打扰王爷休息了。」半夜三更的让他到屋里来看自己,瓜田李下总是不妥.

「王爷不会介意的。「

「可是,我介意。」她将喝完的水杯递还给她,「我没事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奴婢不困,奴婢想守着小姐。」

明阳柳无可奈何的说:「那你就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