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作者:幽己

文案

前一世的七公主混了个凄惨无比的结局

没想到去阴曹地府走一遭,竟然重生到了十二岁

这一年,她还是深得盛宠的平乐公主,她还没遇到卫珩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郭长安 ┃ 配角:卫珩 ┃ 其它:重生

、第1章

这几天的雪下得异常大,牢里阴冷潮湿,连一贯爱跑出来在她面前晃悠的老鼠都躲进洞里取暖。每天晚上入睡前,她都在想,自己会不会就这样被活活冻死?

好在狱卒尚有一丝良心,见她冻得嘴唇都发紫,便丢给她一条破棉被。

尽管棉被脏兮兮的,上面还有很奇怪的味道,她还是紧紧地裹在身上。

可是牢里的待遇实在是太差,中午送来的饭食又是凉透了的。她强忍呕吐感吃下半碗米饭,后来就再也不敢多吃一口,生怕自己吃了再把胃都给吐空了。

两个月前,她被新帝禁锢这死牢中,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和她有过关系的那些人,似乎都从世界上消失一般。其实也没什么好期待的,她知道新皇帝不会放过自己。而且,也不会有人救她。

一贯爱干净的她,实在受不了日日皆对着脏臭的木桶,便拿出自己身上的所有值钱物件,只求狱卒给自己换一个干净些的带盖儿的木桶。那狱卒知道她以前的身份,拿了她的钱物后,便真给弄来一个带盖子的木桶,每隔几天还会帮忙给她倒出去一次。

她裹紧被子,依靠在墙角,强迫自己睡一会。

睡着了就不会觉得这么饿。

突然,牢门被打开。

听到开门声,她懒懒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眸的是衣着新式官服的卫珩,他身边还带着两个太监模样的人。

太监看到这牢房里的一切,嫌弃地捂了捂鼻子。

出恭桶已经放置了八天,其实她每天更衣的次数不多,因为吃的少。但是最近吐得比较厉害,加上这牢里本就味道很难闻,如果现在不是下雪天,只怕味儿会更重。

“四爷,要不您在外头,这种腌臜之地奴婢进来就可以了。”太监说。

卫珩仿若没听到太监的话,说:“宣旨吧。”他目光落在她身上,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太监拿着圣旨,朗声道:“郭氏余孽听旨。”

她的手脚已经没有了知觉,听到太监这句郭氏余孽,只是懒懒一笑,仍旧缩在墙角,保持不动。

狱卒气愤地上前踹了她一脚,骂道:“还不过来跪着!”

卫珩挥了挥手,面色淡淡地道:“罢了,由着她。”

听到这句话,她又是笑了笑,然后把目光落在卫珩身上。如果不是卫竞,她恐怕也不会再见到卫珩。记得第一次见到卫珩,是在那年的上元节灯会上,那时候卫珩见到她还得跪下行礼。不过现在,得换成她给卫珩跪下。

在她回忆往昔的时候,太监已经读完了圣旨。

圣旨说的很清楚,是要赐死她。

对于这个结果,她完全不惊讶,只是默默的抬头,视线正撞上了仍在看她的卫珩。

另一个太监端着盘子走到她身旁。盘子上放着一瓶毒酒,一条白绫。

宣旨的太监说:“皇上仁厚,说了要留你全尸,让你体面地走,你自个挑一个死法吧。”

她看着毒酒和白绫,半天连眼珠子都不曾转一下。她居然还能自己选择怎么死,虽说毒死和吊死都是死,可毕竟这新帝还真是尊重她的,至少没直接杖毙。

太监又说:“别死撑着了,快做决定吧,四爷可没那么多时间留给你,你也莫要心存侥幸。”

她默默垂下眼眸。

其实她现在并不是怕死,只是还有些舍不得。

“这是什么酒?”她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已不似从前那般清脆悦耳,而是带了许多的沧桑味道。

太监道:“你,你还有心情去管什么酒…”

卫珩微微抬手,示意太监闭嘴,并让他们都出去。

太监立即把盘子摆在她旁边,然后和狱卒识相地退守到外面。

卫珩朝前走了几步,漆黑的眼眸里浮现出她瘦削的倒影,视线由上及下,似乎是在打量他。过了好一会儿,他轻声对她说道:“这是上好的换骨醪,今年新酿。”

闻此她伸出手,曾经纤柔白净的五指如今瘦得能看见分明的骨节,脏得连指甲里都嵌满黑色的污垢。尽管如此,她的动作依旧优雅,还是那副高贵得宠的七公主做派。

她捏起那枚小小的青花瓷瓶,轻轻拧开,放在鼻尖闻了闻,说:“清香扑鼻,果然是上乘佳品。只是不知道里面的鹤顶红配不配得上这样的美酒。”

卫珩没说话,轻轻皱了皱眉。

“想不到卫佘会派四爷你来结束我的命…”她扬起下巴,似乎想到了什么事,久无神采的眼睛忽然闪着光亮,“四爷,我可否问你一个人?”

卫珩道:“谁?”

她捂嘴轻笑,轻挑眉毛,语气里多了一丝调侃之意:“还能有谁啊。”

卫珩眉头锁得更紧了。

“不能说吗?”她嘴角扬起一丝嘲弄的笑容:“我只想你告诉我他现在死了没有?”

卫珩轻叹一声,“木家尚在,但气数将尽,也就一两年内的事。”他从容地把木家的结局也预先告诉了她,语气不带丝毫情感。

“看来抱你们卫家大腿也同样活不长。”她垂下眼眸,指腹摸着那瓷瓶上的青花,愣了一会,说,“如果他死了,还请四爷烧几张纸告诉我吧。”

良久,卫珩说:“好。”

听到这句话,她姿态从容地把毒酒灌入腹中,饮的一滴不剩,放下瓷瓶,她抬手轻轻拂去嘴角的酒渍,“也不知道我死了之后,尸首会被狱卒们丢去哪儿。”她低头沉吟,替自己猜测可能的葬身之地,“乱葬岗?野树林?渭河底?”

卫珩喉咙上下动着,眼睛里浮现出丝丝怜悯。

她伸出舌头,舔着唇角。

牙齿在灰暗的牢房里看着异常瓷白。

卫珩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看起来平静且坚定:“不会。”见她一脸冷漠地看着自己,卫珩再次肯定地说,“我已替你寻一处地方。我…我会将你好生安葬。”

“那我先谢谢你了…”

卫珩沉默不语。

又过了一会,她转了转眼珠,感觉到了身体的异常。腹中一阵一阵接连不断地绞痛感让她感觉异常痛苦,眼前似乎开始模糊,手也在颤抖。

这毒.药已经发作,不用多长时间就会要了她的命的。

她咬紧牙关,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

单薄的旧衣,隆起的腹部。

这个可能还没完全成形的孩子,已经陪了她四个月了。

她舍不得去死,不过是可怜自己腹中的孩子。这孩子来得实在是太晚了些,晚到不得不陪着她一起赴死。当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后,她本以为上天在怜悯她,她是真的想让这孩子能够活着,就像她一直努力在做的这些事情一样。

她忽而又是一笑,目光再次落在卫珩眉间,看着他震惊的表情,说:“是的…我…怀孕了…”

卫珩惊得快步上前楼主她的腰,手托起她的头,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你别告诉我,这孩子是我的?”

她只是笑着。

鲜血从她的鼻子嘴角溢出。

她张了张嘴,但是好像没力气说话,全身无力,整个人都瘫软在卫珩怀里。

“长安?长安!”卫珩扭头,对外面的太监厉声道,“快,快去叫太医!”

彻底失去知觉前,她就听到了卫珩前面吩咐太监的话,后面卫珩似乎一直在对她说话,但是她一个字都没听到。

长安,母妃当年给她取这个名字,是希望她一世长安。

、第2章

郭长安是被一阵雷声惊醒的。

她睁开眼,记忆还停留在喝完毒药后的剧痛中,感觉五脏六腑被人拧在一起,用力揉搓挤裂,然后再用那细细的竹签扎在上面,扎得密密麻麻,随后又由上而下滑动扎在上面的竹签…紧接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窒息感。

想到这儿,她猛吸一口气,记忆中的不适感顿时荡然无存,身体似乎没有任何异常,呼吸顺畅,不觉得冰冷刺骨,不觉得饿,不觉得像在做梦。

屋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熏香味。她记得小的时候,母妃担心她夜间睡不安稳,常让宫女在睡前燃一支安神香。此刻自己闻到的似乎正是那个安神香的味道。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手,用力掐这自己的脸。

疼。

恍惚中,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盖的是绣有金盏菊图纹的织锦缎蚕丝被,伸手捏了捏软和的被子,很舒服的触感,又去触摸床前镶金丝绣雀鸟的帐幔,绸缎的轻柔触感在指尖曼延至心底,真实到令她恍惚。

她用手肘撑起身子,低头发现连枕头也是曾经用过的云锦枕。上好的云锦布,绣着蝶恋花的仕女图,里面填满了安神的药草。而往里一点,又摆着一个不大的玉枕。

借着帘子外微弱的烛火,郭长安能看到玉枕的枕面上刻着一株折纸花,花是那年宫里最爱的芙蓉。

郭长安记得自己十岁那一年的生日,父皇赏了她一个玉枕,每到夏日,她就枕着那个玉枕睡觉,因为太喜欢,哪怕是天冷的时候,她也会把玉枕放在床边。

没死?没喝毒酒?活着?

亦或是从前那些全都是梦?

带着满腹的疑问,她撩起帐幔,映入眼眸的是曾经最熟悉的画面。

大宫女紫穗趴在离床不远的软榻上安睡,软榻紧挨着一个大大的烛台,上面只余一盏灯亮着。烛光并不明亮,但足以让长安看清床外的一切。在烛光的照耀下,寝殿显得安谧祥和。

这一切都和多年前一模一样,连气味都没有变半分。

郭长安看着眼前真实得近乎不真实的画面,久久没回过神,直到手臂麻了,才又躺回去。她躺在床上,闭了一会眼,等再次睁开眼,发现一切都还在。

仿佛从前的那些痛苦的记忆真的只是一场梦。

终于鼓起勇气掀开被子,她却看到了自己明显缩小的身体,也看到了摆在床前的小鞋子。

宫里绣娘的手法总是这么精妙,看到第一眼差点以为鞋子上的绣的蝴蝶是真的。

如果没记错,她是十二岁的特别钟爱蝴蝶,她的衣裙鞋子甚至首饰,都偏爱蝴蝶造型。那时见到父皇,还曾央求父皇以后把她未来的府邸赐名为蝴蝶谷,为此还被二姐嘲笑,说她年纪小,就爱这些花里胡哨的名字。

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再次用力掐自己,这回掐的是胳膊。大约是用的力气太大,这一次的感觉比刚才捏耳朵的还疼。

这时,又响起一阵雷声,惊醒了宫女紫穗。

紫穗一抬头就看到七公主傻傻地坐在床边,急忙走过去,替她披上狐裘小披风,说:“公主您醒了怎么不叫奴婢,是不是雷声把您惊醒了?这雷声可真是有些吓人。”见公主发愣不吭声,她继续碎碎念叨着说,“今日是二月二,正巧也赶上了惊蛰时节。今年的春雷倒是来得准时,往年总是要等到三月里头方会听见打雷。”

郭长安抬头,怔怔地看着紫穗。

紫穗见她仍旧一脸茫然之色,以为她还没醒,便笑着说:“公主您莫不是还在梦靥中未清醒?”

“紫穗…”郭长安张了张嘴,却一时间不知道和她说什么。

“公主?”

郭长安撇过脸,不敢去看紫穗的眼睛,问道:“紫穗,现在是几时了?”沉稳平和的语调,特别不衬她此时此刻尚带孩子音色的嗓子。

紫穗看着表情异样的公主,用力眨了眨眼,猜测道:“应该是卯时。”

郭长安低下头,目光落在床边悬着的那双小脚上,吩咐紫穗:“伺候我更衣。”

紫穗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伸手试了试公主的额头,道:“公主,这时辰还早,依奴婢看,公主你还是…”

郭长安露出一丝浅笑,不着痕迹地掩饰内心的不安,缓缓道:“方才是做了个噩梦,想母妃了。伺候我更衣洗漱,今日我想早些去给母妃请安。”

紫穗只得走到门口,唤来宫女准备洗漱用品。

郭长安端坐在铜镜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回忆奇迹死前的一幕,发现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唯一奇怪的大概是卫珩那一句快去叫太医。不过再细想,又觉得没什么奇怪,毕竟卫珩前一句也解释了原因。

他只是知道她怀孕了所以才会怜悯她。

宫中少女的发髻还是比较简单的,紫穗却因为担心扯到她的头发,梳头的动作异常轻柔。紫穗身为郭长安的贴身大宫女,十分清楚郭长安的喜好,不对,应该说是那个时候的喜好。

她哪里知道如今这具身体里的七公主已不是从前的七公主。

连郭长安自己都还没完全回过神。

“公主,今日要戴这株碧玉翡翠的蝴蝶步摇还是那个宝蓝色的孔雀翎步摇?”

两个步摇,形状稍有差异而已,但都是蓝色的,只不过蓝的程度各有不同,碧玉翡翠更偏绿,上面点缀着珍珠;孔雀翎则更偏蓝,以紫色为头,镶嵌黄金边,中间以墨玉为装饰,颇似孔雀开屏时尾巴上的点缀。

紫穗给她选的衣服,配上这蓝色步摇,可谓相得益彰。

听到紫穗的声音,郭长安抬眸,看到镜子里的那张脸,熟悉的陌生感油然而生。镜子里的人,杏眼罥烟眉,肌肤似雪般白皙细嫩,唇如朱樱,秀发乌黑透着光泽。她试着弯起嘴角笑了下,眼尾上翘,又颇似丹凤眼。

这就是当年还没长大的她啊。

精致到令她自己也不由得胸口一窒的五官,无需粉黛装饰,便以显露倾城之姿。

郭长安垂眸,轻声道:“我头有些晕,不戴这些了,怪沉的。”

紫穗微微一怔:“公主怎么头晕了?可是这一晚未睡好的缘故?”语毕,她将手里的首饰放在一边,两手搭在长安脸颊两侧眉尾之处,用中指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揉着。

郭长安抿唇:“也许是吧。”

“公主,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长安摇头,她现在完全无法入睡。

“我方才让小厨房炖汤了,公主你起的太早,先吃点东西,然后再去给娘娘请安。”

郭长安低低地“嗯”了一声。

紫穗曾经伺候郭长安的生母灵妃三年多,尤其是在灵妃怀公主长安的时候,特别尽心。因此深得灵妃重用和偏爱,因此后来灵妃指派她专门负责照顾七公主。

记忆中的那一世,紫穗在明年满二十五岁,但是并未离宫,而是一直留下来照顾她,陪着她出宫嫁人,最后还为了救她死在木脩的剑下。

想起木脩,郭长安便觉得恨意袭来。原本她是可以躲过新帝的追捕,带着腹中的孩子隐居在人间,过最普通人的生活,可是木脩,却一直不肯放过她。在他准备把自己献给新称帝的卫家之时,还不忘侮辱她。他说:“我的七公主郭长安啊,想不到你也有今天。你跪下求我,好好伺候我,我若是舒坦了尽兴了,或许会心软把你藏起来,不让卫家亲兵发现你。”

她用力捏着眼前的蓝蝶步摇,暗暗下定决心,不管之前的是梦还是现在的是梦,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木家骑在自己头上。

紫穗见她凶巴巴地瞪着手里的步摇,以为她又嫌弃这支步摇没有四公主的漂亮,忙夺了下来,“公主,仔细别太用力,免得划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