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何筱顿时感觉清爽多了,擦着头发回到卧室,发现程勉正靠在床边看她上午来时带在身边那本用来打发坐车时间的书。

“你怎么还不走?”

见她催他,程连长颇有点儿伤心:“怕你认床,等你睡着了我再走。”说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我替你擦擦头发,赶紧弄干赶紧睡。”

何筱斜他一眼,走过去把毛巾递给了他。程勉又拍拍自己的腿,示意她躺上来。

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何筱还是有点儿怕程勉的,因为有时候这人耍起流氓来还真是无所顾忌。程勉哪会儿不知道她那点儿小心思,提前点明:“别想歪了啊,纯粹是帮你节约时间。”

“谁想歪了?”何筱脸涨红地瞪他一眼,二话不说地躺下了。

还真好骗啊。程勉感叹一声,拿起梳子和毛巾帮她打理头发。

“感觉如何?”

笑笑同志回:“你的小腿太硌得慌了。”

程连长深受打击,伸手就把她脑袋挪到了大腿上。何筱反应过来挣扎着就要坐起,程勉制止了她:“别乱动,小心拔下来头发。”

何筱浑身发烫,干脆闭上眼别过脸,任由他擦拭着她的头发。

慢慢地,程勉的动作越来越轻缓,何筱几乎都感受不到了,全身心地放松下来,已经快要睡着。恍惚间她感到程勉把她挪了个位置,猝然睁开眼,对上程勉略显促狭的眼神:“睡着了?”

“没有。”她低下头,小声回答。

“睡吧。”程勉摸摸她的脑袋,“头发已经干了。”

何筱迷迷糊糊地嗯一声,想起什么,踢了他一下:“你也快走吧。”

都快睡着了还不忘撵他走?程勉失笑地弹了弹她的脑门,侧躺在一旁,看着她睡觉。

洗过的脸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白皙粉嫩,长长的眼睫毛时不时地颤动一下,呼吸也渐渐均匀了。程勉视线往下,不自觉地又落在平缓起伏的胸前。

这种能看不能碰的日子,程连长发现自己真是过到头了。

心有灵犀一般,一直没睡沉的何筱唰地一下睁开眼睛。四目相对,距离又是这样的近,程勉感觉呼吸一滞。

何筱一眼就看透他的想法,刚动了动嘴唇,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他钳住下巴,吻住了。

这不同于他们之前的任何一次接吻,从一开始程勉就处于明显主导的位置,将她的双手扣到头顶上方,吻住她的唇滚烫而炽烈。

何筱喘不过气来,眼里很快就浮出一层水光,胸前起伏也越来越剧烈,程勉感觉到了,松开了她。何筱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还没缓过劲来,就感觉程勉握住她的腰,沿着下颚慢慢向下吻去。

她终于有点儿害怕了,带着颤音叫他:“程勉……”

程勉不为所动,她只好使劲推了推他:“程勉!”

程勉有些泄气地抱住她,将她紧扣在怀里,用沙哑的声音说:“何筱,我想结婚,从来没有这么想,从来没有。”

一直以来他都想慢慢来,可是当现实的阻碍越来越多的时候,他这个念头就变得越来越迫切。

何筱听到这句话,眼泪刷刷就流下来了,透过一层夏常服,沾湿了他的胸膛。

程勉不知何故,正要安慰她,就被她给捶了一下:“你怎么能这样?”

程勉没说话,只是抱着她。

“你先松开我。”何筱见他没反应,只好瓮声瓮气地又说了一句。

这回程勉倒是松开她了。何筱坐了起来,内衣和短袖都错了位,她侧头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一直手已经伸过来了,替她理好了衣服。

何筱看向程勉,许久,才低低说:“我,我不是不愿意,也不是,非要结婚。只是还没准备好。”

程勉手一顿,抬眼看她。

何筱越发显得不好意思,低头小声解释:“我怕疼。”

女孩子第一次都是很疼的,这点儿程勉虽没实践过,但部队里混那么多年,该知道的卧谈会的时候都知道了。

听完何筱的话,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压在程勉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浑身都轻巧了许多,好像困扰他的问题都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了。”他抱住她的头,在额前留下一个吻,“都是我不好,我站这儿不动,你随便打。”

何筱嫌弃地瞥他一眼:“皮糙肉厚,打你我还嫌手疼。”

程勉嘿嘿笑了两声,又很快恢复严肃:“赶紧躺下睡觉,熄灯号响了,要严格遵守我军的内务条令。”

“你先滚蛋吧你!”

何筱拿枕头扫了他一下,程勉也没躲,挨了一下才心安理得地走人。

听到关门声,何筱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关灯躺下。许久,还能感受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

☆、29、

第二天一早,何筱坐最早一班公交回了家。

昨夜睡得不太好,何筱脑袋有些沉,悄悄地打开家门,正准备溜回房间去睡觉,却看见母亲田瑛和父亲老何表情严肃地坐在沙发一侧,面前的茶几上摆着的正是老何的手机,上面有何筱昨晚发给他的一条短信——爸,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再回家。

何筱有些意外地睁大眼:“怎么起这么早?”

田瑛硬梆梆地甩给她三个字:“没你早!”

何筱看了她一眼,换了鞋就要进房间,被田瑛跟着叫住了。

“你给我站住!我话还没问完你就着急走,怎么这么没礼貌!”

何筱无奈地回头:“那您问。”

田瑛站在何筱面前,梗着脖子问她:“昨晚去哪儿了?”

何筱眼神也没躲闪:“我去程勉他们部队了,昨晚有庆祝节目。”

“看节目能看一夜,当你妈我是傻子?”

“他们部队在郊区,那边远,那么晚,回来路上不安全。”

田瑛哦一声:“你住在他们部队就安全了?谁知道那小子对你安没安什么好心!”

没安好心四个字一下子就触动了何筱的神经,想起昨晚上那差点儿失控的一幕,脸色不受控制地涨红,田瑛看在眼里,不禁脸色大变。

“你跟我进来!”说着拽着何筱的手进了她的房间。

何筱被她弄得生疼,皱纹说道:“您干嘛呀?”

“坐下!”

田瑛一把把何筱按到了梳妆台前,将她裙子的拉练拉了下来,何筱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就要躲开,却被田瑛死死地按在椅子上,将裙子扒下,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才放下了心,松开了手。

何筱飞快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站到一旁,浑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涌到了头部。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田瑛,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侮辱,更让她觉得难过的是,给予者竟然是她的母亲。

田瑛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可被女儿这样瞪着,她说不出来软话:“没有胡来最好,否则吃亏的永远是你自己!”

“我还没那么不要脸!”何筱大声喊回去,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此刻她内心由衷地后悔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昨晚会让程勉停下。

“说的什么话!”田瑛的气性也上来了,“我告诉你何筱,就是你跟他那样了,我也不答应。没得商量!”

何筱四肢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看着母亲,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外面轻轻地响起了老何的敲门声:“行了行了,大清早的不要动气,让邻居听见了笑话。”

田瑛喘了几口气,瞪了何筱一眼,转身拉开门出去了。老何站在门口,看着妻子的背影,叹了口气。之后他进入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看着和蔼的父亲,何筱感觉前所未有的委屈。

“爸——”何筱开口叫他,止不住地哭声,“我没那样,我知道分寸,我——”

“好了。”老何将她的长发揽到背后,拍拍她的肩膀,“你妈就是这样个脾气,说来说去,她是为你好。你们还没结婚,没定下来,真要出了什么事,那吃亏的还不得是你?”

“不是这个。”何筱摇了摇头,“她根本就不同意我跟程勉,她不会让我跟程勉结婚。”

老何也是有口难言,望着女儿,好半晌才说:“好了,不谈这个了,你也累了,先休息会儿。”

何筱擦干眼泪,缓缓地点了点头。

之后几天,何筱都没怎么跟母亲说过话。一来是田女士根本就不理她,二来是何筱心里也有气,虽然不能像母亲那样摆在明面上,但冷战总是避免不了。老何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周末的时候,何筱去诸恬家过,为免田瑛起疑,她让老何亲自送她过去,出发前特意给田瑛说了下,田女士闷在屋里头,没说话。

诸恬现在是不敢轻易接收她了,盘问了老半天:“怎么回事啊?说不清楚了不让住啊。”

何筱白她一眼:“怕你一个人太孤单,我来陪陪你还不行?”

诸恬揶揄地笑:“怎么,我又失恋了?”

要搁往常,何筱被这么说肯定是会有些不好意思地。可跟某人时间长了,脸皮厚度也见长:“恬恬,要想失恋,你得先谈恋*,你谈了吗?”

看着何筱笑盈盈的脸,诸恬克制了半天才没捏上去。

大热天的,两人一起出去酣畅淋漓地吃了顿火锅,回来之后洗了个清爽的澡,躺到床上,一身轻松。

诸恬不由得感叹:“想想单身生活是真他妈好啊,我决定,这辈子都不结婚了!”

“那徐沂怎么办?他也打一辈子光棍?”何筱悠悠地问诸恬一口气喘不上来,憋在了那里:“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何筱扭过头来,看着她笑。

诸恬被她笑得发毛,却犹是嘴硬:“我是说真的,笑笑,我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也许,跟一个徐沂那样的军人在一起,会很累。”

“为什么?”

“心事太重了。” 诸恬轻轻说,“他会是个很好的听众,有时候也会跟你说两句,但有关他自己的事,从来都是闭口不谈。其实我也不想知道太多,只是这样,让我感觉不到被他需要,很糟糕。”

何筱静静地听着,不知道要怎样安慰她。

“对了。”诸恬突然兴致勃勃地扭过头,“我曾经去过他家,在他的房间里看到他收藏有一屋子的飞机模型!”

何筱看着她的神情,乐了:“你都上人家里去了,还说没关系?”

诸恬撇过脸含糊其辞:“那是偶然巧合,而且你知道么,他自己一个人住。”

何筱说:“我听程勉说过,他跟家里关系不太好,所以一个人住也不奇怪。而且,徐指导有个哥哥,曾经在空军,后来因为事故意外牺牲了。他收藏飞机模型,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诸恬用极其古怪地眼神看了她一眼,之后泄气地趴了下来:“你看,你比我还了解他呢。”

何筱失笑,两人头碰头安静地趴了许久,她握住诸恬的手:“恬恬,不要轻易放弃,徐沂是个好人,也值得你*。而且,他是喜欢你的,我能感觉出来。”

诸恬听完,愣了下突然把手抽了回来,脑袋埋进枕头里,过了一会儿,声音暗哑地说:“我知道。”

自八一节之后,何筱就没见过程勉了。只听他说要演习,其余的没有多说,看了电视才知道,这是一场跨军种的演习,邀请有外军观摩团,地点就在内蒙古朱日和合同战术训练基地。

新闻播出时老何就坐在一旁,看到那场面时忍不住嚯地感叹了声:“程勉他们部队还是挺不错的嘛。”

田瑛瞥一眼:“也就一个连,能有多大本事?”

“田瑛同志,你可不要小瞧一个成建制连在战斗中的作用。别说一个连了,就是一个班、一个兵,那也是不容小觑的。远的就算了,咱就说老山——”

“行了行了。”田瑛不耐烦地打断他,“一说这个你就来劲,难不成你还真上过战场?”

“嗨,还真别说,我要是当兵第一年就走了,就去程勉他们军,那我真可能就去南边打仗了!”

老何共参加了两次征兵,第一年是T师所在的军,老何因为身体问题没能通过体检。第二年做了个手术,身体康复之后又遇到二炮部队来征兵,这一次可算是选上了。

“那说这还有什么用?我倒真盼着你上阵杀敌立功呢,就跟老程似的,老山下来之后还能上军校进修,也不至于早早就转业了。”

老何无奈了,冲何筱挤挤眼,感叹道:“就这我也知足。”

何筱一直很佩服老何的一点,就是他生性乐观、豁达和宽容,正好和母亲田瑛的脾气互补,对她很是包容。这不仅仅是因为年轻时的亏欠所促使的,更多的,是他对她的*。老何带给她的几乎全部是正能量,受父母这二十几年相濡以沫的幸福生活的影响,她也特别渴望一份这样的*情,也因此,更不能理解母亲对程勉的反对。

何筱暗叹一口气:还是慢慢来吧。

八月末,B市的天气终于不再那么热了。周一何筱一上班,就接到下基层宣传的通知,这对中心许多坐惯科室的人来说算是个苦力活,大都不愿意为之。而对何筱而言,却是个放松的好机会,好不容易能在上班时间脱离张主任的监视,她巴不得呢。

几天时间,她跟另外两个同事走访了B市好几家企业。最后去的是一家文化公司,一进大厅就看到摆在正中央的一摞书,何筱停下脚步翻了翻,发现大多是军事科技类的。

随行的一个产品经理介绍道:“这是我们公司近两个月上市的新书,市场反应很好,很是畅销呢。”

“是吗?”何筱笑了笑,不由得多翻了几页。

“你要是喜欢,就拿几本回去看!”产品经理大方道。

何筱连忙拒绝:“这就不用了,我只是看两眼。”

之后放下书,快步地赶上了同事。本以为事情就这样完了,可等到宣讲结束,一行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产品经理果真一人送了好几本书。何筱推拒不得,唯有再三道谢,收了下来。

晚上下班,何筱抱着一摞书回家。刚走到楼梯口下,就听见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下,还是按下通话键,接通后传来的并不是谁的声音,而是一阵断断续续的沙沙声。

直觉告诉何筱这电话是程勉打过来的,可仍是有些疑惑,便喊了他几声,许久才终于听见说话:“笑笑,能听见我的声音吗?我是程勉。”

何筱站在原地,握紧手机,过了一会儿说:“能,我能听见。你现在在哪儿呢?”

电话那头的程勉笑了笑:“我还在内蒙。现在这里正在刮大风,听得到吗?”

电话里又传来刚才的沙沙声,时大时小。原来这是风声,何筱想。

“什么时候回来?”她低声问。

“演习已经结束了,明天就回去。”程勉说着,隔着电话线和九百多公里,十几天没有听见的声音也变得低沉阔远:“想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