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恨歌之魂断飞凰台上一章:第 20 章
  • 长恨歌之魂断飞凰台下一章:第 22 章

“这是蒹葭郡主,公子贵姓呢?”阿纯抢先道。

“婢子莽撞,让公子见笑了。”宁心妍清妩一笑,本想阻止阿纯的心直口快,却已是来不及。

“草民何翊参见蒹葭郡主。”抚琴男子淡淡行礼。

“原来是何公子,早有耳闻何公子琴艺高妙,今日有幸听得一曲,此生无憾。”宁心妍微惊。

“郡主谬赞,洛阳盛传蒹葭郡主琵琶精绝,不知草民可有幸聆听郡主弹奏一曲?”何翊雅俊一笑。

“琴瑟会友,我心向往。”宁心妍轻笑。

“郡主前来寒拾寺,可是为太后祈福?”何翊的眼中似有别样的亮光。

“原本皇姐同我一道来的,然宫中突有要事,我便独自前来。我离京四年,想必何公子与皇姐早已熟识咯。”宁心妍颔首娇笑。

“去岁芙蓉宫宴,草民与公主有过一次面缘。”何翊磊落笑道。

眼见他神采飞扬,尤其谈到宁歌之时,更是神光熠熠,宁心妍暗自思忖着,望着他灿烂地笑:“皇姐容貌惊世,名满天下,天下男子无不钦慕。”

何翊淡淡一笑:“公主艳惊天下,郡主倾城之姿,天下男子莫不仰慕。”

宁心妍柔涩一笑:“皇姐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我怎能与皇姐相提并论呢。”

忽然,她微低了螓首,纤白玉指抚着额鬓,身子微晃,在阿纯的惊呼声中缓缓倾向面前的男子。

何翊连忙扶住她,关切地问道:“郡主可有不适?”

宁心妍依在他的胸前,软软地滑落。

阿纯脸色剧变,与何翊一同扶着蒹葭郡主进殿坐下来,但见她双眸紧闭、眉心微蹙,像是极为痛苦的样子,担忧地唤着:“郡主,郡主”

宁心妍幽幽转醒,纤纤玉指轻抚蛾眉:“我怎么了?”

阿纯快要哭出来了:“吓死小的了,现下觉得如何?”

何翊见她脸色粉润,倒不像昏厥的样儿,然也不疑有它:“郡主觉得哪里不适?草民立即护送郡主回宫”

宁心妍语声幽弱:“阿纯,你去请轿子。”

阿纯一怔,望着她清定的双眸,不解其意,须臾转身去了。

眼见蒹葭郡主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腕,何翊有些无措:“郡主可要饮茶?”

宁心妍轻一颔首,望着他为自己斟茶,嘴角缓缓拉出一丝儿不易察觉的笑纹。

何翊将茶盏递给她:“郡主慢饮。”

宁心妍默默饮茶,饮毕后将茶盏搁在案几上,行至秦案前,施施然端坐,青葱指尖扫过冷冷七弦:“这具乌木古琴通体乌黑,镌刻银红枫叶,若我没有猜错,应该是‘银枫乌啼琴’。”

“郡主好眼力。”何翊赞道。

“何公子可愿与我合奏一曲?”宁心妍扬了脸俏生生道。

“恭敬不如从命。”他从衣襟里掏出一管纯澈通透的青玉短笛,“郡主,请。”

宁心妍娇羞地垂眸,纤指抚动,清音流转,音韵关情,一泓流波秋水时而望向身旁的男子,水光潋滟。

一缕清澈的笛声宛如清泉汇入,随即荡开,涟漪微动,天光云影。琴声铮铮,笛音冽冽,仿佛月下舞连翩,又似湖上花如雪,朝生暮死一夕恋,丝丝入扣。

她眉目含情,粉颊流红如云,是摄人魂魄的倾城色。

他目光悠沉,望着她三分神似大长公主的容颜,仿佛鉴赏一尊微光熠熠的玉雕,心猿意马。

一曲《云涛赋》罢了,两人相视而笑,笑意溶溶。

他的笑,一如春风淡泊。

她的笑,别有意味。

屋外喧嚣,室内清寂,上书房里阳光洒了一地,络上纹龙宫砖,像是撒了一地碎金子,明晃晃的耀眼。

檀木墨玉雕龙立屏前,明黄锦袍,金冠红缨,粉面皱成一团,双唇高高地撅着。站立于御案旁侧的年轻内侍晓得陛下坐不住了,正要劝慰,突然的,只见陛下将书卷一摔,愤愤起身:“罗文,朕要出去走走。”

名唤罗文的年轻内侍一惊:“陛下,时辰未到,大长公主吩咐了,陛下须阅书至申时方能离开上书房。”

宁烨恨恨地瞪着他:“朕累了,今儿就到此吧。”

罗文苦丧着脸:“时辰未到,陛下莫为难小的”

“放肆!”一道娇细而威严的声音从上书房外传来,应声进来的正是蒹葭郡主,金钗无风轻摆,手端朱漆茶盘。她斜瞪内侍一眼,“陛下累了就该歇息,倘若圣体有恙,你担当得起吗?”

“小的叩见郡主,小的该死,小的再也不敢了,郡主开恩。”罗文扑通跪倒在地,急忙求饶。

“心妍姑姑,你可来了。”宁烨欢喜地扑到她的身前,“心妍姑姑给我带来什么好吃的?”

“是陛下最喜欢的葡萄金丝卷和樱桃莲子羹,”宁心妍将朱漆茶盘搁在御案上,挥退内侍,示意宁烨坐回去,“先用哪样?”

“我要先吃葡萄金丝卷。”宁烨笑嘻嘻地拿起来就往嘴里送。

“慢点,没人跟你抢。”宁心妍好笑道。

“真好吃。心妍姑姑,你会一直在宫里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吃你做的膳食,姑姑做的比御膳房的膳食好吃,我最喜欢了。”

“那我以后天天做给你吃,你可不能嫌弃。”

“姑姑真好。”

“你皇姑姑好呢,还是心妍姑姑好?”宁心妍立于御案一旁,故作饶有兴趣地问道。

“嗯”宁烨嘴里嚼着,歪着头想了想,接着郑重地说道,“两个姑姑都好,最疼我了。”

“哪个比较好呢?”宁心妍笑着逼问。

“这个嘛现在当然是心妍姑姑比较好了。”宁烨笑得乌黑双瞳眯了起来。

“你皇姑姑啊,待陛下是极好的,不可辜负她对你的期望哦。”宁心妍怜爱地摸着他的头,眸中泛起一抹冰冷的光,“陛下当这个皇帝,是否觉得有点儿不开心呢?”

“是啊,我实在不喜欢当皇帝。”宁烨眨巴着双眼无奈地说道。

“你皇姑姑也是为你好,你不当皇帝,谁当皇帝呢,是不是?你父皇是皇帝,你注定也要当皇帝的。”宁心妍嗓音低柔。

“可是,父皇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宁烨搁下汤匙,嘴唇微翘。

“陛下长大了,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皇祖母和皇姑姑对你这么好,陛下也该为她们分忧,是不是?”宁心妍耐着性子劝慰,继续蛊惑道,“你皇姑姑也到出嫁的年纪了,变成老姑娘就没人要了,是不是?所以呀,陛下要为皇姑姑着想,尽早亲政,治理大宁天下,皇姑姑和我也放心了,是不是?”

“姑姑说的是,皇姑姑不能变成老姑娘。”宁烨似乎想通了,轻轻点头。

“这就对了,陛下是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要好好学习治国之道,早日亲政,君无戏言,这才是一个好皇帝。”

“好,我要早日亲政,不让皇姑姑失望。”宁烨坚定道。

“说什么这么开心?”

却有一道含笑的声音悠悠传了进来,语声未落,人已至,凤羽华贵,轻衣锦裳,脸上漾笑。

宁心妍心神一凛,迎上前,眉心蕴着乖巧的笑:“姐姐也来了,我给陛下送点心过来,陛下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需要多多滋补呢。”

眼见被皇姑姑撞个正着,宁烨有点胆怯,壮着胆子说道:“皇姑姑,心妍姑姑亲手做的膳食呢,很好吃哦,你要不要尝尝?”

“用完膳食要乖乖地阅书,不可偷懒哦。”宁歌板了脸。

“晓得了。”宁烨垂下头,声音含糊。

“姐姐太过严肃了,陛下还小,慢慢来。”宁心妍将她拉至一旁。

“你呀,不可太过纵容,倘若把他的嘴巴养刁了,你就要天天做给他吃。”宁歌抿唇笑道。

“晓得了,姐姐说的是。”宁心妍的唇角绽出笑纹。

却见绫子掀帘进来,行礼后禀道:“公主,杨将军求见。”

宁歌点点头,叮嘱宁烨用功之后便出了上书房,离开九华殿。雕窗后的一双秋水杏眼,幽幽地望着渐行渐远地那抹矜贵无双的身影,阳光跃进眼底,光影明灭,魅影重重,些许恨意暗生。

回到凤凰铜阙,来到一处静阁,杨策早已等候于此。行礼后,他定定地望着她:“今日午时,张豪东与徐春启程南下。”

上京面圣,张豪东封镇东将军,徐春封平东将军,统领江南驻军,专职江南安定。此外,金帛财物,绫罗绸缎,皆有封赏。

宁歌忧心不已,他昔日麾下的两员大将回守建康,一如巨鲸入海,天高皇帝远,奈何不得,倘若日后有变,他们便成心腹祸患。然而他信誓旦旦的保证,让她不得不应允。

她颔首轻笑:“倘若日后有异,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笑容轩朗:“果真让你猜中,任凭处置,要杀要剐,随公主的意。”

宁歌行至他面前,一手抚在他胸口,一手轻抚他的侧颌:“该如何处置你呢?在你胸口刺上一剑,还是在你背上划上几刀?或者一箭贯穿,你想要哪样?”

杨策握住她的纤手,轻吻葱白若削的指尖:“但凭公主处置。”

宁歌抽出手:“将军莫后悔。”

她呵笑一声转身离开,不及防他的铁臂横来,勾住她的腰,瞬间将她揽倒,柔软腰肢如弓弯曲。他俯脸静静地望她:“永不后悔。”

宁歌勾住他的颈项,直起身子:“当年我嫁往建康,我记得你说过:‘你该谢我,或许,不久的将来,公主将会寻到心目中的良人’,还记得吗?”他含笑点头,她伏在他的肩窝,“你晓得我心目中的良人是什么样的吗?”

杨策搂住她,胸中透出沉朗的笑意:“公主心目中的良人便是如我这般。”

宁歌抬脸凝视他,好笑道:“将军如此自信?”

他故显惊愕,反问道:“莫非不是?”

她缓缓一笑:“以前不是,现在是。”

杨策封住她的唇,宛转厮磨,炽情如火。

东风袅袅泛锦光,香雾空蒙月转廊。柳腰暗怯花风弱,满林翠叶胭脂萼。

洛阳南郊,畅园,荟萃纷繁花事,东为桃枝,西为海棠,木槿、茉莉与梅花嵌之。时值春夏之交,花光澹澹,花影妖娆。素日里游客如织,今日却是寂静荒疏,园林门庭冷然如斯。

畅园门卫远远望见一匹雕鞍红缨雪白骏马缓缓策来,马上男子着一袭烟白色绉纱缓袍,俊朗玉白,眉宇雅俊,风度翩翩,待得近了,认出是何大公子,便微微颔首,让他进园。

门卫松了一口气,前三人已进园,就等何大公子了,现下该闭门谢绝游客。

依约前往桃林,一路紫陌花影拂面来,灼灼夭花,菲菲红粉,令人目不暇接,五色碧桃,千瓣碧桃,绛桃桃花林,瑶台梦,旖旎深处,一座朱漆飞檐四角亭古朴而立,一辆油璧香车停驻在侧,亦真亦幻。

倏然,一抹纤细飘飞的人影切入眼底,琉璃碧嵌丝长裙婉婉飘旋,天醴碧金丝绅带迎风扬起,划出清冷的绿弧。腰肢如水舞蹁跹,浮光掠影斑驳过,三千青丝飞扬如焰,桃花脸薄正含情,柳叶眉长笑窈窕。

清风悄悄,花瓣摇曳,簌簌飞落如雾如雨。枝叶缝隙漏下点点日光,回眸一笑嫣红百媚。

玉肤不沾衣,冰肌香风透。那是酣然独舞的蒹葭郡主,在何翊的眼里,无端的滋生烟雨之遥、相思独恨,心中微微的痛了起来。

那青碧的人儿遥遥望来,孑然独立,出尘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看着他缓步行来,踏着一地轻柔的花瓣。

“你来了。”笑靥娇羞如醉。

“郡主的舞姿很美。”

“何公子见笑了。”她垂眸立于他的身前,“你能如约前来,我很开心。”

“桃花开得如此繁盛,郡主邀约,是草民的荣幸。”

“何公子能否陪我饮一杯?”

何翊爽朗一笑,随她来到四角亭。酒香芬冽,执杯的凝白玉手款款盈盈,通透微粉的指盖轻薄如花瓣,似有幽香流溢。

宁心妍的指尖轻扣琼杯:“寒拾寺一曲《蒹葭》,数日来令我回味不已,一曲《云涛赋》令我辗转不寐,公子真真罪过,害我茶饭不思。”

何翊面色一僵,立即起身下跪:“草民无意为之,郡主恕罪。”

宁心妍冷冽的目光扫过他俯低的头,饮尽杯中残酒后才亲昵地扶起他:“何公子这是做什么?你何罪之有呢,只是我自己胡思乱想罢了。”

何翊抬眼望她,红颜青鬓,韶华如花。眼前稍似大长公主的蒹葭郡主,亦是妙龄佳人,相较之下,更为轻俏与亲和。然而,她这样说,究竟何意呢?

“若有冒犯,郡主宽宏大量”

“莫说了。”宁心妍攥住他的手腕,眉目间含情缕缕,痴痴望了须臾,别开身子道,“也许,是我多心了。”

“郡主”

“其实,今日本不该邀你前来的。”

“草民收到郡主差人送来的云涛笺,甚为欣喜,只是郡主金枝玉叶,草民何德何能,不敢有所妄想。”何翊低声诚恳道。

“倘若是我允许你妄想呢,你会吗?”宁心妍握住他的手,期待地望他。

“草民不敢。”何翊垂下目光。

“叫我心儿。”宁心妍靠近他,几乎贴上他的胸膛。

“这不妥”何翊犹豫道。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宁心妍退开两步,凄然一笑。

“草民敬重郡主,别无其他。”何翊上前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俊雅一笑,“郡主厚爱,草民三生有幸。”

“莫说‘草民’,”宁心妍依偎在他的胸前,“何翊,你信一见钟情么?”

“信。”何翊低沉道,抚着她披散的柔滑青丝,“郡主信吗?”

“倘若不信,便不会邀你前来了。”

“我配不上郡主”何翊轻搂着袅袅佳人。

“你父亲乃朝中重臣,怎会配不上?再者,在你心目中,我是那种嫌贫爱富、看重门庭的女子吗?”

“当然不是。”何翊沉声一笑,“今日回府,我自当禀明家父”

“不可”宁心妍伸指抚住他的唇,忧切地望他,“你该晓得,我的父王是明王,数年前母后收我为义女,赐封蒹葭郡主。如今母后不谙世事,能够为我做主的只有陛下,然陛下年幼,我的婚事需由皇姐应允,陛下方能下旨。”

“我明白,我自当禀明家父,谋个一官半职,郡主无需忧心。”何翊明了她的意思,也是时候扛起家族责任,游手好闲的日子应该结束了。

“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此生此世我会铭记于心。”宁心妍柔羞地垂眸,须臾,倏然抬眸,惊道,“糟了,这么久了皇姐怎的还未回来?莫不是迷路了?”

“大长公主?她在何处?”何翊惊讶地问道。

◎◎◎◎◎◎◎◎◎◎

注释

①:《蒹葭》,出自《诗经·国风·秦风》

第十四曲 牡丹引风流

“皇姐方才有所不适,前往海棠林子的畅春阁歇息,这会儿也该回来与我会合了。我担心皇姐迷路了,我去寻她回来,你在此稍等。”说着,宁心妍迅速地转身去了。

“郡主,我陪你去。”何翊追出四角亭。

“不必了。”宁心妍轻盈若蝶地折回来,飞速地在他的侧颊上落下轻轻一吻,“等我回来。”

何翊抚着脸颊,望着那抹青碧的人影渐行渐远,消失于悄寂的桃花林。

碧叶绿沉沉,粉瓣红嫣嫣,风清冷冷而过,一缕微笑唇角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