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菁皇后慕容薇此时正坐在她的凤椅上,紧紧地攥着她的袖子,一张脸挂满了愤然与怨恨。

她大老远地从殷山赶回来,心急火燎地沐浴,更衣,梳妆。这件绯红色的莲花对月长袍,便是她在殷山的时候亲命能工巧匠赶制的。那上面精美的绣线均是用藕丝织成,若有月光映衬,会散发出淡淡的荧光甚是美丽,就连她穿在里面的抹胸亦是用了如是料子。为的,就是能与白泽在这小别之夜,胜新婚的甜蜜一番。

然而她却听人来报,说皇上白泽从御书房出来,便直直地赶往了“明霞殿”。

明霞殿!

明霞殿!

慕容薇的眼睛里像是着了火,用力地扭着她那精美绝仑的袖子,使得那上面的莲花图案都变了形。正待这时,却忽见她的近侍宫女纤儿兴冲冲地奔了进来,急急地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皇上,皇上他朝着‘紫玉宫’来了!”

“啊?”慕容薇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怔怔地瞧着纤儿,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那纤儿瞧着她这般模样,不由得哧地笑出来,道:“皇后娘娘,您快准备准备接驾呀!”

一席话说得这文菁皇后慕容薇这才回过神来,她猛地站起身来,然后转身。竟不知道应该是走到床边,还是走到门口,只是兀自在地上走了几步,便突然醒悟过来似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和头发,又匆匆地跑到铜镜前照了又照。

正在这个时候,忽听得外面有人高喝:“皇上驾到!”

久旱逢甘露,小别胜新婚。

慕容薇这一颗心呵,就像是钻进了一只小兔子,一个劲儿地蹦啊蹦啊的,就连她宫里的几个嫔妃听到这一声呼喊也激动得难以自制。直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在皇上面前,让他记起还有自己这么一个人存在。

单说那慕容薇一脸期待与幸福地看向门口,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终于款款地走了进来,她的一颗心顿时跳得快了,几步走上前去盈盈下拜,道:“臣妾参见皇上。”

这一声说得既软且柔,让人的骨头都禁不住酥了半截儿。那顺元悄悄地摸了摸胳膊上层层暴起的鸡皮疙瘩,不动声色地瞧了慕容薇一眼。但见这慕容薇确实是下足了工夫的,打扮得如此轻薄诱人,便是连他这个见惯了宫妃们邀宠手段的人也自叹极品。

白泽却从来没有想到慕容薇会下这番工夫,当下也微微地吃了一惊,但见这慕容薇眼中秋水盈盈,满心期待地看着自己,这种柔情,倒是让白泽对她平素里的厌恶减少了几分。

遣散了左右,两个人说了几番无足痛痒的闲话,慕容薇的手便已然勾上了白泽的脖颈,整个人柔软地靠在了白泽的身上。

“皇上,这一别就是一个月,您可曾有想念臣妾么?”慕容薇楚楚可怜地问道。

想念?白泽微微地怔了怔。

他有…想念过她吗?这个自己明媒正娶的妻,这个…他的后…

045:文菁皇后的意外

白泽似乎很是意外文菁皇后会问他这个问题,印象里的这个女人,她一直是嚣张跋扈而又强势逼人的。她何曾似这般柔情似水了?

疑惑的白泽并不知道慕容薇早在回来之前,便已然被自己的母亲——梁氏好生地教导了一番。然而这慕容薇的老师原本便是个不称职的,到了她这里又只学了皮毛中的皮毛,看到自己攒足了勇气,憋足了温柔气挤出来的话没有得到回复,她便颇为疑惑地抬起头去瞧。

而她的目光却恰巧与白泽那既奇怪又费解的目光碰触到了一起,慕容薇只觉自己的脸“腾“地红了起来。这是甚么眼神?这是甚么眼神?

她看到的是一种怀疑,她看到的是一种犹豫,她看到的是一种让她倍感耻辱的奇怪眼神。慕容薇那好不容易放低的姿态顿时被一股怒火燃烧得一干二净,那先前好不容易伪装得极妙的柔情攸然消失得不见了踪迹。

“皇上,难道这个问题就这样难回答么?”慕容薇冷笑一声。

“这倒也…”白泽也知道或许是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分了,便轻咳一声,想要解释。然而那慕容薇却岂容他那欲盖弥彰的解释?当即便冷嘲热讽地道:“臣妾真是太傻了,怎么会想到问皇上这个问题?皇上您正忙着和新妃花前月下,新婚燕尔呢…”

说着,她悄悄地瞄着白泽,以便去看白泽的反应。

“皇后!你说的这是甚么话!”那白泽原就是听了朱砂的劝,耐着性子来慕容薇这里坐坐的。先前看到慕容薇那般温柔模样,还当她是良心发现,却不曾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过两句话的工夫,这慕容薇便暴露了本性!

白泽霍然站起了身,十分不悦地瞪着慕容薇,冷声道:“要知道你乃是六宫之首,东宫的皇后。说这样的话,难道不觉得有失体统么?”

“东宫后宫!”慕容薇反唇相讥地站起身来,毫不退让地回瞪白泽,“皇上还好意思说臣妾这个东宫皇后么?要论东,那个‘明霞殿’才是东!当初臣妾不止一次地跟皇上您请求入住‘明霞殿’,却有哪次不是被皇上拒绝了的?”

“皇后!”白泽十分不悦地打断慕容薇,道,“那‘明霞殿’连太后都不曾入住过,身为朕的皇后,你竟要逾越过太后去吗?”

“太后?”慕容薇冷笑不已,“既是连皇后都不能逾越的,皇上却为何独独将它赐给了一个普通的婕妤!”

慕容薇的话让白泽哑然无声,竟然不知当如何反驳。

的确,那“明霞殿”几乎是后宫里所有宫妃们向往的宫殿。单是庄太后都感慨那“明霞殿”的辉煌与美丽,庄太后何尝是不想居住那座宫殿的!却怎奈碍着太祖皇帝那一句“劳民伤财”,庄太后便硬着耐住了心头的驿动,毕生没有入住那“明霞殿”。从此便是流下了千古的佳话,和一世英明的清誉。

你道那一世明君,贤明之后是那么容易当的么?要忍住多少的**与诱惑呵…却是谁人能够做得到,忍得住呢?

然而,当白泽将“明霞殿”赐给朱砂的时候,庄太后不仅没有阻拦,而且分明是有些默许甚至是赞同的神色。白泽很明显地从庄太后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热望,那是…昔日未能圆梦,便将所有的期待付之于另一个自己身上的圆梦的热切。

这就像是一个极为有趣的现象,一个男人,不论他的身份有多高贵,地位有多特别,在他的内心深处仍旧会希望自己的女人像母亲一样出色。他们总是忍不住会拿自己的女人和母亲相比较,若是不被母亲认同的女人,在他们的心里总是会感觉怪怪的。尤其是像庄太后这样强势而又铁腕的女人,能够如此认同一个人,这不能不说在白泽的印象里也为朱砂这个他中意的女子多加了几分。

他甚至觉得,他为了她做甚么,付出甚么,都是应当的,因为她够这个资格。可是眼前的这个正宫皇后呢?常言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皇后,注意你说话的分寸。要知道,赐给谁甚么样的宫殿,朕自有定夺,便不需皇后你来操心了。”说罢,白泽沉下一张脸来,转身走向殿外。

那文菁皇后顿时又气又急,气的是这皇上白泽竟然这样对付自己,他竟连理都不理自己的不痛快之情吗?难道,就不能对自己说上几句好话,哄哄自己吗?而急的是,刚才好不容易建立的一场美妙的气氛难道就这样结束了?他就这样掉头就吗?

“皇上!”慕容薇急了,不由得上前几步便要跑去拉白泽,然而白泽刚迈出大门便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呀”地一声轻叫,竟然将手中的一盏茶打翻了。

白泽先是有些恼火,待看清了来人,便抿紧了嘴巴。但见这人却是慕容薇的近侍宫女纤儿,许是这纤儿听得自己的主子与皇上正闹得不愉快,想要端上杯茶以缓和气氛罢,却不想径直撞到了皇上。当即便唬得脸都变了颜色。

“个不长进的东西!”慕容薇好不容易有了发火的对象,便怒气冲冲地喝斥。

那纤儿更加的害怕,不由得要下跪请罪。

然而她的手,却攸地被白泽捉住了。

“皇上?”慕容薇怔住了,她的脑子一时之间有些转不过来了。这…这是怎么一回事?皇上他不是来探望自己,宠幸自己的吗?却为甚么拉住了纤儿那丫头手?

白泽微侧过头来,冷冷地看了慕容薇一眼,道:“皇后,你要记得这一点,朕想要做甚么,想要宠幸谁,想要册封谁,都不是你说了算的。”

说罢,竟一把将纤儿横抱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那纤儿瞪大了眼睛,连心跳都停止了。她只感觉到自己像是置身在一场梦里,那么不真实,却…那么让她欣喜若狂。

046:谁的明霞殿?

慕容薇彻底地傻了眼,直到皇上白泽抱着纤儿走进了那间小小的偏室,关上门的一刹那,她方才如梦方醒地回过神来。

这位后宫之主先是快步地跑向那个偏室,但只跑了几步便停住了。

我这是…在做甚么?

我这是要去做甚么去?

慕容薇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一场笑话!她全身像是被冰冻住了,血液凝固,连一丁点儿的思想都没有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那偏殿里面传来一阵纤儿的惊叫,和白泽的低喃,她才像是被雷击中了般地身体猛地震了震。

慢慢地举步,踱回了她的寝殿。这…是不是因为今儿的衣裳穿得太薄了?为甚么这会子会觉得冷得发抖呢?慕容薇身体僵硬地去抓她的九凤朝阳的刺金大罩袍,手却像是麻木般根本抓不住。她索性也不抓了,径自踱到床边,慢慢地坐了下来。

今夜,是谁的洞房花烛?却又让几个人彻夜难眠?

朱砂躺在床上,轻轻地打了一个呵欠。、

“娘娘,今儿晚上倒是比平时凉些,可仔细了别凉着。”说话的,正是那有着一双笑眼的妙涵,她拿过了一件罩衫,轻轻地披在了只穿着一件轻薄中衣的朱砂身上。

朱砂抬起头看了一眼妙涵,这个女子比自己大了两三岁罢?看似笑意盈盈和善无比,却实则是靖王爷白隐派给自己的近侍之一。方才听她在外面与白泽谈话时,那滴水不漏的言辞便可知这女子心思的缜密。比那不善言辞的清荷比起来,这个妙涵果真不知道要精上多少倍的!

正逢此时,却忽看到殿外闪进来一个人影。却是一个圆脸细腰的女子,这女子全身的肉似是都长在了脸上,长胳膊长腿,腰细如蜂,却偏偏那张脸圆润得好像天上的满月,倒是忒地喜人。这女子走路似猫,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来到朱砂的近前,便款款地拜了下去,恭敬道:“娘娘,奴婢回来了。”

“辛苦你了夏青,”朱砂朝着夏青点了点头,道,“那边的情形如何?”

“回禀娘娘,皇上先是进入了‘紫玉殿’,眼看着已然关了殿门,却不知为何皇上又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奴婢当还皇上是要离开‘紫玉殿’到这儿来,刚想潜回,却忽见那文菁皇后的近侍宫女纤儿奔了过去,竟然不知道用了甚么法子让皇上宠幸了她。”

朱砂“哧”地笑了出声,她从那宽大的罩衣里伸出纤细如玉的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笑道,“这么说,那文菁皇后不远千里巴巴地从殷山赶了回来,满心欢喜地指望着能与皇上小别胜新婚,却不想到最后皇上宠幸的是她殿前的近身侍女?”

“呵呵,呵呵呵呵呵…”朱砂越说越觉得好笑,不由笑得哈哈大笑起来。她索性躺在床上,肆意地笑着,浑然不觉妙涵与夏青均悄悄地退了下去。

“怎么,这件事情竟然能让你笑成这样吗?”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如魔似魅的脸,朱砂微微地止住了笑声,眯着眼睛看向那张脸。

“靖王爷,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情很好笑吗?”朱砂说着,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你道那慕容薇,这么多年竟然一点儿都没改变。她怎么就那么蠢,怎么就那么傻?亏得当年我居然被她欺负得那样狼狈!而今看起来,她不过是一个又蠢又笨的傻女人,哈哈,哈哈哈…跟她娘一样愚蠢到家!哈…”

白隐沉默着,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子,她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漆黑如缎的长发铺散在那华丽的锦褥之上,像是纠葛缠绵的情丝。而那张曾经晶莹若粉红桃瓣的唇呵…是怎么一点点地变成了眼前这如血般的艳红?那朱唇微张,衬着洁白的皓齿,却扬成那般充满了嘲讽的弧度呵…

是该陪她欢笑,还是该为她心疼?白隐慢慢地坐在床边,伸出手来,轻轻地拂着朱砂的黑发。他看着她,目光却有些遥远。

曾经,也是这样的一个小小的少女罢?她也曾经这样毫无介怀地躺在自己的面前,用她明亮而又妩媚的眼睛看着自己。

她说:“阿俊,我最想要的,就是那个‘明霞殿’呵…那儿可真美,我要在那儿看第一缕阳光,我要在那儿感受被朝阳拥抱的感觉。”

白隐缓缓地抬起头来,望向这个美仑美奂的宫殿,眼眸之中竟透出了几许迷离神色。

突然,一根纤细的手指悄悄地抵上了白隐的胸口。白隐一惊,忙不迭地回过神来转头去看。但见那朱砂的脸上荡漾着一种小女人独有的探询与自以为是,笑眯眯地问:“这里,藏着的是甚么人罢?可是你一直放不下的?”

白隐的黑眸深邃得有如那没有星辰的夜空,没有情绪,没有温度。他伸出手,捉住了朱砂的手,将它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唇边,缓缓绽放出一缕玩世不恭的笑:“这里,是空的。不信你摸摸。”

朱砂的眼中闪过一抹极为不信任的光芒,却继而被邪恶的笑容所替代:“那就让我来填满罢。”说罢,便笑嘻嘻地收回了手,舒服舒服地躺在了白隐的膝上。

白隐的眉微微地扬了扬,他刚想要说些甚么,却见枕在自己膝上的小妖精已然妥妥当当地闭上了眼睛,准备入睡了。从鼻子里轻轻地吁出了一声叹息,白隐竟然连自己都捉摸不透地,一动也没有动。

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一直到天空渐渐地泛起鱼肚般的灰白。

眼前再次出现了那个小小少女的脸庞,她先是笑着,笑着,紧紧地牵着他的手,对他说道:“阿俊,阿俊,我最想要的,是‘明霞殿’,是‘明霞殿’啊…”

突然,那张笑脸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鲜血与悲伤的脸。她说:“阿俊,阿俊啊…他不会给我‘明霞殿’了,他说,他要我死啊…”

已然有一抹朝霞之光透进了寝殿,绚丽,而又迷人。却总是有着一股子如梦似幻地不真实感。

“妖儿…”他轻轻地说道,“我已经替你看到‘明霞殿’的朝霞了。”

“妖儿…”他喃喃地说道,“我会让全天下都替你陪葬,你不要急,不要怕…”

047:仓皇而逃

文菁皇后慕容薇病了。

这个消息与另一个消息同时在后宫里不胫而走,却不知道到底哪个是先,哪个是后。又或者,哪个才是大家最为关心的,而哪个不是。

估且把文菁皇后慕容薇生病的消息看成是坏消息罢,那么好消息呢?便是那慕容薇的近侍宫女纤儿因皇上白泽的一夜宠幸,第二天就被册封为正六品的宝林。一个侍奉了皇后才三年不到的宫女,眨眼之间便摇身一变成为了主子,这对于那些后妃宫里的宫女们来说,可是件极为鼓舞人心的事情!

于是那些个平素里以管教为严的宫妃们,便像是有了底气似的对她们的宫女道:“变成主子可有甚么难的?日后只要你们好好儿地,本宫便会给你们机会。”然而却孰不知,这样的恩宠却不过是来源于那位貌似提携自己宫女的,文菁皇后的愚蠢。

为这,这文菁皇后便卧病在床,足足病了近一个月。

那纤儿,不,现在该唤人家做戴宝林了。这戴宝林虽然现在飞上枝头成了主子,却依旧对文菁皇后十分的恭敬,亲自奉汤捧药,照顾得无微不至。却偏偏那文菁皇后压根儿没有把这份心意放在心上,看在眼里,她看着这戴宝林的眼睛里尽是恨意,仿佛每多瞪她一眼便能将那份白泽对自己的羞辱减少一分似的。

虽然被自己的主子这样看,但是身为新任宝林的戴纤儿却始终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相信自己的一片诚心定能感动文菁皇后的,是的,她相信!

于是这位戴宝林便每日都对着铜镜鼓励自己,对这慕容薇照顾得更加无微不至了。偏逢这日,那慕容薇觉得自己整日咳嗽,心绪愈加烦乱,便坐在那儿胡乱地发着脾气,将那盛着葡萄的盘子拂在地上,使得那葡萄洒落了一地。

“娘娘,您这是…”正在替慕容薇剥葡萄的戴宝林被唬了一跳,忙抬头去瞧这位文菁皇后。

“本宫怎么了?”慕容薇没有好气地瞪着这戴宝林,她原是没这么生气的,可是这戴宝林却偏偏没心没肺地在自己的眼前乱晃。便是好好儿的心情也被她搅乱了,慕容薇每每这么想,都想要狠狠地掐这个死丫头,恨不能一把掐死她。

“没,没有。”戴宝林嗫嚅着,急忙弯下身去拣,谁知刚弯下身来便觉头脑一阵眩晕,险些跌倒。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殿外却传来了一阵娇笑。

“啊哟,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戴宝林用手支撑着床塌的边儿,站了起来,看到一袭宝蓝色长裙的于美人手提着一个竹篮走了进来。

“是于美人姐姐。”戴宝林看到了于美人,便像是好歹盼来了个救星,松了口气,俯身便拜下去。

“啊唷,可别见礼。”这于美人大呼小叫地跑去扶戴宝林,咯咯地笑道,“而今你也是主子了,怎么好见这种大礼?大家自当是姐妹好生地相处罢。”

那文菁皇后慕容薇原本看到于美人进来,那抑郁的心情是稍稍松懈了些的,谁料听得她这一番话,脸色又攸地阴沉了下去。

她望向戴宝林,目光有如利箭,足以把戴宝林的身上穿出上百上千个洞来。那于美人见状,便急忙转移话题,道:“戴宝林妹妹,我这里有家里捎进宫来的白玉瓜,乃是我家乡的特产,乃是格外润喉的。你何不拿下去切上几瓣给皇后娘娘尝尝?”

“哦哦,好,好!”戴宝林如释重负地接过去,快步跑了出去。这边早有宫女打扫好了地上散落的葡萄,那于美人挥挥手,便将那些个宫女遣下去了。

“皇后娘娘,您这是怎么话儿说得,怎么就突然间病了,而且一病就是这么长时间不好?”于美人一脸关切地走过去,极为亲密地坐在了慕容薇床边的椅子上。

那慕容薇瞧了瞧于美人,虽然她平素里对她宫里的这些宫妃们没给过太好的脸色,但这个于美人相对来说还是懂事一些的。所以脸色便缓和了一些,道:“还不都是那个人给本宫气的!”

那于美人的脸上便迅速地闪过一抹幸灾乐祸的神色,随即便十分痛心地说道:“这事,臣妾都听说了,这个好死不死的戴纤儿,竟然在皇后娘娘刚回来的晚上勾引皇上。实在是罪大恶极!”

于美人的话让文菁皇后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那个让她想起来便觉得耻辱的一夜是文菁皇后慕容薇再也不愿想,不原提的事情。那于美人见文菁皇后的脸色大变,便急忙转移话题道:“哼,这个戴纤儿也是个不懂事的。若是得了便宜便一边凉快去嘛,见天儿的在皇后娘娘的眼前晃,便是不气,也被她晃眼晕了!”

这句话倒是甚合慕容薇的心境,她冷哼了一声,阴恻恻地道:“休要提那个没脑子没见识的,若是能有你这一半的玲珑心思,本宫便也知足了。”

那于美人一听得文菁皇后竟然是这样抬举自己,一张苹果脸乐得都快要开出花儿来,却又觉得似乎是应该稳当一点,便急急地收敛了笑意。可惜的是文菁皇后慕容薇只顾着沉浸在自己充满了悲愤的心思里,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于美人那既古怪又纠结的表情。

然而这寝殿内的一番话,却一字不落地传进了门外戴宝林的耳中。她的手上原是端着切好的白玉瓜的,这会子那端着托盘的手都微微地抖了起来。心中渐渐地被一抹悲伤与难过笼罩,连嘴唇都颤抖起来。

宫女鸳儿看到她这般模样,便安慰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她。

戴宝林回过头朝着鸳儿苦涩地笑了笑,将手中的托盘递与了鸳儿,转身走了出去。她的脚步很匆忙,匆忙得就像仓皇而逃…

048:蹊跷

心里很难过,胸口也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戴宝林飞快地走着,却感觉到胃里也跟着翻江倒海起来,直想要剧烈地作呕。

于是她停下来,站在树边呕了两声,却觉得头晕目眩,两眼发黑,径自晕倒了。

恰逢此时一辆车辇徐徐地驶了过来,那车辇有明黄的帷幔在飘飞,却赫然是庄太后的御用车辇,而那车里坐着的,却是珍婕妤朱砂。原是那庄太后今日唤朱砂陪她听经,却只听了一会子便觉困倦了。朱砂原是想服侍庄太后睡下便回宫的,无奈庄太后却硬派了车辇送她回去。朱砂推却不成,只得乘着太后的车辇打道回宫,却不想在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瞧到了晕倒在地上的女子。

“那是谁?怎么好端端地会晕倒在路边?”朱砂指着那倒在地上的人问。

“娘娘,”那守在车辇旁边的妙涵转过头瞧了一眼那边,便淡然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还是不要理这些麻烦才是。”

朱砂沉默了下去,然而当车辇行过去之时,朱砂的视线却落在了那个倒在地上的女子身上。

“停。”朱砂突然唤道,她指着那个女子,道,“这当是个有品级的宫妃,夏青,你速速去瞧一眼。”

那妙涵闻听倒在地上的乃是个有品级的宫妃,便也不再阻拦,那夏青的身形一晃,便来到了那女子的近前。伸手先探了一下鼻息,又拎起了她的手,替她诊了诊脉,攸地脸色大变。见夏青急急地奔了回来,脸色有股子说不出的异样,朱砂也隐约感觉到了事情的重大。夏青凑在朱砂的耳边轻语了几声,朱砂的面色也微微地沉了下去。

兀自思量了几番,朱砂便对那夏青道:“先救她上来,然后回‘明霞殿’。”

听到自己的主子竟是这般的吩咐,夏青与妙涵均意外地对视了一眼,那妙涵刚刚想要张口说些甚么,朱砂却微微地抬了抬手,道:“本宫自有主张。”

看到这个平素里虽然温润如水,实则妖孽成xing的主子突然间如此冷静而又坚决,那妙涵自当是不敢违背,只是点头应了,与夏青两个人一并将那倒在地上的女子抬上车辇。

“她就是皇上在慕容薇回来那天宠幸的戴宝林?”朱砂将这个女子细细地瞧了一瞧,随口问道。

“回娘娘,正是她。”夏青将戴宝林看了一眼,便点头道。

原来如此…朱砂的唇,慢慢地上扬成了一抹饶有兴趣的弧度。常言道,平凡的麻雀有虫吃。越是这等平平凡凡的小角色,有时候就越是会走比别人更好的运气。不过是初沾雨露而已,便有了如此大的福气怀了龙种。这样的运气,岂不是连那萧淑妃都比了下去?

“回宫。”朱砂一挥衣袖,双眸烁烁生辉。

这是破天荒的头一回,白泽刚刚遣散了御书房的众臣,顺元便来报说“明霞殿”有人来求同见。那白泽的心头一喜,急忙言宣,但见那清瘦而又寡言的宫女清荷款款走了进来。看到白泽,清荷款款一拜,道:“皇上,珍婕妤娘娘请您务必过‘明霞殿’一趟。”

“哦?”这可是朱砂头一回这样主动地邀请自己。白泽的心头一阵悸动。莫不是,这个小妖儿尝了几番人事,而今已然知晓了这其中的乐趣,开始想念自己了吗?越是这样想,白泽就禁不住愈发的难耐,当即便站起身来笑道,“走罢,朕这就去。”

白泽就这样兴冲冲地奔向了“明霞殿”,然而让他大为意外的是,在“明霞殿”里等待他的不仅仅是他心爱的女子一人,还有一个老御医。

“老臣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那老御医看到白泽,急忙起身行起大礼来。

白泽没有理会这老头儿,只是将头转向了朱砂,焦急地问:“妖儿,难道是你身体有恙么?”

朱砂“哧”地笑出了声来,道:“臣妾倒是没有恙,只是要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族又要添丁了。”

“啊?”白泽先惊后喜,急忙上前一步拉住了朱砂的手,道,“怎么,妖儿你有喜了?”

“什么呀。”朱砂一把打开了白泽的手,嗔道,“皇上休要开这样的玩笑。这个有喜的,可不是臣妾,而是您的另一个臣妾。”

说罢,便引着白泽走进了内室,但见那内室的床上正躺着一个看上去有些眼生的女子。白泽的眉微微地皱了起来,用一种略带着陌生与淡泊的眼神看着这个女子。

“皇上?”那戴宝林看到皇上白泽走了过来,便急忙想要坐起身来,然而那朱砂却抢先一步,按住了戴宝林。

“戴宝林姐姐,你可莫要起床,韩御医说了,你的身子这样虚弱,今儿又因心绪波动而动了胎气,所以需要多多的静养才是。”朱砂说着,便温柔地将戴宝林轻放在了床铺之上,朝着她温和地笑了笑,“你现在可是皇家的大功臣,千万要保重身体才是。”

戴宝林却不曾想到这个慕容薇口口声声骂作狐狸精的“明霞殿”主子,珍婕妤竟然是这般温柔可亲的人儿。她更不曾想到,为何同样都是主子,怎么这一个就能对别个沾了圣泽的人如此亲近呢?况且这珍婕妤虽然贵为正三品的婕妤,年龄却比自己还要小上三岁,真个儿让人觉得难以面对这样一个完美的人儿。

于是戴宝林便带着感激和倾慕的神情地看着朱砂,由衷地道:“多谢珍婕妤娘娘相救,若不是您,臣妾兴许就…”想着她的悲伤的际遇,戴宝林便悲从心生,竟然掉下泪来。

提到宝林这个品级,白泽这才想起自己一个月前曾经册封过的文菁皇后慕容薇的近侍宫女。只是她叫甚么名字,姓甚么,长得哪般模样,他却一丁点儿也记不得了。

不过…听她所说的这些话,莫不是她在慕容薇那里受了甚么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