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突然传来的吵闹声惊动了她。不解的支起身,她叫来自己的丫鬟。“红儿,楼下是怎么回事?”

“我这就去看看。”红儿也不解。今日杨素兰去财神庙烧香,凝香院闭门谢客,难道是有人闯了进来?

红儿刚拉开门,就见楼梯上“蹬蹬蹬”冲上来一群人。领头的正是京里的恶霸公子之一,工部吴侍郎的大公子吴世仁。

“苏长乐肯定在房里!”吴世仁看到红儿的身影,兴奋的喊道,加快了脚步。

“姑娘,不好了!吴世仁闯了上来。”红儿转身想关门,奈何薄薄的房门被人猛力一推,她摔倒在地。

“红儿。”长乐想上前帮忙,吴世仁涎着笑脸拦在她面前。

“美人儿,今天看你往哪里逃?”看着眼前长发松散的长乐,吴世仁心痒难熬。上前一步正想抱个满怀,她硬生生得弯腰侧身躲了开去。

“吴公子,这是何必?”长乐皱眉,“兴师动众到凝香院来闹事,苏长乐何时得罪了公子?”

“苏长乐,你也知道得罪了我。”吴世仁咬牙切齿,“我三番两次邀你出游,你不是说有约在先就是身体不适。你不过是个婊子,花魁又怎么样,还不是用钱就能买到手!”说罢狂笑,身后一众家丁跟着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

长乐脸色雪白,眼睛里冒出了愤怒的火焰。“吴世仁,知道为什么我不给你面子?”她冷笑,“不学无术,耀武扬威,仗着你爹的权势为非作歹,你这样的败家子给我提鞋都不配!”

“臭婊子!”吴世仁恼羞成怒,“算你嘴皮子厉害,苏长乐。今天我这个败家子就是要上了你!”手一挥,“抢人!”

长乐急步退到梳妆台前,抓起桌上的剪子,对准自己的咽喉。“吴世仁,苏长乐宁死都不会顺从你!”

一剪下去,活色生香的美人就香消玉殒了。吴世仁踌躇起来,苏长乐是花魁,京城里拜倒她裙下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他得罪不起这许多人。

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吴世仁的小厮匆匆上楼来。“公子,公子。”

“什么事?”吴世仁正烦着,声音很不耐烦。

小厮递给他一张名片,向他耳语了几句,吴世仁变了脸色。

“我们走!”他心有不甘得瞪了长乐一眼,带领手下灰溜溜的走了。

苏长乐颓然放下剪子,全身乏力得坐到椅上。如果对方真要用强,她绝对会刺下去。让这个男人拥抱她,生不如死。

红儿生怕吴世仁去而复返,赶紧关上房门。

楼梯上又传来脚步声,这次上来的人不像吴世仁这么气势汹汹,走的从容而优雅。

“姑娘。”红儿躲到她身后。不会是刚走一个瘟神,又从天而降来个恶狼?

“不用担心。”长乐内心其实也忐忑不安。一张名片就打发走工部侍郎公子,来人决非泛泛之辈。

“在下久闻长乐姑娘艳名,不知今日有无荣幸见姑娘一面?”门外的声音邪魅性感。

“长乐方才受了惊吓,望公子见谅。”站在门边,她柔声婉拒。

门外男子轻轻一笑,“在下出手相助姑娘,于情于理见见救命恩人总是应该吧。”

“今日之事,长乐铭记于心。公子是雅量之人,不至于像那吴世仁一般苦苦相逼吧?”她将他的军。

男子一窒,似未曾想过她如此坚持。旁边侍从上前,“九爷,要不要属下破门而入?”

“唐突佳人,岂非和吴世仁一流?”他拂然不悦,嗔怪道。

“公子果然是怜香惜玉之人。”他们的对话,她字字听入耳中。

“五十两银子,长乐姑娘。”

“唉,公子如此看重长乐,小女子感动莫名。”她退开一点,“红儿,开门迎客。”

红儿打开了房门,门外的男子一抬脚,走进房中。

“公子,请。”红儿将他让上座后奉上香茶,长乐在他对面落座。

她打量着眼前邪美的男子。面目俊朗,举止优雅,显然受过良好的教养。他是个奇特的男人,在他身上,混合着天生的尊贵和邪佞。她微微一笑,已猜出他的身份。这是条大鱼,很大的鱼。

他也在看她。明眸善睐,顾盼生情,她的确很美。

“长乐拜见秦王殿下。”她道个万福,抬眼见到他讶异的神色。

“你见过我?”邪美男子正是龙耀扬。倾城绝色,他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猜的。”她的回答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怎么猜?”对这个绝美少女,耀扬产生了一点兴趣。

长乐笑了,纤纤素手理了理发丝,“一张名片就让飞扬跋扈的侍郎公子退避三舍,来人必定位高权重。所以长乐才斗胆猜上一猜。”

“你怎么不猜是九五至尊?”耀扬端起茶盏,淡然一笑。

“是皇上的话,侍从就不会称呼您‘九爷’了。”看他杯中空了,她执玉壶重新注满他的杯盏,又是一笑。

“既然知道我是秦王,姑娘方才竟然还推三阻四?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拆了你凝香院的招牌?”

“如此不就和吴世仁一流了。”长乐淡淡笑道,“五十两银子在殿下是九牛一毛,在长乐却是身价又上一层。凝香院是开门做生意的,做生意总是赚得越多越好。得罪之处,也是情非得以。”

“极品。”邪邪的眼神锁定她。在龙耀扬的心里,娇而不艳,媚而不俗的女人只是中品;兰心蕙质,长袖善舞的女人是上品。一个拥有美貌智慧再加上刚烈性子的女人才是男人想要征服的极品猎物。

他站起身,径直走到她面前。“多少身价才能得到你?”对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向来直接。

“长乐是清倌。”她抬头看着他,不卑不亢。

“苏长乐,只要有钱,长乐坊中没有一个女人是买不到的。”他托起她纤巧的下巴,“尤其是,没有我龙耀扬得不到的女人。”

她的笑容很妩媚,配合精致的容颜,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殿下真是很有自信。”推开他的手,长乐淡定的眼神迎向他,“但是我不知道,从了殿下,我可以得到什么?”

“有一件事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是秦王府中的位置。”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女子从来不少,何况她有这样做梦的资本。龙耀扬不想给她不切实际的幻想。他要她,只是一个男人对美丽女人天生的占有欲,和情爱无关。

长乐嫣然而笑,“有殿下的这句话,长乐算是放心了。”秦王妃或许人人想做,但绝不包括她。

“你没听明白吧。”耀扬皱皱眉,“我不会给你任何承诺,我和你之间只是交易。”

“难道殿下还有别的意思吗?”她盈盈笑问。“长乐无意秦王府中任何位置,殿下大可不必杞人忧天。”

他说不清心头的感觉了。她这样明白事理,他理应满意,可是看到她对做他的妃子不屑一顾的样子,他有点恼怒,仿佛是自己的宝贝在别人眼里一钱不值的那种挫败感。

要在青楼保持清白之身很难,长乐清醒得意识到这点。与其在别人手中断送掉,不如将身体出卖给最有权势的那个人。除了当今天子,龙耀扬是她最好的选择了。这个关头,她不允许自己去想南宫无忧。

“既然是交易,长乐想要殿下答应为我做一件事。”她对他绝非无所求,想要的不是他的爱罢了。

“什么事?”

她调皮得眨了眨眼,“现在我还没想到。”

耀扬的恼怒一点点在增加,头一次被一个女人掌控全局。当女人把自己看作和男人同等地位时,竟然能光彩夺目到让人移不开视线。

“三十是个好日子,长乐在凝香院恭候秦王大驾。”她决定了,就在那天拍卖自己的初夜。没有退缩也没有退路,她只能对无忧说抱歉了。

“你以为本王一定会来?”龙耀扬冷冷得看一眼这个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的女子,拂袖而去。

“无所谓,殿下不来,其他的男人一样会来。”她优雅得端起茶盏,“只是,一个极品女子,错过了岂不可惜?”

他回头,对上她含笑的美眸。

第 9 章

二十)“长乐,你是想清楚了?”杨素兰听了苏长乐的决定后,最后一次确认。

“我想的很清楚,兰姨。”她摆弄着桌上摊开的红色衣料。“在长乐坊,总是要走到这一步,早晚而已。”

“你就不想找个好男人替你赎身?”

“若是有,兰姨你肯放手吗?”她侧头浅笑。

杨素兰尴尬得笑笑,这棵摇钱树,她还想再多摇点钱下来。“只怕到时候出价最高的,偏偏是你平日最不想见的土豪劣绅。”

“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那个男人,眼中有掠夺和占有的光芒。长乐明白龙耀扬对她有不小的兴趣,所以她才敢赌。

“谁?”杨素兰只听说前两日吴世仁闹场的时候,有个贵公子替长乐解了围。长乐既然不说是谁,她也不能硬逼她说。私下问了问红儿,这丫头早就和长乐一条心了,打死都不肯透露半点口风。

“姑娘,楼公子来了。”红儿上楼来通报。

楼慕羽来了?难道无忧他?她不敢想下去了。“快,快请他上楼。”长乐急忙吩咐。

楼公子是谁?杨素兰不解,待看清来人正是盛传已辞官归隐的上官寻欢,不禁恍然。长乐口中的“他”大概就是上官寻欢了吧。

“你们慢慢谈,我先下楼去准备。”只要有银子进帐,杨素兰也就不去管上官寻欢怎么会变成了楼公子,反正在她心里认定和长乐脱不了干系。这个女子,果然厉害!她佩服着,离开长乐的香闺。

“你怎么到京城来了?”话语中的关切不是为他。

楼慕羽淡淡一笑,“无忧很好,我来是帮他解决生意上的事。”

长乐明显松口气,也有了招待他的心情。“红儿,把那瓶葡萄酒拿来,招待楼公子。”

“西域美酒,谁手面这么大?”慕羽打量她全身。看来,她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是个胡商。还邀请我去做客。”她笑着,想起那个络腮胡子的豪爽男子。

葡萄美酒夜光杯,笑谈渴饮匈奴血。在战场上喝这如血的美酒,能激发男人奋勇杀敌的壮志豪情;在美人香闺中喝,却让百炼钢成绕指柔,你只想化成她杯中的酒,从她唇舌间进入她的身体,一世缠绵。

对她,他还是无法忘情。楼慕羽酸楚得想着,开口问道:“我一入京城,就听到沸沸扬扬的传闻,你要拍卖初夜?”

“不是传闻。”长乐指给他看内室铺开的红色布料,“是事实。”

“谁是你的目标?”他微带嘲讽。不知道自己之后,谁是下一个倒霉蛋。

“秦王。”她毫不讳言。

“耀扬?”楼慕羽有点吃惊。那个冰雪般冷酷的男人,永远活在自我的世界,对旁人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感情。他身上有着帝王之家冷血的烙印,可能是他见过的最无情的人。

“还有第二个秦王吗?”长乐一笑,用丝帕擦拭唇边的酒渍。

“他和我不一样。”楼慕羽担忧得看着长乐,“我爱上了你,所以是我输。龙耀扬谁都不爱,你很难赢。”

“我没想过赢他。这只是交易。”那天见面她就明了这个对手和楼慕羽不同,所以她才会押上最后的赌注。

“你想从耀扬那里得到什么?”敢和龙耀扬做交易的女子,她可真是勇气可嘉。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能给无忧的一切。”

“从来都是你单方面做决定。”慕羽走到她身边,“长乐,南宫无忧可以什么都不要,他要的只有你!”他抓住她的肩膀,“你这么做,会让他一辈子都不开心。”

“他的肩上还扛着重振家业的责任,他不能只想到我。”她抬起头,悲伤得看着他,“楼慕羽,他没有退路,而我也没有。”

“重振南宫世家对你的意义这么重大?”

“滴水之恩,涌泉以报,何况是救命之恩。”六岁那年,风雪中伸来的那双纤柔秀美的手,她一生都不会忘记。

“就为了责任、道义,你情愿放弃自己的一生?”男人都会介意自己不是女人的第一次。楼慕羽知道,若迈出这一步,苏长乐就真的断了所有后路。作为男人,扪心自问,他不可能接受一个沾染过别的男人气息的女子做自己的夫人。

她没有告诉他,她在七岁那年就已经是南宫家的媳妇了。这个秘密,就埋在她的心里吧。南宫无忧的夫人,绝对不能是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纵使将来有一天,他还愿意接纳满身肮脏的她,自己也无颜相见。

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笑脸动人。“我曾经想过和无忧一辈子在一起,但已经不可能了。”笑颜益发灿烂,“南宫世家百年基业重于泰山,而苏长乐,只是一个轻如鸿毛的女子。”

你怎知在他心中,你不是重于泰山?

楼慕羽叹息一声,也许苏长乐才是最无情的人。对自己,她尚且如此决绝,更何况是她不在意的男人。龙耀扬若和他一样想要她的心,只怕会输得更惨。

二十一)三十那天,看天气就是不错的日子。整个白天是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到了晚上,长乐坊张灯结彩,人间灯火更胜天上群星。

人间最璀璨的灯火集中在凝香院。今夜,一个美丽的女子将拍卖她的初夜,迎接此生第一个入幕之宾。

杨素兰乐得合不拢嘴。十两银子的入场券早已销售一空,来的人非富则贵,到时出手必定不会小气。她深深庆幸当初舍得那三百两银子买下了苏长乐这个丫头。

只是情不自禁有点感怀:聪明美貌的女子,本该是养在深闺被人好好疼宠的,却不幸沦落风尘,即使找到个如意郎君嫁人从良,也不过是作妾的命运,弄不好还要被指责成狐媚惑主受尽白眼。

自古以来,女子都是男人的附属,有几个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更何况是长乐坊中的女子。

红儿服侍长乐穿上那袭红色的嫁衣。“姑娘,你穿红色真的很好看。”平时看惯了穿素色衣裙的长乐,今日甫一见艳色,红儿啧啧赞叹。“若我是男子,见到姑娘倾城倾国的容貌,散尽家财也是心甘情愿。”

“贫嘴。”长乐笑骂。望着铜镜中花容月貌的女子,恍惚中想起多年以前她曾经穿过的一袭嫁衣。七岁,成为南宫无忧的娘子。

楼下的竞标已呈现白热化的趋势。从二百两起价,现在已喊到了两千五百两的价码。楼慕羽坐在人群中,一双俊目有意无意得扫向对面角落处的男子。

数月不见,龙耀扬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见到他,不过是点了点头。慕羽疑惑,他在等什么?为何到现在还不出价?

大厅中除了他们两个,其余的人均轮番出过价了。耳边响起了长乐的话:“如果龙耀扬不出价,那必定是认为竞争者不够资格,因而也就兴趣缺缺了。”难道真如她所料?

楼慕羽笑了笑,举起手中的折扇,“五千两。”

满室哗然,纷纷向他投来注目礼。方才进入大厅,楼慕羽特意挑了灯光最暗的角落入座,因而也避开了众人探究的眼光。现在他立刻成为焦点人物。

“是前任宰相上官寻欢!”

“不是说他早已经离开京城了吗?”

“听说上官大人对长乐姑娘是一往情深。”

室内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楼慕羽倒是坦然自如得由着众人议论。他噙着淡淡的笑,望着对面的耀扬。

杨素兰喜笑颜开,“还有人出价高过这位公子吗?”

“六千两。”龙耀扬漂亮的唇角泛起一个兴味的邪笑,终于出现一个值得他竞争的对手了。

价码一次性抬高了一千两,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到了这个最新出价者身上。有些人认出了他的身份,带着看好戏的心情等着这两个昔日好友一争高下。

唉,苏长乐真的把一切都算进去了。她是怎么预测到的?慕羽一边在心里叹气,一边摆出志在必得的样子,“七千。”

“八千。”耀扬看着对手焦躁的模样,再添一千两。

“九爷是存心和在下过不去?”楼慕羽冷冷笑道,“一万两。”他孤注一掷。

“我也出一万两。”龙耀扬脸上的表情代表游戏到此结束,“黄金。”

举座皆惊,杨素兰更是心情激动的晕了过去,不得不由凝香院元秀姑娘宣布龙耀扬是最后的得主。

“送新郎入洞房。”元秀吩咐丫鬟带龙耀扬上楼。

“恭喜你,得到这个大美人。”楼慕羽在楼梯口拦住了耀扬。

“破坏了你的计划,抱歉。”话虽如此,他的脸上是一点歉意都没有。

慕羽仰天大笑,“龙耀扬,这不是我的计划。苏长乐让我出价,本意就是为了激发你的斗志。你说究竟是谁输了?”

耀扬沉下脸,“一切都是苏长乐在幕后操纵?”内心燃起了滔天怒火,这个女人竟敢串通楼慕羽一起欺骗他,她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看在过去的交情上,我好意提醒你,这个女子非同一般。”慕羽悠悠叹息,“我是真心想得到她,只是你才是她想钓的鱼。”

我只是你想钓的鱼?龙耀扬在心中冷笑,漂亮的眼睛中闪动着邪魅的光芒。你等着吧苏长乐,今日之事总有一天我会和你好好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