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凝宫凌霄阁恭请剑先生和女儿楼主!”为首一蒙面少女领头向二人屈膝盈盈一礼,道。

她这样的邀请看上去给足了两人面子,但实际却隐含强迫的成分,根本不让人有选择的余地。

龙一傲然一笑,转首看向似已回过神的剑厚南,道:“南儿,走吧。”她倒好奇会有什么事发生。

剑厚南没有说话,却也没有丝毫犹豫地随在了龙一后面,只是在那短短的一刻,他的眼中似乎多了些让人不解的郁卒。

正文 第二章(上)

踏上甲板,兰昭芸立时奔了过来,扑进剑厚南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没事了,兰儿。”剑厚南很自然地接住她,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柔声哄着。在这一刻,他似乎抛开了心事,只是一心想安抚这个一直被他宠大的小丫头。

龙一不动声色地含笑看着这一幕,谁也不知道在那下垂的云袖中,那一双素手已紧紧地握成拳头,谁也不知道她正在强制压抑着将兰昭芸从剑厚南怀中拎丢出去的冲动。

不错,她是嫉妒,嫉妒这小丫头片子能与他如此亲近,而自己却永远也没有希望。

“你怎么会在这里?”等兰昭芸渐渐收住哭声后,剑厚南不解地问。他记得自己离开山庄时,她和小仆来送行后,他亲眼看着他们回转的啊。难道说雪凝宫的人去过剑啸山?可是有父亲在,他料雪凝宫的人不会有那个胆量上门找事。何况,雪凝宫与剑啸山一向河水不犯井水,怎会做这种事?

听到他的问题,兰昭芸的身子明显地一僵,哭声彻底止住。半晌,当剑厚南以为她没听到自己的问话准备再问一次的时候,她才咕噜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龙一秀眉微挑,不由莞尔。

“什么?”剑厚南却没听清,又问。

这一次兰昭芸豁出去一般从剑厚的怀中挣脱出来,小嘴一嘟,不甘愿地承认:“人家是跟着你下山的。哪知你会走得那么快,让人跟丢了。”

看到剑厚南诧异的神情,龙一忍俊不禁,代他问道:“那你怎么会和这群姑娘在一起呢?”

飞快地看了眼龙一,兰昭芸的眼中惧意一闪而逝,不敢像对剑厚南那样和龙一说话,神色变得恭敬许多,“回师姐,昨儿我正在街上四处寻找南哥哥,然后那位姐姐就来了。”说到这,她指了指那群女子中的一位。那女子见说到自己,于是有礼地向龙一微微一点头,算是确定。

“她说帮我找南哥哥,又说带我坐船……”兰昭芸头一次下山,并没坐过船,听人这么一说,自然很心动,“我看她长得很好看,不像坏人,所以就跟着她到了船上。谁知……后来她们就再不准我离开了。”

说到这,她眼圈又红了起来,开始浮起水光。在山庄可从没有人这样骗过她,就算她们并没把她怎么样,她也觉得很委屈。

龙一心中不由叹气,看向剑厚南的目光中隐含嘲弄,“原来坏人是可以用眼看出来的,我却不知道。”若不是拥有十二分的宠爱,怎会有人如此天真无知。

剑厚南哑然无语,神色间颇有些尴尬。

“三位请进。”在给了三人相当的时间叙谈后,那为首的女子再次开口。

船已经起锚驶离岸边,龙一不再多想,率先往船舱走去,剑厚南和兰昭芸紧随其后。

三楼的一间类似接待客人的大厅内,三人看到了开始的那个发号命令的少女。她侧着身坐在靠窗边的一把铺着精美绣披的椅内,雪白的长裙洒了面前一地,让她仿佛矗立于云雾之中。那一头乌黑油亮的秀发被一串莹白如玉的花环束在身后,直垂至腰,简洁中透露出难以言喻的高贵和清雅。

见到三人进来,她并没有起身,只是那幽静如水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直直落在了剑厚南的脸上。

龙一微一皱眉,正在想这少女怎会如此大胆时,却敏锐地感觉到身后剑厚南的僵硬,心中不由大奇,难道南儿性格腼腆到被美人儿看一看也会觉得不自在吗?

回过头,她看向剑厚南,这才发觉他已扭开了脸,目光冷漠地落在另一边被白纱帐幔半掩的窗外。透过那里,可以看见对面绿草如茵的河岸和离岸不远的宽阔官道以及上面赶路的车马人群。

也许没有得到剑厚南的回应,那少女的眼中浮现一丝怅然。

“我是雪凝宫的紫霄。”她开口,直截了当地自我介绍,“因为昨夜的事,宫主想请各位到宫中作几日的客。”说到这,她素白的柔荑轻抬,啪啪两声,门外出现一个白衣女子,跟在她身后的,却是一对粉雕玉琢般的双生儿女。

看着那两双本该是清澄无邪的眸子中射出的仇恨及恐惧,龙一不由自嘲地一笑。

这报应来得好快!

船出了漠河河口,进入浩渺无垠的洛兰湖。

龙一和剑厚南被安排在二楼两间相邻的舱房内,而兰昭芸却住在三楼,与那个看似在雪凝宫地位颇高的少女紫霄住在同一层。这种安排,无论是谁都知道是将兰昭芸当成了要挟二人的人质。

剑厚南正坐在自己的房间怔怔地发呆,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请进。”他开口回应,没去费神猜想是谁。

门被推开,却是龙一。

“青姐。”他站起身,并不奇怪她会来找自己,现在大家同在一条船上,已经不能像之前那么生分了。

龙一走进房间,随意看了眼这布置与自己那间相差无几的华美舱房,微微一笑,开门见山地问:“南儿,你认识那个美人儿,是吧?”

剑厚南别开眼,神色间笼上一层轻郁,没有回答她,“对不起,青姐,连累你了。”他指的是昨夜干涉龙一的事,如果不是自己,龙一现在恐怕已经在回北塞的路途中了。

见他刻意避开问题,龙一心中微冷,女性天生的直觉让她感到不安,但她是见惯场面的人,不会让还没经证实的猜测影响自己的情绪和判断。一扬头,她傲然道:“谈不上连累,我不想留,没人留得住我。”

这一句话意义深远,剑厚南根本无法全然理解,不知该如何接话,他唯有沉默不语。

龙一也并不想他懂,微微一笑,她走上前,在他对面的椅子内坐下,“我来,是想同你商量一件事。”她说,同时示意剑厚南也坐下。

剑厚南面露疑问地看向对面高深莫测的女人,发现很难把握她的心思。

龙一没有心情卖关子,直截了当地道:“想办法让她们放了小师妹。”那个被所有人娇宠的女娃儿,留下只会让人缚手缚脚。当然她想得到这点,那些冰雪般聪明的雪凝宫女子同样能想得到。

“嗯。”明白她的意思,剑厚南淡淡应了,却没有同她商讨的意思,仿佛是在答应办这件事一般。

龙一讶然,充满智慧的双眸紧紧盯住剑厚南平静的脸,很想从上面看出他在想什么。只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个她一直认为很单纯的南儿并不是如她印象中的那么易懂。

“你有办法?”她决定直接问。

“应该没问题。”剑厚南没有解释,语气也很清淡,但却没有人能怀疑他做到的能力。

这一次,龙一不再刨根问底,若他想说,自会说,不想说,追问也不会有结果。

顿了顿,看着他清俊的脸,她忍不住问出这些年一直闷在心中的担忧:“南儿,你去青弈岛那么多年,身子可……好些?”剑厚南自小身中剧毒,一直寄居在青弈岛由医药二圣设法医治,只偶尔回剑啸山,直到十七岁才离开那里,回到山庄长住。那时龙一早已离开山庄去了黑宇殿,所以并不知道他真正的情况。

剑厚南微笑,“无碍。”云淡风轻。他每天都在和死神抢夺生命,自然比正常人更能体会生命的珍贵,只是这样的事没必要挂在口中。

“那就好。”听到他的回答,龙一有些怔忡,不安地看了眼他与年龄不符的花白发色以及泛着病态苍白的肤色,心中隐隐作痛。若真无碍,那自然很好……

“你怎么会出现在青泽?”她继续搜寻话题,其实不是很感兴趣他出现在此地的真正原因,但心中却有着想和他多单独相处一会的强烈渴望,于是故意对他的疏离视而不见。

剑厚南看向船窗外的万顷碧波,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不耐,却也不是如何的热情,淡淡道:“来找一个朋友。”他的回答始终简短明了,无任何多余的废言。

“找到了吗?”龙一继续问,其实心中尴尬,除了他,没有人能让她如此厚颜。

剑厚南缓缓摇了摇头,眉间浮起忧色,不知镜凌现在在什么地方,她除了比芸儿机灵外,天真程度不分伯仲,根本不知道江湖险恶。现在他抽不出身去寻她,只愿禺少能早点找到她。

看见他忧虑,龙一也觉得胸口闷闷的,忍不住脱口道:“不如我让人帮你寻找。”她此言并非戏语,因为她有很多方法可以联系到自己的下属,即便是处在这一望无垠的湖面上。

剑厚南一怔,微一思索,然后摇头拒绝:“不必,我不想黑宇殿的人牵涉在内。”因为龙一的狠辣,他对黑宇殿这个神秘而势力庞大的组织没有丝毫好感,也不愿无故欠他们的情,而且他相信禺少有足够的能力找到镜凌。

龙一神情一滞,一丝酸涩在心底悄悄蔓延。他的态度很明白,表面上看只是拒绝黑宇殿,而事实是他也拒绝了她。

正文 第二章(下)

吃饭的时候,龙一和剑厚南又见到了那个紫霄小姐,以及哭丧着脸的兰昭芸。只是这一次紫霄女摘掉了面纱,露出一张清丽无双的美颜。乍一眼看上去,那弱不禁风的轻盈体态,那欲语还羞的诱人情态,让她更象是一个闺阁纤秀,而不是一个在雪凝宫中占据重要地位的武林中人。但是目光犀利如龙一者,却可以从那一双精光内蕴的美眸看出两者之间的差异。

龙一敏锐地感觉到身边剑厚南看到紫霄女的脸时所产生的震动,心中约略有了些猜测,却并不清晰。

菜肴很丰盛,盛菜的器皿也很华美精致,在旁伺候的侍女又年青美貌,这样优厚的待遇哪里像是对待阶下之囚,倒更像是对待贵宾。

“请。”紫霄女首先举箸试吃,以示饭菜无毒。“船上藏物有限,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三位贵客见谅。”

说话间,一旁伺候的女子已为各人斟上美酒。

龙一微微一笑,神态雍容,“紫霄小姐不必客气。”语罢,伸筷夹起面前盘中的一片鲜笋放入口中,慢慢嚼毕,“很好吃。”她说,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为身旁面无表情的剑厚南也夹了一些,“南儿,你也尝尝,不要辜负了紫霄小姐的一片心意。”

剑厚南闻言一僵,龙一的无心之言,却碰触到了他的痛楚。而那紫霄女的神情也不自然起来。只是这一次龙一却没注意到,继续吃其它的菜肴,也继续为剑厚南夹自己尝过的菜。不一会儿,剑厚的碗中已堆得像小山那么高,龙一这才放下筷子。

“你身子不大好,这酒就不要喝了吧。”她道,自己也没碰酒。

到了这刻,就是天真如兰昭芸也看出了龙一对剑厚南的爱护,只是除了紫霄女,没人想到别处,只当那是姐姐对弟弟的关爱罢了。

“师姐,你对南哥哥真好。”兰昭芸心无城府地道,她一直认为师姐很可怕,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此言一出,剑厚南心中一懔,目光不由自主望向龙一美丽的侧面。经兰昭芸这样一说,他这才发现龙一对他似乎真的很不一样,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父亲——

扫过剑厚南疏离中隐含戒备的神情和紫霄女难掩嫉妒的眼神,龙一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一脸天真不知道自己所说的话会造成怎样影响的兰昭芸脸上。淡然一笑,轻描淡写地道:“南儿可算是我的弟弟,我怎能不对他好。”这种理由并不牵强,却不是她喜欢的,只是她更不希望他防备她。她不会对他做什么,他不需要防备她。

闻言,剑厚南脸色稍缓,心中不由有些感动。他没想到自己一直不大喜欢的龙一是这样看待两人的关系的,这让他为自己以前的想法感到惭愧。尽管不赞同她视人命如草芥的行为,但不可否认,她对自己是真的好。

“青姐。”他忍不住喊,秀气的脸上首次露出诚挚的笑。

龙一一怔,没想到自己随意编排的理由会让他不再拒她于千里之外,一丝酸涩不受控制的涌上舌尖,但脸上浮起的却是姐姐对弟弟的宠溺浅笑。除此之外,她不知道在他面前自己还可以展现出什么样的情绪。

兰昭芸不禁有些嫉妒起剑厚南来,嫉妒他能得到一向冷酷无情的师姐不一样的对待。“可是,师姐,我也是你师妹啊,你怎么对我那么凶?不公平啊!”她几近撒娇地道。

不公平?龙一神情一滞,而后笑,“我哪有对你凶?”她说得敷衍,不愿泄露出心中的想法。公平?谁给过她公平?谁给过她一点点女孩子应得的怜惜和宠爱?微扬下巴,她倔强地甩掉这不该有的抱怨,却不想正对上剑厚南温和的笑脸。心口一震,突然有流泪的冲动,但那也只能限于想想。只因,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是黑宇殿女儿楼楼主。

天真的兰昭芸听不出龙一的言不由衷,只道她说的是心里话,清丽的小脸上不由露出开心的笑,“那师姐对我也会像对师兄那般好吗?”周围的人一向宠着她,所以她认为身为师姐的龙一宠她也是天经地义的。

龙一愕然,接着脸上露出淡淡的笑,“你有那么多人宠着还不够么?”她不是一个会轻易对人好的女人,也不是一个会轻易承诺的女人,所以不着痕迹地引开了小女孩的注意。

兰昭芸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左唇畔显出一个小而可爱的梨涡,不依地撒娇道:“那怎么会够啊,而且也没谁宠芸儿啊。”

听到她睁着大眼睛说瞎话,剑厚南不由失笑,低叱道:“没良心的小东西!”语气中难掩宠爱。

龙一听得心中酸意弥漫,却无可奈何。而那被刻意冷落的紫霄女却突然变得一脸平静,仿佛丝毫没有因被三人忽略而觉得不悦。只是一餐饭吃下来,除了天真烂漫的兰昭芸外,其余三人心中都各怀心思,并不是像表面上看来的那么风平浪静。

*****

“你怨我?”

三楼书房中,紫霄女一身如雪般洁白的曳地长裙站在窗边。她背对着剑厚南,幽怨的目光落在波光闪耀的湖面上。

看着她窈窕美丽的背影,剑厚南不由自主抿紧了唇,想说话,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自从她绝决地离开他的那日起,他就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了。

“怎么不说话?”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紫霄女转过身,美丽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愠色,“你总是这样,心中想什么也不会说出来……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离开他,有部分原因就来源于此。

终于,在她期待的注视下,剑厚南开了口,“放了芸儿。”

意料之外的话让紫霄女大为错愕,但她并非一般女子,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这么久不见,你与我已无话可说了么?”她苦笑,不知是否该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感到后悔。

深吸一口气,剑厚南看着这张曾让自己梦魂萦绕的容颜,心中五味杂呈,“他待你好吗?”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意识到此点,他眼中浮起自嘲的光芒。

“不要提他!”乍闻此言,紫霄女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几乎是反射性地厉声回应,音调拔高了许多,听上去有些刺耳。

看出分开后她也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剑厚南温和的眸子闪过一丝悲怜,摇了摇头,他决定不再关心她的一切。“如果你还记着我救过你的话,就放了芸儿。”这是第二次开口请求,他只打算再说这一次。

他的疏离深深刺痛了紫霄女,她别开脸,掩饰住脸上的失落,幽幽道:“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开口向我要求……”为的却是另一个女孩,停了一下,她才又接着道:“就算没有那救命之恩,我也无法拒绝你。你应该知道……我从来就不能拒绝你。”只是他从来不开口向她要什么,就算她告诉他,她要离开的时候,他也沉默得一句话也没说。她常常在想,如果那次他开口要她留下,她恐怕真的会为他而留下,从而逃脱那个邪恶男子的魔爪。只是,他什么也没说。

“我会安排你的芸儿离开,”说到此,紫霄女感到心中翻搅着浓浓的酸苦,却无可奈何。“但是,你和龙姑娘一定要留下。不然我没法和宫主交待。”

剑厚南点了点头算是道谢,而后转身就要离开。他无法看着她的脸而一直保持平静,他害怕时间久了会控制不住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只因,以他温和的个性很难长时间怪责一个女子,何况那个女子曾经还是他所心仪的。

“南大哥。”突然,紫霄女冲动地喊出这个两人都熟悉的称呼,连她自己也始料不及。

剑厚南浑身一僵,剩下的那只脚再也没能跨出房门。

紫霄女悄然来到他身后,然后不顾一切地张开纤细的手臂将他抱住。“别不要我,南大哥。”就在那一刻,她放下了少女的矜持,想要挽回失去的一切。

背心感觉着那紧贴自己的柔软身体,耳中听着少女含羞带怯的乞求,剑厚南感到自己辛苦筑起的心墙在那一瞬间轰然坍塌。她所做之事并非十恶不赦到不可原谅,她只是……

一股烦闷突然由心口升起,剑厚南脸色一白,蓦然拉开那紧拥着自己的柔臂,在紫霄女失落痛楚的眼神中绝情而去。

有的事是不能错的,只要走错了一步,就再也没有可能回头。

明白到这点,紫霄女脆弱的神情在那一刻从脸上消逝,换上一惯的清雅冷淡,深深地看了眼剑厚南消失的地方,而后倔强地强迫自己转过身,不再看不再想。

她没有告诉他,她永远也不会告诉他,那个男人,那个威名赫赫的阴极皇抛弃了她。正如江湖上传言的,阴极皇是个专门玩弄女人的恶魔,凡是被他看中的女人,至今为止还没有谁能逃脱他的魔爪。而凡是和他发生过肉体关系的女人,即使在被他抛弃后也无法忘记他,更无法再接纳其他的男人。

曾经,剑厚南告诫过她,可是她,在那时已管不住自己的心。直到被无情抛弃的命运降临在她身上。

她,雪凝宫的凌霄花主,有着傲人的美貌和独特的纤秀气质,她很明白自己极易勾起男人的保护欲,她以为不会有男人会狠心伤害自己。而事实证明——

在遇到阴极皇之前,的确是这样的。但是,阴极皇不是正常的男人,他只是个恣意玩弄女人的恶魔。他对她的热度竟没有超过一个月……

是,那个男人是可恶,可是她真的如传言那样无法将他忘记,无法不感到痛苦。而对于剑厚南,她是真的动过情,所以才会妄想用对他的感情来忘记那个男人。可是她显然忘了,曾经是她主动舍弃他的温柔和真心。

正文 第三章(上)

那一年春天,野李花漫山漫谷都开遍了,白皑皑一处一处,像是才过去不久的寒季留下的残雪。

在经过近月不见天日的黑暗后,乍见这样明艳生机的景色,让人不由产生再世为人的错觉。

冷风吹淡一洞的血腥,她眯眼,看着眼前清冷素雅的李花,突然觉得碍眼。

这是一个位于陡峭的崖壁中间的洞穴开口,黑洞洞的穴口仿佛一只正欲择人而噬的怪兽张开的大口。她站在凌冽的山风中,沾着污黑血迹的褴褛衣衫仿佛破布一样挂在瘦小尚未发育的身体上,被风吹得扑扑作响,凌乱的细发披散在身上,如衣衫一样挂着凝固的血块。

她就这样站在那里,小手紧握垂在两侧,污迹斑驳的小脸上,一双美丽的眼睛在瘦削的脸蛋上显得异常大而明亮。只是在这对让人惊叹的美眸中,流泄出的不是这个年龄孩童应有的天真无邪,而是缺乏感情的冰冷。

停了片刻,她的面前突然垂下一根长绳,连犹豫也没有,她纵身而起,一把抓住绳端,顺绳攀沿而上,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洞中那些与她年龄相若的孩童尸体一眼。

攀上崖顶,眼前是一座朴拙的草亭,一个壮汉拎着食盒正准备下去,看到她,他明显地吃了一惊。

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她与他擦身而过,“不必再送了。”除了野兽般的嗥叫,有很久没和人说话,她的声音稚嫩中有着沙哑。说完这句话,她扬长而去,只留下愣愣看着她小小背影的男人脸上露出浓浓的恐惧。

是,不必再送了,因为再也没人能和她争了。

前方是一片李树林,雪白的花像云雾一样横亘在面前。她微一犹豫,准备绕道而行。

“喂!”一个稚气的童音在林中突然响起,她一僵,难道还有考验?

一个从未见过的小男孩从一株李树后面探出头来,俊秀的小脸上挂着腼腆羞涩的笑。“姐姐……”他试探着喊,无视她的冷漠。

她眼中闪过一丝异光,“出来!”

男孩躲躲闪闪地从树后面钻了出来,“姐姐。”他再喊,苍白的脸上有着浅浅的红晕,双手背在身后,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他穿着白色的衣衫,个子很小,才及她的耳根,瘦瘦弱弱的,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刮走。她眼中的戒备稍敛。

“什么事?”紧盯他文秀的小脸,她猜测着他是从哪蹦出来的。

“我想请你……”他怯怯地开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然后,他将藏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上面赫然躺着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鸟。

她看着他,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接话,只静静等待他的请求。

“它从树上掉了下来,没有办法回去了,如果不管,它会冷死的。”他轻轻地道,说了一会儿话,便不再像起初那么拘束了。

它冻不冻死与她何干。她垂眼,已猜知男孩的意图,可是无意帮他。这本不是鸟儿的繁殖季节,它的父母不顾这一点将它孵了出来,就应该承担起应有的后果。

“我叫南儿。”男孩突然扯开话题,并没有如她预料的那样提出请求。“姐姐的名字呢,你也是山庄的人吗?”回到这里有十多天了,却一个小孩也没见到,他其实很寂寞。

她一滞,而后出乎自己预料地回答了他。“昭青。”

“昭青姐姐。”他喊,脸上漾起开心的笑,显然为自己找到同伴而高兴。“我们一起去把小鸟送回家吧。”说着,他将瘦瘦的小手伸给了她。

她看了看他干净的小手,又垂眼看着自己沾着血迹的手,不曾动一下。

见她没有回应,男孩小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不容人忽视的失落。也许她并不愿和他做朋友。

一阵冷风起,刮得李花纷落如雪。男孩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伴着压抑过后的细细咳嗽。

她一僵,蓦然伸手抓住他惶然无措正准备收回的手。

男孩脸上浮起惊讶,“昭青姐姐。”原来是他误会了,她是愿意和他做朋友的。想到此,他脸上又挂起了让人温暖的笑容。

“走吧。”她说,踏前一步,为他挡去了部分冷风。

然后,在一株大树下,只见一个浑身血污的小女孩,如猕猴一般爬上大树,冷着小脸将一只雏鸟小心翼翼地放进鸟巢里。听到下面男孩拍手开心的笑声,女孩的神情在那一刻突然柔和了许多。她知道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不会忘记这个叫南儿的病弱小男孩。

那一年,她十二岁,他十岁。

*****

剑厚南来到龙一的房间时,她正手执酒杯慵懒地斜倚在窗边的竹椅中,淡漠的目光落在窗外絮云飘浮的澄澈天际,一向清冷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显然已是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