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她和丰隆的婚礼。难言的苦涩弥漫上心头,从今往后,璟的事和她有什么相关?

丰隆低声说:“两个月前璟抱病来见我,竟然求我取消婚礼,我气得拂袖而去。希望我们成婚后,他能真正放下。”小夭默不作声,丰隆低声问:”小夭,你开心吗?”

小夭笑问:“你觉得呢?”

丰隆看到小夭的笑脸,放心了几分,说道:“璟说,他求我取消婚礼,并不是因为他心中有你,而是他觉得你不开心,并不愿意嫁给我。我当时心情还挺复杂,去和妹妹商量,妹妹说,又不是几位陛下逼你嫁给我,是你亲口答应的婚事,怎么可能不愿意?”

一位须髯皆白的长老笑着传音:“小两口别说悄悄话了,吉时就要到了!”

丰隆和小夭忙屏息静气站好,不再说话。

当悠扬悦耳的钟磬声响起时,礼官高声唱道:“吉时到!一拜天地。”

小夭和丰隆叩拜天地。

“二拜尊长一一”

丰隆的爷爷赤水海天、爹爹小祝融、娘亲赤水夫人,都微笑地看着他们。

丰隆带着小夭走到他们面前,小夭正要随着丰隆跪下去,一声清越的叫声从外面传来,打断了婚礼。

“小夭!”

众人都回头,只看防风邶一袭白衣,从外面走了进来,朗声说道:“小夭,不要嫁给他。”

小夭呆呆地看着防风邶。

所有人都傻了,没有人想到防风家的一个庶子竟敢惊扰赤水族长的婚礼。赤水海天震怒,呵斥道:“来人!把这个混账无礼的东西拘押起来!回头我倒是要去问问防风小怪,他怎么养的儿子?”

几个赤水家的侍卫冲到防风邶身边,想把防风邶赶出去,却被一股大力推住,根本难以靠近防风邶。

防风邶旁若无人,向着小夭走去,随着防风邶的走动,想拦阻他的侍卫竟然噼噼啪啪全摔到了地上。

丰隆强压着怒气,语含威胁地说:“防风邶,今日有贵客在,我不想惊扰了贵客,望你也不要铸成大错!”

防风邶没理会丰隆,只是盯着小夭:“小夭,不要嫁。”

小夭又恼又怒地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不要嫁给赤水丰隆!”

“你现在告诉我不要嫁给他?”小夭简直想仰天大笑,“你立即离开!”

小夭对丰隆说:“我们继续行礼,我不想错过吉时!”

赤水献领着几个赤水氏的高手挡在了防风邶身前,即使以相柳的修为,一时间也不可能突破。

丰隆对礼官点了下头,示意继续婚礼,礼官叫道:“二拜尊长一一”

小夭和丰隆面朝三位尊长,准备叩拜。

防风邶一边和赤水献交手,一边说:“小夭,还记得你发过的毒誓吗?如若违背,凡你所喜,都将成痛;凡你所乐,都将成苦。”

小夭的动作骤然僵住,她许过相柳一个诺言,要为他做一件事。

丰隆看小夭迟迟不叩拜,心提了起来,带着慌乱叫道:“小夭!”

小夭缓缓回身,盯着防风邶:“你想要怎么样?”

防风邶说:“我要你现在跟我离开!”

小夭全身发冷,全大荒的氏族都汇聚在此,如果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场合悔婚,而且是跟着一个男人走掉,那不是在羞辱赤水氏和丰隆吗?赤水氏会怎么看她?全天下会怎么看她?

小夭问:“为什么?”相柳,你两个月前就知道我要成婚,为什么你要如此做?你是想让全天下都唾弃我吗?就算你要毁掉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最羞辱人的方式?

防风邶冷冷地说:“你不需要问为什么,你只需按我的要求去做,我要你跟我走,立即、马上!”

当年的誓言犹在耳畔:“若违此誓,凡我所喜,都将成痛;凡我所乐,都将成苦。”可现如今的情形,守了诺言,难道就会没有痛、没有苦了?小夭惨笑,这个誓言做与不做,她这一生都将永无宁日。

丰隆紧紧地盯着小夭,他都没有发觉自己的语声在颤抖:“小夭,该叩拜了!”

防风邶也紧紧地盯着小夭,冷冷地逼迫:“小夭,这是你欠我的。”

她的确欠他的!不仅仅是一个誓言,还有她的命。

小夭脸色惨白,摇摇晃晃地走向防风邶,丰隆拉住了小夭的手,目中全是惊慌:“小夭,小夭,不要……”任何时候,他都是掌控一切的人,可现在,他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前一刻他的人生洋溢的都是喜悦,不过短短一瞬,那些喜悦就不翼而飞?

小夭的声音颤抖着:“对不起,我、我……我今日不能嫁给你了!对、对不起!”

小夭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满堂宾客都是灵力修为不弱的人,听得一清二楚。犹如平地惊雷,即使这些人都已看惯风云,也禁不住满面惊骇。

从小到大,丰隆一直是天之骄子,活得骄傲随性,天下间只有他不想要的东西,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但在满堂宾客的目光下,丰隆觉得他的世界坍塌了。

丰隆慢慢地松开手,站得笔挺,脸上挂着骄傲的笑,一字字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你答应了防风邶什么,但今日成婚是你答应我的!”

小夭的嘴唇哆嗦着,丰隆和她之间理远远大于情,即使拒绝和丰隆成婚,只要挑选合适的时间,心平气和地和丰隆讲道理,丰隆也不会介意,可今日这种情形下的悔婚,不是拒绝,而是羞辱,没有男人会接受这样的羞辱,更何况是天之骄子的丰隆?

小夭面色煞白,哀求地看着防风邶,防风邶冷冷地说:“立即跟我走!”

小夭对丰隆说:“我,我……是我对不起你!”小夭不仅声音在颤,身体也在颤,“对不起!我不敢求你原谅,日后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承受!”小夭说完,再不敢看丰隆,向着防风邶走去。

小夭灵力低微,丰隆完全能拉住小夭,强迫小夭和他成婚;这里是四世家之首赤水氏的宅邸,他是赤水族长,不管防风邶灵力多么高强,他都能让防风邶止步。可是,他的自尊、他的自傲,不允许他在满堂宾客前哀求挽留。

两个侍卫拦住了小夭,,小夭被他们的灵力逼得一步步退向丰隆的身边。

丰隆蓦然大喝道:“让她离开!”

侍卫们迟疑地看向赤水海天和小祝融。

丰隆大喝:“我说了,让她走!谁都不许拦她!”他脸色青白,太阳穴突突直跳,眼中竟有一层隐隐泪光,让他的双眸看起来明亮得瘆人,可他依旧在骄傲地笑。

所有侍卫让开了。

小夭低下头,默默对丰隆行了一礼。礼刚行完,防风邶抓住她的手就向外走去。

一袭白雪,带着一袭大红的嫁衣,从众人面前走过。

堂内,一片死寂,所有宾客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一动不敢动地站着。

堂外,还有欢乐的喜乐传来。

璟凝视着小夭和防风邶的背影,脸上乏起异样的潮红。

防风邶带着小夭跃上天马,腾空而起,消失不见,璟猛地低头咳嗽起来,这才好似惊醒了堂内的人,小祝融站起来,平静地说道:“酒菜都已准备好,诸位远道而来,还请入席用过酒菜后,再离去。”

众人忙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纷纷点头说好,在“请、请”的声音中,走出了礼堂。

小祝融看了一眼仍站得笔挺的儿子,对苍老疲惫尽显的赤水海天说:“爹,您和丰隆都去休息吧!不要担心,剩下的事交给我和小叶!”

赤水夫人轻叹了口气,和小祝融并肩站在一起。又一次需要她和表兄并肩抗起责任,其渡难关。

天马飞出赤水城,相柳确定无人跟踪,更换了坐骑,揽着小夭飞跃到白羽金冠雕的背上。

小夭不言不动,如同变做了一个木偶,任凭相柳摆布。

白雕一直向着大荒的东边飞去,半夜里,居然飞到了清水镇。

相柳带着小夭走进一个普通的民居,对小夭说:“我们在这里住几日。”

小夭一言不发地缩坐到榻角。

相柳问:“你很恨我阻止你嫁给赤水族长吗?”

小夭蜷着身子,抱着腿,头埋在膝盖上,不说话。不管恨不恨,这是她欠他的,他来索取,她就要还。

相柳看小夭不理他,说道:“厨房里有热水,洗澡吗?”

小夭不吭声。

“你随便,我去歇息了。”相柳转身离去。

他的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小夭突然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要成婚?”也许因为头埋在膝盖上,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像是从极远处传来。

相柳没有回身,声音清冷:“两个月前。”

小夭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相柳的声音越发冷了:“你有资格问我为什么吗?交易的条件早已谈妥,我提要求,你照做!”

小夭不再吭声,相柳头未回地离去,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轻轻的一声响。小夭想起,她在海底昏睡时,每次两扇贝壳合拢,也会发出类似的声音。小夭的泪悄无声息滑落。

一夜未合眼,天蒙蒙亮时,小夭觉得头疼得厉害,轻轻走出屋子,去厨房里打热水,打算洗个热水澡。

脱衣服时,看到大红的嫁衣,,小夭苦笑,不知道父王、哥哥、外爷知道她逃婚后,会如何反应。小夭看塌头有一个衣箱,去里面翻了翻,竟然有几套女子的衣衫,小夭挑了一套素净的。

小夭洗完澡,穿戴整齐,竟然觉得有些饿。仔细一想,成婚的前一天她就没怎么吃东西,她已经将近三天没吃过饭。

小夭走出屋子,看到相柳站在院内。

他的头发恢复了白色,随意披垂着,如流云泻地。他身后是一株槭树,霜叶火红欲燃,越发衬得他皎若雪、洁如云,都无纤翳。

小夭预感到什么,却不死心地问:“防风邶呢?”

相柳淡淡说:“他死了。”

小夭定定地看着相柳,眼睛被那如云如雪的白色刺得酸痛,眼中浮起了一层泪花,防风邶带走了她,但防风邶死了,永不会再出现,从今往后只有相柳。那个浪荡不羁、随心所欲、教她射箭、带她在浮世中寻一点琐碎快乐的男子死了。

他曾说,他和她只是无常人生中的短暂相伴,寻欢作乐,他没有骗她!

相柳静静地看着小夭,表情是万年雪山,冰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