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兰又往后退了退,轻轻摇头:“不想。”

“前天不是听你说想吃粥?”任天不耐烦:“熬好了又不要,你玩我啊?”

“我今天又没说…”

任天突然抬起她的下巴,强行灌下:“没说也得吃,老子熬碗粥不容易,你他妈该觉得荣幸!”

“放开我,你弄疼我了,咳咳,呛死了,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还不行么。”舒兰徒劳地挣扎,泪水顺着光滑的面颊一路流淌。

任天没想她会哭,愣了一愣,回顾刚才的粗鲁,一时也觉得不好意思,怎么就没克制住呢?忘了这个什么兰最大的爱好就是哭,早知道就不灌了,爱吃不吃,饿死是她的事,甚至连粥也不该熬。不该可怜她,不该看着她病得可怜巴巴的小脸心软:“生个病也哭,屁事都哭。行了,老子不管你,不吃拉倒。”

舒兰抽噎着,擦去嘴边的残粥,嘚啵一下嘴,发表高论:“稠了,糊了,该放些豆子,百合也该放一些。”

“天上下豆子你倒是能喝上红豆稀饭。”任天哼了声,做梦。

舒兰挑了挑眉,嫌弃地将粗瓷大碗撂到桌上,撅起嘴:“那你这儿还有什么?”

“米,面,野菜,几只鸡。”任天也不清楚,只是平时吃的就是这些,具体情况得咨询后勤部长周存道。

前几样听起来就没胃口,鸡倒是还凑合,舒兰极不情愿地翻了翻眼,勉强道:“那就弄个鸡粥吧。”

“哦。”任天点头,坐下喝水。

“去呀!”舒兰一见他不动就不高兴,催促:“我可等着呢。”

“我?”任天指着自己,瞪大眼睛。

舒兰四顾:“不是你还有谁,我刚才说话你没听到?”

“靠。”任天简直服了她了:“老子以为你要自己做。”

舒兰仰天长叹,木头就是木头,猪就是猪,永远不知道体贴与温柔,他们的脑子就是与人类相差千万里:“让重病的女人去煮饭,你什么不做,光看热闹?亏你是男人,亏你还说吴德不是男人,我看你自己是不是爷们这个问题,还暂不清楚呢。”

“没事提什么吴德。”任天满心反感:“你是不是还怀念那软蛋?那软蛋有什么可怀念的?瞎了眼还是脑子进水,老子对你那么好,你居然看都不看!”

“你对我好我怎么还会生病?!”舒兰立即反唇相讥。

“呃…”任天语塞,确实是他造成了她高烧的事实,其实他也不是不想帮她弄吃的,只是已经弄过了,又不是不能吃,干嘛还要折腾?女人真麻烦,越可怜她就越麻烦,却又忍不住去可怜:“今天是你病着,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知道啦——”舒兰用眼神驱逐他。

一个时辰后,舒兰如愿喝上了鸡粥。所谓鸡粥,不过是把煮烂的米粒沥干,放到鸡汤里,搅一搅了事,舒兰却吃得香甜无比。自打来到这里,就没吃过一顿这么香的饭,虽然打死也不承认,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任天不辞辛劳,二下厨房,满足了女人无垠的虚荣心。

似乎可以小小的原谅一下他,舒兰想,这厮到目前为止,表现还不错,对错误行经也进行了有效的弥补,用行动表达了真诚的歉意,唯一的不足,就是语言简直欠扁。

女人怎会放弃追求完美:“我知道你有三个字,一直想对我说。”

“你怎么知道?”任天诧异。

舒兰一笑,并不答言,偏过头,等待那三个字的降临。

“你真烦。”任天缓缓地,悠然地道出心中滚过无数遍的真理。

被震撼的舒兰面部扭曲,像被人从后脑勺拍了一板砖:“你…你…”

“这粥味道咋样?”任天端起她剩下的粥,一股脑地喝光光,匝着嘴:“不错不错,周存道的手艺就是比老子好。”

脆弱的舒小姐怔住,已经失去了追究的能力,因为她不知道是先质问他为什么不说对不起好呢,还是鄙夷他盗版他人手艺,据为己有的好,两样都让她欲哭无泪,索性“咕咚”一声,借着病势,昏死过去。

第 9 章

周存道问:“真要下山?”

“你也看到了,再不找大夫,她会烧死。”任天隔着窗户看一眼屋里的舒兰:“请大夫太费时,我怕回来,正好看见她的尸体。”

周存道咳嗽一声,老大,有那么严重么,发烧而已啊:“你比我更知道外边多少人找你。”

“我不会成全他们的。”任天自负地吹起口哨:“找老子的人多了,老子下山的次数比他们的人还多。”

周存道沉默,劝不了他,他会选择另一个途径。

任天回到屋里,换了身农夫装扮,抱起昏迷了一天的舒兰,裹上一张薄毯,临去,嘱咐一声:“帮我看着。”不等周存道回答,径自下山。

快快快,任天一路飞奔,脑子里只剩这个字。她的身体比任何时候都要烫,像抱着一团火,她又一直在呻吟,像垂死之人发出的最后的一点声响。他把她弄上山,是为了对她好,如果她死了,他会很不开心,因为他没有对她好,或者来不及对她好,她已经香消玉殒。那样的话,他会后悔,而他最讨厌的就是后悔。

“你在干嘛?”被颠醒的舒兰有气无力地:“你要把我…扔掉吗?”

“让你失望了。”任天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骨头…都散了。”舒兰说完,眼睛闭了几闭,继续沉昏。

日头是一天最毒辣的时候,大地被烘烤着,汗滴下地,还没显形就消失无踪。任天来不及擦汗,也没手擦汗,到了镇上,看见医馆的牌子就一头扎进去,直到大夫的手指搭上舒兰的细细的手腕,看着山羊胡子的大夫一脸平静,一颗心才放下来。

“高烧因伤风而起,昏迷则因肝气郁结。静养既可,无大碍。”

大夫开了张药方,任天接过,有些摸不着头脑:“啥叫肝气郁结?”

“就是气的。”

任天一愣,回想前天晚上她突然倒床不起的样子,心说老子没气她呀,还做东西给她吃来着,她让我说三个字,我就说你真烦,难道她就是因为这个气得病重?不至于呀,就算老子没猜对,还可以继续猜嘛,什么“你真美”、“赛仙女”、“花一样”,多的是嘛,任天还挺喜欢做这种游戏的,除了“我爱你”这么无耻的话,其他的都挺乐意说,怎么玩了一半就眼一闭人一倒,不省人事了呢?

老大夫看他一眼,山羊胡子翘了翘:“你婆娘?”

“是啊。”任天颇为自豪。

大夫起身,摇了摇头,自去做自己的事,却有一个声音悠悠飘来:“糟蹋了…”

任天的精神全集中在舒兰身上,倒是没留意,喂了碗水,重新抱起她柔软的身子,出了医馆的门,往药铺而去。日头依然毒辣,舒兰动了动,居然被晒醒,一路直哼哼:“你怎么…还没把我丢掉?”

“找阴沟呢。”任天淡淡地。

舒兰烧糊涂了,哪有时间地点的概念,抱他的是谁都搞不清楚:“唔,随便丢哪儿都行,阴沟太脏了…”

这个时候还洁癖,任天啼笑皆非:“行,听你的。”

镇上只有一间药铺,靠近城门,如任天所料,贴的密密麻麻的悬赏公告,不单有自己,还有一些同行,熟多生少,又有些衙役来回转悠,像在满大街寻找可疑人物。任天苦笑,这世道啊,永远不太平。

说了几句话,舒兰的头晕缓解不少,也知道这是要去哪。病中送医,雪中送炭,全身无一处舒坦的舒兰到底是一股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他原来在乎我的生死。药铺渐渐近了,沉默中的她轻轻地道:“你真是死鸭子嘴硬…我以为你真要把我丢掉呢。”

任天真就是鸭子嘴:“那倒不是,你死了不打紧,老子只怕损了阴德。”

舒兰气急,肝气再一次郁结:“你——”

“吵死了,你除了吵就是闹,就不会干点别的?”天热,任天本就一肚子烦躁,把她放下:“自己走,老子才不抱你呢。”

舒兰一个没站稳,晃了几下,差点摔倒:“该死的——”那不经意地一瞟,先是一愣,随即惊喜无限,然后,舒兰突然浑身充满了力气,向城门口的衙役挥舞着手臂,做了让她一生悔恨的事:“我在这啊!我是舒兰!”

远处的衙役齐刷刷看过来,再去看城门上的画像,这个呱呱乱叫的女人居然就是失踪的舒家大小姐,再看她身边的男人,须臾,众人眼睛突然一亮,黑龙山匪首任天!

任天完全没想到舒兰会来这一手,虽然知道她恨自己,她做梦都想离开黑龙山,却从没想过她会害他,她会招他的死对头来对付他!那一刹那,舒兰出声的刹那,浑身冰冷。

叛我者,当诛!

任天手搭衣内刀柄,下意识想把背叛者的脑袋切下当球踢。舒兰已在狂奔,看着她的背影,顿时没有一个背影能让他这么恨!刀出鞘,一半,突然硬生生停住…算了,杀了她也改变不了被围攻的事实,既然她那么想回家,就让她去吧。他不能给她更多,虽然把能给的都给了。她不爱他,恨不得他死,何必拉她一起呢?因为…他爱她。

衙役越聚越多,瞬间就把前后包抄了个结实。按以前的反应,任天早没影了,哪有他们围上来的份,可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他用在了抉择舒兰的生死上,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丢掉了。

“无胆匪类,还不束手就擒!”捕头大人气势十足地发话。

狂奔的舒兰一头栽在墙角,本就病着,这一跑,更是耗尽所有力气。头晕目眩地看着远处的对峙,终于脱离苦海的舒兰,那一丝丝愧疚,居然沼泽里的气泡似的,越冒越多,渐渐的聚成老大一块石头,压在胸口,几乎窒息。好在身边两个衙役走来,分散了这要命的痛楚:“你是舒兰?”舒兰点头。其中一个问:“那是任天?”舒兰犹豫一下,依旧点头。那人又问:“你确定?”舒兰咬着唇,点了一下头,那沉重的头颅,再也抬不起来——她为了自己,害他。

极轻的声音,他们以为她听不到,或者是听见了也不能怎么样,他们在耳语:“吴大人吩咐,找到舒兰,立即灭口。你看是待会儿动手,还是趁现在这乱劲,干掉了事?”

舒兰偏偏是听见了,怔了片刻,才惊叫,这一叫,简直要愧死:“任天救命啊!他们要杀我!!”

那边已经动起手,任天当然无法前来救援,何况正是她害他必须面对这么多狼,他是虎,可猛虎架不住狼多,那么多人一涌而上,那么多刀,总要分出精力去应付,就算他想来,也是爱莫能助,何况他一定恨死了她,巴不得她早点见阎王。

那两衙役怕给她嚷开,影响不好,稍一犹豫就拔出配刀:“对不住了,舒小姐,上头的意思,我们也没办法。”

“不要,不要…”舒兰退到墙根,看着寒光闪闪的刀锋,全身瘫软,徒劳地求饶。

刀挥动,一抹寒光闪现,刀寒,心更寒。舒兰在那一刹那,绝望了。

“往河边跑!”身子突然一轻,重重摔在地上,她直痛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爬起来时,只见任天正和众衙役战在一处,背朝自己,那魁梧的背上,已经见血。竟是他救的我,为了救我,他竟受伤…

“愣什么,赶紧跑!”任天抽空吼了他一句,这当口,又被人一刀划向肩头,骂了一声娘,任天回身,一刀挥过,那人被拦腰砍断。

到处是刀光,到处是残肢断臂,吼声,哀叫,血腥。舒兰跑不动,腿早软了,也不想跑,小小面孔坚毅得紧绷着。他把她扔出去的刹那,她就决定留下来。陪他,一直陪他,无论生死。她要向他说一声对不起。

舒兰静静地想,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蠢货,回去报信!”任天见她不动,心急如焚。

她这才反应过来,又是心急,又是心痛,丢下他,那是万万不能,可自己在这儿,一点忙也帮不上。他又中了一刀,有人偷袭他,弓箭手也在不远处戒备,时机一到,立即放箭。不走,真的来不及了。舒兰咬牙,走!回去报信,还有一丝希望。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一声呼哨,马蹄声急踏而来,马背上坐着一个淡漠而坚定的年轻人。

“周存道!”舒兰眼睛一亮,如同目睹天神降临:“快,快救任天!”

“不救你他也跟我没完啊。”周存道抽剑,挥啊挥,轻松扫去射来的箭羽:“上马,抓紧我。”

舒兰坚持:“先救任天!”

“放心,他暂时死不了。”周存道把握十足地看向战团。

舒兰只得上前,狼狈不堪地爬到马鞍上,抱紧他的腰。一声鞭响,马儿向前冲去。激战中的任天单臂一挥,刀光划出个半圆,逼退周围的军兵,借周存道伸出那一只手的力,翻身上马,鞭声接连不断,一路向来路狂奔。

“老任,还有多远?”风声呼啸,周存道在挥鞭间隙问道。

“远着呢。”任天大笑:“爽,好久没这么大杀一场!”

舒兰一阵绝望,因为任天说的远着呢,真是不知道他怎么笑的出来。

“舒什么的,你别误会,周存道问的远,是老子离死还远不远。”任天好象能猜透她心中所想,拍着她的纤弱的背:“这人鬼肠子忒多,一个不留神就容易上当。”

舒兰放下心,同时,又沉下心,他还愿意跟她说话,还愿意毫无芥蒂的开玩笑,可见心胸阔达,可是,她又怎能当这一切没有发生?

“我说周存道,你小子挺有眼光,老子说这匹马像驴子,你非说他是千里马,老子说宰了吃了,你非要留着,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你他妈真是老子的福星啊!”

舒兰的心又沉了沉,无限悲哀地想,他是福星,那我就是灾星。

日行千里的良驹,早把官军甩得老远,马儿上山不便,三人下马,任天在它屁股上扎了一刀,马儿吃痛,一声嘶鸣,撒开蹄子向前奔去,一会儿就跑得没影。

“可惜了好马…”任天看着远处的尘烟,喃喃道。

周存道打量他:“别可惜马,先可惜可惜你自己吧。”

“老子有什么可惜的。”刀早扔在城门口,任天解下空空的刀鞘,扔得老远:“老子什么怕过死…”话没说完,身子后倒,声也没来得发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第 10 章

血还在往外冒,舒兰看着床上的任天,一筹莫展。

“出去吧。”周存道有条不紊地撕开他的衣服,往伤处上金疮药:“你帮不了他。”

不但帮不了他,还害他,舒兰简直要触柱而死,我怎么那么无耻?只顾自己,却从没想过他的死活。他呢?被我害得身陷险境,还奋不顾身地救我…我简直不是人!

“留点力气,等他醒的时候再忏悔吧。”周存道在挖苦,口气却是淡然:“他会很乐意听到的。”

“他…还有救吗?”舒兰怯怯地问。

周存道扎上最后一处绷带:“因人而异。他壮得像头牛。”

意思很明显,换作舒兰也许早就死翘翘,任天却只是睡一觉就恢复的事儿。周存道绷着张脸,又从来不待见自己的样子,舒兰也不好再问,听话地滚了出去。

任天在她出去的刹那睁开眼睛,轻声:“何必那么说她。”

“我不喜欢她,这里的人本来很喜欢她,可他们如果知道你为什么差点丢了一条命,也会像我一样不喜欢她。”周存道收拾零碎东西:“虽然你喜欢她,这就够了,不过…你现在还喜欢她吗?”

任天没有被问住,他一向比别人想得早,确定一件事,从不反悔:“是。”

周存道耸肩,没什么可说的了。

“她在后悔。”任天迷恋她的身体她的性情她的美丽的一切:“再说当时,她烧糊涂了。”

周存道怒极反笑。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任天叹息,难道他不知道这是纵容她吗?可是自己不要她,她又能去哪儿?现在的她,无处可去,无家可归。他不能看着她无依无靠,再说他说过要对她好,说过的话,不能反悔。看着屋顶,任天缓缓道:“我决定原谅她。”

为了不破坏良好风度,走存道只得迅速离开,以免呕吐或是发疯。

“让舒兰进来吧。”任天对他的背影道。

须臾,舒兰没进来,周存道倒是进来了:“她不见了。”

任天本来闭目养神,这下神也养不成了,急道:“哪都找了么?”

“连茅房都找了。”周存道无奈:“跑了吧?”

“不可能,她没地方去,下山就是个死。”任天想了想,忽道:“去后山!”

“她有胆子跑去那地方?”

“快去,去断崖找,她要寻死觅活的别理她,只管制住然后拎回来。”任天借鉴上次的经验:“哭得多伤心也别管,拎回来再说。”

周存道半信半疑,舒兰会自杀?长得就不像会自杀的。见他说得十拿九稳,只得领命而去。

老远,舒兰的哭叫证实了任天的判断,这娘们果然又去跳崖了,这一次显然比上次伤心得多,嗓子都哭哑了。门推开,周存道把舒兰往地上一扔,摸了摸脸上的血痕,再把手掌上的血迹展示给任天看,导致任天怪笑:“老周,你比老子逊色多了,这娘们的爪子可从来不敢碰老子一下。”周存道做口形,晦气,像被狗咬的倒霉路人,重重关上门,走了。

“长本事啊,会抓人了。”任天冷冷地:“说,要不要帮你剪剪爪子?”

舒兰满心愧疚,无暇气愤他的侮辱,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床边:“你好一些了么?”

任天面无表情,像在说,你看我像好一些的么?

几处伤口都是又长又深,血透过绷带晕了出来,依然可怖,舒兰恨不能带他受伤,心中大恸:“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任天冷着脸:“你可以走了,明天,或是现在。”

舒兰看着他,像是意外之极又早有预料,受了末日宣判的似的,动了动唇,眼波荡了荡,长睫毛眨了眨,无力地垂下头。

任天目的达到,心下暗喜,就是要好好吓唬一下这不知好歹的女人,不然下次还得犯,一次治到底,终身不用愁:“去找你的无德老公吧,老子对你再没兴趣。”

“我…”舒兰苦着脸,苦水直要冲开堤坝,冲到岸上来:“他要杀我…我恨他。”

“哦。”任天麻木地翻了翻眼皮。

舒兰咬着唇,直到嘴里冒出股腥气,才知用力过大而不自知,竟然出了血。抿了抿唇,小声道:“你…能不能…让我留下?”

“留不起呐。”任天尾音拖得长长:“不敢留呐。”

舒兰挣扎了半天,想到吴德,想到家里,想到即使回家,吴德也不会放过自己这个耻辱的见证,顿时绝望到谷地去了,那两个字也不显得那样难出口:“求你…”

“我求你。”任天直视她,那种目光,毫无掩饰的轻蔑:“老子一生没怕过什么,除了你,怕了你了,真的!”

舒兰嘤嘤地哭起来,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他不要她,可是,她有什么资格怪他?他已仁至义尽,自己脸皮再厚,也不能奢求更多。走吧,他那样恨,何必赖着不走,惹他厌烦?

任天暗数,七,八,九,第十步,看舒兰跨出去,然后唤道:“那个什么兰!”

“叫我?”失魂落魄的舒兰回身。

任天停了许久,才缓缓道:“老子口渴。”

“哦。”舒兰连忙倒了水,喂他喝了。

“那个舒什么的!”任天叫住再次转身而去的舒兰。她站住,显着那么任劳任怨,静静地等他说话。任天却不开口,半晌,轻声道:“刚才想说什么来着?忘了。等老子想起来再告诉你。”舒兰呆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本不是笨人,片刻,也就明白了。虽然知道被耍,可喜悦比恼怒多了不止一点…原来如此留恋。

“我知道我没资格说谢谢。”舒兰的傲气全在生死刹那任天那一救里消散,剩下的只有驯服,还有无边无境的自责。

任天本就逗逗她,给她个教训,也让她长长记性,现在玩也玩了,除了舒兰的爽快离开引起了他些许失望外,其他都还令他满意。其实任天也还算高兴,毕竟媳妇不是那一味犯贱的人,为了口饭求爷爷告奶奶。她这是清高。任天喜欢清高的生物。过去的事嘛,就别提了:“想留下就留下吧,好好给老子当老婆,生个大胖小子,再有不听话的时候,想想今天。今天可不是老子逼你留下的。”

舒兰低下头:“知道了。”

总算走完了精心策划的过场,任天长出一口气,恢复本来面目,粗声笑道:“过来,让老子抱抱。”

这样的土匪面孔是舒兰所熟悉的,不再因为对方的君子像而惭愧不已,轻松起来,人也不害羞,跑过去伏在他身上,任他抚摩着头发,那是舒服的,灵魂抚平的舒服。舒兰轻叹一声,雍懒地闭上眼睛。

“吓坏了?”任天不习惯她温柔寡言。

“在后怕。”舒兰微微颤抖,悠悠道:“你说我万一真嫁了那吴德,该是多恐怖的事儿啊。”

任天沉默一会儿,还是问道:“舒兰,你是因为无容身之处,才留在老子身边的吗?”

“不是。”

任天心里那个美啊:“是因为老子救你?”

“不是。”

任天心里乐开了花:“那为什么?”

“为了你这个人。”千言万语,涌上心头,舒兰定定地:“你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