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砚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察觉到他眸中那显而易见的震撼时,颇为自得地哼了声。

“早给你说过了,不要拿馅饼不当干粮,不要以为四个月大的娃儿就不懂事!”

她肚子里的这位,一定不是个消停的主儿。人家哪吒在娘肚子里怀胎三年才生出来,他呢,这才四个月就开始在里面翻筋斗云了。

萧铎的喉咙艰难地动了动,修长有力的大手覆在她小腹上,轻轻地抚摸着那里,隔着那温热的肚皮来感觉她腹中胎儿的动静。

“他又在动了。”萧铎语气中带着少见的激动和不敢相信。

“哼,我早给你说了的,他天天动!”看着萧铎仿佛傻掉了的样子,阿砚终于有种大仇得报的痛快感。

“他好像在里面翻跟头。”这对萧铎来说,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他并不知道原来小孩子在娘亲肚子里已经开始乱动了,当然更不知道四个月的娃儿该是什么样。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是完全的震撼和惊喜。

阿砚此时简直是不敢相信这个把一句话重复两遍的傻乎乎男人真是昔日那个清冷尊贵的萧铎吗?她抬起他的手来,推开,淡淡地道:“我给你说了的,他不喜欢我天天给他念佛经,所以才一直翻跟头抗议。”

“他不喜欢?”萧铎拧眉,微微眯起眸子,一边握着阿砚的手腕,一边思索着这件事。

“嗯,自从我怀孕那天起,我就不想念经了。”阿砚据实以告。

明明念经也算是她的老本行之一,明明以前念经的时候她会感到心中一片清明,可是如今她却没办法去念经了,一念就是心烦意乱。

第139章 剑和剑鞘最初的相遇

萧铎听到这话,微微拧眉,扶着她坐在了旁边的软榻上:“你给我细说说,他真得不喜欢念经?”

阿砚无奈,只好从头到尾给他说了一遍,末了,还皱着小眉头叹了口气:“唉,真不知道这孩子是个什么性子!”

萧铎听到后,却是眯着眸子,良久不曾言语。

阿砚抬眼看过去,却见他白玉般的脸庞上一派肃冷,唇线绷直得犹如一把削薄的刀片。她咬唇,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好像就是从她发现怀上身孕开始吧,他整个人性子好像都有些变了。

两个人不像以前那么每晚都折腾一番,她自己都是早早地睡,原本以为他也是睡了的。可是偶尔间半夜醒来,却见黑暗中的他半躺在那里,睁着一双清冷的眸子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有好几次都被他吓了一跳。

他却依然什么都不说,只是俯首下来,用自己的唇亲吻她的额头,温热的触感,好像是在安慰她。

她抬起胳膊来,揽住他的颈子,踮起脚尖来亲了亲他的下巴。他的下巴颇为刚硬,刮蹭间有种难言的糙感,以前夜晚激烈之时,她是曾经很喜欢的。

如今她就这么亲昵地吻了吻他的下巴,用撒娇的语气问道:“自从我怀了孕,你忽然就开始信佛了,这是怎么了?”

以前那个只要她念经,就用讥讽嘲笑的眸子看她的那个萧铎呢?

“还是说有什么事发生了?”阿砚用疑惑的眼睛凝视着他,想从他那深邃清幽的眸子里找出点什么。

“没有。”萧铎在片刻的沉默后,还是坚定地这么说道。

阿砚越发纳闷:“真的?”

萧铎忽然笑了下,却顾左右而言他:“你曾经说过,在你之前的七世中,有一世也是曾经怀过身孕的?”

阿砚想起曾经的那次,以及最后的结局,不免心中有些黯然:“是,可惜没能保住的,那个孩子也是没福气……”

尽管她语气还算轻松,萧铎却依旧感觉出她的失落。

他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管以前是因为什么,这都是我不好。不过没关系,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地护着你和孩子的。”

他的语气颇为温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阿砚有些感动地点头:“我知道。”

萧铎默了下,却又笑了,忽然盯着阿砚问道:“阿砚,你说如果在我孩子之间,你只能选一个,那你会要谁?”

阿砚一听这个,不免心惊肉跳,诧异地看着他,却见他幽深的眸子正盯着自己看,仿佛在等着自己一个答案。

她低下头,想了想,又低下头,想了想……

她自然是很爱萧铎的,可是男人再好,也不如自己的骨肉好啊……她上上上上上上辈子的孩子都没来得及出世呢。

盼了这么多世,她才等来的一点血脉。

阿砚咬了咬唇,想着该如何和萧铎提起这事呢?

萧铎见此,唇边勾起一抹笑来,那笑说不出高兴还是失落。

“我就知道。”他怜爱地摸着她的脸颊,声音却是温柔得仿佛夜里的风。

“为什么这么问我?”阿砚忽然意识到什么?

萧铎摇头:“没有什么,只是觉得,咱们这个孩子,得来不易。”

阿砚当时倒是没说什么,不过事后想想总觉得心惊肉跳的。她再次想起自己所看过的那些大夏国历代皇后生平记载,每一个都没有寿终正寝呢。

其实经历了这么多是是非非,她早已经不怕死了。

可是她肚子里有了孩子啊,她不能让这个孩子死。

这个时候她不由得再次想起了萧铎的命格,克母克妻克子……

她忐忑地搂着自己的肚子,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萧铎该不会要克她的宝贝吧?

“皎月,你说如果我暂时离开皇宫,皇上会说什么?”阿砚不由得动起了脑筋。

“皇上一定不会答应的。”夏侯皎月温柔而无奈地说。

“你说得对……”阿砚怜惜地捧着肚子,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的她忽然感到迷茫,她努力地想让自己回忆起曾经的一些事情,或许对她如今的境况有用的,可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一日脑中的灵光乍现再也没有发生过。

当晚萧铎忙得厉害,根本没有回来睡觉,她也就免了一日三次的念经,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的身后,肚子里的小恶魔忽然又狠狠地踢了她的肚皮一脚,她哎呦一声,捂着肚子,痛苦不已。谁知道她还未及喘气,小恶魔忽然又狠狠地踢了一脚,阿砚浑身巨疼,脸上发白,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等到她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半飘在空中,而下方是一处鸟语花香的草丛。茂盛的萱草长长短短地在风中摇曳着,散发着淡淡的草香,温煦的阳光洒下来,为这一片山林踱上一层金辉。偶尔间山林中柔软机灵的小兔子翘出头,惊奇地打量着草丛上的两个人。

在那个草丛上,有一个清灵脱俗的小姑娘正在那里蹦跳着去捉蝴蝶,她身穿如云一般白净的衣袍,头上戴着一朵嫩黄色的花,墨色的长发犹如瀑布般垂下,一直垂到脚跟处。

阿砚眼前朦胧模糊,看不清楚她的脸,只是隐约感到她是极美的,美得仿佛一朵晨间的花蕊,绝世独立,清雅无人能敌。

她看样子满心都是欢快,犹如一个小孩子般蹦跳着去捉那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头上的黄花随着她的动作而翩翩飘飞。

而就在她身旁,一个身穿宽大黑袍的男子斜躺在那里,口中叼着一根萱草,正懒洋洋地望着旁边的小姑娘,狭长的眸子中满满的都是欢喜和宠溺。

他望着她的样子颇为专注,仿佛她就是他的所有。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小姑娘仿佛是累了,也不捉蝴蝶了,就跑过来,偎依到了男人身旁,躺在他肩膀上,一头青丝铺洒在他身上,也铺洒在草地上。

那男人伸出胳膊来搂着小姑娘,两个人开始说话,恍惚中她听到男人用低哑的声音对小姑娘说什么,我若伤你半分,便让我遭受万蚁噬心之苦……

这么说着间,他就低首下去,开始去亲她的眼睛,鼻子,下巴,颈子。

阿砚看不真切眼前的一幕,可是隐约听到了小姑娘急促的呼吸声。

她低哑而压抑地叫,叫得清纯而撩人,她甚至还在那男人下,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来揽住男人的颈子。

阿砚面红耳赤,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是那个小姑娘在叫,她却觉得那好像是自己叫出来的声音。

后面的事情,她看得分外真切,两个人已经开始行事了。

以蓝天为被,以青草为床。

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晴朗到没有一缕白云的天空骤然间阴霾迷雾,两个人急动间,就有雷霆之声传来,恍惚中又仿佛天崩了,地裂了。

阿砚抬起眼来瞭望四方,这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

此山甚为熟悉,竟赫然是上古山。

她的目光顺着上古山往下,却并未看到上古山下的神庙,更不曾有什么望族村。

这是哪里,又是何时?

阿砚收回目光,再去看时草丛上那一对野合的男女时,却不由得震惊万分。原来在这雷声轰鸣中,草丛上已经没有了一对男女。

那黑袍男子动作依然不停,可是他的身体却逐渐变为了一把剑,一把光芒四溢杀气逼人的剑。而那个女子的躯体,却幻化为了一把剑鞘。

原本他的动作应该是不断进出的,可是此时,这把剑却不能从剑鞘中拔出,只能在里面不停地蠕动和挣扎。

随着这个女子的身体化为剑鞘,她头上戴着的那朵黄花就渐渐地幻化为了长条形,并最终成为了一道黄符。

阿砚定睛看时,只见黄符上写满了咒语,她虽然有些记不得了,大概却明白这是佛家的符咒,是用来封印镇压邪魔的。

那把剑开始的时候犹自动着,可是后来却仿佛被剑鞘已经彻底制服,再也无法动作半分了。

此时的天空依然是乌云密布滚雷阵阵,一只雄鹰低空掠过,发出悲鸣之声,远处的深山里有一个苍老的声音急切地呼唤着:“主人,主人——”

可是那把剑却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动静,他深陷了剑鞘之中了。

阿砚望着这一切,心中涌起无限的悲凉。

她知道,这就是自己和萧铎的前世了。

她之前只明白必然是自己害了萧铎,却不知道到底是如何为之。

现在她却恍然,原来她这个佛门灵物,是被投入了熔炉中炼化了七七四十九日,变为了一把剑鞘,一把为萧铎那把无鞘之剑量身打造的剑鞘。

她背负着佛门的期望,去制服那个杀人如麻的恶魔,带着佛门符咒幻化为的头饰,矢志要让萧铎自投罗网。

萧铎真得自投罗网了,她用自己的躯体将他封印住了。

阿砚眼泪落下,她拼命地睁大眼睛,继续去看下方的情景。

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是沧海桑田之变。

那位悲伤的老人柴火已经建起了一座神庙,将那被封印的主人供奉起来。他总是相信,迟早有一天,他的主人还会醒过来,摆脱那把剑鞘的束缚,重新成为那个上天入地驰骋天际无人能敌的神剑。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带着残缺了的魂魄,以及用池中青莲重铸的身体,来到了上古山下,跪在了神庙前。

柴火大为光火,痛骂那女子为贱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第140章 消失的皇后

柴火大为光火,指着那女子痛骂,斥责她卑鄙无耻勾引他家主人,痛骂她是贱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而后这女子和柴火不知道说了什么,柴火神情有变,那女子流着泪转身而去。

时光流逝,白驹过隙,阿砚就这么低首间俯瞰着下面人世间的一世又一世。女子站在佛前发下重誓,柴火投身于人间去寻找原体被封禁之后不得不流转在世间的元神。

望着这一切,阿砚一声叹息,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每一世都注定要遭遇萧铎的,怎么逃都逃不掉的,因为早在数千年前的上古时代,她和他已经紧紧地镶嵌在一起,由一张符咒封印,根本无法逃脱。

而她也注定每一世重复着自己凄惨的命运,因为这是她在惩罚自己。

叹息声落后,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宫灯早已经熄灭,偌大的寝殿中寂静无声,阿砚擦了擦眼中的泪,挣扎着爬起来。

她记得在做这么一场梦之前,她腹中疼痛的,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

正摸着间,就听到一个声音响起。

“阿砚。”

阿砚猛然间抬起头来,却见寝殿内走进来一个男子,头戴铁面具,身穿玄袍,下摆飘逸。

“宁非!”

在她决心和萧铎在一起前,宁非曾经出现过的,如今已经是好久不见了。

她还是记得的,当初宁非最后一次出现,明明曾经说过他再也不回来了的。

“阿砚,想必你现在都知道了?”宁非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依然是十分平静的,可是阿砚却能感觉到,他的气势带着几分虚弱。

阿砚拧眉,审视着他道:“你怎么了,受伤了?”

宁非微垂下眼,摇头道:“我没事,你不用管我。我只是问你,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

阿砚点头,摸着此时平静下来的肚子:“嗯,是的,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我……”

接下来的话她不知道如何说了。

她梦到自己勾引了萧铎,让萧铎和自己行夫妻之实,结果就是这么一件事,把萧铎困住了。

一困几千年,他出不来了。

宁非轻叹了口气,向来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无奈。

“阿砚,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带你离开萧铎。”

“可是我不想走呢?”阿砚咬了咬唇,这么问道。

“你自己对自己下的诅咒,是八世为萧铎而死。现在你已经死了七次,这七次,你都没有能逃脱,你以为现在你能逃得过第八次吗?”

他的目光下移,落到了她肚子上:“你的腹中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可是你不要以为这是你的诅咒失效了。萧铎是注定克妻克子的,你如果一意孤行继续留在他身边,这个孩子也将会被他克死。”

这句话一出,阿砚原本残存的一丝希望破灭了。

宁非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艰难地再次开口:“阿砚,这个孩子和他天生相克,两个人是不能共存的。你以为这孩子是厌烦诵佛之声,实际并不是,他只是不喜萧铎而已。”

阿砚听此话,微惊,她自己回忆了下,仿佛每次念经,都有萧铎出现的。

难道说宁非说得是真的,这个孩子并不是讨厌佛经,而是讨厌萧铎?

父子天生不能相容?

宁非艰难地点头,哑声道:“阿砚,离开他吧。”

阿砚深吸口气,却是拧眉问宁非道:“宁非,以前你总是瞒着我,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到底是谁?”

宁非听她这么问,沉默了片刻,最后终于道:“阿砚,五千四百多年了,你或许已经把我忘记了。”

她是不记得……

宁非凝视着阿砚,淡声道:“当你是洗砚池里的墨莲时,我是落在你脚跟处的池中石。后来你被炼化为剑鞘,我就成了镶嵌在剑鞘上的那颗宝石。”

阿砚眸光微动,望着他道:“你为何要这么帮我?”

宁非垂眼,声音越发清淡了:“我只是注定要保护你而已。”

只可惜,几千年了,他从来没有一次能够好好保护她。

阿砚听到这话,苦笑了声,点头道:“这一次,我跟着你走。”

宁非眸中微震。

阿砚又道:“便是不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腹中的胎儿,我只能舍弃萧铎了。”

她的声音清淡柔和,却又透着一丝无奈。

皇后不见了!

大着肚子的皇后莫名地消失了!

皇上是疯了一样四处寻找,调派了所有的皇家侍卫,阻拦了燕京城外各大官道,又在燕京城内大肆翻找,那架势,几乎要将整个燕京城翻遍。

可是那又如何呢,他找了两天三夜,没找到就是没找到。

要说起来也是怪了,这位皇后竟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偌大个人,还是个怀胎的,在所有宫女和侍卫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就这么不见了。

听说文秀宫所有的侍女侍卫全都受了重罚,痛打了不知道多少大板子,如果不是要留着他们找皇后,估计现在连命都不要了。

他们这位天子,才念了几天佛,众人惊诧莫名,原本以为要转性了,不曾想,皇后一失踪,整个人就变回原样了,变得更加嗜杀了。

甚至听说,他还特意派了人前去皇觉寺,说是要拆了皇觉寺的佛像,要将皇觉寺夷为平地。

燕京城里的官员们震惊莫名,议论纷纷,议论之外,又有些人颇有些窃喜——特别是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儿的,更是高兴得就差放鞭炮庆祝了。

皇后不见了,正好腾出一个位子来呢。虽说皇上现在疯了一样找皇后,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过若是真找不到,那以后日子总是要过的吧?没了女人和孩子,他总得再娶一个皇后或者招纳几个妃嫔来延续香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