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吧,看着挺高挺瘦的,身条算是也不赖,可那张脸…

怎么瞧怎么有点齐家人的样子。

一张容长脸黑乎乎的,好似是大日头底下晒了多少年一般,就是拿多少粉扑上去都盖不住那黑色,眉毛很粗很浓,鼻子挺直,鼻头有些鹰勾鼻,眼睛闭着也瞧不到怎么样,只一双眼睛看起来很细长,嘴唇厚实,紧紧闭着的时候抿成一字状,瞧这张嘴,可见这人性子极为刚毅。

“这人咋回事?”齐宝铃看了那人两眼就转过头去四处张望,见胡同里也没别人,再看看齐宝盒:“你说这人咋办?咱们扔在这儿还是带回去请大夫给瞧瞧?”

齐宝盒想了片刻咬牙道:“总不能真扔这儿不管吧,先带回去再说。”

齐宝铃答应一声,紧走几步到门房叫了两个人,把那人扶着进了家门,先在前院找了个客房把那人弄进去,放到床上躺着,又去跟齐顾氏和齐老牛说了一声,叫人请了大夫过来瞧。

第一百六十四章 甥舅

胡子白花花的老大夫把了半天脉,看齐老牛的目光充满不解:“奇怪啊,真是奇怪。”

“您说,到底怎么了?”齐老牛挺着急的,床上躺着的这位公子长的不咋滴,可这衣裳穿的挺不错,想来家境也不是贫困的,怎么一个随从都没有上街,而且,还这么晕死过去?

老大夫又把了把脉:“您家这家境挺不赖的,怎么小公子竟然给饿晕了?”

“饿晕了?”齐老牛一惊:“怎么饿晕了,那个,这不是我家的娃,我也不知道是哪的,在我家门口晕过去就给抬进来了。”

“明白,明白。”老大夫说着明白,但是满脸的不相信,心说这是哄谁呢,眼瞧这位公子和你家的人长的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怎么就不是你家的娃了。

齐老牛眼看老大夫的样子就是不相信的,可他也真没法子,谁叫这个公子和他家的人长的真像,尤其是他,眼看着那眉眼,那嘴唇,那脸型,竟然比齐靖都像他,叫他怎么分辩。

“您老给开些药吧。”齐老牛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的,或者说这个公子和他长的像吧,所以看这孩子饿成这个样子他还是挺心疼的。

老大夫摸摸胡子:“开什么药?他不过是饿坏了,又没病,不用开药,你多给他吃点东西就成,不过一定要注意头一回不可多吃,先给他喝些粥,把胃养起来再吃别的。”

齐老牛赶紧答应一声,又谢过大夫,给了钱叫人好生送出去。

叫了下人过来看守这位公子,齐老牛快步进了堂屋,齐顾氏带着宝铃和宝盒迎上前来,宝盒挺着急的:“爹,那个公子是怎么回事?”

齐老牛叹了口气,坐下道:“饿坏了,没别的毛病。”

“饿坏了?”娘三个都吃了一惊。齐宝盒惊道:“不至于吧,看他穿着也挺不赖的,不至于一口饭都吃不上吧?”

齐宝铃摸着下巴:“该不会是为了减肥故意不吃饭吧?”

一句话,齐家好几个人都有几分无语。

齐老牛摆摆手:“老八啊。你去厨房瞧瞧,叫厨娘熬些粥等那个公子醒了叫他吃些,既然人倒在咱家门口,咱们也瞧见了,就不能不管。”

“哎。”齐宝盒答应一声就往厨房而去。

齐顾氏看看齐老牛:“他爹。这公子不会有什么事吧?他要是醒了你问一声,别给咱家招事。”

齐老牛点头:“我心里有数,你别担心,一切还得等他好了再问。”

齐宝铃敲敲桌子:“我看那个公子长的跟咱们家人似的,丑的成那个样子,肯定因为长的丑在家不招待见,总是要受欺负,吃食也给人抢了去,因此才饿成这样的。”

“胡说。”齐老牛佯怒训了齐宝铃一句:“谁家当父母的不疼子女,不说儿女只是长的丑些。就是傻子瘸子哑子瞎子也不会嫌弃半点,你这话以后还是别说了,叫人听到可不好。”

齐顾氏也道:“老七啊,你爹说的对,你往后说话注意些,别有的没的净瞎说。”

“不说就是了。”齐宝铃答应一声,笑了笑:“我也去厨房瞧瞧。”

说话间,她跳起来就跑,齐老牛无奈摇头:“老七老八这俩丫头没受过苦,性子也跳脱。再加上长成那个样子,以后可怎么办?”

这话齐顾氏可不爱听了:“我的姑娘我瞧着都好,模样差怎么了?老七老八可最是会读书的,老七画了一手好画。老八肚子里的书得装上几车,这世上哪个女儿家有她们聪明?再者,前头几个姑娘说的人家也不差,老七老八肯定也错不了,你啊,就把心装到肚子里去吧。”

齐老牛还是担心。可当着老妻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微微叹息。

这时候一个下人匆匆跑了进来:“老太爷,公子醒了。”

“醒了?”齐老牛猛的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他几步出了屋子,还没走多远齐顾氏也跟了过来,老两口进了客房,眼见得床上那个公子坐了起来,拥着被子四处打量。

“您醒了?”齐老牛走近了发现这公子睁开眼睛的时候更像他了,心里对他更关注几分:“感觉怎么样?”

“您救了我?”公子打量齐老牛,脸上露出几分惊意:“您是…”

“小老儿姓齐,公子倒在我家门家,正好叫家人看到就抬了回来。”齐老牛几句话把事情说清楚,又问:“公子觉得可还好?”

床上的公子听了这话立时就要下床,彬彬有礼的给齐老牛作揖:“谢过齐老丈…”

“不谢,不谢。”齐老牛笑呵呵去扶,这一扶,就看到公子弯腰的时候颈间掉下一个拿红绳系着的银锁,那银锁的样子虽不精巧,却十分奇特,叫他一眼看到就惊在当场:“敢问公子…公子姓甚名谁?家中还有什么人?”

齐顾氏看出齐老牛的异常来,过去扶了齐老牛一把,对那个吃惊的公子笑了笑:“我家老爷大约是瞧着公子和我们家的人长的仿佛,索性就多问了几句,公子要是不乐意说就算了。”

原来这样,那个公子初见齐老牛的时候对于齐老牛的容貌也很吃惊,他也没有想到世上还有和他一般长的这样丑的,而且,这齐老丈和他长的还这样相像,如今听齐顾氏这么一解释,也表示十分理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在下姓韩,名昕,在家行十二,上头十一位兄长,家父还在世,家母却早已去世多年。”

“去世了?”齐老牛一听登时跌坐在椅子上:“怎么就去了,怎么就去世了?”

齐顾氏一见齐老牛这样,赶紧拉他一把:“他爹,这是怎么了?”

韩昕也是满脸不解的看着齐老牛:“齐老丈莫不是身体不舒服?”

齐老牛摆摆手,转头看向齐顾氏,急道:“去,去把咱们屋里床头柜子里放着的黑漆描金匣子拿过来,快点。”

齐顾氏不明白为什么,可还是转身出了客房。

齐老牛就一脸慈爱的看向韩昕:“你母亲生前日子过的怎么样?你,你外祖家都是什么样子?”

齐老牛是真搞不明白韩昕日子过的好还是不好,要说好吧,怎么会饿晕过去,要说不好,看他的样子穿的也不赖啊。

“还好,还好。”韩昕苦笑着随意说了两句,心下纳闷,只说这位齐老丈怎么总是在问他母亲的事情,难道说认得他母亲,可是他母亲从来没出过门,应该不会认识外头的人啊?

就在韩昕纳闷的时候,齐顾氏抱了小匣子过来,齐老牛接到手里打开来,颤抖着手从里头拿出一个银锁来递给韩昕:“你,你瞧瞧,这个银锁和你那个是不是样式一样,我这个上头雕了一头牛,你那个雕的是条蛇,我这个银锁背面刻了吉祥俩字,你那个是如意…”

韩昕脖了上的银锁戴了许多年,自然知道银锁上头的图样文字,一听齐老牛说的都对,接过齐老牛递来的银锁看了一眼,果然样式和他的一模一样,一瞧就是同一个工匠做出来的,而且翻过来对齐,两只银锁四个字大小一样,字体一样,就是不识字的也能瞧出出身一人笔下。

“这,这…”

韩昕惊到了,拿着两个银锁只觉得手中发烫:“您这个…”

齐老牛叹了一声,红着眼圈拿过两个银锁摩挲着:“我小时候底下还有一个妹子,长到四五岁的年纪走丢了,我爹娘疯了似的寻找,一直到死也没找着,这么多年,我嘴上不说,可心里一直记挂着…你,你这银锁是哪来的?”

齐老牛其实应该已经有了猜测,可是还想再证明一下。

“这是我娘临终之前交给我的。”韩昕大惊失色:“娘从未提及身世,我也不明白…”

齐老牛眼中两行清泪落下来:“应该错不了的,应该错不了的,你娘,你娘右脚脚底板上是不是有排成一行的三颗红痣,左右手的小指不一般长,右手小指比左手小指长一截?”

“是。”韩昕点头:“您说的都是,您,您不会是…”

舅舅两个字在韩昕嘴里含着,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齐顾氏也听呆了,夺过两个银锁来左瞧右瞧,就是不想承认,可也不能否认这两个银锁几乎一样:“这,他爹,怎么从来没听你提及?”

“提什么呀。”齐老牛抹了一把泪:“早先一说起妹子爹娘就伤心难受,久而久之,我也不敢说了。”

跟齐顾氏解释一句,齐老牛又看向韩昕,怎么瞧,怎么觉得欢喜,一把拉住韩昕的手:“孩儿啊,我,应该就是你的亲舅舅啊。”

齐顾氏看着齐老牛和韩昕长的相仿的两张脸,也跟着一叹:“怪不得你俩长的这么像,竟然是甥舅,都说外甥肖舅,果不其然。”

韩昕还处于震惊的状态,一时回不过神来。

就在这时候,听到门外有笑声传来,紧接着,齐宝盒端了粥进门:“爹,那个公子醒了?即是醒了,就趁热喝碗粥吧。”

齐宝盒进门就见齐老牛眼圈红红的,齐顾氏也在抹泪,登时吓了一跳,放下粥碗就问:“爹,你这是怎么了?”

随后,她怒气冲冲看向韩昕:“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好心救你,你怎么就把我爹惹哭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认亲

“老八。”

齐老牛喝斥一声:“哪有你这么放肆的,赶紧给韩公子赔礼。”

齐顾氏也抬头看看齐宝盒,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你说话太呛人了,这可不好,赶紧的,给韩公子赔罪。”

齐宝盒把头扭到一旁,一梗脖子:“赔什么罪,我怎么着了?我一没骂他二没打他,我凭什么赔罪。”

“你这孩子。”齐顾氏满脸不赞同的看着齐宝盒:“怎么说话的。”

齐老牛气的脸都紫了,举起手骂道:“你这个不孝女,连爹的话都不听了,不教训教训你肯定更加放涎…”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齐老牛举起的手根本就舍不得拍到齐宝盒身上。

韩昕一见如此赶紧过来相劝:“齐老丈可千万别怪罪八姑娘,您要真这么着我可没脸再呆下去了。”

齐老牛唉的叹了一声,颓然放下手去。

韩昕把齐老牛手里的银锁拿过去,把自己的那个戴在脖子上,齐老牛的还给他:“如今瞧这两个银锁分明就是出自一个工匠之手,按理说我应该是和您有些血缘关系的,只是,认亲这等大事不能轻忽,咱们还是再思量思量才成。”

说起来,韩昕倒是真有心认下齐老牛的。

除去死了的娘还有姐姐,韩昕可以说没有什么亲人了,他倒是有亲爹亲哥哥,可那都是什么人,就因为他长的丑万分不待见,整日想办法作贱他,要不是他姐姐拿自身为交换条件说服他爹,说不定他现在早死的不能再死了。

因此上,韩昕是一个孤单的人,他是挺羡慕那些父慈子孝的人家的,见着齐家老两口极为慈爱,底下子女应该也孝顺,再者,齐家这位老太爷对他是打心眼里疼爱。这叫自小失却亲情的韩昕心里有些暖融融的,很想把这份暖意保存下来。

只是,他那样的身份,亲人岂能是随意认的。没有确实的证据,哪里就能认亲的。

齐宝盒听到这些话有些好奇,拉着齐顾氏问:“娘,他说什么呢?什么认不认亲的,什么血缘关系?”

齐顾氏也叹了一声。在齐宝盒耳边小声告之她实情,齐宝盒更加惊异:“不会吧,随便救个人竟然是爹的外甥,我的表哥?这也太…太叫人想不到了吧?”

齐顾氏也觉得这也实在太巧了,不过,看到韩昕那张脸,她也说不出别的,只能端起粥来笑笑:“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孩子啊,先吃点东西要紧。”

“对。对,先吃此东西。”齐老牛这才想到韩昕可是饿晕的,直到现在还是滴水未沾,立时从齐顾氏手中端过碗来递给韩昕:“这是特意交待厨房给你熬的素粥,你先吃些,咱们好生养养胃,等胃口好了,我再叫厨房给你整一桌好吃食。”

“好。”韩昕苦笑一声端过碗来慢慢喝粥,喝了几口,眼睛一亮。速度加快许多,没多大一会儿就把一大碗的粥喝完了。

喝过粥,他倒也很有自制力,把碗放到一旁不再讨要吃食了。

齐宝盒过来收走粥碗。临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皱眉道:“既然爹说他是你外甥,他又有点不信,这个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如今正是春暖花开之时,咱们寻株血亲草试试不就成了么。”

“着啊。”齐老牛一拍大腿笑了起来:“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赶紧的,去找血亲草来。”

韩昕眼中也有了光亮,那光极为明亮,叫他整个人都似乎在发光一样,这一刻,不管是齐老牛还是齐顾氏或者齐宝盒,都丁点不觉得韩昕丑了,只觉得这人气度非凡,将来应该是大有作为的。

齐宝盒答应着出门,齐老牛就坐在客房里和韩昕说话。

过了许久,齐宝盒捧了一个空碗还有一个小玉盒进来,进门把东西放下,又打了水放到空碗里,对齐老牛和韩昕道:“巧了,咱家后院就长了一株血亲草,我费了好大劲才挖出来,赶紧的,趁着还有药效赶快试了。”

齐顾氏过来打开玉盒,拿了一把小剪子小心的把血亲草的枝干剪开,里头流出一些乳白色的液体来,齐顾氏把液体倒进装了水的碗中,那碗中的水瞬间变成浅蓝色。

齐老牛夺过齐顾氏手中的小剪子,快速把手指划破,滴血进碗中,韩昕等他滴了血,也接过剪刀来割破手指滴了血。

四个人八只眼睛就这么静静注视碗中的两滴血,就见两滴血掉到碗中之后快速靠近,慢慢的融为一体,韩昕起身,朝着齐老牛深施一礼:“舅父大人在上,受孩儿一拜。”

“好,好。”齐老牛瞬间眼中又掉下泪来:“我…见着了你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好孩子赶紧起来。”

扶起韩昕,齐老牛快速吩咐齐宝盒:“赶紧去把你姐姐们都叫到堂屋里,叫她们认认你表哥,派人把你哥哥嫂子也叫回来认亲。”

齐顾氏也含笑看着韩昕,拉了他的手上下打量:“好孩子,不亏是咱家的孩子,跟咱家的人长的真像,出了门叫人一瞅就知道肯定是一家人。”

韩昕又拜见齐顾氏,齐顾氏笑着摆手:“赶紧起来,赶紧起来,等舅妈备好见面礼你再好生拜见。”

韩昕起身笑了笑,打心眼里挺欢喜的。

齐老牛又打量韩昕一番,就拉他到正房堂屋里坐着,齐顾氏忙着叫人备茶备点心,把家里的好吃食都弄了些放到堂屋的小案上,指着对韩昕道:“家里也没啥好东西,你先将就吃两口,等你走的时候啊,我叫你表妹多弄些好吃食给你带回家去。”

“谢谢舅妈。”韩昕道了谢,并没有去拿盘中的吃食,而是一直嘴角含笑看着齐老牛:“请恕孩儿无礼,能否打问一下舅父名讳,祖籍何处?家中都有什么人?”

齐老牛点头:“这原是该的,有什么无礼不无礼的,我叫齐老牛,你舅妈姓顾,咱们家啊是真亭府莲花镇齐家庄的,家里如今也没什么人,上头你外祖外祖母都去世了,如今只剩下我们这一家子。”

“孩子,你今年多大了?”齐顾氏冷不丁的插了一句。

韩昕笑道:“十九了。”

“十九了啊。”齐顾氏扳着手指一算:“你上头还有三个表姐,一个表兄,底下四个表妹。”

齐老牛眼不错的看着韩昕,越看越爱,欢喜过后,想到韩昕是怎么进家门的,那可是饿晕了被抬进来的,一时心中一沉,赶紧问了一句:“孩子啊,不是舅舅多嘴,舅舅就是想问一句,你这日子过的怎么样,怎么就饿晕了?你日子要是过的不好,舅舅别的大本事没有,管着你吃喝还是能的。”

齐顾氏也点头,一双眼睛巴巴的看着韩昕:“是啊,咱家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可吃喝不愁,你日子要是过的紧巴,舅父舅母也不能眼瞧着不管啊。”

敢情齐家老两口把韩昕当成落魄人家的小子了,私底下脑补一回,以为韩家以前应该是大户人家,如今败落了,只是这些人家要面子,出门的时候打扮的光鲜,在家里日子过的苦的紧,一家子连肚子都填不饱,老两口这么一想,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心疼韩昕的紧。

韩昕也听明白了,不过却更加感动。

他想着这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骨肉相连的血脉之亲,不管你日子过的怎么着,亲人都打心眼里惦记着。

韩昕觉得他这个舅父是个老实厚道人,是打心底里疼他的,满心又是高兴又是酸楚,到底年纪小了些,也容易动情,这眼圈就红了起来。

“这孩子,这孩子。”齐老牛眼看着孩子要哭,就给吓坏了,扎煞着手不知道该怎生是好:“赶紧的擦擦眼睛,你要是有难处就跟舅舅说,舅舅想法子帮你啊,别哭,别哭啊。”

韩昕心里更加难受,不由想到那早早去世的娘亲,想着她要是活着该多好,如今可是能见着亲人了,又想着他惨死的姐姐,想着他姐姐临死怕都闭不上眼睛的,倒不是心里有多少仇恨,他姐姐是个善良又容易心软的,就算死的那么惨,肯定也不恨家里的亲人,只是,应该也是担心他,想着他往后就是一孤鬼,再没一个亲人关心了。

要是叫姐姐知道他们又有了亲人,那姐姐得多高兴。

这么想着,韩昕眼圈越红,不由掉下泪来。

“孩子啊,你是不是有啥为难的事?”齐老牛看韩昕哭了,这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老脸上满是心疼,过去攥着韩昕的手就不撒了。

韩昕一边擦泪一边强笑摇头:“哪来的什么为难之事,就是见着舅舅了心里欢喜,我这是高兴的哭了。”

齐老牛却是不信,又问了一声:“你家中情形如何,听说你上头还有十一个哥哥,你这些哥哥对你可好?”

“爹…”不待韩昕回答,就听到外头一阵喧闹声,紧接着,六个高高壮壮脸膛黑黑的姑娘一字排开进了屋门。

韩昕也顾不上伤心,扭头打量自已这些个表姐表妹,越看越觉得血缘这玩艺真是奇妙极了,这些个姐妹还都有些地方跟他长的一样呢,站到一处一瞧,肯定是一家子出身的。

齐顾氏起身,拉过银竹指着跟韩昕笑道:“这是你二表姐银竹。”

韩昕赶紧起身见礼,随后又见过铜锁,之后就是宝珠几个给他见礼。

一家子肆见过后,齐宝铃蹦跳着过去围着韩昕转圈:“我说怎么看你眼熟的很呢,如今才知道和爹长的像,真是没想着,好容易救个人,竟然救了自家表哥。”

第一百六十六章 介绍

齐老牛最关心的还是那个打小就找不着的妹子,拉着韩昕问:“你娘她是怎么没的?你爹那里还有什么人?如今你们在哪住着?”

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叫韩昕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一会儿才道:“我娘是生病没的,我爹…”

韩昕咬了咬牙,在齐老牛殷切盼望的目光下,最终决定说实话。

他起身深施了一礼:“舅父容禀,我先前没有说实话,我其实是当朝十二皇子,我爹是当今天子…”

韩昕话没说完,齐家一家子都蒙了,这话里头信息量太大,原谅他们反应不过来。

“再过些时日就是父皇的寿辰,我想叫父皇允我去边关,便想买个父皇喜欢的礼物,只我手里没那么些钱,没办法就只能省吃俭用,结果给…”

说到这里,韩昕苦笑一声:“虽说饿坏了,可这也是好事,不然也碰不着八妹,更见不到舅舅。”

他这话说的虽然轻描淡写,可是谁也能听出其内的艰辛苦楚。

齐老牛这个心疼啊:“孩子啊,你不说舅舅也明白,就你娘那个长相搁陛下那里肯定要遭厌弃的,陛下皇子众多,太子又早立,你一个生母遭嫌弃的皇子日子能有多好,还有平阳公主…我竟不知道那是我外甥女,先前来长安时碰着八百里加急文书,打听一下竟是平阳公主惨死北梁,当时我还觉得可惜愤怒,如今知道她竟是我妹子的女儿,我这心里…这是生生剜我的心啊。”

齐老牛说到这里早已泪流满面:“我可怜的妹子,可怜的外甥女啊!”

齐银竹几个一看齐老牛这样激动,赶紧过来相劝,韩昕也劝了几句,好一会儿齐老牛才止住哭声,拉着韩昕道:“孩子啊,就是再要买寿礼也不能屈了自己。你府上要是没钱了,舅舅这里还有,舅舅这些年也攒了些钱,供你吃饭还是成的。”

韩昕一阵感动。强笑一声:“不必,再过几****的禄银就有了,很不必舅舅补贴我。”

齐老牛看他推辞就绷起脸来怒道:“长者赐不敢辞,舅舅给你你就拿了。”

说话间,齐老牛看向齐顾氏:“孩儿他娘。你去屋里把咱们攒的银票拿出来给外甥先用着。”

“哎!”齐顾氏答应一声,转身进了里屋,没一会儿就捧着一个盒子出来,齐老牛接过来递给韩昕道:“我这些年攒了些钱,原来打算给你表姐表妹做嫁妆的,不过如今你表嫂子有能耐,赚了不少钱,我这些钱就花不着了,你先拿着用吧。”

韩昕哪里肯要,坚辞不受。直到齐老牛气急了他才接过银票:“昕愧领了,等有了禄银再还舅舅。”

齐老牛摆手:“不必,不必,这算是舅舅给你的见面礼吧,哪里能再叫你还的。”

齐顾氏也点头笑道:“是啊,这么些年来我们竟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大外甥,多少年节没给过压岁钱,如今一回补上了。”

齐宝铃笑着上前一步朝韩昕伸手:“表哥,等你封了爵位禄银多了把年节时侯该我们的压岁钱,还有每年的生日礼物也都补上。如此,就很不必还爹爹钱了。”

韩昕笑着应了一声:“好,等表哥有钱了必然给你们补上。”

他又看齐宝铃,只觉得这丫头性子和自家早逝的姐姐还有些仿佛。长相上头也很相像,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不由伸出手来在齐宝铃头上拍了两下:“等以后得空了去表哥府上玩,表哥给你弄好吃的。”

齐宝铃笑眯了眼睛:“好啊,我得了空肯定去的。”

她又拽过齐宝盒:“我和八妹一块去。”

韩昕点头表示欢迎。齐老牛眼瞅着天色不早了,就要留韩昕吃饭,韩昕才认了舅父还没亲近够,再加上回去也没事,也就顺势留了下来。

齐顾氏见齐老牛和韩昕还有话要说,就带着家里几个姑娘到厨房忙活,只说要整一桌子美味给韩昕尝尝。

等她们一走,齐老牛叫韩昕坐下,才带着一脸苦涩道:“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韩昕笑了笑:“不苦,我一个皇子能有什么可苦的。”

齐老牛一板脸:“莫哄我了,你舅舅虽年纪大了,可也不是老糊涂,陛下是什么脾性我又岂能不知,那就是个酷爱美色的,你生的这个模样,不知道受多少作贱轻视呢,你要日子过的好,如何堂堂皇子就因为买份礼物而挨饿?”

一句话叫韩昕回答不上来,齐老牛又拍拍桌子:“你说实话,你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思来想去必不是病死的。”

这一句话叫韩昕想到幼年那些虽困苦,却也幸福的时光。

“娘她…她是给作贱死的。”韩昕满脸苦意跟齐老牛详详细细的把他母亲当年如何被临幸,又如何怀胎,怎么被轻视,生下孩子之后被怎么冷落刻薄一点点的讲了出来,说到最后,不只他难过,齐老牛心里也是一阵阵的抽痛。

“孩子,别难过了。”齐老牛难过之后又劝韩昕:“如今你既然认了舅舅,以后舅舅疼你。”

韩昕苦笑一声:“我原来说这辈子就是一孤鬼,再没亲人的,没想到还有舅父在世,往后我也算有了亲近之人,有什么事能够跟舅父商量商量了。”

韩昕倒是真心和齐老牛亲近。

他早先时候看到别的皇子都有外家能够亲近,有那么多亲戚帮衬着,他心里是羡慕不已的,如今他也有了外家,有了舅舅有了表兄表姐表妹这么一串的亲人,他怎么能不高兴。

先不说那来自于天生血脉之中的亲近,就是从利益角度来讲,韩昕也是欢喜的。

他跟齐老牛聊了一会儿天,早就把齐家的情况摸透了,知道他有一位连中五元的表兄,有一位和新科进士订下亲事的二表姐,一位和谢家独苗订了亲的三表姐,两位和禁军教头订亲的表妹,虽然说不管是表兄还是表姐夫表妹夫官职都不大。可却是有文有武,文官武将兼备,若是利用得当,往后他也能有个依靠、臂膀。就算是承平帝还不喜他,可别的皇子也不敢再死劲作贱他了。

韩昕这些心思很隐晦,也是转瞬即逝的,他自己都没怎么觉察心思就转了过去。

因为这样的心思转的极快,他不怎么察觉。只认为是私心底下和齐老牛亲近,也很关心齐老牛,问了好些齐家的事情,又问齐老牛的身体好不好,有什么爱吃的,平常都做什么之类的话。

齐老牛笑着答了,也问了韩昕一些事情,比如如今都做什么,读了什么书,跟哪位学士学文。跟哪位将军习武。

韩昕笑着答道:“我读书不多,早先跟小方学士学过些经史之类的文章,至于说学武,倒是没师傅教过。”

齐老牛一听就皱起眉头来:“朝中那么多大儒,你怎么偏偏就跟小方学士学文?他那个人…哪里就是什么好的,跟着他学,只能学那些风流作派,至于说君子之道恐是不成的,还有,不学武可不行。不学武就跟人走路只一条腿一样,哪里能走的快走的稳。”

齐老牛这话是中肯之言,因为韩昕是他亲近之人他才说的,要是别人。他可不会说这样的话。

韩昕心胸倒是宽广,心性也坚韧,又情知齐老牛是为他好才说的,也不往心里去,笑道:“您说的是,我也想跟朝中那些大儒学文。可惜人家知道我是哪根葱,父皇不指派,谁愿意教我?至于说学武,那就更没人教了。”

“文的上头咱家也没什么人。”齐老牛想了好一会儿才接下话茬:“至于说学武,倒是能叫谢家小子教你,鲁家那小子武艺也不赖,还有于家小子我看也成,这都是你姐夫妹夫的,是自家人,肯定得出力,你等着,赶明我跟他们说一声,叫他们抽空指点你一下。”

韩昕有心要去北疆驻守边关,自然很愿意学武,一听这话就乐不可支:“这敢情好,有劳舅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