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脸上有些笑意的安国公瞬间冷下了脸,神色也变得凝重,怀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万仲民?”

看到父亲的反应,宋砚知道卫烜刚才的威胁并非无的放矢,整颗心顿时凉了半截,在这大冷天的,背脊爬上一了层毛汗,艰难地道:“万仲民在江南贩私盐之事,父亲还是慎重一些罢。”

安国公冷着脸道:“我自有分寸,你还未告诉我,你是如何得知万仲民的。”

“是卫烜说的。”

“他…”

这下子,安国公真的吃惊了,他自认为在江南的事情极为小心,除了两个心腹,连他倚重的长子也未曾说过,那卫烜是如何得知的?想到这里,安国公也出了一身冷汗,重视起这件事情来。

等他听完了卫烜今日威胁儿子的话后,安国公深吸了口气,对他道:“万仲民的事情我日后会同你详说,你若是有机会,便去寻卫烜问清楚,让他千万不能将此事泄露出去。”说着,他咬了咬牙,“无论使什么法子,你也要让他闭嘴!”

宋砚也知道此事攸关安国公府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万万不能说的,脸色凝重地点点头。

等宋砚从安国公的书房离开,看了眼太阳隐入乌云后的天空,心情就如同这灰沉沉的天空般。等母亲身边伺候的大丫鬟红嫣红着脸过来传达国公夫人的命令时,宋砚根本无心欣赏红嫣不经意的挑逗,抬脚便往正院行去。

见了母亲后,宋砚见她焦急的神色,隐隐觉得身体某些关节处开始疼起来,方想起先前卫烜揍他时在他的关节处击了几下,当时没什么感觉,现下却开始隐隐发疼。

想起卫烜的话,宋砚苦笑。

卫烜说,若是他做了什么让寿安郡主生气难过的事情,他见一次揍一次。

而能让寿安郡主难过或生气的事情,莫过于与他妻子孟婼有关了,若是他待孟婼不好,寿安郡主定然生气或难过,然后那小霸王便要过来揍人…

想到此,宋砚唯有苦笑。

明明是他们夫妻间的事情,为何现在却成了关系着整个家族的事情?卫烜到底是如何得知那些事情的?

才出了一天太阳,天空又阴下来了。

阿菀探头看了看天空,很快缩回脑袋,慢吞吞地打着手中的络子,等完成后,端详了会儿,发现这络子打得好丑。

正准备将它毁尸灭迹时,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将那条络子给拿走了。

阿菀抬头,见不知何时进来的卫烜拿走的,忍不住探手要抢回来,却被他一手扶着她的腰制止她,另一只手飞快地将那络子揣进怀里,一副死也不还给她的熊样。

阿菀见抢不回来,只得作罢,叫丫鬟上茶,说道:“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卫烜笑眯眯地说,“刚才我去安国公府和宋砚好好谈谈人生,然后见无事就过来了。”

阿菀:“…”谈谈人生什么的,明明就是她以前扯着这熊孩子说的话,他竟然去找宋砚谈谈人生?o!

“你没有做什么吧?”阿菀怀疑地问道。

卫烜喝了半盏茶后,将阿菀先前打的那络子拿出来端详,边回答道:“我什么都没做,就是和他比划了下,然后一起谈谈人生罢了。”

虽然这男孩现在表现得很乖,但阿菀还是不相信,决定私底下再让人去查查看。不过,卫烜突然跑去安国公府的事情,不免让她想多了,忍不住问了问。

“哼,谁让宋砚他老娘欺负你,我不欺负女人,所以只好母债儿偿了。”卫烜哼道。

阿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而且,她也不觉得安国公夫人那是在欺负她,明明昨天她将她气得走路都不稳了。

卫烜瞥了她一眼,用不经意的语气道:“谁敢欺负你,我就让他好看!”

阿菀沉默了。

半晌,阿菀突然道:“那条络子太难看了,我改日和青烟学好了,给你打条好看的。”

卫烜一听,马上心花怒放,不想自己笑得太傻,勉强忍住,用平常的语气说:“不仅要络子,我还想要你做的荷包,你都没给我做过荷包。”

阿菀看他亮晶晶的眼神,简直就像一只摇尾巴的狗,让她有些hold不住,咳嗽一声,说道:“我也没给我爹做过呢。”

“那先给我做,再给姑父做。”

想到自己的针线水平,和几个丫鬟比,那真是大人和幼儿园小朋友的区别,阿菀有些汗颜,不过仍是点头应了。公主府有专门的绣娘,阿菀只需要懂得做些针线就好,并不需要她如何精通,康仪长公主也不注重这些东西,根本不逼她学,所以阿菀到现在的绣活也没长进多少。

到了晚上,孟妡从外面回来后,阿菀便从这话唠小姑娘那儿知道了卫烜今儿去安国公府干了什么,如同他说的那般,他就找宋砚打了一架,然后就离开了,都没带人去砸了安国公府,和以前的事迹比,可乖了。

孟妡这个话唠现在的消息来源除了她每过几天进宫去和孟妘说话得来的外,还有她跟着康平长公主到外面走动时私下打探的,这小姑娘生平有两样爱好,一是话唠,二是当八卦狗仔,第二个爱好因为孟妘的进宫后干得磕磕碰碰的,不过假以时日,定然会变成一个合格的狗仔。

想起宋砚今年弱冠了,而卫烜比他小上十岁,阿菀顿时有些后悔今儿没有询问清楚他有没有受伤。在她看来,才十岁的卫烜毕竟是个男孩子,就算是自小跟着武师父练武,十岁又能厉害到哪里?宋砚君子六艺皆通,骑射也是不错的,便是他有顾忌不敢伤卫烜,想必卫烜也没讨好吧。

担心的阿菀却不知道,宋砚才是需要担心的那个,不仅被卫烜胖揍了一顿,还下了黑手,恐怕半个月内他都会受上一翻罪,却寻医无门。

所以,别看卫烜年纪小,但是上辈子征战沙场的经验,哪里是一个锦衣玉食长大的国公府的世子能比的?便是十岁照样碾压过去。

等过了几天,卫烜再过来看阿菀时,不仅得到了他想要的络子和荷包,还有阿菀的关心,让他心里开心得再次心花朵朵怒放,却小心地藏着,故作不在意地道:“挨了几下,不过没关系,我皮粗肉厚,不是那么疼的。”

“胡说,你才几岁?什么皮粗肉厚!”阿菀笑骂道,“以后打不过的,让侍卫去揍,你吩咐就好。”

卫烜摇头道:“若是侍卫去揍,他们告状到皇伯父那里,那侍卫会被降罪受苦,若是我自己亲自去,就只是受点罪,却不会让他们牺牲。”而且让侍卫揍哪里行啊,侍卫没有练过,都不会下黑手,太不符合他的要求了。

心黑恶毒的某人算盘是打得妥妥的。

阿菀不知道这男孩的心黑狠毒,只将他当成被宠得嚣张的熊孩子罢了,听到他的话,更是觉得他虽然嚣张,但是也算是体恤身边的人的,便闭上了嘴,专心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于是,阿菀就这么被熊孩子忽悠过去,以至于很久以后才知道,枕边的那个人有多心黑毒辣的人物时,醒悟过来已经迟了,包子都蒸熟了。

卫烜得了阿菀做的荷包后,也不知道罗晔从何处得知了这件事情,顿时哀怨了。

罗晔刚去访友回来——在阿菀的眼里,其实所谓访友就是一群兴趣相仿的富二代聚在一起做吟诗作乐、游山玩水、赏风赏月赏秋香等风雅事情,别的就没了,端着文人的清高,艳楼那是绝对不能去的地方,正好合了驸马爹的心意,每次都去得很哈皮。

他回来后第二天,阿菀去给他请安时,便扯着阿菀的袖子道:“听说你开始学做荷包了,几时给为父做一个?我的阿菀长大了,都懂得做荷包了,竟然不给父亲做一个,就给个臭小子做…”

听到他的念叨,阿菀囧了下,没想到驸马爹的怨念这般大,而康仪长公主也忍不住失笑。

“你如何得知阿菀会做荷包了?”康仪长公主询问丈夫。

“昨儿回来时,在城外遇到卫烜那臭小子,他腰间挂了个挺丑…不算丑、只是没他衣服精致的荷包,我问了下,就知道了。”说着,又哀怨地瞅着阿菀。

阿菀脸皮抽搐了下,说道:“阿爹,我知道是挺丑的,你不用帮我掩饰了,给表弟的那个是我第一次做的,所以丑了点,等我以后进步了,我给阿爹做几个漂亮的。”

罗晔虽然很高兴,但是仍是觉得卫烜这臭小子占了便宜,竟然得到阿菀第一个做的荷包,真是不开心。

为了给父母做拿得出手的荷包,接下来的日子里,阿菀便窝在家里和绣娘学习针线,孟妡若是不出去的话,也会和阿菀一起学。

两人都有个宠爱她们的公主娘,身份也不是寻常贵女可比的,所以针线活这种东西,她们小时候真的不怎么接触,现在学也不过是学些简单的,以后最多能在出阁时给丈夫做件衣服的那种,其他的便不需要她们如何精通了。

到了腊月,天气越发的冷了,连孟妡也不爱出门,每天都窝在阿菀这里和四只大白鹅玩。

孟妡搬到阿菀这里来住,见阿菀将两只大白鹅照顾得精细,于是也将自己的那两只白鹅弄了过来,和阿菀的大白二白一起养,天天拿梳子给它们梳毛,伺候得可开心了。

腊月初八过后,阿菀正和孟妡一起坐在炕上对弈时,康仪长公主将她叫了过去,沉痛地告诉她一件事:靖南郡王妃病重,快要不行了。

第74章

听到靖南郡王妃病重,阿菀也忍不住愣了下,直觉有些不相信。

阿菀见康仪长公主难过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娘,妍姨前阵子不是好好的么?”

自从七月中旬从庄子回来后,阿菀也和公主娘去了几次靖南郡王府看望靖南郡王妃,毕竟母亲和靖南郡王妃是手帕交,阿菀也叫她一声妍姨,她现在身体棒棒哒,能陪母亲去靖南郡王府走动了几次,对靖南郡王妃的情况挺了解的。

除了七月份那次她和公主娘去探病,后来她很快便好——阿菀怀疑这其中有公主娘教唆了她什么,让她振作起来。这一直看着没啥问题啊,怎么会突然病重?

康仪长公主有些难过地道:“前阵子天气变化,她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原以为不严重,谁知吃了几副药都没见好…”

在公主娘的叙说中,阿菀明白了靖南郡王妃的情况,她是因为上个月不小心小产后又没有仔细修养身子,于是身子便渐渐地虚弱,前些日子,她感染了个小风寒,原本以为没什么,可谁知一直未见好,直到现在,精神越来越不好,好几个太医被请来看过,说情况不理想,让大家有心理准备。

太医的话说成这样,除非有奇迹,不然结果逃不过一个死字。

阿菀听得有些懵,靖南郡王妃上个月因为忙碌了些,不想怀了身子,没有注意到便小产了。幸好只有一个月左右的身子,只要小心地修养好便没事了,可谁知会因为一个小风寒没注意,便让她虚弱至此。这让她恍惚明白了这时代的医术有多落后,一个小风寒都能夺去人的性命,也不怪她小时候公主娘将她看得紧,甚至让她好几年都没有踏出房门一步。

得知靖南郡王妃病重,康仪长公主先前已经去看过来,情况极不理想,所以方会告诉女儿,想带她过去给好姐妹瞧瞧,免得以后便没机会了。

阿菀见她满脸忧伤,拉了拉她的手道:“娘,我们去看看妍姨吧。”

康仪长公主摸摸她的脑袋,吩咐人去套车。

不过出门时,却见阿菀怀里还抱了一只大白鹅,那白鹅看到她,还颇为人性地嘎了一声打招呼。

康仪长公主愣了下,问道:“你带它过去做甚?”

阿菀很淡定地道:“这是大白,它硬是自己要跟来的,不过给妍姨瞧瞧让她开怀也好。”

见阿菀要出门,大白也着要出门玩了,叼着她的衣服不放,阿菀都习惯了将它们带着,所以这次便带上大白,下次再带二白。去人家家里作客,总不好一下子带两只去闹腾嘛。

康仪长公主想到靖南郡王妃现在是在熬日子,指不定人什么时候就没了,她知道卫烜送阿菀的那两只白鹅十分听话,不会轻易攻击人,真的养得像只宠物一般。若是能让她开开怀,那便带吧。

不过这白鹅养了几年,肥硕无比,康仪长公主都担心它们的体重压坏了女儿的小胳膊,却见在马车门打开时,它自己很有灵性地扇着翅膀跳上去,到了里面时,还探出长长的脖子朝她们嘎嘎叫了两声。

康仪长公主忍不住失笑,这两只白鹅倒是让人训练得越来越会看人脸色了,怨不得阿菀现下去哪里都喜欢带着它们。

到了靖南郡王府后,得知是康仪长公主过来,郡王府的人自然不敢阻拦,忙将她们迎了进去。

自从天气冷后,阿菀便不爱出门了,所以她已有近两个月未见靖南郡王妃了,等见到了人时,不由得吃了一惊。此时床上那个苍白瘦弱的妇人,哪里有曾经的娇美姿仪?病魔确实可以轻易地推毁一个女人的美貌及自信,然后带走那个人的生命。

看到她,阿菀一时间有些触动,想到了上辈子的自己,还有这辈子刚出生时脆弱得随时可能会因为一点小病就死亡的自己,让她无端地感激起精心呵护着她长大的康仪长公主夫妻,他们那时候还年轻,对待第一个孩子,是倾注了所有的爱,小心翼翼地学着如何做父母,学着如何照顾病弱的她,将她一点一滴地拉扯长大。

靖南郡王妃虽然病重,但是今日精神比往日好,对康仪长公主嗔怪道:“你怎地带阿菀来了?这天寒地冻的,若是让她冻坏了可怎么办?”

康仪长公主坐在床边,对她笑道:“她要叫你一声姨的,来瞧瞧你不是应该的么?你若是不舒服就躺好,仔细修养好,指不定过阵子就好了。”

靖南郡王妃苦笑道:“我自己是什么情况心里明白,不用安慰我了。”

康仪长公主不悦道:“你想想珺儿他们,他们年纪还小,你忍心丢下他们么?”

作母亲的哪里舍得丢下自己的孩子?特别是她知道丈夫还年轻,续弦是必然的事情,继母再好有亲生母亲好么?若是府里迎进一个性子好的,不会太苛待儿女,若是一个性子不好的,男人又不会整天盯着后宅,没人护着孩子可就要吃亏了。而且她与丈夫也不见得夫妻如何情深,以后这府里迎进新的女主人,倒是教她担心极了。

只是,生老病死乃常事,她便是舍不得儿女,也没法子。

靖南郡王妃看向依在康仪长公主身边的阿菀,吩咐旁边的丫鬟道:“去取库房左边架子第三格的雕花檀木盒子过来。”

丫鬟应了一声,很快便去取了过来。

靖南郡王妃在丫鬟的揣扶下吃力地坐起,将那雕花檀木盒子拿起,轻轻抚摸了下,对阿菀笑道:“阿菀长大了,妍姨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套首饰便送了你罢。”

阿菀直觉要推拒,却被她公主娘接了过来给她,说道:“既是你妍姨一片心意,你便收了吧。”

阿菀这才接过,入手十分沉,后面跟着的丫鬟赶紧上前来接过。见她接了,靖南郡王妃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阿菀心中一动,不由得有些明白了,靖南郡王妃这是在托孤。

果然,说了会儿话后,阿菀便被她家公主娘会打发到外面去吃点心去了,让她明白靖南郡王妃这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待阿菀出去后,靖南郡王妃对康仪长公主道:“我瞧着阿菀的模样,气色越来越好了,以后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她知道康仪长公主有多宝贝这女儿,若非她身子健康不少,不然也不会让她在这般大冷天出门的。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然后蓦然失笑。

人之将死,有太多不能放下的东西,她也想为自己的三个儿女打算一翻,她知道若是以后三个孩子不好,康仪长公主必定不会坐视不管。可是再如何,康仪长公主也是外人,能帮的不多。若是以前,她绝对不会多想,便是疼爱阿菀,也知道她的身子孱弱,不适合当宗妇长媳,便从未想过要阿菀当自己儿媳妇的可能。

可是这会儿,她却后悔曾经没想过。如果阿菀和她的珺儿定亲,珺儿便是康仪长公主的女婿,以后她不在了,若是发生些什么事情,康仪长公主绝对不会不管,要出手也方便许多。只可惜,阿菀早早地就和瑞王世子定了亲。

瑞王世子哪里比得上她的珺儿,不仅模样出挑,才华品行更是优秀,待人温柔体贴,比那瑞王世子那蛮横霸道的性子好多了,以她对康仪长公主的了解,若没有和瑞王世子定亲,怕也会挑选上她的珺儿。只可惜她以前未料到自己这辈子会如此短暂,机会也错失了。

心里虽然复杂,但是一切已成定局,靖南郡王妃唯有叹息一声。

康仪长公主不知道好友的心思,听到她的话,面上也露出了几分开心,“想来是她坚持练那义拳好的罢,我以前时常担心她没办法平安长大,届时岂不是要哭瞎眼,可是这两年,看她越来越有精神,我也安心了。”

说了几句话,靖南郡王妃终于转到正题来:“阿媛,若是我真的…以后就拜托你了,珺儿年纪大了,我并不担心他,只担心两个小的,届时也无需你如何,只需要在关键时别让人将他们糟蹋了。”

康仪长公主拍拍她的手,宽慰道:“你放心,我省得的,他们既然叫我一声姨,我自会看着。你也不用担心,指不定进门的会是个好的呢?”

靖南郡王妃叹息道:“如此自然再好不过。”说着,她小声地和康仪长公主说了几句,见她吃惊地看着自己,笑道:“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便收下罢。”

康仪长公主哪里会占她这点便宜,不过见她不安心,知她还是放心不下以后进门的女人,便道:“那行罢,我就收下了,等几个孩子将来成亲,我再给他们。”

靖南郡王妃对她极是信任,也知道她人品,听罢面上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

正当两人在屋子里说话时,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进来,被守在屋子里的嬷嬷斥道:“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没见到客人在么?”

靖南郡王妃见那丫鬟慌张的模样,自是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沉声道:“怎么了?”

丫鬟苦着脸,说道:“王妃,几位姨娘来了,原本是要过来给您请安,不过…她们被寿安郡主带来的那只白鹅咬了。”

靖南郡王妃:“…”

康仪长公主:“…”

康仪长公主正有些不好意思时,谁知却见靖南郡王妃忍不住笑了,对她道:“阿菀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不枉我这些年疼她。”

康仪长公主也是个稳得住的,很快便抛开那些尴尬,笑道:“她就是个促狭鬼,以前身子不好,像个小大小一般老成持重,让我时常担心她没朝气,现下身子比小时候好了,能蹦能跳了,倒是会捉弄人了。”

“说什么话呢?和阿菀何干?一个不懂事的畜生要做什么,她能阻止么?”

“你说得对。”

两个女人忍不住相视一笑,浑然不在意外面的事情,靖南郡王妃对一个嬷嬷道:“你到外头去瞧瞧,别让白鹅伤着了郡主。”

那嬷嬷跟了郡王妃半辈子,自然知道主子话里的意思,一扫这些日子的愁苦之色,笑着答应一声,便带着那来报信的丫鬟出去了。

等嬷嬷出去后,便见到一屋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东倒西歪,一反平时的光鲜亮丽,十分可笑。一只白鹅在室内嘎嘎嘎地走着,而寿安郡主则坐在炕上很淡然地喝茶,对屋内的一切视而不见。

嬷嬷扫了一眼,眼里滑过一丝笑意,说道:“王妃正在养病,你们如此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小心我告诉郡王。”

这群女人先前被那白鹅追得吓破胆,虽然没有被咬到,但是奔跑中不免会撞到或者摔倒,大冬天的这滋味可不好受,早就花容失色,头上的钗环发髻乱了,衣服也皱了,根本没有丝毫的仪态,再听到嬷嬷的话,真是委屈极了…

大白出爪,一个顶俩!一群娇滴滴的小妾哪里是它的对手,只有在它爪下颤抖的份儿。

其中有一个挺白目的女人看不清情况,下意识地指向炕上坐着的阿菀,说道:“是她指…”

“放肆!”嬷嬷大声喝道:“这是寿安郡主,哪里由得你随便指的?”

嬷嬷这声厉喝,吓得那女人原本就被撞得发软的身子,这会儿直接跪倒在地上了。

其他的女人自然不会这般白目,来时早就打听清楚有客人上门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客人,现下见到这十岁左右的女孩,再联想一下,便知道这位是康仪长公主的女儿寿安郡主了,自然不会盲目地指责什么,只能认下这个哑巴亏。

见阿菀坐在那里不吭声,嬷嬷继续道:“王妃身子不好,不想见人,早就免了你们的请安,你们今日过来做什么?”

听到这话,那些女人互相看了一眼,便由最得郡王宠爱的赵姨娘说道:“我们已经好几日未给王妃请安了,今日天气不错,便想过来看看王妃,妾给王妃煲了汤。”

嬷嬷心里冷笑,什么给王妃请安,怕是来瞧瞧王妃什么时候死吧?嬷嬷想起上个月王妃不小心小产时,这群女人幸灾乐祸的模样,气得差点想啖了她们的肉。压下心中的愤怒,嬷嬷道:“王妃是什么身份,你们是什么身份?莫要因为听说王妃有客人来就过来找事,还不快下去?小心我告诉郡王你们打扰王妃修养。”

听到这话,赵姨娘等人神色微闪,只得退下去,不然真的让郡王知晓,她们可讨不了好。毕竟靖南郡王还是要脸面的,妻子病重,虽然不知道人什么时候会没了,但是表面功夫也要做好,不愿意做出亏待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的事情,便下令让人不准来打扰她歇息,只要王妃有什么想要的,都送过来给她。

只是这群姨娘们还没有整理妥仪容离开,便见卫珺牵着两个弟妹进来,三个孩子看到屋子里那一群像是被人狠狠地蹂.躏过的女人时,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第75章

因为娘亲病重,卫珺最近都请假在家侍疾,比起两个年级尚小的弟弟妹妹,他已经明白了大人们隐瞒的事情,娘亲估计很快就要永远地离开他们了。

卫珺心中悲痛不已,暗地里偷偷哭过几回,后来被娘亲发现后,怕她担忧,只得强颜欢笑,更加用心地照顾两个年幼的弟弟妹妹,并且天天过来陪伴娘亲。只是他一片纯孝,娘亲的身体还是一日日地虚弱下去,前天偷听到太医的话,更是让他难受不已。

今儿卫珺在书房里实在是看不下书,便想过来陪伴生病的娘亲,路上遇到了一母同胞的弟弟和妹妹,比起其他的庶弟庶妹,卫珺自然是和同胞的弟妹们亲近一些的。妹妹卫珠今年五岁,弟弟卫珝八岁,平常时候,妹妹懵懵懂懵的,弟弟也是调皮捣蛋,不过近来因为他们娘亲生病,让他们一下子懂事了不少,让他既欣慰又心酸。

若是可以,他宁愿他们不要懂事,娘亲能好好的。

牵着两个弟妹,卫珺往正院行去,路上听说了几位姨娘去给母亲请安时,他的眸色有些沉。却不想,当进来时,会看到这般情形。

卫珺一眼便看到了安静地坐在炕上端着茶盏的女孩,她头上梳着双丫髻,发上并没有太多的装饰,只是簪了朵素色的珠花,身上穿着淡青色的袄子和马面裙,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素雅清淡,让人看着就喜欢。

阿菀这副素净的打扮正是来探望病人应有的样子,和她一比,那群穿红着绿、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姨娘们便显得面目可憎起来,卫珺再好的脾气,也知道姨娘们今日来这儿可不是单单为了看望娘亲的。

而这屋子里,还有一只迈着脚走来走去的大白鹅,时不时威武地嘎嘎叫两声,几位姨娘们挤在一起,衣服、发髻都乱的,显得有些仪容不整,让人不得不怀疑先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再看那只在屋子里横行霸道地边走边嘎嘎叫的白鹅,似乎又明白了。

卫珺忍不住又看向屋子里坐着的阿菀,她此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站了起来,神色平淡,那双眼睛却蕴着冷意,见他看过来,很自然地朝他颔首致意。

“怎么回事?”卫珺开口问道。

卫珝和卫珠这兄妹俩也十分好奇,更是探着头看那只耀武扬威地走来走去的大白鹅,没有看过大白鹅的战斗力,兄妹俩自然不怕它。

“大公子…”

嬷嬷戳断了她们的话,她先是上前来给卫珺兄妹三人请安,说道:“大公子,几位姨娘不知怎地惹到了寿安郡主养的白鹅,所以先前无状了。王妃现下正在静养,不喜见人,老奴正劝几位姨娘们回去呢。”

卫珺皱起眉头,显然有些不悦,对她们道:“既然如此,姨娘们便回去罢。”

几位姨娘被只追着她们咬的畜生弄得狼狈不已,虽然没有被咬到,可是也受了回罪。只是因为那只畜生是寿安郡主所养,无法拿它出气,只得憋着气离开。而且这件事情,估计就算她们去和郡王告状,恐怕郡王也不会为了她们而去得罪康仪长公主,只能自认倒霉,怎么来前不打听清楚一下今天来的是谁呢。

等那几个姨娘纷纷离开,室内顿时清净了许多,脂粉味也没有那么浓了,阿菀一直微蹙着的眉才松了些。

卫珺见状,让丫鬟开窗透透气,带着两个弟妹上前和阿菀见礼。

“寿安表姐,你来啦~~”卫珠欢喜地扑到阿菀怀里。

母亲们是手帕交,自然会影响下一代的交情,所以阿菀与卫家兄妹见过几次面后,相处得不错,卫珠也极喜欢阿菀,每次见面都喜欢腻着她。

将卫珠抱到怀里,拿了块点心让她自己啃,阿菀对卫珺道:“我娘亲在里面和妍姨说话,你们要进去么?”

卫珝想进去看娘亲,不过被兄长阻止后,只能扁了扁嘴,乖乖地坐下。

“既然媛姨也在,我们就等会儿,让娘亲和媛姨说说体已话。”卫珺说着,眼睛微红,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毕竟懂事许多,也知道母亲近来所做的事情,现下将阿菀打发到外边来,怕是要和媛姨交待些事情了。

阿菀见他眼睛红红,却强忍悲伤的模样,掏出一条帕子给他,说道:“你别难过,妍姨看到了可会难受的。”

卫珺轻轻地应了声,用帕子按住眼睛,怕自己真的会哭出来让两个弟妹瞧见惊慌。不过他这样子,还是吓到了卫珝和卫珠兄妹俩,阿菀伸手拍拍怀里的卫珠,又摸摸卫珝的脑袋,见卫珝扁着嘴,也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不禁失笑。

“珝表弟是坚强的男孩子,可不能哭鼻子。来,吃块枣泥糕。”

卫珝肚子也饿了,接过阿菀递来的枣泥糕,边啃边探头往里面瞧,自然是什么也瞧不到的。

接下来,阿菀便负责安慰三个孩子,虽然卫珺比自己长一岁,但是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知道母亲将要永远地离开自己,自然是悲伤不已的,所以也没笑话他眼眶红红的模样。有她安慰,三个孩子看起来终于好了许多。

“表妹,谢谢你了。”卫珺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年纪比阿菀还大,却要她来安慰。

阿菀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妍姨只盼着你们高高兴兴的,所以你们也要笑才行,省得她看了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