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在那伙人带回赵玉莲和贺玉堂之时,晏博斋并未将他二人放在眼里,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杀了免除后患。

却未料他豢养的那伙杀手中有个小头目却为赵玉莲求起了情,“若是大人用不上,不如把那丫头赏我行么?”

晏博斋被这一问倒是警惕起来,“那丫头有何过人之处么?”

“嘿嘿,那丫头长得着实可人,若是您同意,让她给我做个屋里人吧,我包管让她两年生仨,一辈子再也不见外人。”

晏博斋好奇了,按说这伙杀手从前也是燕王府里的人,不至于这么没见识,可他都居然对一个丫头动了心,那他可要见上一见了。

这一见之下,连晏博斋都不禁赞叹起来。赵玉莲虽然是蓬头垢面,却不掩她的天生丽质,说起来这姑娘也不算是特别漂亮,但整个眉目融合到一块,却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温婉之意,几乎能激起所有男人的占有欲和保护欲。

晏博斋当时就改了主意,他深知,女子的美色也是一大利器,好不容易得到这样一位佳人,怎能平白处置?

于是晏博斋就跟赵玉莲谈起了条件,言语虽然隐晦,但那意思还是不难明白的。便是让她以自身为代价,换取荣华富贵。

贺玉堂当即就火了,“亏你们一群堂堂的男子汉,居然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威逼一个弱女子,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动她一根头发。”

晏博斋听得勃然大怒,立即让人把贺玉堂拖出来一顿鞭笞,然后是上老虎凳,上夹棍,反正这儿别的没有,刑具仍是一应俱全的,只要能使的,就拿出来轮番折腾。

赵玉莲眼见贺玉堂为了自己受折磨,本欲一死了之,但贺玉堂却道:“咱们活着才有希望,家里人不见了咱们,一定会想法子营救的。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咱们的冤屈又向谁说?不到最后一步,咱们都不能干傻事你瞧,我都这样了仍不去死。若是你死了,谁来照顾我?恐怕他们立时就得杀了我,就为了我,你也不能寻短见啊。”

赵玉莲给他说得无法,含泪应了。

本来晏博斋以为折腾贺玉堂两回,他就老实了。没想到贺玉堂虽是富家子出身,却是天生有一股狠劲,当真硬气得紧,无论他们怎么折磨,就是死不松口。这反倒让那伙杀手都敬佩起来,若是晏博斋不在,他们也不怎么为难他。

只是缺医少药,纵是赵玉莲日夜哭求,终是不给的。眼见贺玉堂的伤势日重,若是再不救治,恐怕人救出来也得残废了,所以她一见人进来,不管是谁,仍是要拜求一番,只盼有人好心施舍一二。她也拿定了主意,若是贺玉堂一命呜呼了,她也必将追随他与九泉之下,誓不偷生。

此刻晏博斋见他二人相互回护,阴阳怪气地道:“你二人倒是情深义重啊,不过你们命好,有人要来救你们,我总不能不给面子的是不是?但若是平白放你们离开,我又不甘心,那可怎么办?”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那放他/她离开。”

“还真是心有灵犀啊。”晏博斋冷嘲热讽着,却好整以暇地抛出一个诱饵,“那你们想不想同时离开?”

“你就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赵玉莲霍地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他,“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这人有个脾气,自己得不到的好东西,宁肯毁了,也不让旁人得到,你若是今晚上肯把这里的兄弟们全都伺候高兴了,我就让你们一起离开。”

“无耻。”贺玉堂当即叫了起来,“玉莲你别听他的。”

晏博斋并不意外,这些时,贺玉堂拼命也要扞卫的,就是赵玉莲的清白,怎肯在此时功亏一篑?

赵玉莲脸色铁青,“你杀了我,放他走。”

晏博斋却低头在那小窗前把玩着一把匕首,“那你若是肯把自己的脸毁了,我也让你和他一起走。”

“不。”贺玉堂真不知道,这人怎么能这么歹毒,一个容貌对于女子来说有多重要,那是不言而喻的。就算是普通女孩也经不起这样的事情,更何况是像赵玉莲这么漂亮的女孩子?那比杀了她还让人难受。

赵玉莲却已经拔下了头上的银簪子,拿簪尖抵在面颊上,“你能说话算数么?”

“玉莲,你别犯傻。”贺玉堂急了,他心里明白,晏博斋若是肯放人,总是会放的,若是不放,又何必白费工夫?想要阻拦,却一时牵动伤口,干咳起来。

赵玉莲给他一吼,倒是冷静了下来,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犹豫着松了手。

晏博斋撇撇嘴,“你们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总不能让我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放过你们吧?总得留下些东西。嗳。”

他望着贺玉堂笑得阴险,“你不是想英雄救美么?那你就替她挨这一刀吧。”

“好。”贺玉堂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反正已经伤成这样,也不在乎多上一刀两刀的了。

晏博斋却恶毒地笑了起来,“我要这一刀,切在你那命根子上。”

“你…”贺玉堂听得怒火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气得浑身发抖,这简直就不是人。

“贺大哥。”赵玉莲赶紧回去扶着贺玉堂,替他顺着气,望着晏博斋道:“若是当真想毁了我的容貌,那也不难,自己过来动手就是,随你爱砍多少刀就是多少刀,若是想要我们自残身体,那却不能,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至于这么折腾人么?”

她说完这一通,原以为晏博斋定会大怒,派人过来行凶,却未料外头静了一时,晏博斋竟然走了。

赵玉莲不知,她方才那一句杀人不过头点地,却是晏怀瑾临终前质问儿子的话,“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怎能如此对待你的父亲?”

晏博斋再怎么没心没肝,对于父亲,始终有一抹愧疚之意。此时徒然见赵玉莲又说起此话,心中一乱,再没兴致闹下去了。

赵玉莲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放过了自己,还以为有什么厉害的后着,但能够暂时脱困总是好的。

在所剩无几的清水罐里蘸湿了帕子,赵玉莲过来给贺玉堂擦着嘴角的血迹,忍不住又落下泪来,“贺大哥,你可千万别动气,那人说我们能离开了,咱们一定要撑着出去。”

贺玉堂方才一番情绪激动,着实费了不少精神,又吐了口血出来,此时就更加虚弱了,可为了给她鼓劲,仍是附和着,“是…我们一定要出去…”

见他气息微弱,赵玉莲忙掩了他的口,“贺大哥,你快别说话了,好好歇歇,养养精神吧。”

贺玉堂微微颔首,两眼一闭,当即昏睡了过去。

赵玉莲见他面如金纸,气息微弱,是心痛不已。好好一个气宇轩昂的七尺汉子,竟给生生折腾成这样了心中未免隐约生出个念头,若是能够出去,必报他这一番回护之恩。

当下给他擦拭着颜面,想让他舒服一点时,却见他一张脸又慢慢透出不正常的红晕来,这些天自他伤后,总是断断续续地发着烧,时好时坏,赵玉莲心中万分焦急,也不知何时能够出去,请医延治。

这牢房又无寸丝半缕,只得将那墙角的干稻草又抱了些过来,尽量择些干净的,铺盖在他身上保暖。

这几天,那儿的稻草已经给她清理得差不多了,此时再抱些出来,那一块的地皮就隐约显露了出来。

赵玉莲不经意地一瞥之间,竟发现那块地上似有字迹。举着灯过去拨开最底下一层潮湿乌黑的稻草,留心找到开头之处一看,赵玉莲大骇。

上面明明白白地刻着一段往事,“余乃京城王泰初,祖传经营香料为生。某年某月,被燕王麾下步兵统领邹某某掳至此处,提炼香料。此香料甚是奇特,久闻令人心神迷乱,上瘾成狂。待香料一成,余即被关押至此,自知命不久矣,只盼有人得知实情后,告之吾家。便是结草衔环,也必报阁下大恩大德。更请转告途之未婚妻姜氏,盼其早觅归宿,切勿蹉跎青春。切记切记若有机缘,能为不才在下平冤昭雪,更是感激不尽。此处尚留有证据,望助其一臂之力…”

这居然是姜绮红那位未婚夫的留书,赵玉莲赶紧细细地又查看了一遍,虽然多处字迹模糊,但仍是能看得懂大概意思。

依着上面记载,在这间牢房的东北角上果然找到一个从内壁掏出的小破洞,把堵着的碎石抽出,里面有一块用油纸包的严严实实的黑色药膏,还有这东西的详细提炼之法。作为凭证,那里还藏了一份燕王府的信物。虽然时隔多年,幸喜当初封得严实,没有被虫蛀蚁咬,依然完好。

赵玉莲禁不住一颗心怦怦直跳,她知道,这些可是极重要的证据,可是要怎么把它们平安带出去呢?

第451章 羡慕

当晚,晏博斋派人跟孟子瞻送了个信。两人换两人,公平合理。要不要换,随你们便。

章清亭一听,就知道换回来的应该是贺玉堂和赵玉莲了,便问孟子瞻,“加上这几个瓷罐,能不能换回赵成材?”

这用一千两银子跟邱胜买来,便是当日晏博斋砸碎的那些个打着燕王府印记的瓷罐。给邱胜找了能工巧匠,全给修补还原了。

孟子瞻瞧着却摇头,“这最多只能证明他私留禁物,不是特别严重的罪名。用来交换人质,恐怕还威胁不了他。”

章清亭难掩失望之色,不过晏博文却想到一点,“既然他手上还存着燕王府的东西,那会不会把人就藏在燕王废宅里?我记得那儿可是他查封的。若是我们能出其不意地攻他一个措手不及,说不定就能人赃并获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孟子瞻觉得可行,但这么做就必须动用到官府的力量了。这就有违孟尚德的意思,若要运作还得再安排一下。

“咱们先等明日换了人再说,毕竟能回来一个,要救的就少一个。”

这话大家都很赞同,章清亭心细,还特意去济世堂请了个大夫回来,就怕有些损伤,可以及时医治。

商量完了正事,孟子瞻跟晏博文递了个眼色,到一旁密语,“我去见过那个人了。”

“如何?”

孟子瞻摇头,“我没见过她本人,只找了副她的画像看过,确实有几分相似。但还有件事,恐怕你不知道吧?”他俯在晏博文的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晏博文一怔,想了想,“那他们俩…”

“不知道。”孟子瞻微一耸肩,“这件事牵连太广了,恐怕非你我所能左右。我告诉你一声,是让你心里有个底,免得到时我出什么岔子,连个知道的人都没有。”

晏博文警惕起来,“你会出什么事?”

孟子瞻呵呵一笑,“我不过是预防着万一,这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呢。”他忽地感慨起来,看着晏博文的眼光中多了一抹昔日的情谊,“想来子眭在天有灵,必不会真的怪你。”

晏博文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孟子瞻友好地拍拍他的肩,“只是,这样的错误,以后不要再犯了。”

有什么,比受害好友亲人的谅解还让人更加感动的?晏博文回握着他的手,眼中闪着泪光,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当赵成栋在姐姐家里醒来,赵玉兰便劝他,“现在事已至此,你再着急也没用了。不如收拾收拾,把那两亩地耕种出来吧。日后有了进益,再去养马也不迟。”

赵成栋到底还是不愿再去过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见她这儿也忙,又不想见到张家的人,只虚应了两句便回去了。到家一点兜里的银子,竟少了好些。也不知昨晚醉后拉在那儿了,更加的垂头丧气。

可未来的生活仍如一片浓重的阴影笼罩在他头顶上方,赵成栋苦闷之极,成天坐着肯定不是办法,那到底该怎么办呢?

左右瞧瞧,家里连个商量的人都找不到。此时,他不禁羡慕起大哥来,嫂子怎么就那么多主意?

像从前,不管是开绝味斋卖布还是盖胡同买马场,好像没什么事能难得倒她的。就连哥哥读书,起初连娘都不同意,也是嫂子最支持。每回上郡里求学,给老师打点礼物,那破费不管多少嫂子从来没有皱一下眉,结果大哥还真就中了举。要当真说起来,还是嫂子最有眼光,此时若她还在家里,请教请教她也没这么犯难了。

哪用请教啊?赵成栋蓦地想起,嫂子不是现成的还有一条财路么?听说那张小蝶在永和镇干的可不错,回头还要在这儿再开一间铺子的。若还是一家人,让嫂子把这里的铺子让给他做不就完了?岂用他在这儿费这么多工夫?

再想起自己家的这两个女人,赵成栋是一阵头痛。人离得远了,有些事反而看得清楚了。他也不是傻子,岂不知那俩女人比着讨好他,不就是为了从他兜里多掏几个钱?等到自己真正出了事,是一个也指望不住的。

跟大嫂一比,简直是给人提鞋也不配,赵成栋未免有些自怜自艾,若是自己有个能干的贤内助,这会子好歹也有个可以商量商量,哪用一人在这儿发愁?

这妻和妾,果然是不能比。赵成栋多少意识到一点,这娶媳妇还真不能光注重漂亮,若是不会当家过日子,那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但自己现在都这样了,想娶媳妇那些没影的事情也没用,还是琢磨琢磨能干些什么吧,可到底干什么呢?他绕了一圈还是回到原点。一点头绪也没有,干坐在厅里抱着脑袋发愁。

他昨晚一夜未归,家里就丫头小翠一人,这么大屋子又刚遭过贼,可把小姑娘吓得一晚上都没敢阖眼。好容易盼到家里的大爷回来了,虽是阴沉着脸,倒是没发脾气。小丫头便老老实实地待在厨房里,找个小板凳坐在火边打盹。可这烤着烤着,人就迷糊迷糊睡着了。

赵王氏昨晚一宿没睡好,翻来覆去惦记着小儿子,可昨晚被那父女俩一顿好说,是只字不敢提。

到了天明,赵老实实在看不下去了,“算了算了,你在家守着也跟丢了魂似的,去瞧瞧成栋吧,好生劝劝他,种地有啥不好的?咱俩不还想买块地回来种么?他家还有几匹马,还有丫头小厮,这条件可比从前家里好多了,若是有些不会的,咱们去帮帮也就完了,只别让他在那儿闲转悠就行。”

嗳,赵王氏一听这话,就知道老伴也还是关心小儿子的,当即脸上有了笑意,骑着毛驴就过来了。可还没到赵成栋家呢,就闻到老大一股子糊味儿。

她还心说这谁家看火看得这么不小心,可一进了赵成栋家门,就见厨房里冒出来的浓烟滚滚,还有火舌隐现。

吓得她脸都快白了,“成栋,成栋,你在家不?走了水了,快来救火啊。”

啊?赵成栋还在神游天外呢,完全没有在意那股子烟味。听娘这么一嚷嚷,可算回过神来,赶紧冲出来一瞧,可不是么,自己家厨房都快烧着了。

还是赵王氏胆大,扯下头巾包了口鼻就先冲进去查看,却见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小翠,“快进来,小丫头还在这儿呢。”

听说有人还在,赵成栋也吓坏了,和娘七手八脚的先把小翠给抬了出来,又打水去救火。幸喜赵王氏来得及时,火势不大,扑灭得也快。那边赵王氏给小翠掐了一会儿人中,便把这小丫头救醒了过来。

小翠自己也吓得够呛,一醒来便是哇哇大哭,好容易等她平静下来,把事情一说清楚,赵王氏听得是直撇嘴。也不好怪罪她,好心给她打来热水,让她洗洗好生睡一觉去。

这头又过来帮着儿子收拾厨房,全烧没用了,也没啥好收拾的,无非是又得花钱重修刷刷白灰,再添置一套厨具罢了。

赵王氏也懒怠动手了,拉赵成栋一起坐下,心有余悸地道:“成栋,你这么过日子可不行。这么大个宅子,左右又没个邻居。上回就遭了贼,这回又走了水。下回保不定又出点子啥事。你自个儿想想,若是这火真烧起来了,别的事小,万一伤着人命咋办?”

赵成栋真觉自己最近是倒霉透顶了,本来见着娘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两母子哪有隔夜的仇?也就那一瞬的尴尬,过了也就好了,说话也就和平常一样了。

“那您说能咋办?我总不能卖了房子吧?那不又一番折腾?我能有多少钱弄去?”

赵王氏想想也是,给他出了个主意,“你呀,也别怕吃苦了,还是依你爹从前所说,咱们锯两根树,先把你这后院收拾起来,篱笆是一定要围的,依我说,最好再做些黄泥坯垒上,那才安全。”

赵成栋听着就没兴趣,“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什么要紧的?关键是现在没了营生,那个才要命呢。”

“你别急啊,先听我说完。”赵王氏帮他筹划着,“这篱笆要修,你屋里的那两人也得赶紧让她们回来。既然家里都这样了,也别装阔太太了,你这后院我瞧挺大的,不如跟咱家似的,也一样搭个马棚,再养些小鸡。那个阿胜也不用他住马厩了,直接回来住吧。万一你不在家,有个男人在,胆子也壮些。”

赵成栋诧异,娘出的这叫哪门子主意?“那我那两块地不荒了?”

“怎么会荒呢?那可是两块好地,你把它种起庄稼,这一家子的嚼用不就够了?对了,你那马厩就有个现成的棚子,还有篱笆的。把那东西拆过来装围墙搭棚子,那就正好全都够了。无非是花些工夫就是了,到时我和你爹来帮你一起干。”

赵王氏喜滋滋地想着又给他省了一笔,可赵成栋却明显没啥兴趣。

第452章 敲打

听娘让他种地,赵成栋不太感兴趣,“还以为您有什么好主意呢,原来竟也是让我种地。怪不得姐也这么说,是你们商量好的吧。”

见他果然不大乐意,赵王氏劝道:“这也不是爹娘不心疼你,只是成栋呀,咱总得过日子的不是?要说起来,你这也不算很苦了,有马又有人,可比咱们家当年强多了。”

冷不丁赵成栋冒出一句,“可种地要是果真赚钱,大嫂怎么不做这买卖的?”

那你能跟那杀猪女比么?赵王氏无奈地反问:“那你说你现在能干什么呢?”

这便把赵成栋堵得一句话也没有了。

赵王氏苦口婆心地劝儿子,“娘知道你心气高,可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娘要是有啥生财的门道,二话不说,一定告诉你可娘不知道啊。虽说种地是辛苦了点,但好歹你一家子都有得饭吃了。你要是怕忙不过来,我和你爹都来帮你。你别瞧你爹嘴上骂你骂得凶,心里也是疼你的。”

赵成栋听得心里好过多了,但一想着种地还是提不起劲来,“那难道就一点别的法子没有了?”

赵王氏无语了,她要知道有别的法子,自己早就干去了,哪里还会光看着章清亭一个折腾得上蹿下跳,红红火火。她虽然不大喜欢这个大媳妇,却不得不承认,在干事方面,那确实是一把好手。

章清亭做的一些事,看起来似乎很容易,但你要真正面对起来,便知道其中的艰难了。就像当初,凭什么她就能找到方德海,开起绝味斋,别人就想不到?难道是别人都不想发财么?这就体现了章清亭的眼光和水平了。

嗳,想到方德海,赵王氏忽地眼前一亮,记起闺女曾说过想开饭馆的,那能不能让她和弟弟两人合伙呢?这可是亲姐弟俩,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赵成栋一听,当即也觉得有门儿。姐姐掌勺,他做掌柜,正好还可以用那胡同里的铺面,租金就省了,还可以让柳芳和杨小桃来帮忙,实在不行赵王氏也能来招呼招呼客人,到时他们姐弟二人五五分账,岂不两全其美?

这娘儿俩商量得兴奋起来,当即就去找了赵玉兰,可任他二人说得唾沫横飞,赵玉兰半晌没吭声。

眼见快日中了,只道:“先吃中饭吧,不知道你们来,没什么准备,我去张叔家借了两个菜,凑合着吃吧。”

赵成栋急了,“姐,你别忙着这个呀,饭啥时不能吃?你先给句准话,若是可以,咱们这就立即要开干了。”

“就是啊,玉兰,你这怎么又磨唧起来了?”赵王氏也催。

赵玉兰脸上微红,“这么大事,我得跟他商量商量。”

他?赵成栋一愣,反应过来了,“是福生哥吧?那不用你跑了,我现找他商量去。”

“你现在找他干啥?他那儿还忙着呢。”赵玉兰急了,心中嗔怪弟弟不懂事。这还没挑明的事情呢,就这么急吼吼地嚷出来,像什么样子?她还要不要名声的?

“可这兵贵神速。”赵成栋还没反应过来,很想学大嫂从前的杀伐决断之力,“既然定了,那就赶紧做呗,拖拖拉拉的到头来黄花菜都凉了。”

赵王氏却是老于世故,明白闺女的意思了。人家是未来的小两口,到底要不要做,两人想关起门来自己商量。你这做小舅子的冲上门去,让那未来姐夫是应承好还是不应承好?这不成心让人为难么?

“成栋,你再怎么着急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等你姐回话吧。”

赵成栋还不乐意,“姐,你做事就是这样,总这么磨磨蹭蹭的,一点都不爽快。”

这话赵玉兰不爱听了,当即反问起来,“那成栋你既然这么想做,有没有想好到底该怎么做?”

赵成栋一怔,“这还用想么?开了饭馆不就做了?”

赵玉兰就知道他靠不住,不过是给娘撺掇的一阵风,心中一点成算都没有,就咋咋呼呼跑来了。她先说要跟田福生商量不过是个推辞,其实早就拿定了主意不能跟这弟弟合伙了。

现在见他实在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便正色问:“那我且问你,你开这饭馆且打算做多大的?要设多少座位,多少雅间?该怎么装潢,又该以什么为特色吸引人?咱们这条街上一共有多少大小饭馆,又能招徕多少顾客?然后,谁负责采买,谁负责招呼,谁负责打扫,谁负责掌勺,你光靠咱们家几人行么?那还得用多少个伙计,分成几班,从哪儿招,怎么奖惩,这些问题你都考虑过没有?”

赵成栋从来没见过姐姐这么伶牙俐齿的时候,一时之间被她这么多的为什么问得懵了,半晌才干巴巴地挤出句话,“那…那开起来不就知道了?”

赵玉兰不由嗤笑,“那我且问你,我若是同意开店,你有多少钱能往里投的?起初要是不赚钱,你又能撑几个月?成栋呀,你有想法是好的,姐姐也谢谢你这么信任我,可是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跟你搭伙?你要是真的有心,就把我刚才那些问题全都回答出来,那我没二话,一定跟你一起干。”

这下连赵成栋也听出言下之意了,若是答不出来,姐姐就不肯跟他合伙了。

赵王氏在一旁听了半天,心中是又惊又叹。

惊的是从前懦弱本分的大女儿,居然头头是道地讲起了生意经,还讲得这么好,句句都在点子上,瞧这样子可真有几分媳妇的水平了。

叹的是总以为聪明伶俐的小儿子,却…真是不通事务当然,还有自己,脑子一热就这么把他带了来,现在讨了个没趣,也真是活该。

“成栋,你姐说得对,咱们既然要做,还是先把这些事情给理清楚了再做。”

听娘这意思,还是想让自己和弟弟搅和在一处。赵玉兰颇有些不愿意,想了想,觉得还是实话实说的好,不要让他们抱这些无谓的想法了。

“成栋,不是姐姐不愿意和你搭伙,是我这门子生意可能要等到下半年才开张,你应该等不了这么久吧?再一个,我打算一开始做小一些,只做些中午和晚上的小炒,仍是兼带着卖些糕点,想来也赚不了几个钱,除了秀秀和田大婶,只请一两个人帮帮便算了。”

赵玉兰委婉地表示了不想合作的意思,她心里明白,一个赵成栋倒好打发,但加上他家里的杨、柳二女,就觉得没那么乐观了。别到时生意没赚到钱,还成天闹得家宅不宁。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不过末了仍是说了句好听的,“若是等日后我做大了,咱们再合伙,可好?”

赵王氏没想到女儿能这么干净利落地回绝了小儿子,心下倒是有些替赵成栋抱屈了,“玉兰你怎么能这样?你弟弟有困难,也不拉扯他一把的。”

虽然明知娘和弟弟心里会不舒服,但赵玉兰仍是决定坚持自己的主张,“娘,我都说了,这不是故意不帮成栋,而是我要做的生意又不大,不需要跟人合伙。若是合了伙也赚不到钱,那便是勉强绑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再一个,成栋,你别怪姐说几句不中听的话。”

她决意要敲打敲打这个弟弟了,“你说你要跟我合伙开饭馆,可你能掌勺吗?你真能挑起掌柜的担子吗?你好歹也在嫂子的马场里干过,还特意学了兽医的,可哥嫂分家时给你那么好的几十匹马,现在又给你折腾到哪儿去了?你要人家信任你,也得有些让人信任的本事才行。”

这回不仅是赵成栋,连赵王氏都给说得满面通红了。子女不教,父母之过啊,赵玉兰一句也没说错,赵成栋连专门学的买卖都做不好,又怎么能让人相信他能干好别的?

“算了,就当我没来过。”赵成栋饭也不吃了,扭头就走,“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我迟早会出息了给你们瞧。”

他嘴里嘟囔着,给自己挽回一点颜面。

赵王氏看着不忍,想要去追,却给赵玉兰拉住,“娘,让他去吧,他若是能听进这些话,肯发奋上进,倒是他的福气了。”

这个女儿是真的懂事了,再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一心只知做老好人的丫头了。赵王氏感慨不已,却看着小儿子的背影叹息,他真的能把这番话听进去么?

赵成栋确实听进去了,任一个男人,但凡还要些脸皮,被人这么说,总是会觉得羞愧的。赵成栋听进去之后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不就是做生意么?大嫂能做到的,他也一样能做到,这扎兰堡地方太小,没啥好机会,他也上永和镇寻寻发财的机会去。

他暗自下定决心,明儿一早就走。

不过走前想着家里,也怕小翠又出点事,去马厩那儿让阿胜牵着几匹马,将剩余的粮食和贵重物品一驮,搬回去住了。至于杨、柳二女,爱回不回,反正他是不会去接的。她俩不在家,还少好些花费呢。

第453章 重见天日

赵成栋下定了决心,等第二日天一亮,果然收拾了包袱,把家里的事情交待下,留了些钱,就赶早班的船去了永和镇。

所幸阿胜和小翠年纪尚小,虽说主人都不在家,也没什么特别的想头,老老实实在家做个伴,每日无非就是喂马打扫。不用伺候人了,倒觉得日子轻松不少。

赵王氏给赵玉兰留下来劝了一回,也觉得该让这个小儿子受点磨练。

赵玉兰有句话说得很对,“若是他自个儿不能懂起事来,咱们在一旁再怎么使力也是白搭,这次的损失已经够大的了,若是这样都不能给他点厉害教训,那日后您还能给他多少东西去败的?”

赵王氏想想觉得很是,若是赵成栋碰上几回壁,就能安下心来种地,也算是有个营生了。至于其他,将来等赵成材回来再说吧,于是也就安心回了家,等着赵成栋想通了再来找她。

京城里,章清亭也是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夜,到了天明,早早地就去约定的地方等着接人。

与此同时,赵玉莲和贺玉堂正在等待出燕王废园的检查。晏博斋这方面可毫不留情了,还特意带了个值得信任的仆妇过来。

那意思就是要搜身了,赵玉莲手心里攥了一把冷汗,老天保佑,千万别让东西被找着才好。

由始至终,那检查都在晏博斋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看着那仆妇进了牢房搜过赵玉莲身上,确实没有夹藏什么,又让手下重点搜查贺玉堂。

只听他冷声吩咐,“保不齐有人把东西藏在他的身上,可得仔细些。”

赵玉莲只嘱咐了句小心伤口,便很柔顺地退到一旁。

那人因看管着他们,对贺玉堂有几分敬重之意,虽是检查得仔细,但也没有胡乱下重手触到他的伤口。

“没事。”这人检查后得出了结论。

但晏博斋瞧着赵玉莲脸上似乎松动了些的表情却心生疑窦,又叫了自己身边一人,“你再去看看。”

赵玉莲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了,东西她确实藏在贺玉堂身上了,却怕又露出形迹,低垂着粉颈再不作声了,但这一回能好运避过么?

那人过来又仔细搜查了一番,确实没什么异样。可是忽然,他对贺玉堂腿上一处明显隆起,比其他位置稍高的绷带起了疑心。掏出小刀,就开始动手挑开那绷带,要看内里究竟。

赵玉莲急了,“你这是做甚么?他这还有伤呢。”

“走开,没你的事。”那人更是疑心,粗暴地把她一把推开,三两下便拆开了那块绷带。

却见里面隆起的原来是用干稻草编结的一块巴掌大的护具,隔了一层布罩在那伤口上,都已经被血浸透了。想是绷带不够了,赵玉莲才这么干的。

伤口被牵动,让一直陷在昏迷之中的贺玉堂发出痛苦的呻吟,眉头皱得死紧,想是难受之极。

赵玉莲知道跟他们理论也没用,上前用仅剩的一块丝帕将那个伤处略略包扎一下也便罢了。

那人看清东西,脸上表情才柔和下来,回禀晏博斋,“爷,真没什么东西。”

此时晏博斋才放下心来,示意让人上前,不管昏不昏迷的,一律拿破布给他二人将嘴堵上,又套上黑色头罩,反绑了双手,这才带他二人出来。

赵玉莲四下一抹黑,只能留心数着自己的步子,记着地形。大约走上四五十步,便开始有台阶了,这台阶还有个弯,一共又有四五十级,然后就闻到一股清新的空气,也听到了鸟鸣,知道是到了地面。

再被人推搡着往前走,赵玉莲分不清东西南北,但用心记着自己拐的每一个弯和大约的路程。还有这一路之上闻到的不同味道,她也留神记在心里。

然后在一个地方停留了一下,有人来给晏博斋回话。因说的并不是太过机密的事情,所以也未曾防备,赵玉莲离得不太远,隐约听得清。

“今儿怎么样?”

“回爷的话,他很老实,您的吩咐都照做了,小的一直在上面瞧着呢。”

“嗯。”晏博斋似乎很满意,“这些东西拿去给兄弟们分了吧,这些时也辛苦你们了。再过些天就放你们个假,好好松散松散。”

“谢谢爷。”

那人领了赏,他们又开始行进了。

赵玉莲满腹狐疑,他?应该也是一个被抓来的人吧?那会是谁呢?

走了半天,到了大门口。赵玉莲给人带上了车,这下就没法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