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一句,带着越来越强的声调,听上去非常吓人。
起码把许梨吓到了。
但是她又实在无法解释清楚自己刚才去哪了,只能顿了顿,匆匆穿上鞋,一手拧开门,“那个,我上学要迟到了,中午回来再说行吗?”
说完,她也不待对方回答,直接就关上了门,噔噔噔跑的老远,直到看不见那幢小房子,才松了口气,扶着心口慢慢走。
手掌下,心跳声非常快。
啊!陶安宁妈妈实在是太恐怖了。
那个语气表情,简直就像是在审问犯人一样,气氛压抑的只想让她赶紧逃走。
但是说实话,就算是逃出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哪里。
家庭住址是错的,电话号码也是错的,有关她的一切好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找不到丝毫线索。
只剩下学校。
但是学校里……会有她吗?
而且,她变成了陶安宁,那原来的陶安宁去哪了?
现在的许梨又是谁?
……好烦啊。
许梨一路心神恍惚地走到学校,虽然早上起的早,但是磨蹭耽误了那么久,进校门的时候,还是差点被记了迟到。
不过当她叹了口气,可怜兮兮地打算签上自己的名字时,那个值周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挥挥手放她进去了。
“算了算了,反正铃声才刚响,你下次不要迟到就行。”
……
女生一脸懵。
啊?
现在的值周生都这么好说话了吗?
她反应不及,愣愣地走上楼,进了拐角后的第一个教室,然后下意识地,就往自己原来的位置走去。
坐下。打开书包。翻出早读的英语书。
正打算读。
“陶安宁,你找我吗?”
身旁惊讶的女生打断了她的机械状态。
许梨眨眨眼,回过神来。
发现同桌岳冰正好奇地看着她,眼里居然还有一点受宠若惊的兴奋。
哦,对了。
她现在是陶安宁来着。
陶安宁是他们班最好看的女生,和她一起玩的闺蜜几乎都是年级上的风云人物,体育课的时候,她在旁边看书,听到岳冰和其他女同学聊起陶安宁,语气都是酸溜溜的。
嗯,大概就是那种,轻蔑中又带着羡艳吧。
“哦,我就是想问问,她还没来吗?”
许梨连忙站起身,指了指自己刚才坐的位置。
“你说陈桉?”岳冰了然,笑着回答她,“他这几天好像生病了,应该要早读课上完再来。”
“……陈、陈桉?”
“对啊,他这周连续四天都是这样的。你要交数学作业吗?给任修维就行,老师说,这两天数学作业都让任修维代收。”
……
许梨整个人还处于震惊中。
木愣愣地就翻出数学作业本交了上去,连递本子时和男生一不小心的手指接触都没注意,神情看上去跟离魂了似的。
她走到陶安宁的位置,坐下来,发了会呆,然后把整个头都埋进臂弯里。
眼眶又忍不住红了。
其实到现在,她已经差不多知道发生了什么。
——许梨消失了。
她的家不再是她家,手机号码变成了别人的号码,现在连她的位置,也不是她的位置了。
因为她一时贪心,在日记本上许愿要成为陶安宁,所以上天就惩罚她,失去了最爱她的爸爸妈妈。
所以说,她为什么要许这种愿望。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安宁,你没事吧?”
肩上感受到关切的轻拍,耳旁是带着担忧的女声,轻轻地响在右侧。
许梨红着眼眶抬起头。
……
“安宁,你怎么了?”陶安宁的同桌梅玫顿时震惊了,语气惊慌,“你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吗?”
许梨摇摇头,尽量稳定好自己的情绪,语气闷闷的,“没事,就是昨天考试没考好,有点难过。”
梅玫完全不相信,严肃脸,“安宁,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你告诉我,是不是你爸爸的腿……”
“真不是。”女生深吸一口气,终于平静下来,笑着摇了摇头,“梅玫,我现在真的没事了。”
“……那好吧。”
“但是安宁,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要告诉我哦。”
梅玫放心不下,再三嘱咐。
“真的真的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鬼才信你咧,你以前从来都不哭的,我跟你认识这么久,就没见你掉过一次眼泪。”
“……”
许梨叹了口气。
所以说,她不是陶安宁啊。
她可喜欢哭了。
从小到大,认识她很久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个小哭包。堂哥说她的眼泪简直就是太阳雨,前一秒还阳光明媚,下一秒就唰的往下落。
能把人吓死。
就比如说,早读课结束这后,班主任让她带着试卷来办公室一趟,然后指着分数和错题痛心疾首地说她的时候。
她就又很想哭了。
“陶安宁,你自己说说,这道大题为什么会错?我考试前一天还给你们复习过,一模一样的题型,你怎么会写把摩擦力给漏掉?”
“还有,这里的丁达尔效应,题目里给的信息那么明显,你也能空着,究竟有没有好好记重点?”
“陶安宁啊,不是我说你,你妈妈已经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了,你妈妈带你那么辛苦,你自习课还在画画,你自己说说,对不对得起父母?”
……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被班主任这么说过。
明明这些浅显的错误都不是她犯的,现在在办公室接受批评的,却变成了她。
各科老师都坐在位置上听着,任修维还在一边帮数学老师数作业本,表情冷淡,一眼都没有瞟过来。
又丢脸又委屈。
从变成陶安宁开始,先是找不到爸爸妈妈。再是被以前一直很偏爱她的班主任骂,现在又在喜欢的人面前丢了脸。
接二连三的打击,重重叠加的负面情绪,终于击溃了许梨本来就脆弱的心理防线。
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掉落。
班主任刚分析完一道题,就看见旁边站着的学生哭得伤心,咬着嘴唇一抽一抽的。
她停下声音,咳了咳,“那个,我也不是说你,其实只要你认真学习,现在这个时间,还是很来的及的。”
许梨点点头,虽然眼泪一直止不住地往下掉,语气却很乖巧,“老、老师,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好好学习、习的。”
……
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梨花带雨哭得这么伤心,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看了都不忍心了。
“施老师,说说就差不多了,人自己心里明白。”
“好了好了,陶安宁别哭了啊,施老师也是为你好,你成绩进步,她比谁都开心。”
班主任也放下了试卷,叹了口气,“行了,回去吧,你自己好好订正一下错题,找找自己的错因在哪,争取下次进步。”
“……嗯。”
许梨点点头,拿回试卷,接过老师递来的纸擦干净眼泪,然后鞠了个躬,离开了办公室。
走之前,模糊的视线里,还看见正在数试卷的男生,向她投过来一眼,眼里的情绪波澜不惊,然后又淡淡地收回去了。
他对谁都是这样的。
不管是以前胖胖的许梨,还是现在漂亮的陶安宁。
他都是那个冷冷淡淡的任修维。
.
许梨走出办公室,路过天桥时,仰了仰头。
天空浮着淡淡的蓝色,阳光略微有点刺眼,落进眼睛里,溢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
她真的好难过好难过。
好像要把整个身体里的眼泪都哭干净才能止住。
女生把手上的数学试卷揉成一团,蹲下身,埋头抽泣。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身后传来脚步声。
“换个地方哭吧。”
许梨的哭声就是一顿,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就在天桥的另一侧,男生穿着校服,身材修长,眉目很淡,但语气里有难得好心的劝告。
“施老师已经在收拾东西打算过来上课。”
“你蹲在这里哭。”
“他一出办公室就看到了。”
……
第4章
九月末啊九月末。
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小城,天空每一秒都好看的像一幅画。
而此刻,以天空为背景,倚着桥边的男生,也好看的像一幅画。
许梨抽抽鼻子,为了不在班主任面前继续丢脸,慌忙擦干净眼泪,站起身,还带着未退干净的哭腔,“谢谢你。”
男生随意地点点头,但可能是看她眼眶红红的实在凄惨,还是说了一句。
“月考没那么重要,这次考不好,还有下一次。”
虽然他的语气淡淡,根本不像是在安慰,反而更像是公式化的客套。
但要是换做以前的许梨,被喜欢的男生这么劝解,可能已经激动的不行了。
两颊绯红,双眸晶亮,恨不得把脸埋进口袋里。
不过现在,她内心存着另一件大事,就连受宠若惊,也惊得缓慢。
“我不是、不是因为这个哭的。”
……
陶安宁的声音其实很软很糯,以前她说话时自带气场,含着疏离的笑意,反而给人一种不是那么好接近的感觉。
但是许梨说话的习惯就是慢吞吞的,尾音缓下去,配合这种音色,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
她仰起头,眼里有深深的迷惘和一点恐惧。
“任修维,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
男生沉默了一会,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大概几分钟吧,他直起身,表情冷淡,“还是好好学习吧。”
然后礼貌地点点头,就迈开腿往教室走了。
.
其实是因为,上次月考改卷时,任修维刚好回了趟学校,就被老师拉去当壮丁了。
陶安宁这张试卷他记得的,没有逻辑,漏洞百出。
“丁达尔效应”写成“盯达耳效应”,然后又匆匆涂掉。
任修维看到的时候,嗤笑了一声,他改卷一向比老师还严格,后面的计算题只要公式错误,就全扣。
换句话说就是,如果他稍微手松一点,还是可以上六十的。
所以当时见这位同学哭得这么伤心,任修维难得在心里反省了一下自己。
结果现在告诉他,这姑娘是被鬼吓成这样的。
鬼片,灵异小说?
白浪费他难得的责任心和同学爱了。
……
.
不知道男神心里活动的许梨蔫蔫地回到教室。
她为了不让老师和同学看出来,已经去厕所洗了好几把脸,深呼吸,眨眨眼,努力把脸上哭过的痕迹去掉。
因为这会早读还没结束,所以厕所只有她一个人。
她对着镜子研究了自己的红眼眶一会,情不自禁的,思绪就跑掉了。
这眼睛怎么能长得这么大呢。
睫毛的长度,也太逆天了吧。
脸为什么这么小,鼻子为什么这么挺?
怎么会有人的脖子曲线好看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