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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有一瞬的僵硬。

好在夜色很深,她站得位置又偏,旁人倒是瞧不见她的神色,她看着人柔声道:“当初我跟这位五夫人有些渊源,她又是个好性子的”随口说了这么几句也就未再多言,只是又同人笑道:“你且早些回去,莫被人发现了。”

香云闻言也就没再多想,轻轻应了一声就答应了。

***

等到翌日清晨。

因为如意的到来,平日服侍萧知洗漱的事就成了她和喜鹊的活,看见那架拔步床上有两条被子和枕头的时候,她的神情有一瞬的变化,却也没有多言,只是低着头和喜鹊服侍人擦完脸又穿好衣服。

萧知知道如意有话要说,便朝喜鹊吩咐道:“喜鹊,你去厨房说一声,今儿早上我想吃煎饺。”

“哎。”

喜鹊笑盈盈的应了一声,就往外走了。

等人走后。

萧知才握着帕子擦着手,问道:“怎么样?”

如意闻言忙悄声说道:“就如您猜想的,李氏被挑拨几句就按不住性子,估摸着这会香云应该有所动作了。”

对于这个结果,萧知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只是淡淡道,“李氏以为王氏倒台后,她就能上任了,自然不会错失这样的好机会,不过”萧知擦着手的动作一顿,“我倒是很好奇,王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要不奴派人去查探一番?”

萧知摇了摇头,“且不说现在我们身份不同了,何况有些事做得太过未免打草惊蛇,得不偿失。”她把帕子放到如意的手上,跟着又是平平一句,“且先看看吧。”

说完这番话,想到刚才进来的时候,如意脸上有一瞬的变化,便又问道,“你可是还有其他话要同我说?”

其他话

如意握着帕子的手一顿,犹豫了一会,她还是开口问道,“郡主,您对五爷,是不是”

后头的话,她没往下说。

可萧知却已听明白了,她有些好笑的望着如意,语气也有些无奈,“你在想什么?我和五爷不是你想的那样。”怕人担心,她又压低嗓音同人说道,“他救过我很多回,我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等日后替父王母妃洗清冤屈,我再找师父治好他的腿,也算是报答他了。”

到那个时候

她若是要走的话,陆重渊应该也不会拦她。

“何况他对我也不是你想的那样。”萧知又笑着朝人补充了一句。

他们整日同床共枕,陆重渊从来不曾越矩过半分,平日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少说话,大多都是他在说陆重渊应该是把她当做朋友或者一个陪伴的人吧,就跟庆俞和赵嬷嬷一样。

如意能看得出,郡主对五爷的确没有男女之情。

但那位五爷她还记得那日在厨房的时候,陆重渊低头看着郡主的眼神,那个眼神太宠溺太纵容,她有些担心,未必能如郡主所愿。

可这些也不过是她的猜测,这会倒是也不好说,所以她也就没再说这桩事了。

萧知见她不语,只当她是想通了,倒是也没再多想,何况,现在也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香云既然已经往外头去传消息了,只怕不用多久,陆家这边就能得到消息了她可不是单纯想看戏的。

陆家的中馈,她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

李氏为了拉下王氏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她怕香云不够本事,又寄了信给她那个哥哥,李氏那个哥哥虽然是个不抵用的,但胜在狐朋狗友一大堆,由那些人一传,没半天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底下的那些坊间百姓倒是忌惮王家和长兴侯府的地位不敢传得太开。

可那些世家大族就没怎么在乎了,尤其是那些贵妇人。

她们原本闲来在一起没事做的时候就爱说些八卦是非,知道王氏挪用儿媳的嫁妆,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不说道一番?

你一言我一语的,竟是说得越来越偏,越来越过分。

“当初那位宝安郡主嫁过去的时候,那可是整整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啊,盖都盖不住,什么宝贝物件都有,现在她人没了,娘家又没什么人,放在侯府,就跟摆了一座金山似的,搁谁谁不心动?”

“可不是?王家这些年本来就不似从前了,老祖宗留下的基业再多也抵不住他们这么折腾啊,偏偏他们又喜欢打肿脸充胖子,每月都要想个由头办个宴会,我说他们哪来这么大的底气,原来这是拿着别人的钱挥霍呢,可真够不要脸的。”

“呸!”

这些话越传越厉害,明明还没有什么证据的事,经由这么多人一传,倒好像笃定王氏做了这样的混账事似的。

消息传到陆家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跟雪崩了似的,这消息压也压不住,正院有人过来传话的时候,萧知正在陆重渊的书房里剪着一株兰花。

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竖领长袍,底下是一条丁香色的月华裙,再往下就是一双月白色的绣鞋,上面用丝线点缀着花卉。

这会外头阳光正好,她整个人低着头,看起来又娴静又温柔,完全看不出外头那些风云是她挑拨出来的。高几上放着的兰花经由她这么一剪,就跟一个舒展身姿的美人似的,迎着光,随着风,扬着自己的身姿。

萧知很满意自己剪出来的模样,等剪完后就朝不远处的陆重渊问道,“五爷,你瞧瞧,好看吗?”

陆重渊闻言,翻书的动作一顿。

他抬头朝萧知的方向看去,他对花没什么了解,也说不出好坏,但剪花的人却十分符合他的心意,这会他修长的手握着书册,乌沉深邃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也不知是在说花,还是在说人。

喉结轻轻翻动,低沉浑厚的嗓子里就十分简短的吐出一个字,“嗯。”

“我也觉得好看,不过兰花还是素雅了一些,等天气再热些,桃花开了,我再去给你摘些桃花过来。”萧知笑着放下剪子,和他闲话家常的说着这些话,“其实摘下来的花还是没外头的好看,我记得东郊那有一处地方最适合赏桃花了。”

“整座山上都是,从底下往上看,或是从上头往下看,都别有风味。”

陆重渊见她说起这些就弯了眉眼,也就说道:“你若喜欢,等到了日子,我陪你去。”

嗯?

萧知似是没听清楚,等反应过来,倒像是愣了一下。

而后又渐渐笑开了,好看清亮的杏儿眼完成月牙的样子,嘴角的弧度也微微翘着,“好啊,等到了日子,我们一起去。”

话说完。

外头便有人过来传话了,是如意,“五爷,夫人,正院传来话想请您和夫人过去一趟。”

陆重渊向来是不会理会这样的话,闻言也只是继续低下头翻起手中的书。

不过萧知肯定是要走这么一趟的,她等了这么久不就在等这个吗?要是她不去,后头的戏就不好演了。

所以听到这话,她先是擦了一回手,然后同如意说道:“行了,我知道了。”

说完。

她便走到陆重渊的跟前,替人掖了一回膝盖上的毯子,而后是仰着头与人说道:“估摸着是有什么事,我过去一趟。”

陆重渊没有说话,可握着书页的手却是一顿。

他低下头,垂下眸,迎着她的目光,看着那双清澈至极的眼睛,很久才低低嗯了一声。

等到萧知走后。

原先侯在外头的庆俞便出现了,他替人重新换了一盏茶,眼见陆重渊一直垂眸不语,心下一动便轻声问道:“五爷,是有什么事吗?”

有事吗?

自然是有事的。

从今早开始,他便察觉到了,那个丫头看似平静,可实则却像是在等什么消息。

而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

她的确是在等消息,而这个消息应该就和正院发生的事有关。

“外头出了什么事?”陆重渊语气淡淡的问道。

庆俞虽然一直待在五房,但其实私底下是有一个关系网,可以让他即便不出门,也能及时知晓外头的事,但他一直都以为五爷不关心陆家的事,所以也就没说,这会听人问起,一怔之后倒是立刻开了口,“外头有人散步侯夫人挪用世子妃嫁妆的事,夫人这会被请到正院,估摸着也是因为这桩事。”

侯夫人,世子妃

陆重渊眸光微沉,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屈起手指在扶手上轻轻一叩,问道:“现在跟着夫人的那个丫头是宝安的旧人?”

“是。”

庆俞点了点头,可话刚出口,他心下便是一动。

五爷从来不说废话,突然提起夫人身边的丫鬟他联想到外面散步的谣言,脸色一变,低声道,“您是怀疑外头的事和夫人有关?”

陆重渊没有怀疑。

他肯定,甚至笃定,这件事和萧知肯定脱不了干系。

只是他不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

庆俞看着他微沉的双目,犹豫了一下,又说道,“要不属下去查下?”

他这话说完,屋子里迟迟都没有什么声音,就在庆俞以为陆重渊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不用。”

却是拒绝的声音。

陆重渊还垂着眼,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他的手也还叩在扶手上,他知道萧知身上有着他不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被她藏得很深,很难窥见。

可这段时日的相处,他至少肯定了一件事。

她对他是真心的。

既然如此,其他的事也就随着她去吧,她想搅动风云也好,想翻了这天也罢,都由着她。

想清楚了。

想明白了。

陆重渊身上的那股子黑云倒是也渐渐被拂散了,他重新抬起头,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初,语气也很平静,“去看着些,别让她出事。”

说完。

他又一顿,补充道:“别让她发现。”

庆俞一怔。

他原本以为五爷会生气,没想到只是轻飘飘的拒绝,甚至还让他出去保护夫人张口想说什么,但想到五爷为了夫人连没放糖的糕点都吃了。

再退让一些,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第43章

正院。

萧知到的时候, 陆家其余人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她一边把身上的斗篷递给随行的如意,一边是透过那多宝阁的缝隙看了一眼里头的场景。

今日长兴侯陆修远和四爷陆昌平都休沐在家,这会便分坐在左右两侧的首位, 李氏和王氏也都已经在了。

只不过和以前不同, 这会王氏是跪在地上的。

她的脚边有一盏破碎了青花瓷盏还没来得及收拾, 应该是陆老夫人已经发了一通火。屋子里丫鬟、婆子没有多少,但是各个低着头, 肃穆着一张脸, 瞧着气氛就格外压抑。

这样看了一遭。

萧知也就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 而后领着如意往里头走去, 等走到王氏身边,她才福身朝罗汉床上的陆老夫人行了一礼,口中是恭声一句,“母亲。”

陆老夫人刚才因为外头的事,火气不小, 砸了一盏茶又斥骂了王氏几句, 情绪才渐渐平了, 这会看萧知过来,倒是朝人点了点头,脸上虽然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语气却缓和了一些, “你来了, 先坐吧。”

“多谢母亲。”

萧知也未多言, 又行了一礼后就往一处坐了。

等她坐好,底下丫鬟又上了茶,陆老夫人这才继续沉着一张脸朝王氏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拿儿媳的嫁妆贴补自己的娘家,这样的混账事,你竟然都做得出来?!”

王氏今日一大清早起来,右眼皮就跳个不停,都说“左眼跳槽右眼跳灾”,她还没弄清楚是个什么灾事,底下的丫鬟就匆匆忙忙跑过来说了外头流传开来的事。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事竟然会传出去!

她瞒得这么好,除了她那些娘家人和宝棠之外,也就她身边的心腹李嬷嬷以及掌管库房的张嬷嬷知道。

王家是不可能传出去的。

李嬷嬷和宝棠就更加不可能了。

至于张嬷嬷,这事要是传出去,她也吃不了兜着走,又怎么可能敢同别人说?

后来,还不等她想出个究竟,正院这位老虔婆又立马打发了人过来请,她心里明白是桩什么事,虽然慌张但是也不至于乱了方寸,她虽然不知道这事是怎么传出去的,但凡事都要讲个证据。

所有的证据都被她消灭掉了。

至于唯一知晓的那几个人,她也都已经安排好了。

纵然要查,也查不到她的头上。

所以即便此时被陆老夫人这么质问,王氏脸上的神色还是以前那副平静的样子,不过她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膝边的青瓷茶盏以及湿了一边的裙面,脸色就不自觉一沉。

先前她刚进来就被要求跪下。

刚跪下,不等她说话,这个老虔婆就拿了茶盏砸过来,要不是她闪躲的及时,这盏茶早就得落在她的身上了。

这可是刚刚沏上来的茶,茶水都还滚烫着,要是砸在身上还了得?纵然先前没砸到身上,那溅起的水也够她受得了,大腿那处疼得要死,肯定是已经烫伤了。

她心里又气又恨。

可最让她嫉恨陆老夫人的却不是因为这盏茶,而是大庭广众之下,这个老虔婆却是半点脸面都不给她!

这会屋子里还有不少丫鬟婆子,就连处处跟她作对的李氏都还在想到刚才她差点被茶盏砸到的时候,李氏脸上露出的得意笑容,王氏心里那股子愤恨就更深了,就连攥着裙角的手也渐渐收紧了。

可她脸上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异样,仍是以往那副端庄贤惠大度的样子,就连声音也是一派温和,“母亲,儿媳嫁进陆家二十多年,虽然有诸多不得,但也从来不曾出过什么大的差错。”

“偷拿嫁妆是大罪,儿媳又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混账事?”

王氏面容无异,语气又十分平缓,瞧着倒真有那么几分样子。陆老夫人看她这幅模样,掐着念珠的手倒也跟着一顿,难不成这事真是假的?可想到外头的传言,她还是冷了脸,说道:“好端端的,旁人冤枉你偷拿儿媳的嫁妆做什么?”

“外头传得有板有眼,甚至还有人亲眼瞧见你遣人拿钱到王家去,你敢说这是假的?!”

这事瞒不住,王氏也没想过瞒。

她知道老虔婆讨厌她的娘家,不管她拿得是谁的钱,肯定是要受一顿责骂的,但是自己的钱,总比挪用儿媳嫁妆这样的罪名要好。何况大燕律例可没有规定成婚之后,女方不能拿自己的银子贴补娘家的说法。

顶多也就是再挨老虔婆的一顿责骂罢了,反正她这些年也没少被这个老虔婆骂。

“儿媳的确是着人拿了钱回娘家去,可儿媳是知晓我那老母亲生病了,想着拿些钱让她补下身子,何况”她说到这,语气微顿,跟着是一句,“儿媳拿得可都是自己的嫁妆。”

说完。

王氏突然露出了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一边拿手抹了一下眼角的泪,一边是继续说道,“母亲,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的娘家,可您也不能无凭无据就信了外头的风言风语。”

她心里也是恨透了这个老虔婆,又笃定她没有证据。

这会便继续委屈道:“儿媳十六岁进了陆家,至今二十多年过去,先后生下一儿一女,纵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今日若是信了外头的话,认定儿媳偷拿了宝安的嫁妆,儿媳,儿媳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她这话说完。

陆老夫人还没开口,原先一直坐在边上的李氏倒是嗤笑起来,“二嫂怎么如今也学起了外头的女人,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她恨不得把这事闹大才好,闹大了,她才有机会,最好闹得老虔婆直接把王氏赶出门去!

“母亲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又哭又闹。”

“再说,你说拿银子贴补自己的娘家,谁知道那是不是你的嫁妆?”

“都说无风不起浪,倘若二嫂真的行得端做得正,又怎么会有人平白无故污了二嫂的清白呢?”李氏说完也不等王氏开口,忙又把脸转向陆老夫人,跟着一句,“母亲,不是儿媳多嘴,以前也就算了,现在二嫂可是拿着咱们府里的中馈。”

“这要是以前,或是以后从哪克扣个什么,咱们呀,可都不知情呢。”

王氏听到这话,脸色终于是变了,她算是明白了,今天这事是谁在背后捣鬼!想到上回两人针锋相对的时候,李氏说得那句“那二嫂可得把这中馈握好了,可别刚刚焐热又送出去了”

原来——

原来她是把主意打到陆家的管家大权身上了。

这个李氏,她以前还真是小看她了!

是了。

就算她没有挪用顾珍的嫁妆,就算她用得是自己的钱。

可依照这个老虔婆的性子,她本来就不喜欢她和她那个娘家,现在又被李氏这么一挑拨,指不定心里这会怎么想呢!

就算没罪,也能安上几个罪名!

顾不得在这个时候和李氏斗嘴,她忙转过头面向陆老夫人,辩驳道:“母亲,儿媳从来没有打过家里银子的主意”再说,别人不知道陆家有多少银钱,这个老虔婆会不知道?就那丁点钱,能够什么用?

可偏偏,这话她却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