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地叹了一声,道:“你就不能,陪我说说话么?”

我有点恼,睁开眼睛道:“你发什么神经?”我已经打定主意明天再跟他一件一件算账,今晚要养足精神,明天好反压迫。于是瞪了他一会儿,从他身上爬下来,自己抱着枕头拉着被子,作势是要睡觉了。

屋子里一暗,大约是他灭了烛火。然后他躺在了我身边,轻轻地拥住我。

我心中一暖,在黑暗中翻身回去,躺进他怀里:“念如。”

“嗯?”

“有的时候我真恨不得抽死你。”

“…”

睡到半夜的时候,我突然被他摇起来。他的力气这样大,以至于我还以为我是不是睡在了狼窝里,本能地就觉得危险。迷迷糊糊之中,我就一巴掌拍过去,结结实实打在什么东西上,一个响亮的耳光。我吓了一跳,一下子醒了过来。

然后就是有人悉悉索索下床的声音,屋子里一亮,我抬手遮住了眼睛。却见他站在床边,满脸怒气地看着我。

我呆了呆,然后有点生气:“你闹我做什么?”

他的脸色很难看,感觉好像是随时会过来杀了我一样。我觉得害怕了,缩成一团向后挪了挪:“你…做什么…我也不是故意打你的…是你先闹我的…”

他闭上了眼,用力呼吸了两下,然后再睁开,却不过来,站在远处道:“管剑樵来过。”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我心中大惊,简直七上八下,下意识地又往后缩了缩,然后道:“没有…”

他手里拽着一个什么东西,直接就丢过来,正落在我前面。我伸长脖子一看,是一块玉佩,不禁狐疑,这是什么东西?壮着胆子去捡起来看,却见这块傻了吧唧的玉佩,一面刻着一个大大的“管”字,一面,就刻着一个大大的“花”字…

我也没时间取笑管剑樵的品味了,吓得像烫了手一样就把这个东西丢出去。一抬头,他的脸色又更难看了一些,那个样子简直就像是一只全身紧绷的豹子。我越缩越里,简直恨不得有个地洞给我缩进去:“念如你听我说…”

说,说什么?

我的脑子有点糊,根本说不出来…

他一把从桌子上抓出去佩剑,抽出来,我吓坏了,抱着双膝盖惊惶地看着他。他看了我一会,然后一剑劈了桌子。我在那堆轰隆隆的声音里尖叫了一声,然后用力抱住了头。然后他走过来,把我拉起来,我只能被迫地跪在他身前。

“你…”

我被吓得哭都哭不出来,惊慌地看着他。

他的手突然伸下去,开始解我的衣服。我惊慌失措地拿手去挡,急道:“念如,念如…”

“你来告诉我”,他把衣衫不整的我用力抱住,声音暗哑,“你来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不安地挣扎着,他的双臂好像要把我生生碾碎那般,痛得我差点咬到舌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冷落了你,是我不对。我不懂得讨你欢心,是我不对…”他把我抱起来,把头埋在我怀里,声音低沉沙哑得让我心慌,“思嘉我求你,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求过人,但是我求你…求你,不要再这样…”

我的眼泪这才唰的流出来,然后无力地推他:“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你诬赖我!你就会诬赖我!我什么都没有做,你就诬赖我!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逼我直视他,那双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溢出来一般,看得我的心也要跟着一起碎了。他低下头,艰涩地道:“思嘉,你一定逼我吗?”

我全身都开始发冷,连心也一并冷了,只看着他:“那么,你要怎么做?还是说,你一定要逼我承认,承认我自己是个yin娃,你才觉得舒服…”

他垂下眼睛,睫毛颤抖得厉害,好像在竭力压抑着什么,最后,只道:“思嘉我问你最后一次,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样?”

我深深地觉得耻辱,简直觉得他像是在把我所有的自尊和骄傲都丢到脚下狠狠践踏,还要我承认他踏得好,我是罪有应得。我用力地抽自己手,即使知道抽不回来也还要抽,就算这双手都断了,也比留在他手里好!我绝望地看着他,忍着不愿意再哭:“我根本没有做错…我为什么要改…”。.。

第二十四节:怎一个代沟了得(三)

那一刻,我看到他的眼睛里的东西破碎开来。我别开了脸。他把我按到床上的时候我没有反抗。近乎狂暴地对待我的时候我也没有反抗。可是他把那个东西拿出来的时候,我陡然生出无边的恐惧,拼死要挣扎。

他也不点我的穴,甚至整个过程都很镇定,镇定地压着我的手脚,然后把那根链子系在了我腰上,落了锁。我再挣扎,他就松开了。我哭着用力去扯那根金色的一指粗的链子,却不管我怎么用力都扯不开。

“钥匙!给我钥匙!”

他抓住我的手,把我重新按倒在床上,一声不吭地抱着我。

我深深地觉得无力,他把头凑过来的时候我把脸偏开了。我只能道:“你把灯灭了吧。”

原来我的预感是真的。我们真的就是两只动物,在彼此伤害之后,只能从对方身上寻求安慰。我带着他给我的枷锁,承受着他的爱 抚。我不甘心地用力咬他的肩头,牙都酸了也不松口。他喘息着抬起头,把我盘在他身上的双腿拉下去,搂住我的腰,伴随着铁链的声响,让我趴在他胸前。我搂着他的肩膀,把头靠在上面。不说话。

窗外响起鸡鸣。他轻声道:“思嘉,天要亮了。”

我爬上去,抱着他的脸,轻声道:“念如你为什么又这么温柔呢?你没有必要再这样了。反正你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不是吗?而我,武不如你,智谋不如你,注定只能被你捏在手心里,头破血流也随你高兴…”

他在我手中别开了脸,不说话。

我笑了一声,却想要落泪:“你觉得,我为什么不让你娶妾,为什么不要你有别人。那是因为,我以为我们可以是平等的。就如我只有你一样,你也只有我…我原本以为我们可以是平等的。”

可是我们之间,原来从来都不是平等的。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甚至连这个世界也不了解,在他面前就是一张白纸。而他,深藏不露,说难听点甚至是老谋深算,游刃有余。从某个程度上来说,我依附他而存在。他可以温柔地对我说话,我们一样可以像以前那样谈笑风生。前提是,他已经在我身上加了一道像囚徒那样的枷锁。而且他要翻脸,随时都可以。我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他抱着我。低声道:“思嘉,这就是你要的么?”

我不说话。

他轻声道:“那么,你等我。等我把所有的事情都了结,我可以,可以自废武功。我们去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再也不理江湖事,好不好?”

我一愣,之后便是苦笑。这种话,他怎么说的出口。我可还记得他一口一个要练成绝世武功的样子,那样的痴狂,说废就废,他当我是傻子么?我到底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他把我翻过去,低头吻我,我们又纠缠到一起。他一点一点地舔着我的脖子,锁骨,胸口。每一寸肌肤,无处可藏地烙上印迹。生命原来会因为爱而千疮百孔。

“川城有香雪海。等我把事情办完,想来时间也差不多了。到时候带你去看好不好?”

“怎么去?你牵着我去?”

“念如你把我放开好不好?求你放了我…”

“思嘉你有想去的地方么?我会带你去的。等我回来也是一样的。”

“你果真不放?”

他的回答是长时间的沉默。然后他把我搂过去,轻轻地吻我的胸口。

我抚摸着他的头发,有些疲惫地开口道:“难道你能锁我一辈子么?”

“孙念如,我最后一次问你。你到底放不放?”

他还是不说话。就在我以为他要继续回避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突然紧了紧搂住我的双手,把头埋在我脖颈里,轻轻吐出一个字:“不。”

我的眼泪唰地又流下来,仿佛听见心都碎成一片一片的声音。我睁着眼睛看着床顶,然后缓缓地道:“好。那么,你不要后悔。”

许多许多年以后,我想起那个时候的愤恨,只觉得疲惫。

那个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了,什么也不懂。以为喜欢就可以是全世界,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平素是那样刚愎自用,极恨别人动不动就用年龄和阅历来压我。很不幸,等我年长一些之后,我发现,我那个时候果然还是太嫩了。

以为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有一个是非,以为喜欢就要得到,而受了委屈就一定要狠狠地报复回去。

可是事实却是,如果要去爱一个人,那么便先要学会原谅。

那个时候我自然不会这么想。我只想要逃离,要报复。然后角逐开始,直至彼此都伤痕累累才罢休。

我捧着他的脸,深深地吻下去:“念如你知道同心结吗?”

他把我翻过来,细腻的亲吻从脊椎延伸下去,然后发狠地亲吻尾椎。他低声道:“你想要吗?”

我感觉到那里一阵阵的刺痛,难耐地伸长了脖子:“你觉得,你我同心吗?”

他的动作顿住。然后爬上来,抱住我,静静的。半晌。他低声道:“只要你同我在一起,就好了。”

我低下头,轻声道:“我要好好想一想。”

“嗯?”

“你对我说的话。我要好好想一想。以后,再给你答复。”

他怔住,然后我听见他哑着嗓子说:“好。”

你让我不要再这样。不要再不贞,不要再轻浮放浪。我拼死告诉你我没有做过,你就是不信。然后你现在这样平静地接受了我果真是一个yin娃,我是该哭还是该笑?

对不起我骗了你。这是你想听的话。

伤害从此开始。

我睡到中午才起身,那个时候他已经走了。桌子上留了一张条子,约莫是说他一个月之内必归。我看了一眼,丢去一边。

佩姨听到动静,这才让人来送饭。她对我腰上那根东西视若无睹。我却觉得尴尬又狼狈。她一向不把我放在眼里,如今又让她看到我这样像个动物一样被锁起来的样子,直叫我无地自容。

这根链子也不知是什么材料,不重,松松地系在我腰上,穿衣什么的也不会不方便,甚至睡觉翻来覆去也不会硌着,而且长度足够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果然是锁人佳品。

我尽量无所谓地吃着不知道是午饭还是晚饭的东西,却被佩姨的眼神看得有些味同嚼蜡。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我只道:“佩姨,能不能麻烦你。先回避一下?”

佩姨望着我,隐隐有些得意又鄙夷的意味:“请小姐不要再耍什么花招。这院子的防守已经加严了,那个口子也被堵死了。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我莫名其妙:“什么口子?”

佩姨轻轻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说话。

我苦笑了一声,只道:“你这样守在我面前是做什么?难道你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吗?我如今已经弄成了这个样子,也走不出去了。你不如走开,让我安生吃顿饭。”在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被刻薄的准备。所以对他接下来的话,也没有多大的感觉。

她道:“奴婢曾再三提醒过小姐,身为女子就要遵守妇道。不然吃苦的会是小姐自己。小姐不信,如今可信了?小主仁慈,不曾重责于小姐,小姐当惜福才是。”

还好她说完就出去了。不过我对着这一桌子饭菜,再也没了胃口。

带着链子的生活和之前其实没什么两样。往日除了去看小怜,我也很少出门。现在小怜已经好了,我自然也就不用出门了。我尽量去忘掉这根链子的存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坐在同一个地方一动也不动,要么看书要么作画。这样我就不会听见链子的声音,可以暂时忘掉。

我最近也不大看书了,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作画上。我开始疯狂地画谢思茶。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总是觉得,我已经把前世的自己给忘记了。而那种莫名的恐慌,让我一遍又一遍地去把她画下来,不为了提醒,只为了安慰自己。其实也还没有忘不是。

然后有一天,一个丫头进来给我送茶的时候,放下茶杯却没有马上走,反而伸长了脖子看画,呵呵地笑了一声:“小姐这画的是谁呢?可真好看。”

我淡淡地道:“一位故人罢了。”我将笔一丢,拉过锦帕来擦擦手,突然很想找个人聊聊天。于是我对那个大胆的小丫头道:“怎么,你觉得她姿色如何?”

那丫头眯着眼睛仔细看了,而后伸手摸摸光溜溜的下颚,道:“此女虽不如小姐美艳,却难得气质脱俗,清丽过人。而且,看起来似乎比小姐年长一些,风韵十足…”

我的眉心一跳:“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有你这么看画的吗?”

对方吓了一跳,而后却突然贼兮兮地一笑。我登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果然,他将手中的托盘放去一边,向我走了两步,那样子似乎很想抓住我。我退了两步躲开,他也就不再勉强。

“小山花,你还是一样聪明啊。”

“…”

在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之后,我终于压抑住了想要捏死他的冲动。将帕子一丢气咻咻地坐在椅子上,瞪着他:“你怎么进来的!”

他伸手扯扯我身上那根链子,啧啧道:“真是下了血本。这可是用乌金和玄铁合铸,一般的兵器无法损坏。而且做工这样精细,还这样长…可价值不菲。”

我垂头丧气地道:“解不开啊…”

管剑樵一屁股坐在我面前,玩味地看着我:“怎么你想逃跑?我还当你是心甘情愿的呢。”

我翻了个白眼:“你傻啊你。如果是心甘情愿还会被锁起来吗?”可是我记得我好像就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结果却被锁起来了。真是得寸进尺。气愤。我忍不住朝他猛翻白眼,如果不是他这么不小心,掉了个这么没品的东西在我这里,我也不用受这种罪了。

可是终归,还是我和孙念如的问题吧。他有毛病,管剑樵不过是个导火索。就算没有管剑樵,他也一样对我不放心。我不由得苦笑。当初,怎么就会看上他呢。

管剑樵幽幽地道:“小山花,你要我查的事情,我暂时查不清楚。不过我可以带你去天下筏,你去不去?”

天下筏。江湖中最大的情报中心。可是要买情报,若不是有天价,那就要对方看你顺眼。很多人为了一个情报,很是吃了不少苦头,才得到天下筏的支援。

我费解地看着他。

管剑樵笑了一声,道:“你以为只有你那孙少侠是个手眼通天的吗?莫忘了剑宗的守备加严之后,小爷还不是在你房里来去自如…”

我脑中电光一闪,一下伸手拉住他的手腕:“管剑樵!”

他似乎吓了一跳,然后匪夷所思地低头看了一眼,只道:“怎么了?”

我忍耐地咽了口唾沫,屏息道:“天下筏,真的什么都能查的出来?”

他道:“自然。起码,若是连天下筏都查不出来,那么天下人就更查不出来了。”

我紧紧地盯着他,急切地道:“那么,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这个,近些年,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异事?或者有没有什么真正可靠的得道高僧,或是高人什么的?江湖骗子就算了。”我突然发现我真的是迫切地想要回到我自己的世界去,那里不会有人可以像这样把我压的死死的,那里不会有人这样野蛮把我锁起来。

私心里,或者我也是想要他后悔。因为不甘心,所以想要证明给他看,我若是要躲,他绝锁不住我。

闻言,管剑樵沉默了。然后他缓缓地翻转手腕,反手捏住了我的手。我畏缩了一下,垂下了眼睛。半晌,他道:“这个,我可以帮你,那么,你拿什么跟我换?”

我挣扎了一下,终于咬了咬牙,道:“你想要什么?”

管剑樵嗤笑了一声:“我要什么,你会不知道么?”

我的睫毛抖得厉害,最终,还是低声道:“好。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真的帮我找到我要的。”如果我真的能回去,那么我还在乎这个臭皮囊干什么。反正,孙念如不是一直说我不贞吗。那么,我不做点不贞的事情,岂不是对不起他…

这个时候,佩姨突然来敲门,在门外道:“小姐,若水可在你这里?”

我抬头看了一眼身前穿着罗裙的男子,他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现在的样子,还好整以暇地捏着我的手,抬头道:“佩姨,奴婢在小姐这里。小姐觉得寂寞,让奴婢陪她说话。”

佩姨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道:“小姐需要休息,你不要一直打扰。”

管剑樵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捧起我的手,在我指尖上轻轻亲了一下。他站起来,施施然地看了一眼已经要咬牙切齿的我,只道:“那么,奴婢先告退了。小姐好好休息吧。”

他出去之后,我又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这个突发奇想的念头究竟是对是错。

我觉得,我需要好好地想一想。我不能再像这样,一直义无反顾地留在孙念如身边。他做事从来都不考虑我的感受,觉得把我安置好就够了。而且现在已经闹到这步境地,我都已经被当宠物一样锁起来了,我若是再顺着他,岂不是太不要脸了么?

像我这样的,简直是丢了广大穿越同胞的脸。

可是,若是走出那一步,就再也不能后悔了。那么便意味着,我要永远地失去他,连一个回头的机会也没有。

那么,孙念如,你总是左右我的一切。因为我心甘情愿。那么现在,如果连我自己也左右不了我自己,你又要怎么办?

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意,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我要找回哪怕一星半点的尊严和骄傲。我要找回以前那个自己,要做回那个可以活得没心没肺的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也还算平静。我心里已经有了底,对佩姨每天一次的例行冷嘲热讽也不放在心上了。她鄙视我倒鄙视出乐趣来了,弄得我比较郁闷。我想,这个习惯不太好,如果我不见了,她没人可鄙视了,会不会很不习惯?可是,如果我真的不见了,她大约会拍手叫好吧,因为她家小主终于摆脱了我这个低劣的女人。

又等了几天,那天早上我刚起床不久,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开始做健美操。做了几节,突然听到有人在门口捏着嗓子喊:“小姐,奴婢来给你送茶啦~”

“…”不知道为什么,先前不知道还不觉得,现在知道那个丫头是管剑樵易容假扮的,我每次听到他用女声对我说话,全身都要抖一抖。

我心知他应该是给我送那个东西来了。那么,就是剑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给自己默默打了一回气,走过去开了门。冬日的阳光泄了满室,我轻轻踏上去。

PS:同志们要恨就尽情恨我吧!!表恨我家小念如啊。。。TAT。.。

独立卷:同心结。天堂的幻影。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暗香浮。秦淮河畔暗香浮。

多少名家公子,氏族子弟,一掷千金在此,成全风流薄幸名。多少才子佳人风流佳话,在这里传出去。醉卧美人膝,人生几何春已夏,梦中花落知生死,今日是了。

有人在高声喊道:“念如少侠,怎地一个人坐在那里饮酒?莫非这暗香浮的姑娘,叫你提不起兴致来?”

少年清冷的凤眸如一把寒光中的利剑,沾染了酒色月光,淡淡地看过去。他望着脚下那一堆繁华似锦醉生梦死,只道:“既然是庆功宴,自然不好扫了大伙的兴致。各位自请尽兴便是。”

当中一人,年纪轻轻风流俊俏,似乎是喝得有些醉了,竟笑嘻嘻地搂着衣衫半解的姑娘挨上去,道:“少侠这般,叫我等如何尽兴?早听说少侠家有河东狮。莫非真是惧内之人。”

孙念如淡淡地看着他,不说话。

那人又道:“暗香浮的花魁娘子,软玉小姐,名动江南。仰慕少侠已久,请我等引见,少侠以为如何?”

孙念如不动声色地推开了一些,只道:“梁兄,你醉了。”

众人早已经轰闹着,引了一位罗裙佳人出来。暗香浮乃秦淮河最上等的馆子,身为花魁,软玉自然是秦淮河第一美女。在一众嘈杂声中,她眉眼含羞,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那年轻如月光一般的男子。今日终于得见,只这一面,心便已经醉了。

孙念如望着这位绝色丽人,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些烦乱。他想,管剑樵也是神清骨秀的美男子,谢思嘉莫非是贪图他的美色?

可是,他们师兄弟四人,他的相貌却不是最好的。当初她却选了他。

他又想,自己生性木讷,从来也不懂得讨她欢心。好不容易得到蝶衣珠翠,虽然名贵,却平平无奇。难怪她从来不放在心上。

软玉坐在他身边,为他斟酒。见心仪之人的眼神淡淡地飘去一边,似有轻愁,不由得软声道:“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孙念如回过神。看了她一眼,突然问了一句:“姑娘,觉得在下如何?若是为良人,可好?”

软玉一怔,随即便吃吃地笑了,道:“公子少年有为,名动江湖,奴家仰慕公子风采已久。如今得见公子,却觉得,公子还不过是个少年人。甚至,年轻得叫人心疼呢。”

孙念如不解:“那便是不好?”

软玉轻声道:“自然不是。公子之美,乃奴家平生首见。听闻公子的未婚妻,乃是剑宗小女,月满丰神,绝色倾城,是多少江湖中人艳羡的神仙眷侣。难怪公子,对奴家等庸脂俗粉,是看不上眼了。只是,奴家今日却觉得,公子这样年轻,月满丰神又年幼。难免…公子若是觉得不痛快,可以到暗香浮来找奴家。奴家虽是蒲柳之姿,却能够陪公子一愉…”

她软声款语,可惜孙念如却意兴阑珊。他端着酒,漫不经心地道:“我宁愿她不是这样好。”

若只是平常女子,若是姿色平平,若是不那么聪明,那么…

那么什么呢?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对她做出那种事情来?就不会伤了她,不会再惹她生气?

孙念如低下头,苦笑不已。

他少而孤苦,在被送到剑宗之前,那些年幼的岁月,几乎每一步都是踏着血走过去的。然后,他也从来没想过要报复什么人。勤于练武,只不过是因为喜欢。没有任何杂念,没有任何功成名就名动江湖的想法,也没有想要变强以不再被欺凌的念头。只因为喜欢,他就可以十年如一日,绝不动摇。

所以,姑姑总是说,他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即使被欺凌,被利用,只要能全身而退,便从来不放在心上。就像即使觉得谢思嘉不贞,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也出去寻花问柳来伤害她。这样的秉性,只让人想要一再地掠夺他,一再地欺凌他。可是,他已经变得太强了。强得鬼神莫测之人。又极不易动摇,再要欺凌掠夺,那么便要掂量着办。

他不是蠢,也不是大度。他只不过,是没有心而已。他不在乎任何人,哪怕是伤害他的人。一点也不在乎。

喜欢就要得到。不想她离开便将她锁起来,让她即使不屈服也逃不掉。只要她留在他身边,让他回头就可以看得到,触摸得到,只要,让他看着她。那么,即使她恨他,也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