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让静姝姐去庙里求个符表。我就想来求求大太太,看能不能由您出面跟姐夫说说——我毕竟是沈家的人,怕说了他们心里有疙瘩。”

“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大太太点头。

“当初他们留在沈家,也是为了解老爷的寂寞,现在你回来了,突然要人家写符表,换了谁,心里都不舒服——他们又不是买不起房子。”

沈穆清叹气:“姨娘做事没眼色,老爷年纪大了,少不得要让着她点。只望她不要做得太过分,伤了大舍的颜面。”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嫁出去的女儿。

大太太笑着转移了话题:“悦影呢?又在园子里玩?”

沈穆清无奈地点头,把常惠的来意说了。

大太太笑道:“你也别太担心,问问常惠,除了六娘,还有没有谁合适。只要他能说出名字,我就能请到人。说实在的,我走南闯北,见的多了,娘家再有,婆家再多,不如自己手里的。我们有这能力,悦影又有这机缘,就让她跟着常师傅好好地学身本领,至少能保住自己啊!”

沈穆清点头。

封建礼教虽然严厉,可也是因人而异…朝中多得是怕老婆的大臣!

两人说着话,玉簪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大太太,后院的桂花树挂苞。”

“哦!”大太太很是高兴的样子,问沈穆清:“你今年还亲手做月饼不?要不要我让玉簪几个帮着腌几罐玫瑰桂花糖做馅。”

大太太喜欢桂花,沈穆清是知道的,闻言笑道:“那感情好。我的桂花馅就指望着您了。”

“玉簪,你可听见了!”大太太笑道:“奶奶的桂花馅没了,就找你算账。”

“奶奶饶命!”玉簪佯装害怕地拉着沈穆清的衣袖,“要是今年的桂花不开花,那我岂不是比窦娥还冤枉。”

“说桂花树挂了苞的是你,担心不开花的也是你。”大太太笑道,“哪里来的这油嘴。”

被玉簪这么一闹,大家哈哈笑起来。

大太太和沈穆清讲以前的事:“…以前父亲在的时候,什么都不许我们喜爱,说什么‘玩物丧志’,所以我见到萧家那半坡特意为我种下的桂花树时就想,嫁入这样的人家也不错。嫁了过去,公公果真对我不错。事事维护我,处处帮着我。只可惜我和大老爷没缘分,苦了两个孩子。前几年心中还有怨怼,这几年年纪大了,看着悦影和兴哥,这心里的事也就慢慢淡了。”

眉宇间果然没有了往日的怅然,平静的近乎安详。

夫妻反目,最后能找到各自的生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王家的事,我委婉地对芸娘说了,”沈穆清知道大太太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两个孩子,“她一直没给我回信,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大太太淡淡地一笑:“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既然婚事已经定下了,断不会很快地有什么举动。”

沈穆清微怔。

大太太就直言不讳地道:“她为什么要和王家结亲,不过是看中了王家在江南的生意,在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之前,她是不会放弃这个借势而上的机会的。”

“也许没您想的这样复杂吧!”沈穆清有些言不由衷地安慰大太太,“说起来,萧、郑两家也各有所长,不一定要借王家的力量。指不定是看中那王四公子的人品也不一定。”

大太太微微地笑,没有回应沈穆清的话,而是喊了玉簪:“去请了常师傅来。”

沈穆清微怔。

大太太笑道:“儿是娘的心头肉。子扬你亲自带着,过几天又要换家了,里里外外都要忙。要是悦影的事办不好,你也心绪不宁——小心病倒了!”

沈穆清不由握了大太太的手:“还是您真心疼我!”

“哦!”大太太眼中流露出戏谑,“只有我疼你?是谁说一句京都的瓜果不新鲜,就惹得有人六百里加急从甘肃送了甜瓜过来!”

沈穆清脸色微红,嘴硬道:“那是送给皇上的,顺便带了几筐回来!”

大太太呵呵笑,目光落在了沈穆清的脚上。

那是一双用兰草编的草鞋,柔软凉爽,精美秀气,是萧飒特意从甘肃带回来。还在信里调侃,还好有双大脚,要不然,草鞋纵然凉爽只怕也没有用。

沈穆清不由缩缩脚,想把它藏到裙裾里。

“好孩子,”大太太眼睛笑成了弯月亮,“你们能这样,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如果不是有“过继”这回事,大太太真的是个很好的婆婆。

想到这些,沈穆清就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意兴阑珊。正好有小丫鬟神色紧张地进来禀道:“大太太,任奶奶那边紫荆姐姐过来,说任奶奶发作了,请大太太、奶奶过去看看。”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世事如棋

一天一夜的阵痛,时静株于七月二日生下了个五斤八两重的男孩,沈箴给孩子取名叫“泰哥”,希望他安泰平安。

任翔抱着孩子眼角微湿。

陪了一天一夜的大太太和沈穆清也松了一口气,喊了有经验的妈妈来帮着时静株准备洗三的东西,各家报喜的礼品后,沈穆清这才扶了大太太回到了听雨轩。

虽然这样,大太太也没有忘记悦影的事,吩咐玉簪去请常师傅。

“您还是先歇歇吧!”沈穆清服侍大太太上了炕,“这件事明天再说也不迟。”

“当日的事就当日做完吧!”大太太笑道,“把这件事说定了,你我也好安心。“

常惠来了,知道大太太为什么事找他,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见大家都忙,就把悦影带给六娘看了,六娘没作声。我看有戏。”

沈穆清对六娘有戒心,“常师傅,还是换人吧!”

“我没准备让大姑娘去走江湖。”常惠目光有几分悲凉,“我只是想让大姑娘把这武技传下来。当然是越少知道情况的人越好。六娘再合适不过了。”

沈穆清底下了头。

大太太则看了沈穆清一眼,突然掏出帕子来擦着眼角,哽咽道:“常师傅,我们是敬佩您的为人才把孩子交给您的--”

常惠一见,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大太太,大太太,您放心。我今天就去问六娘,要是她不愿意,我想办法找了同门的师姐来相助!”

大太太就满目希翼地望着常惠:“常师傅,我们家悦影,就全托付给你了。”

姜还是老的辣啊!

沈穆清不由汗颜。写信给萧飒,把任家添丁,对悦影的担心等等都向他倾述。

萧飒回信很快。安慰她不要担心,常惠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人,他只是长情而已。要不然,大太太就是泪流成河只怕也没办法打动他。

沈穆清觉得萧飒的话有道理,放心下来,一边准备中秋的节礼,一边陪着时静株做月子。

萧悦影和子扬都对姨妈怀中那个软软的小婴儿非常感兴趣,特别是萧悦影,常常去摸他的头发,吓得沈穆清一身汗。

就在两天前,悦影已经做了一次的“洗髓伐骨”,常惠所说的什么会觉得很累,身子酸胀之类的副作用,她一概没有,动作比往日更轻盈、敏捷。常惠乐得合不拢嘴,说三个月之后就可以做第二次“洗髓伐骨”,开了长长的单子让英纷筹备那些药材。

到了萧悦影生辰那天,沈穆清一大早就给萧悦影换了身新衣裳,然后抱着子扬一起去给沈箴请安。沈箴送了萧悦影一对羊脂玉如意,大舍则画了一张寿星画给萧悦影。然后去给大太太请安,大太太又赏了一对宝石镯子,时静株派紫荆送了两朵小小的珍珠珠花来。常惠则送给悦影一把小小的桃木剑,六娘也被请来,送了悦影一套平常的文房四宝。大家正欢欢喜喜的吃寿面,魏氏派人送来了寿礼--一个赤金璎珞项圈,镶着红宝石、祖母绿、珊瑚、蜜蜡等宝石,色彩绚丽,一看就很名贵。

“这和芸娘送给悦影的那个项圈倒十分的相似。”大太太拿在手里把玩,有小丫鬟进来禀道“清源九姑奶奶派人来给大姑娘请安了。”

“她倒是有心!”大太太微微一笑,让人进来。

来的人是周王氏,大家也都相熟,请了安,问了好,她是奉了萧芸娘之命来给悦影送生辰礼的。

四套遍地锦织金衣裳,一对红宝石耳坠,一对猫眼石耳坠。还给子扬也带了十二双男鞋,一顶金丝绉纱帽子。

沈穆清让周王氏代自己向芸娘道谢,让英纷领下去吃寿面。

到了晚上,卧病不起的陈姨娘送了两套实地纱的衣裙给悦影作生辰礼物。

沈穆清不由叹了一口气--陈姨娘好歹顾了大面。

晚上,她给萧飒写信:“--皇上对今上留下来的旧臣多有隐忍,如今顾及已去,庙堂之上定有变化。外臣不许结交内臣。有什么事,写信请教老爷的好。”想了想,又写“定在了八月二十日搬家,你看我们要不要办乔迁喜宴?如果办,请哪些人好?”

信送走没几日,皇上来看沈箴。不同那次的仪仗威严,他这次轻车简从,便装二来,身边服侍的,只有谷大宝等几个小太监。

沈穆清在内院猜测皇上的来意,有小太监把沈穆清叫出去,给了一个匣子她:“谷公公说,这是给萧大爷的满月礼。”

萧大爷?满月礼?

沈穆清微怔片刻才反应过来。

萧子扬有职位在身,虽然还不到一岁,却要称“大爷”了。

“谷公公还说,请萧夫人不必回礼。”小太监笑道,“还说,没有萧大人,就没有他。只是他老人家在服侍皇上,身不由己,大爷的生辰,只怕是不得空了,请夫人不要见怪。至于萧大人那里,让萧夫人不要担心,有什么事,他会派小的来给夫人打招呼的。”

这里面包含着太多的内容。特别是最后一句,听在有心人耳朵里,完全就是“结交外臣”,这可是大忌--沈穆清不敢多说,想到谷大宝能派这个小太监来传话,自然是他的心腹,忙屈膝给那小太监行礼:“妾身眼拙,不知道公公怎么称呼?”

那小太监微怔,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奴婢叫小桌子,萧夫人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