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送王温蕙,被王温蕙拦住:“…你这还没有出三个月,小心碰着。”犹豫片刻,从手腕上脱了一对翡翠玉镯,“以后我们只怕难再见面,这个,就当是我提前送的满月礼。”

她嘴角翕翕,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响才道:“广西是蛮夷之地,你要万事小心!”

王温蕙笑着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沈穆清想到自己和萧飒在泸定的时候,不禁望着她的背影叹一口气。

“奶奶,没想到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英纷扶着她回屋,“说不定过段时间侯爷夫人又回来了呢?”

又回来,谈何容易。

但这是梁家的事,与她没有关系。

沈穆清甩开这些不高兴的事,笑着转移了话题:“为什么朝廷要初三开印啊?是不是因为皇上不用走岳家?我们等两柱香的功夫,要是爷还没有回来,我们就先回去——等他下了衙再说。”

英纷笑:“我看爷早上那样子,眼巴巴地望着您,怕是想您说一句‘我带着孩子先去石化桥’…偏偏您装聋作哑绕来绕去。爷这也是没办法了嘛!”

“他哪里是想我带着孩子先回石化桥,他是想我今年不回去。”沈穆清想到昨天晚上萧飒在自己耳边不停地唠叨着什么孩子还小,经不起磕碰之类的话。

“爷也是为了您好嘛!”这个时候,英纷当然不能向着沈穆清说话。“老太爷知道了,肯定高兴,不会怪您没回娘家的。”

沈穆清本来就不准备回去。但嘴上却不饶萧飒:“那他也得表现的好一点…非要等到初三要去给老爷拜年了再做打算,早去干什么去了!”

正抱怨着,大太太领了悦影和子扬过来。

两个孩子穿戴一新,粉嘟嘟的小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娘,娘,我们什么时候去舅舅家。”子扬伸着手臂朝沈穆清扑过去。

大太太手疾眼快地把奔向沈穆清的子扬抱在了怀里:“好孩子,你娘现在受不得碰撞。”

子扬不明所以,望了望沈穆清,又望了望大太太。

悦影也是满脸的困惑:“娘,您生病了吗?”

沈穆清有些不好意思,含含糊糊地哼了几声,忙朝大太太笑道:“外面天冷,您到屋里歇歇脚!”

大太太笑着抱着子扬进了屋。

有小丫鬟赶进来:“大太太,奶奶,沈家的田妈妈过来给您请安!”

这个时候?难道是看自己和萧飒还没有去,催来了?

沈穆清让人带了田妈妈进来。

给沈穆清和大太太、悦影、子扬请了安,田妈妈笑道:“老太爷特意让我来说一声。说今天开印,姑爷未必就有时间过去。让把姑娘、少爷送过去就行了。”

“亲家老爷真真是体贴人。”大太太听了不由感叹,“可越是这样,你们越不能失了礼数。”她对沈穆清道,“你还是带着孩子先过去,不坐马车,坐轿子去就是了。我让人到东华门等飒儿——他一出来就去石化桥。”

“不用,不用。”田妈妈望着沈穆清笑得有些神神叨叨,“昨天一大早姑爷就让人去家里报信了…老爷说了,让你好好休息,到了清明时候和您一起去给太太上柱香。”

这个萧飒,到处传播消息…

沈穆清不由气结:“还有谁不知道啊?”

大太太笑起来:“皇上应该不知道吧!”

大家都笑起来。

却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萧飒正汗流浃背地跪在金殿上谢恩。

所以晚上的时候,萧飒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向沈穆清说了一件她会注意的事。

梁伯恭以自己“才博学浅”为名辞了定远侯的爵位,自求调到广西河池千户所任职,推荐自己的弟弟梁叔信继承定远侯。

“这么快!”沈穆清很惊讶,把王温蕙来过的事告诉了萧飒,“她说急,我还以为要过几天呢!那皇上是什么反应呢?”

“原来你知道了啊!”萧飒笑道,“皇上立刻准了梁伯恭的折子。”话说到这里,他犹豫了片刻,“不过,关于梁叔信承爵的事却留中不发。”

“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拿不准!”萧飒话里有几分保留,“如果你想知道,我帮你打听打听。看看皇上是什么态度?”

“算了吧!”沈穆清笑道,“这是别人家的事,我们听听就是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快睡吧!”

萧飒度过了被妻子质问的危机,人立刻轻松起来,摸了沈穆清的肚子:“今天有没有调皮?”

“还早着了!”沈穆清掩嘴而笑,夫妻俩睡下不提。

过了一段时间,皇上在金殿上说的话传了出来。三月份大舍和闵家姑娘下大定的时候,大家都笑望着沈穆清的腹部戏喊“王妃”或是“将军”,以至于沈穆清去给李氏上香的时候,不禁希望母亲保佑自己能生个儿子…当将军总比给王贵妃当儿媳妇好吧!

“别担心。”萧飒笑道,“事情总是变化的…就算皇上说的是真的,我们也可以用八字不合之类的借口不同意啊!”

沈穆清却没有萧飒这样的豁达,不由抱怨:“皇上是什么意思?怕三皇子和太子关系不好?就算这样,也不用把我们家拉下水啊!立了皇长子为太子,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不知道啊!难道是因为没办法对贵妃交待?”

萧飒只好转移话题,让沈穆清停止胡思乱想:“萧成来找大老爷了!”

大老爷是二月底来的京都,和大太太住在西山的宅子里,大舍下大定的时候,还去沈家喝了酒的。

沈穆清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这次又是为什么?”

“为了萧山的事!”萧飒不以为意,“萧山被人打了。”

“被人打了?”沈穆清睁大了眼睛,“现在怎样了?”

“只是被人打了几闷棍,身上青紫了几块罢了。”

沈穆清松了一口气:“怎么会被人打了?”

“可不是!”萧飒淡淡地笑了笑,“说起来,萧山可是被当成漕帮帮主培养的…被人打了几闷棍,这闷棍打得可真是不简单啊!”

沈穆清怔住:“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人有意对萧山下手?或者是萧成说了谎话?”

萧飒避而未答,道:“大老爷明天就会和萧成启程去镇江…大家面对面的把话说清楚。”

“也好,”沈穆清点头,“这样总拖着,到底不是个事!”

她特别关注起镇江府那边的消息来。

没几日,沈穆清从庞德宝嘴里知道了那边的动静。

萧诏和茶秀见了面后,茶秀拉着萧诏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质问他:“是不是为了七爷的面子,老太爷逼您这么做的?”

“我三十年前都没有做的事,三十年以后更加不会做。”萧诏的回答很干脆,“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你为我生儿育女,服侍我这么多年…你还随我回萧家吧!”

望着目光坚毅的萧诏,想到萧诏知道郑家答应了婚事时的兴奋,想到老太爷对她的憎恨,想到她这么多年来的奉献,她心渐渐冷却,留下委屈的泪水:“我不回萧家…你们这样逼我回去,我决不会屈服。”

萧诏就特意写了一封信给大太太,问大太太:“…当初的赌注,谁赢谁输?”

大太太不知道如何回信好,拖了几天,把沈穆清叫来商量。

沈穆清怎能做主,只得含含糊糊地道:“你是怎么想的就怎么给大老爷回信就是了!我们做晚辈的,只希望您好!”

大太太又考虑了几天,然后给萧诏回了信。

至于信里是什么内容,沈穆清不得而知,却知道结果——萧诏回来后,就和大太太在他们位于西山的宅子旁边另置了宅院。

不过,后来沈穆清听说,萧成见萧诏态度坚定,让妻子去劝母亲。

“就算是萧家逼您,可我们还有什么办法?萧山可是被流放了…流放之人死在流放之地的不胜其数,就算是报了官,朝廷了也不会认真地去查的。您为了孩子们,就忍忍吧!而且回到了萧家,爹知道您受了委屈,说不定会更心疼您。到时候,一定不会为难您的!”

“你知道什么!”茶秀冷冷地望着儿媳妇,“萧老太爷一向觉得,萧诏有今天,全是我的原因。只要我以姨娘的身份回到萧家,他就能置我于死地。萧诏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还逼着我回萧家,哪里还有一点点的夫妻情份。”

成大奶奶看着眉宇间再也没有了盈盈怯懦,满是精明的算计,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这么多年,有谁看清楚过她的面目?

“那我们怎么办?”她不由喃喃地道。

“不怎么办!”茶秀笑意温柔,“你们既然是我的儿女,也是他萧诏的儿女…只要他答应给一百万两银子我,我就放手,让他和郑月蓉双栖双宿。”她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想这样就把我们一家子丢开,他想的美?如今,就看我们谁坚持的更久些罢了。这种事情,以前又不是没有发生过…狭路相逢,一向是勇者胜!”

不知道为什么,成大奶奶就想起一个非常有名的刑案来。

说有两妇人争儿,一拉左,一拉右,都不愿意放手,孩子疼得只叫。县令还有一旁火上加油,说,谁拉赢了儿子就归谁。一妇人不忍,先松了手。县令将孩子辨给了先松手的妇人,说,只有真正的母亲,才会在利益面前先顾着孩子的疼痒。

他们现在,就是那个被拉的孩子…

谁会先放手呢?